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用黄金鞋子选妃的故事(她身着贵妃服制)
太子用黄金鞋子选妃的故事(她身着贵妃服制)这是乔苏十五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行为,从前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不过是偷偷爬到树上瞧月亮,或者趁着母亲不在将床底下的话本子拿出来瞧。她第一次觉得那面墙碍事,是在乔老爷五十寿宴的时候。那时候府里人来人往,嘈杂熙攘,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去往何处。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良人,他的模样,他的身形。但乔苏遇见此生唯一的良人,却是因为他的声音。那声音与她有着一墙之隔,讲着山头的妖精,书里的奇事。清清淡淡,温润明朗,那些字句都带着吸引人的温柔。乔家墙外有人来来往往,这本来没什么。但乔苏每日听着那声音,就好像跟在他身后走遍了十里小镇,看遍了春秋之景。她无意间,将一个陌生人揉进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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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乔苏常常躺在自家院墙下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摇着扶扇,回想起生命里第一次与常九产生交集的时刻。
那时候,她还是深闺里的乔大小姐,花一般的年纪却被锁在深深别院里头,她分外郁闷。常常叫丫鬟偷偷给她买些话本子,她看得有味,也对本子里头的红尘情事起了心思。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良人,他的模样,他的身形。但乔苏遇见此生唯一的良人,却是因为他的声音。
那声音与她有着一墙之隔,讲着山头的妖精,书里的奇事。清清淡淡,温润明朗,那些字句都带着吸引人的温柔。
乔家墙外有人来来往往,这本来没什么。但乔苏每日听着那声音,就好像跟在他身后走遍了十里小镇,看遍了春秋之景。她无意间,将一个陌生人揉进了自己的生命。
她第一次觉得那面墙碍事,是在乔老爷五十寿宴的时候。那时候府里人来人往,嘈杂熙攘,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去往何处。
这是乔苏十五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行为,从前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不过是偷偷爬到树上瞧月亮,或者趁着母亲不在将床底下的话本子拿出来瞧。
而此时,她踩着长板凳,望着另一边浑然不知的世界,毅然翻上了墙头。
后来乔苏倚仗自己的智慧,冷血,和狠绝,得到了许多人上之人的东西,而她此生对世界所有的信任却都抵不过那晚她翻过墙头的笃定。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她果真见着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站在巷口光亮处的少年,手握一束梨花,他望着她,端明清秀的脸上一片讶异。
可很快,他迎着她的目光笑了,“你是山里跑出来的小妖精吗?”
乔苏生到十五岁,除了父亲兄长,她未曾见过别的男子。但那时候,她的确是痴痴地望着他,等到少年走到她面前,她这才羞红了脸低下头。
清朗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这样一个姑娘家,可莫要独自一人跑来这小巷里。万一没碰上我这样的好人,万一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
少年将手上的梨花放在她手边,乔苏嗅着那梨花的味道,从没觉得梨花这样好闻过。
他说他叫常九。
乔苏想了想问他,“是长长久久的长久吗?”
他笑了,“算是吧!”
常九,长久。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可这个道理,那时候的乔苏并不明白。
她迷上了那个少年,一如迷上了那个声音一般痴狂。
她差人在院落墙角种上梨树,期望梨树快快长大长高,大到开满芳香的梨花,高到超过高高的墙头。
她开始去镇上的庙里去祈福,经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常常发现巷口放着一束梨花。她心生欢喜,以为常九还记得她。
她将自己做的荷包悄悄放在梨花底下。上天若能听见我的心思,就该明白我是如何诚心诚意,想要同你有个好结果。纵使前路渺茫,纵使我不识你心,但此时,我满心诚意。
2
乔苏满怀诚意地做着梦,等待着院子里的梨树长大,可终究岁月冷漠,不肯轻易温柔。
来年初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乔苏及笄,二是乔家被问罪。
乔家是世代御医,几代为皇室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到了乔苏父亲时,却出了下药害人之说,害死的不是别人,是宫里的贵妃,以及贵妃腹中的皇子。王上念乔家世代尽忠,没有株连,只下令处死乔家男丁,贬乔家女眷为奴。
皇家失子,悲痛不已,没等到秋后便下令斩了乔家人。
那天阴雨绵绵,乔苏一身白衣跪在菜市口,跪到晕倒。她醒来的时候,旁边是殉情自尽的母亲。
乔苏望着阴冷的天,眼里再也哭不出眼泪。
那年她刚及笄,若是依照寻常人家,她该是含羞地向家人诉说自己女儿家的心思,满是期待满是忐忑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可她及笄这年,乔家家破人亡,除去那些离开的奴仆,和避嫌的远亲,乔家便只留下了她一人。
那时候,她望着乔家的坟头,觉得活着似乎没什么意思了,可那个少年走到她身边,握着她单薄的肩,沉着声音对她说道:“好姑娘,活下去。我陪你。”
这短短九个字,成了乔苏最后的依靠。
常九是个守信之人,他将乔苏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安身,可乔苏过得不快活,白日不见笑颜,夜里噩梦连连。常九常常会来看她,给她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乔苏看着他的眉眼,恍惚了眼。
常九是江南常家的公子,常九是这样跟她说的。他说常家世代为商,家父对他寄予厚望,可他不喜欢从商,他喜欢江湖,喜欢侠义。于是他跑了出来,一路躲着家里人的寻找到了这里。那段躲在乔家围墙外的日子,正是家里人寻他寻得紧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乔苏看着宅子里种下的梨花,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常九,你为何愿意如此对我呢?”她一个落难的富家姑娘,有什么可以让他如此费心思的呢?
常九笑了笑,他总是这样笑,看起来温柔似水,却又让人觉得距离甚远。他说:“你一个小姑娘落了难,任谁看到都不会忍心撇下不管的。”
他的话也如同他的笑一样,似乎说得人暖了心,却又让人不得靠近半分。
乔苏想,她不该贪心有别的答案。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能如此解救与她,已是莫大的恩赐。
人都是如此,什么都有的时候,就总想要点没有的,什么都没有了,才知道一点点都是恩赐。
你给的一点点,对我来说,都是置若珍宝,厚重难当。
夏天末至,苏西河里荷花开得盛,采莲的姑娘也纷纷行动起来了。常九不想乔苏闷在宅子里,便也拉她上了采莲的船。乔苏推辞不过,便也安分去了。
那时她身穿一身嫩绿衣裳,在莲花里穿行,好似是河里长大的荷花妖精似的,连采莲女都夸她生得水灵,还笑问她那岸上的人是不是她的夫君。
乔苏透过荷叶看着伫立在岸上的人,一时间红了脸。
你看,连旁人都觉得你我相配,可到底是当局者迷,还是旁人看不清?
当采莲女匆匆忙忙将船划回来,抓着常九的袖子,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乔苏掉进水里的时候,常九脸色倏地变得煞白。
3
夏末荷花开到盛极,水下根系缠绕,淤泥秽浊,极难看清水底概况。好在河床不深,好在采莲女记得落水位置。
乔苏被捞上来的时候,周身冰冷,脸已经白得发青。
也不知过了过久,乔苏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喊她。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浑身湿漉漉的常九。
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就听见常九朝她吼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想寻死?!我带你出来,是让你寻死来的么?!”
这是乔苏生平第一次见到常九发怒的样子,从前他一直都是那副温润优雅的笑着,但此时他发了怒,通红着眼,声音低沉,纵使浑身狼狈,却依然让乔苏一番颤抖。
乔苏瞧着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不是的,我不想死的,不想的……我只是看那个莲子长得很好,可我够不着,我不想寻死的……”
常九看着她越哭越厉害,终于将她搂进了怀里。
“好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那一刻,乔苏不顾旁人的目光,不顾女儿家的姿态,抱着常九,哭得声嘶力竭。
她想活着,从没有这样强烈的念头。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和她的常九,长长久久地活着。
乔苏以前想,若是常九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倘若上天仁慈,许她同常九好好活着就好,来日方长,常九总会发现她的好。
那时,乔苏十六岁,正是花一样好的年纪,那时,她握着手里白净的荷包,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倘若事事如人愿,她这一生也不会如此暌违。
那个女子名叫嫣儿,是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倘若说乔苏生得清秀动人,那个嫣儿便是俏丽可爱。嫣儿年纪与她相仿,却是举止投足间都是活泼的气息,容不得人拒绝,容不得人不肯靠近。
她时常看着常九与嫣儿站在院子亭子里头,谈笑风生,郎才女貌。
乔苏自诩是个不善妒的女子,以前常九不喜欢她,但他也不喜欢旁人,可如今她还是依旧喜欢着他,而他已经有了旁人。
她终于明白,原来不善妒是因为还未到时候罢了。
那晚,乔苏找到常九,破天荒地同他喝了一次酒。
借着酒意,她拉着他的袖子同他说道:“常九,听说近日宫里选秀,把我送进宫吧!”
他握着杯子的手一怔,“你说什么?”
乔苏不去看他,抬起头眼里一片朦胧,“我想去查清父亲下药的真相,乔家只有我一人了,我有责任还乔家一个清白。”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常九的声音本是温润朗清,可如今喝了酒,带了些沙哑,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常九啊常九,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来找我,让我成全你们一对佳偶。我如此喜欢你,如何忍心看着你喜欢的姑娘被送进宫呢?我瞧着那姑娘,像极了从前不谙世事的自己,天真无邪,与你当真相配,当真相配。
可乔苏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的要求,常九一定办得到。
后来想起那晚,乔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明月清凉如水,酒冷入心。
4
年底腊冬时分,乔苏进了宫。
那一年的乔苏刚褪去女子的稚气,也并未染上岁月的沧桑,正是女子一生中模样最美好的时候。
果然,王上一眼就瞧上了她,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逼她抬起那张好看的脸,问她的名字。
乔苏露出浅浅的笑,眉眼间笑得恍惚,“妾叫苏九九。”
乔苏,常九,苏九九。你瞧,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将我们联系起来的东西。虽然这对你来说,并没什么意义。
一月后,乔苏被封梨贵人,纵观史上秀女一夜间飞越至贵人品阶,仅乔苏一人。从此享尽恩宠,得尽富贵。得知乔苏喜欢梨花,王上便让人在她宫殿内种满梨花,春日来时,乔苏瞧着那片片花瓣,只觉得白得晃了眼睛。
他们本该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直到那日王上为乔苏喊来琴师助兴。乔苏一抬头,便在堂下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乔苏转过身,将酒杯递到王上的嘴边,脸上笑靥如花。王大喜,赏遍了堂下所有人。
从那日起,贵人所在的辰鸳殿日日琴音缠绵,不绝于耳。
乔苏身着殷红锦衣半躺在长椅上,手摇着扶扇,像极了从前她还是乔家大小姐的时候,只不过现在她紧紧瞧着屏风后的那道苍色身影,心境却再不如从前。
她有时走过那些乐师面前,亲自给他们赏赐。到弹奏箫声的乐师时,她总是拿给他一盒梨花茶,那乐师躬身道谢,恭敬而又谦和。
乔苏居高临下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乐师低着头,“回娘娘,臣唤常九。”
“是长长久久的那个常九吗?”
“是的,娘娘。”
三月之后,梨贵人有孕。王上大喜,恩宠甚佳。
一切本就这样静好无恙,可那晚,乔苏从皇后宫殿请完安回去,路上却碰上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宫里出现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嫣儿。
她穿着宫女的衣服,拉着对面男人的手不肯放开,昏暗月夜下,脸上也是笑靥如花。
乔苏心头一震,嫣儿对面的人不是……除了常九,还能是谁?
乔苏立马转身回宫,让婢女拿来选秀名单,乔苏瞧着上面的名单,心凉到了极处。
那名单上根本没有嫣儿的名字。
越是细想,乔苏便觉得颤抖不已。原来嫣儿不过看她碍眼,便使计诱使乔苏入宫,没了乔苏在里头,她自然可以与常九长相厮守……
可笑啊可笑,自己居然未曾多想,如此轻易便遂了她的心思。
乔苏苦笑,罢罢罢,酥手绿衣,已是昨日。常九,你我无缘,并非天意为之,只是我命里福薄,终究和你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可,乔苏还有一事想不通。
终有一日,乔苏寻得时机留常九一人在面前,隔着帘纱,她问他为何进宫。
常九仍是那般冷清地笑,“娘娘何出此言?”
“你本可以……你本可以在外面逍遥自在,不入这囚笼,我知道,你并非贪宫里富贵之人。”你本可以与嫣儿相守快活,本可以不入这吃人的牢笼。
“娘娘,”他称她娘娘,恭敬而谦卑,“男儿志在四方,我不喜商场,难道不能厮杀官场吗?”
乔苏瞧他半天,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5
“当今王上的德行,娘娘比我清楚,三皇子的品行与太子的品行,娘娘也应该心知肚明。”他声音细微,小的只有他二人知晓。
原来如此,他进宫做那小小乐师,是为了天下政局。事到如今,她竟还存着一些私心,以为他心底到底是放不下她的。
可笑啊可笑……
“你此番意图,是不是还有因为你的母亲?”乔苏的声音透过帘纱飘进常九的耳朵里。
常九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那时因失子而亡的贵妃。十几年前,王上南巡,看上了常九的母亲便掳了她做妃子。时过几番光景,常九心中仍是忘不了的吧!
乔苏看着常九的脸,若不是她见到了贵妃的画像,若不是常九曾对她说起过他母亲的姓氏,她也不会知晓这些。
“所以,当初证实是我父亲下药害死贵妃,你……是恨我的吧?”
如何能不恨呢?毕竟那仍是他的母亲,乔家害死了他的母亲,他没有记恨于她,反而将她细心安放在身边,这等恩情,即便嫣儿哄骗她入宫,也是无法抹消的。
“阿苏,我不曾恨你。”他说。他用依旧好听的声音唤她“阿苏”,若是从前,她许是要欣喜不已。可如今……
乔苏笑了,凄凉而无助,恨不恨又有什么关系呢?至此,你我也已成了路人,再去计较这些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帘纱之后,乔苏终于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忍着腹中传来阵阵绞痛,她咬着嘴唇平静问出最后一句,“你对我全盘托出,不怕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常九的声音传来,终于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冷冷清清,好似从墙头传来,他不识她,她也不认得他。
梨贵人小产,后查明是皇后下药所致,王上大怒,命皇后禁足三月,恩宠再无。
次日,梨贵人被封贵妃。此消息一传,宫中一片唏嘘。
乔苏望着院子里的梨树,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从不觉得这个孩子有多重要,她只当他是个铲除皇后的工具,如今失去了才觉得自己狠心残忍。
常九,你需要我帮忙,我应了。只是你我此后,再无干系。
那是那晚她同常九说的最后一句话。
乔苏失子之后,变得分外沉闷寡言,王上来她宫里的次数也变得稀少,乔苏瞧着殿前的梨花开了又谢,白了又落,日渐消瘦。
那日她喊来乐师来宫里演奏,到最后结束之时她走下台阶,对常九说道:“我听说常琴师未曾婚配,我认得一个姑娘,模样清秀,性子温婉,是个标致的人儿。不知常琴师喜欢不喜欢?”
常九缓缓抬起头,面色诧异地看着她。
乔苏笑了笑,笑得冷清而苦涩。“常琴师,我十分欣赏你,便将自己的贴身丫头赏与你做妻,愿你俩恩爱百年,莫要辜负本宫心意。”
她说完便转了身,不愿再见到他的脸。
她常常想,若是那时常九没有救赎于她,她的一生虽然更加短暂,但会永远停留在她最美好最干净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义无反顾地爱着自己心爱的少年,她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乔家姑娘。
可终究,没有什么是长久的。你救了我,我却忘恩负义,不让你娶你爱的姑娘,让你身陷宫里不能自拔,我有罪,不过这罪的源头是你。
你从不喜欢我,那便罢了。那便怨我吧!怨着我也是好的。
常九,上天对我何其残忍,偏要我放下你。
如今,上天如愿了。
6
此后岁月,后宫纷争又起,波澜易生。几番辗转,宠冠后宫,稳坐主位的却是几年前刚进来宫里的苏九九。
乔苏本该高兴,但终究过得不快活。她铲除顽石,得尽荣宠,那是人上人的位置,却也有这人外人的孤寂。
她恍惚间才想起,辰鸳殿已经多久没听见乐音了。
乔苏刺死王上那晚,夜凉得厉害,风刮落了门口的灯笼。王上捂着胸口喷涌而出的血,用不可置信的眼睛瞪着她,乔苏脸上却只有笑,孤注一掷的笑。
她同王说,王不会记得,曾有世代忠良乔氏,因被人嫁祸而被蒙冤,此后男丁亡,女眷奴。王不会知道,王后善妒前贵妃已久,更别说能容忍她的孩子,一尸两命,竟嫁祸给了无辜的乔家。
“你……你……”
“吾乃乔家小女,名唤乔苏。”
她手心的簪子又深了一分,鲜血湿透了她的手心,她也不在乎,眼睁睁看着王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身着贵妃服制,笑着看王上慢慢咽气“终于给全家报仇了”。
她瞧着自己满手的血迹,觉得真累。从未有过的累。
那一夜,漫天的大火燃尽了辰鸳殿,似一只落入大火中的大鸟挣扎着扑棱着翅膀,却终究被火舌淹没湮灭。
她永远记得,那日辰鸳殿上漫天的大火,她永远记得那个冲进来的身影,被大火映得通红。他声嘶力竭地朝她冲过来,却被面前的火墙堵着不能前进。
乔苏一身白衣,如同那初春的梨花,清凉白净。
“常九,我这一生不长,遇见你是我的运气。”她隔着火海同他说话,大火映红了她的脸。
“我从没有告诉你,我一直还挺喜欢你的。尽管你一直拿我当个小姑娘,尽管你身边有比我更相配的女子,尽管你心里本该实实在在地恨着我,但我还是爱慕着你。从梨花落满枝头,到大雪覆满天地,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只是,愿来生你我莫要生缘,莫要遇见。倘若你终究不幸碰见了我,你也不用担心,即便我瞧见你第一眼,也绝不会瞧你第二眼。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纠缠于你。”
乔苏瞧着被自己爱了一场的少年,任周身被火海淹没,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被旁人架出去的声音,周围崩塌的声音,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化成了一个声音。
那是初春三月的好时节,她躺在乔家围墙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抬手用扶扇遮住眼睛,墙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温温凉凉。
倘若一切就这样结束也就好了,可乔苏没有死于那场大火里,只因最后时刻,嫣儿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奋力将她拖出了大火,趁着人乱将她送出了宫。
后来的事,便是寥寥几句的话了。
乔苏带伤逃出了宫,幸得一先生相救,为报恩情,她便嫁与那先生为妻。
那先生心地诚恳,靠说书为生,唯有双目有疾,不能视物。而乔苏的脸已经被那场大火烧毁,不能辨识。她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梨花。从此跟着那说书先生流连于各地,四处为家。
7
乔苏还记得她见常九的最后一面,是在年末寒冬之时。
那时候她还未曾离开京都。她听说朝廷的尚书大人常大人生了重病,食不能食,目不能视。
乔苏犹豫了一阵,蒙上了面纱去了常府,她出生医家,总是懂得一些医术。见常九果然是目不能视,她才在他眼前施针,依旧不发一语。
常九病好后,她得到了酬劳便离开了常府,离开了京都。
那是她此生见常九的最后一面。平平静静,波澜不惊。
后来,她同她的丈夫和孩子北上,不料突遇匪贼,家产全无。她丈夫染上酒瘾,不慎跌落台阶,冻死在雪夜里。
再一年,她的两岁多的孩子得了天花,不治身亡。她本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忍一忍又活了下来。再后来各地碰上旱灾,她同流民流落南北,终于又回到了京都。
她终于不再逃,她在从前的乔家后面寻了个小茅屋住下,每日在后山采些草药拿到市上去买,日子过得拮据,却也能勉强度日。
乔苏少年时候喜欢梨花,就在自家的院子角落里种上了梨树。每到初春二三月时,她就坐在走廊的凭栏上看梨花,洋洋洒洒的梨花,一看就是大半天。
她以为她会像长久地喜欢那个少年一样长久地喜欢梨花,可后来,她不再喜欢梨花了,也不再喜欢那个少年了。
时过多年,她终于瞧见了自己当年种下的那株梨花树。她从后山采药回来时,总是会经过那条乔家墙外的小巷,总能看见墙那边的梨花伸出墙头。它果然长得又高又大,飘起花来漂亮地不得了。
如今的乔苏仍然喜欢躺在摇椅里睡觉,仍然喜欢闭着眼听外头各样的声音。可她再也不是那个躺在摇椅里的乔家小姐,她能瞧见从前乔家的院子,如今却是与它隔了一墙之远。
听说如今的乔家宅子的主人姓常,是朝廷大官。
她深爱的少年啊,如今住在她从前住过的地方,她则搬到了他的隔壁。二人相隔甚近,相隔甚远,于是老死不相往来。
她翻着书,看着书里的相伴白头,笑了。
时过境迁,乔苏终于心疾过甚,病来山倒。
她死的那天,正在院子里头晒太阳。深秋时节,她还握着把扶扇摇啊摇,阳光打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衬得她仿佛要从阳光底下消失一样。
她躺在摇椅上,脸上挂着笑,看着远处白衣胜雪的少年越走越近,模糊的眼,模糊的眉。他手里还握着把洁白的梨花,脚踏着芳香,好像从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
你叫什么名字?
常九。
是长长久久的那个长久吗?
是的。
阳光迷了她的眼,看不清真实虚假。
我的常九啊,我的长久啊。
8
那苍色衣衫之人站在新坟前沉默不语。常九看着碑上的那些字,觉得仿佛烙在了心口,烫得流血,疼得流泪。
那年初春刚好,他第一次遇见她,瞧着她惊慌又倔强的模样,心里起了阵阵涟漪。若说他此前在小巷流浪是为了躲避家人的追寻,那他后来在小巷流连却是为了墙后面的姑娘。
后来贵妃之死落在了乔家的头上,乔家被灭了门,他看着面如死灰的乔苏,心里竟然不是为了自己母亲之死而痛。
他想调查贵妃之死的真相,故而做了三皇子的谋士。那时候秀女选拔,三皇子私下来到他的宅院,看到了乔苏,问他那姑娘是不是准备送进宫的秀女。他嘴角带了丝温柔,告诉太子,那是我爱慕的姑娘。
那是我爱慕的姑娘啊!
可阴差阳错,原本应该送进宫的嫣儿替换成了乔苏,他终究亲手将自己爱慕的姑娘送进了宫。看到那辇车远去,他一怒之下将嫣儿也送进了宫。
他担心她的安危,便做了卑微的琴师去陪她。
可她日复一日地不快活,眼里的温度越来越少。
她后来知道他隐瞒的一切,她问他是否恨她,这个傻姑娘,他哪里会恨她?她哪里知道他是如何强忍着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又是如何强忍着要拥她入怀的欲望,他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他不能说,不能做,他稍有差池,三皇子的计划便会付诸流水。
常九不愿看到她如此,便和嫣儿见面,他要提前实施计划,要嫣儿刺杀王上,他要将她解救出来。他冒着生命危险安排这一切,可他爱的姑娘是如何呢?
她将自己的贴身丫鬟赐给他做妻,要他与别人相爱白头,从此安乐一生。
他望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开口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后来辰鸳殿里走水,他听后连鞋都忘了穿就冲了出去。他不顾阻拦冲进火里,见到她安好的那刻,他不知道有多感谢上天。那时候,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可以结束了,他会带她走,朝堂与他何干?天下与他何干?他只要她安好,只要她快活!
可她站在远处的火海里,一双眼望着他,如同看着陌生人。她说,来生你我莫要生缘,莫要遇见。
她朝他笑,叫他走,而自己消失在火海里。
那是常九生命里最大的绝望,他亲眼看着自己爱慕的姑娘,带着怨恨与决绝,离开他,离开人世。
他喜欢的女子果真是世上最狠绝的人,她接近他,温暖他,给了他其他人给不了的东西。等到他愿意倾尽一生时,她却冷着眼,对他说着恩断义绝的话。
她对他说,愿来生你我莫要生缘,莫要遇见。倘若你终究不幸碰见了我,你也不用担心,即便我瞧见你第一眼,也绝不会瞧你第二眼。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纠缠于你。
他喜欢得紧的姑娘,如此淡淡地对他说,我绝不会纠缠于你。
断了这世还不算,连着来世也要算上。
他不知道那段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他没日没夜地喝酒不眠,一闭眼就是她的模样。
三月之后,内乱结束,三皇子登基,新皇问他要何赏赐。他说,乔家旧址一新宅。新皇允了。
后来隐隐听说从辰鸳殿里的废墟里没有女子的躯体,他便猜想她是不是还活着。他假装眼疾失明,广招神医,果然她还是来了。她蒙着面纱,也不说话,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知道那就是她。
他怕她恨他,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去见她,他便装作失明。她在他的面前,不过一尺之近,近得让他好想拥她入怀。
后来他听说她面有毁损,身已嫁夫,他就知道物是人非,他的好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让人赠她梨花茶,梨花,离花。
9
乔苏死的时候,常九就在她的面前。他蹲在她旁边,看着她苍白丑陋的脸,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何处呢?除了她,还有谁肯痴痴站在巷头不肯离去,就像当初年少时分一样。
乔苏住在乔家后面的时候,他有时会跟着她去后山采药,他担心她遇到危险,不敢安心。
乔苏死时手里紧握着一个荷包,常九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年岁已久,缝上的线头已经松了,他将自己的那个香囊拆了开来,里面放着一个平安符,上书:此生不换。
他将她手里的香囊也拆了开来,也有一个平安符,上面写着,来生续缘。
那时年少,乔苏不辞辛苦向寺庙方丈恳求许久,祈求同自己心上人善始善终,结下此生来世情缘。她将那平安符缝进香囊里,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她此生所有的女儿心思。
此生不换,来生续缘。
是谁说来生莫要遇见,莫要生缘。又是谁固执地今生老死不相往来。
谁知乔家女儿心,隔梦几回忆郎君。
常九抚摸着碑上的字迹,上面刻着“吾妻乔氏”的字迹。
吾妻阿苏,你来生不必寻我,我自来寻你。来生,你我择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遇见,寻一个不吵不闹的地方安身,结定终生,相知相守,终究也能一世安稳,得一生长久吧。(原标题:《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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