是我的懦弱换来最深的伤害(是我轻信了看似纯良无害的他)
是我的懦弱换来最深的伤害(是我轻信了看似纯良无害的他)他本是来我国做质子的,璋国十年前大败,送来了陆凌焱。-----我这辈子的耻辱,该做个了结了。是我的错,是我轻信了看似纯良无害的他。刀光剑影下他狠戾的目光,让一切都就此崩塌。小结巴,你害的我好苦。
《轻信质子》
------------文章来源自知乎
我怀了敌国皇子的孩子。
作为一个从小研习医术的人,我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这辈子的耻辱,该做个了结了。
是我的错,是我轻信了看似纯良无害的他。刀光剑影下他狠戾的目光,让一切都就此崩塌。
小结巴,你害的我好苦。
-----
他本是来我国做质子的,璋国十年前大败,送来了陆凌焱。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兄长送我宝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陆凌焱。他穿着一身玄色布衣,双手捧剑。
我雀跃着从高台上跑下去,一下子就抓过那把轻巧精致的宝剑。
利刃出鞘,我看了半晌,兄长拍拍我的肩膀问我:「卓儿想不想练练这剑?」
我兴奋点头,回头看见父王母后正对我笑,那般快乐的神色,多年后我依旧记得一清二楚。
兄长指了指面前的陆凌焱:
「喂,结巴,站直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
挺拔得如同一棵杨树,带着少年的消瘦却不孱弱,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我。
这样好看的少年,我怎么从未见过?
「卓儿,刺他。」
我愣住了,抬头看兄长。
「愣着干吗,刺过去呀!」
兄长看着呆滞的我哈哈大笑:「这家伙灵活的很,几个人近不了身的!」
「他……他是谁?」我小心翼翼地问。
「别管,反正是没用的人罢了。今日是你生辰,随意你如何!死了都没事!」
我看见少年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忽而抬起眼看我,那样好看的眼睛,像是两汪乌潭水,里面盛满了悲伤。
我不想试了,可是四周都是起哄的声音,连父王都说:「卓儿,我们萧国女子可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可别让父王失望啊!」
我骑虎难下了。
我靠近他,悄悄地动着嘴唇说:「我刺你这边,你向另一边躲开。」
他愣了愣,没有说话。
那把剑好锋利,我刺向右边,他却直直地撞上我的剑锋。
贯穿了他的手臂。
鲜血淋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他以为我在诓骗他,以为我说的不是实话。
欢呼迭起,我似乎完成了我的成人礼。
他苍白着脸色,被人拉了下去。
我的生日宴继续,我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母后以为我受了惊,安排我回宫休息。
那天我偷偷溜出去看了他,他真是个结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就红了脸。
「我……我叫……我叫……陆……陆凌焱。」
似有魔力一般,我脱口而出:「我叫萧卓儿。」
如果回到那一天,也许我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将宝剑刺入他的心脏。
后来的撕心裂肺也好,国破人亡也好,骨肉分离也好。
都是他欠我的债。
我还记得那天,我被牢牢地捆在那把精雕细琢的椅子上,穿着镶着金线的嫁衣。
看着刽子手,一刀一刀的,把我的兄长凌迟处死。
他嘶吼着怒骂坐在龙椅上的陆凌焱。
他充血的眼睛看着我。
我动弹不得,我的嗓子喊哑了,那是我的哥哥,从小到大照顾我,呵护我,包容我的哥哥。
他抱过襁褓中的我,拉过我的手,带我骑过马,去西域的时候,给我带回了西域最珍贵的小马。
一刀一刀,都割在我的心上。我哭喊着求陆凌焱放过他,求他给兄长一个痛快,陆凌焱沉默不语,只是转头对我笑着说:「卓儿,你知道吗?此刻,我兴奋得快要发疯。」
他眼中也有泪。
我后来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只知道兄长的尸身被吊在城门外,任凭乌鸦啄食。
我想过,他既然这么恨我们萧国,为何还要留我在这世上?
那天我才知道,活人的痛苦,比死,痛一万倍。
他曾经是那样美好,像是我生命中的光。他跟我说他的家乡璋国是多么美,跟我说他的母亲、妹妹。他告诉我璋国女子爱用七彩花绳编入乌发。
他跑了漫山遍野,抓到一只最厉害的蝈蝈王送我,让我赢了兄长的缺脚大王。
他一步一步引我入套,让我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报复的推手。
他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温柔又缱绻,小心翼翼,像是呵护一个稀世珍宝。
他说:「卓儿,这辈子我定不负你。」
可是那一晚,他狠狠地厮磨着我的唇,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撕开我的衣衫。
「为什么……卓儿,我说过,只要你继续一心一意待我,我绝不会……绝不会待你如此。」
他是指望我还会爱他吗?
我的心在那夜,烽火攻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和父王母后死在了一起。
带着一颗无瑕的心一起葬身火海。
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空壳。
只有恨。
那夜过后,他再未见过我。
也是昨日,我确认了,我已有身孕。
我被软禁在宫中的一角,无人问津,只有两个丫头,也视我于无物。
每日粗茶淡饭,勉强过活。
这两个月里,我无数次尝试了结自己,每次都被那两个小丫头拉了回来。
她们说:「王上说了,若是你死了,我们全家都得陪葬。」
我想,我已经害了那么多人命,不能再妄添冤魂,许是再挨他个几年,也无妨。
只是,肚子里的这个,绝不可留于世上。
每日依旧是简单的饭食,清晨一碗稀粥,几根咸菜。中午是一碗青菜炒肉片,油汪汪的几片肥肉,闻见忍不住干呕,我一口也吃不下。
其实我知道,每日送来的饭菜是很好的,四菜一汤,只不过是被那两个丫头端走了,或是同其他的下人分了,只留下她们也不乐意吃的,给我果腹。
这倒是合我的心意,吃得不好,又是才怀的身孕,很快就会因为身体虚弱滑胎。那些下人必定怕责罚守口如瓶,那我也全身而退。
这些日子,许是看我安分,那两个小丫头也不再盯我太紧,十三四岁的年纪,总是贪玩的,常常只是傍晚才回到我的住处。
我便有机会出去走走。
已经是深秋,皇宫萧瑟万分。我穿得不算单薄,却也有些冷。
从前这个时节,家中晚宴总是要吃热汤,喝暖酒。各宫里的妾室和父王母后,还有我和兄长,总是聚在一起,灯火通明的宫殿,暖融融的。那年兄长也成了亲,妻子是我顶喜欢的西盈阿姐。
想到西盈阿姐,我的心又是一刺。却发觉我这次走得很远了。
居然走出了我的寝宫。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头的宫殿。
比萧国的还要气派,像是世上所有金银堆砌而成的宝殿。
原来他口中曾说的,也是有些许是真的。
我苦笑一声。宫内一列一列的宫女内官排着队低头快步走着,井然有序的模样。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似乎快要连那些大宫女都比不上了。
「你是谁?」
这时候,有个女子忽而停下脚步问我。她长了一双杏眼,疑惑地看着我。
「你不是宫女吧?」
「何出此言?」
「宫女若是有你的姿色,那各宫娘娘还活的下去吗?」她爽朗地笑了笑。
我吃了一惊,这可是大不敬。
「可是你也不像是主子,哪有主子穿得这样素净?这样素净,王上怎么会喜欢呢!」
我打量了她两下,虽然不像是皇亲国戚的打扮,却也绝不是普通的宫女。
「我谁也不是。」我淡淡地看着她,这个宫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你气色真差,来,给你两根人参,今日刚到御医坊取的货。」
我拨开她的手,「不必。」
这时候,她忽然把我拉向一边,「快跪下!」
我猛地被她拉得跪了下来,我居然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一瞬间的失神。
只听见女子千娇百媚的娇嗔。
「王上太坏了!」
我抬起头,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
轿辇之上,陆凌焱怀中,软软地依附着一个女子。
那样美艳的容颜,眼睛像狐狸,气色好的如同一朵盛放的桃花。
他没有看见我,目光平视,那般骄傲的模样不再是我熟悉的样子,他再次提醒我,那温柔的小结巴,只是一个可笑的幻象。
我想起他那时偶尔会惹我生气,再用一个用柳条和野花编的花篮逗我开心。
那时候,我们躺在宫外的山野烂漫处。
看着天上飘过的云。
那时候我问他:「小结巴。你想家吗?」
「想。」
「那我和你回家去,去看看你的家。」
「我还……不能回去。」
我转过头,看见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他也转过头来看我。
眼神复杂。那是我第一次看不懂他的神色。
后来,我懂了。
我视若珍宝的回忆,在他看来却是卧薪馋胆的日子。他压抑着心中的恨,带着璋国他父王下发的使命,步步为营。
轿辇走后,那个女子拉我站起来。
「瞧见没,那是王上。」她一脸陶醉的模样。
我没出声。
她却继续说:「我是宫中的画师,你长得很有韵味,我想给你画张像,三日后此地,你来取?」
我好久没有画像了,从前是每年两张,现在我连镜子也不照,也根本不想同她多费口舌。
「不必了。不过你若是好心,可否帮我讨一些藏红花来。」
她笑了,「我喜欢画美人,不妨事,藏红花我有,那天拿来一并给你。」
我道谢,准备回宫去。
走到宫门口才发觉,我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门口,居然有一大队人。
是他的轿辇队伍。
我的心猛烈地跳了又跳。
快步走去,只听到里面哭天抢地。
我走进去,看见那两个丫头,趴在地上,正在被两个侍卫用鞭子狠狠地抽打。
看见我来,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指着我就说:「王上!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你们也配说她?」
我看着坐在那把交椅上的男人,身旁的那个女人依旧在侧,正怯生生地盯着我看。
「不过是两个小丫头,为难她们做什么。」
「公主殿下犯了错,自然是下人没关照好的缘故。公主殿下身娇体贵,自然罚不得,这两个奴才,倒是可以治个死罪。」
他没看我,轻描淡写地说着。
「无妨,打我便是。」
他愠怒地看过来,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
「萧卓儿,你是在和我演苦肉计吗?你觉得你不吃不喝,穿着破衣烂衫,我就会心疼?放你离开?」
我低下头,没有看他。
他身上再也不是好闻的青草香,只有那王上才可熏的香料味,竟有些呛人。
陆凌焱留了下来。
其余人留在我的宫门外。
他同我面对面坐着,静默不语。
「此刻就你我二人,你想要杀我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
「不恨我吗?」
「恨,」我抬起头看他,「不过都不重要了。」
我早就如同行尸走肉,再来多大的伤痛,我也不会有太多反应了。
「想出去吗。我带你看看璋国真正的风光,看看如今我。。」
「不想。」
我站起身,「王上若是无事,请回吧。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的,你也是。」
他忽而拥我入怀,温暖宽厚的胸膛,该是多少女子靠过的地方?
我没有挣扎,我知道,我越像一块木头,就是对他越重的惩罚。
我还预备了一个惩罚,就是杀死他的孩子,残忍地把他的孩子化作一摊血水。
「我放你走。」
我惊愕地抬头。
隔日我便出了宫。一个人,什么也没带走。
我已经想好,出宫以后找一处无人的湖泊,投水自尽,尸身就任凭鱼儿来吃。
果真让我找到一处,我将包袱装满石头,正抱着准备踏入冰凉的湖水。
居然有人拉住了我。
「小姑娘年纪轻轻,寻什么死!」
我回头,只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胡楂满脸,却面庞英朗,气宇轩昂。
「别管闲事。」
我去推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这样一个妙人儿死了!」他忽而皱眉,「哟,看脉象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
我看着被他钳住的手腕。
「被男子骗了?」
「负心汉多的是,你为他寻死,不值当的!」
我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只觉得累的慌,干脆扔下包袱,想等他说完。
反正我是一定要投水的,和他聊聊,也无妨。
「害,你到底为啥嘛!娃娃也是无辜的呀!」
无辜?它的确无辜,可是我呢?
「我八岁家里人就被土匪杀光了,我一个人讨饭到西域,拜师学艺,如果我当时也和你一样一死拉倒,那还有今天的罗刀弗吗!」
嗯?「你是天下第一刀客罗刀弗?」
小时候存在于兄长口中的人,真的存在吗?
「哟,女娃娃,你知道我呀!习武之人?」
这时候,他忽然警惕地回头,继而用耳朵贴在地面上。
「女娃娃,你可别惹了什么官司吧,一大队人马正过来呢!」
是他吗?难道他反悔了?
还未等我反应,罗刀弗一手就将我拉起,带我跳上一棵及其隐蔽的大树。
不到一炷香,果然人马到了。
领头的,就是陆凌焱。
「就是这兔崽子?」
我蹬了罗刀弗一眼,他居然乖乖闭了嘴。
他下马,忽而跪下,握起了一把石子,我看到他手掌的血低落下来。
「萧卓儿……那也是你自己的孩子啊,你也厌恶至此吗!」
他如何知晓?
我这才看见,那天宫中遇见的画师,居然站在他身侧。
自己的骨肉,怎么会不喜欢。这孩子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血亲,我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若以后每每看见,都能让我想到陆凌焱,我宁愿他不要来这世上。
「王上,她身体虚弱,走时身上也并无银两,怕是不尽快找到,可能……」画师面露愁色。
「封城,挨家挨户找!」
我看着陆凌焱,他站了起来,我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没想到吧,陆凌焱,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子。而你安插跟踪我的眼线,被我轻而易举地甩掉,你应该也很气恼吧。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辈子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绝对要把世上所有珍宝都赠予他。
你会有的,只不过,不是和我。
啪嗒。
居然有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不知何时,我居然落泪了。
他们走后,罗刀弗带我落地。
「姑娘,我这下是真的不能放你走了。」
「我若是偏要走呢?」
「你不会以为我天下第一刀客是浪得虚名的吧?」
我认栽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若是死不成被捉回宫里,毋庸置疑,我就得生下这个孩子。
「现在他满都城找我,你有什么办法?」
「给!」
他扔给我一套衣服,「换上。今后你就是我徒弟了,以后要叫我师父。」
我抓过衣服,不解。
「此次来璋国,正是你那位……是璋国王上邀请,日前已经见过,他赠予我腰牌,随时畅通无阻。」
若是能离开这里,叫一声师父又何妨?
我抱着衣服,见他直直盯着我,愠怒说:「你在此处,我怎生换!」
他居然红了脸,别过头去。
换装完毕,他看着我,咂咂嘴。
「差点意思。」
他不知从何出掏出几块软泥似的东西,东捏西捏,再贴到我的脸颊上。
「这样便可。」
出城门的时候,我最后回过头看了看那座高耸的城门。
最后一瞬,号角吹响。
我们回过头,看见城门之上,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我们。
陆凌焱站在那里,俯视着我。
他穿着玄色华服,似乎世间万物都得在他面前臣服。
一声令下,我们就会被射成筛子。
可我赌他不会,即便不为了我。
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驾!」
本来想着出了璋国就和罗刀弗分道扬镳,去买落胎药的,谁知他一个比我大了好几岁的男子,居然死皮赖脸地和我杠上了。
不过我的心境居然也发生了改变。
罗刀弗八岁就孤苦伶仃,他尚且能坚强地活下去。
那我呢?
无论是父王母后,还是兄长,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活下去。
「丫头,听师父一句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或者吧,另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于是两个月后,我安安稳稳地坐在客栈的一角,吃着烤羊腿。
最近这两个月,罗刀弗带我在西域生活。我这才确认他是真的天下第一刀客,他有一家镖局,几百头牛羊。
最厉害的是他那把刀,挥舞起来,万人莫敌。
这两个月,我已经恢复了健康,罗刀弗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和他待在一起,居然我也开始笑了。
我吃饱,摸了摸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居然有些期待。
这是我消失了很久的一种心情,期待。
罗刀弗说,亲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你会爱他的。」他指着我的肚子说。
我天真地以为我会在罗刀弗的庇护下把孩子生下,可惜那一天,陆凌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萧卓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的铁蹄踏入西域的时候,一如当初踏平萧国的惨状。
我被带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喝着一杯茶。
他看到我,欣喜若狂地站起来,跑向我,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小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口中喃喃说:「卓儿……你没有……」
我后退一步,他的手僵硬在半空。
我不知道罗刀弗去了哪里,他被铁蹄吞没,最后一眼,我只看见他那把挥舞的刀。
我被带回了璋国。
我记得与罗刀弗分别时他告诉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丫头,若是你去了璋国,定不可鱼死网破,我定会来救你。」
我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了罗刀弗。
他分明只是比我大七岁,却似乎有着看破一切的深沉。
他总是坐在山丘上,看着一轮落日落下去。
坚毅的面庞上,是捉摸不透的神色。
似乎那个笑着叫我丫头的人只是他的一个影子。
他不是一个中原模样的剑客,粗犷而爽朗,似乎那把长刀在他手里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竹条。
他的故事,多得我听不完,他每次喝了酒都要说个不停。然后用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看着我说:「丫头,经历多了,看淡生死,才觉真情珍贵。」
「你为何要帮我呢?」
他居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本只认钱不认人,那日其实刚好算了一卦,说是得做善事。」
他真是个怪人,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谁,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罗刀弗活了快三十多岁,还是孑然一身吗?
我正想着,侍者端着炖品前来。
我乖乖地把燕窝喝完了。
傍晚,陆凌焱来了,他穿了一身精细的绸衫。
「卓儿,身体觉得如何了?」
我轻轻地说:「还好。」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陆凌焱的臂弯之中。他似乎很惊讶我的顺从。我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唇红齿白的男人,这个我十五岁时爱上的男人,这个我在二十一岁那年,恨之入骨的男人。
再忍一忍,我这样告诉自己。
他同我相拥而眠,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肚子说:「卓儿,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当他手掌触及之时,腹中的孩子居然第一次,动了一下。
那样奇妙的感觉,我不自觉地笑了,抬头,居然看见他也在对我笑。
心中立刻又是一刺。
陆凌焱很开心,他因为我,很开心。
又一次难以抑制的恨席卷而来。
可是我要忍,总有一天,我的孩子和我,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那夜,陆凌焱走后,太后传唤。
她终究知道了我的存在。
她端上一碗落胎药。
「喝了吧。」
轻飘飘的,像是在看一条狗。
「你肚子里是萧国余孽,和你一样。」
我看了看那碗药。心中觉得好笑,陆凌焱,这下你可不能怪我了,是你母亲要杀,与我无关。
我冷冷地看着那个眼角已经爬上皱纹的女人,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对不起了,小家伙。
药性还未发作,陆凌焱就匆匆赶来,他看见空了的药碗,又看向我。
我静静地等待着。
陆凌焱却把我拉起来,「张嘴。」他的眼睛很红,「张嘴!」
我的口被他捏开,他只是塞进一粒药丸,腥臭难当,我霎时间就呕吐起来。
他紧紧地扶住我。
可是已经有少量的药物发挥了作用,我的小腹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
「快!快!」
醒来的时候,疼痛已经消失,我躺在自己的宫里。
我睁开眼,下意识地去摸我的肚子,孩子还在。
我看向我的手,正被陆凌焱抓着,他靠在床边,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那样无害。
一如多年前一样。
恍惚间,我还以为回到了那时候。
一次我发热,高烧不退,几乎要死了。家里人到处求医问药无果,还是陆凌焱用了璋国的土方救了我一条命。
那时候的我从高烧的昏迷中醒来,也是这样看着他。
这样靠在床边睡着的。
我又想起后来他身穿盔甲,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挡在前面的人斩尽杀绝的样子。
他的长矛下是多少萧国好男儿的英灵。
「卓儿!跟我走!」烽火中的刀光剑影,我身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喊声震天。
我看着骑着黑色战马的陆凌焱,那样威武的身躯,他已经不是当初瘦削的少年,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领。
「陆凌焱,你畜生不如!」
「萧卓儿,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那一天,他不得已将我击晕,带回了璋国。
我想到了兄长、西盈阿姐……
他却忽然醒了。
陆凌焱看到我睁开眼睛,立刻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样?卓儿,对不起。真的。。」
「凌迟我兄长的时候,为何没说对不起。灭我萧国的时候,为何没说对不起?见我父王母后死于烽火见死不救的时候,为何没说对不起。凌辱我,强暴我的时候,为何没说对不起?」
他怔怔地看着我,忽而苦笑。
「萧卓儿,你可知,」他顿住了,继而自嘲地笑笑,「罢了,你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我无须多说了。」
太医告诉我,我很幸运,救治及时,孩子保住了。
只是我脉象不稳,是心情淤塞的缘故。
「只要放宽心,便无大碍。」
昨夜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是萧国的山川。
是冬,我穿行在白雪覆盖的山林之中。手持弓箭,一箭就射中了那只标了红点的梅花鹿,甚至是一分不差的重合。
那年,是瑞雪。
我偷偷从御膳房端了碗鹿肉,送给陆凌焱。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没吃过肉似的。
「喂,你好歹也是璋国太子。来了这儿也没让你受苦,有点出息好不好!」
他抬起头看我,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我看见他穿着单薄,想去试试他的衣料,他却一下子弹开。
我这才看见他手上的淤青和伤痕。
「你……」
他不吃了,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无……无妨……只是同别人玩闹。」
「小结巴!」
他放下碗,「公主,我……我只是一个敌国的质子……在萧国,我是一个奴才都不如的人。」
我知道兄长是一个跋扈的人,他有一根鞭子,只要惹他不开心的奴才,都会狠狠地抽上两鞭。
只是我没想到,小结巴也挨了他的打。
「小结巴,你会不会骑马?」
我把我的小马借给你骑。
那天,我看着他骑马的姿态,我才知道,这个在萧国唯唯诺诺的小结巴,曾经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白马从骊驹,出行千余骑。
惊醒。
我依旧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这是一个牢笼,笼外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窗外微风起,原来我的宫门后,竟是一片花海。五彩斑斓,只是静谧非常。
天的尽头,是否才是我的归宿?
一个雪夜,我生下了阿远。
这是我自己给他取的小名,见到他的第一瞬,我心中想的居然是好在是个男孩,不用再受我受过的苦。女人生孩子真的是要去半条命的。
他和我长得更像些,只是鼻梁,和陆凌焱一模一样,才是一个糯团子,就已经能看出那轮廓。
陆凌焱抱着他,摇了又摇,看了又看,不撒手。
他笑得真开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襁褓中的孩子。用手触他的小脸。
如果他知道,有一天,我会带着他远走高飞,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并不在乎他怎么想,我只怕如今只属于我的阿远,会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原来新生的孩子居然是这模样,卓儿,你看,多像你!」
我没力气和他说话,只是看着我的孩子。红彤彤的,闭着眼睛,一双小手止不住的动着。我轻轻把他抱在怀里。
阿远,很快,我们就离开这儿。等我恢复力气,等来年的六月。我带你去一个草长莺飞的地方,遍地牛羊。什么该死的富贵荣华,什么皇子,你只是我的儿子,你爹,是一个说话结巴的老实人,别看他结巴,他又聪明又勇敢,什么都会,文武双全,他还顶顶爱你娘,从不会惹我生气。如果你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别怕,那是娘的师父,也是一个顶好的人。
罗刀弗说的对,我会爱他。也许当初没有喝下那碗红花是对的,也许我在这宫中隐忍七个月是对的。
只是,陆凌焱,你自以为的这七个月的陪伴能够洗刷我对你的恨,真是可笑至极。
即便是你紧张我的安危,即便你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即便你一声声唤我卓儿。即便你与我的孩子,此刻躺在我的臂弯。
我也绝不原谅。
【罗刀弗】-----
七个月前。
大漠。
罗刀弗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时候,是日落。
他撑着那把长刀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那轮落日。
他又一次活了下来,踏着无数尸体。就像曾经一样。
他没有告诉萧卓儿的是,八岁那年,他从家人的尸体中爬出来,一把大火烧光了那群土匪的老窝。
他到大漠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
那时候他叫罗龙,是师父给他新的名字,罗刀弗。
「刀弗,为师养你这些年,日后,你得悉数还给为师。」
罗刀弗从未见过师傅的脸,他隐藏在厚重的斗篷之下的脸。
只有那一双蓝色的眼睛。
罗刀弗知道,师傅不是汉人。
总是有从中原来的人,面色凝重地把一张张画像交给师父。
师父把师兄们派出去,回来的时候,有的人手里提着画像上的人头,有的师兄,再也没回来。师父就会祭上一杯酒。回不来的,师父的雄鹰会知道是死是活,若是活而不归,黑面鬼师兄就会出去,把他的人头提回来。
师父说,罗刀弗是资质最好的一个。以后要继承他的衣钵。
罗刀弗面无表情地砍下一个又一个的人头,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他手起刀落,从不心软。
这是他十七岁前的故事。
他是师父最好的刀。
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是西域最好的刀客。就算是黑面鬼师兄,也难抵挡他的十个回合。
师父不知是得了什么病,每日夜间都需服用童男肝脏为药引。
他们高价悬赏早夭男童的尸体,一具尸体,挖了肝,奉还,一具尸体,十银。
是西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刀弗,为师年轻时欠了太多人命,中了邪祟报复,如今只是食肝饮血多维持两日,等为师走后……」
罗刀弗在师父过世的第三天不辞而别。
那天他杀人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扒住他的腿,求他:「哥哥,求求你,我爹是好人。别杀他!」
他的心忽然动摇了两下,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忽然向他扑过来,也许他的刀,就真的不会落下去。
只是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这一走,就是十年。
这一次,他再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看着铺满了山堆的尸体。
是西域王的军队,还有璋国的铁骑。
西域这次大败,军旗已倒,俯首称臣。
萧卓儿也被带走了。
罗刀弗又一次感受到了渺小。长河落日下,他闻着浓烈的血腥气。
褪去了身上被血水浸透的衣衫。
那个姑娘,眼睛里跳动的火焰,是他没有见过的。他知道,萧卓儿心里藏着恨和无尽的伤痛,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萧卓儿。」他低头喃喃地说。
几年前,璋国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自称是璋国宰相。
他拿出这张画像。
「此乃萧国公主,萧卓儿。愿宗主可派强人杀之!」
「公主,不好杀。大抵是一命换一命的买卖。」
「事成之后,一百金。」他眯起眼睛狡黠的笑,「每年。」
罗刀弗接过师父手中的画像的时候,愣了一下。当年画像上的,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唇红齿白,双目含笑。
「师父,」罗刀弗第一次问,「只不过一个小姑娘,一定得杀吗?」
「规矩。」
不许问。
他成功地混进了萧国的宫殿,作为骑射手。
那天,他见到了萧卓儿。她在训练场,红衣骑白马,拉起了弓,根根直入靶心。
她笑得那样放肆,经过他的时候,还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是那样快乐。
那时罗刀弗有很多次机会杀掉萧卓尔。萧国的皇城表面戒备森严,可在他看来漏洞百出。
罗刀弗的飞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袖中飞出,划破那个少女嫩白的脖颈。
他却开始好奇起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一个女孩子。
那样花一样的颜色,眼睛如同在秋水中浸泡了三天三夜。大漠缺水,那双眼睛就显得尤为珍贵。
为何要杀她呢?
罗刀弗在骑射场当了三日捡马粪的,他每日都能见到萧卓儿来骑射场,有天她带来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高大挺拔,骑马的样子,还算精神。
自然是比不了自己的,他心中暗暗窃喜。
只是萧卓儿看他的眼神,像是盛满了最甜的蜜。
「呵,小屁孩。」罗刀弗弯腰继续捡马粪。
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男孩,他似乎见过。
-本文来源自知乎《轻信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