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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林斯基与世界文学(别林斯基文艺书简选)

别林斯基与世界文学(别林斯基文艺书简选)①别林斯基的书信是研究这位俄国伟大批评家整个思想发展道路和文学见解非常重要的资料。其中某些具体的看法,可供我们批判地用作借鉴。别林斯基的书信不象他的论沦文遭受到沙皇检查制度的扼制而有所曲言,它对问题的阐述是坦率而热情的。别林斯基的书信,首次较完整地收集,见于1876年出版的《别林斯基的生平与写作》一书(贝平著)。全部书信的出版,是在1914年(叶·里雅茨基编的三卷集)。目前各种版本的别林斯基作品或书信集,都恢复了被沙皇检查机关删削之处。这里发表的,选译自1949年的《别林斯基选集》,并参照了1955—1959年的十二卷本《别林斯基全集》。五封信都是节录有关文学的段落。注解是译者加的。[译者注]:1891年9月29日你又摆弄起诗来啦——这我可不喜欢,你请我分析分析这些东西;我老实告诉你(别嫌我太坦率),这些诗在任何批评下都是如此蹩脚。你怎么涌起了这种诗癖呢?究竟有什么益处?为什么白白浪费时光

文艺书简选①

[俄罗斯]维·别林斯基

马家骏 译

给弟弟康斯坦丁②

1891年9月29日

你又摆弄起诗来啦——这我可不喜欢,你请我分析分析这些东西;我老实告诉你(别嫌我太坦率),这些诗在任何批评下都是如此蹩脚。你怎么涌起了这种诗癖呢?究竟有什么益处?为什么白白浪费时光?要想成为诗人③,需要具有优秀的才能,创造的想象,创造的心灵,燃烧的情感,炽烈的气质,热情而激奋的性格;需要会用独特的方式来思惟和感受,能在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地方,看出许多东西。试问问你自己:照这样子你够得上吗?如若不是,那就砸碎你那杂乱无章的喇叭,扯断吱吱呀呀的琴弦,忘却写诗。如果在另外的一瞬间,你想弃离枯燥的现实世界而向往想象的迷人国度,以便在那里静观永恒的、赤裸裸的、理想的文雅之美,那倒可以施展某种艺术家的某种创造力,沉醉于纯洁、神圣和宁静的喜悦……然而最好你学学写散文,为此练习写写平实的作品,我情愿着手改改它,在现实生活中用散文写作的才能是必不可缺的。谁不会正确而有效地写几行散文,那就是可怜的,值得轻蔑。因此,你要学文法,读优秀的散文作品,探究它的精神;同时,遵循这些模范,自己学着写也就容易、自由而舒畅了。

敏而好学并不丢人——不学无术才是可耻。

[译者注]:

①别林斯基的书信是研究这位俄国伟大批评家整个思想发展道路和文学见解非常重要的资料。其中某些具体的看法,可供我们批判地用作借鉴。别林斯基的书信不象他的论沦文遭受到沙皇检查制度的扼制而有所曲言,它对问题的阐述是坦率而热情的。别林斯基的书信,首次较完整地收集,见于1876年出版的《别林斯基的生平与写作》一书(贝平著)。全部书信的出版,是在1914年(叶·里雅茨基编的三卷集)。目前各种版本的别林斯基作品或书信集,都恢复了被沙皇检查机关删削之处。这里发表的,选译自1949年的《别林斯基选集》,并参照了1955—1959年的十二卷本《别林斯基全集》。五封信都是节录有关文学的段落。注解是译者加的。

②这封信是别林斯基在莫斯科大学读书期间写给他弟弟康斯坦丁·别林斯基(1812年生)的。康斯坦丁当时在边查省钦巴县法院供职,其迷恋虚伪浪漫主义诗歌的行为,遭到别林斯基的批评。不过在早年,别林斯基还没有摆脱黑格尔哲学的影响,因此在这封信中强调诗人的主观气质,也不摒弃永恒的理念;不过,信中也表明未来批评家要求诗人在存在中发掘东西,提倡朴素的散文。这不仅显示了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初俄国文学向现实主义散文过渡的整个要求,也显示了批评家对现实主义的关注。信中把理想与现实、诗与散文作了对立,只是为了反对虚伪浪漫主义。

⑧别林斯基时代说“诗人”即指“文学家”。

给康·谢·阿克萨可夫①

1827年6月21日 五岳城②

在高加索,我好象任何有用的什么事也没做。然而这无关紧要:我在集中精力,不断思索着,在开展着我的思想,拟定写文章和其他等等的计划。……昨天晚上我刚刚开始饮水,并且,一变常态,照医生嘱咐进餐,早起床,换换空气活动活动。今天清晨我觉着自个儿无可比拟的舒坦。高加索的自然风光如此优美,普希金那样爱它,常常因它激起灵感③,这就不足为奇了。

我时常读随身所带的一切普希金的作品,直到最末一行。他的《高加索的俘虏》④在这里,在高加索,有种崭新的意味。我时常重温这几行奇妙的诗:

这一幅景色多么壮丽!

皑白的峰顶是积雪的

永恒的宝座,屹然不动,

像层叠的云彩凝固在天边,

而群山中的那座高峰:

埃里布斯,那庄严的巨人,

头上闪着冰雪冠冕

以双峰伸向蔚蓝的天空.

怎样的真实确凿的图画呀,怎样的勇敢无拘、驰骋八荒、豪放洒脱的笔法呀!我怀着愉快享乐的心情好几次读过他的——你猜想是什么呢?——他的《努林伯爵》⑤。不说描绘的忠实性,故事令人消魂的生动,绝妙惊人的机智俏皮,就在戏谑打诨上,在漫画上,他也不更变自己充满忧郁感情的性格:

别林斯基与世界文学(别林斯基文艺书简选)(1)

凡是久住穷乡僻野,

朋友,没有人不切身感觉:

有时候,远方的铃声

多么激动我们的心灵。

是久盼的远客逐车前来吗,

或是青春结伴的知音?

也许竟是她?……我的天!

铃声渐近,渐近……心在跳……

可是这声音掠过去了,由近而远

绕过山后,渐渐微弱得不再听见。

再会吧,祝你幸福:保持自己心灵的平静与和谐吧,因为幸福只在这里边。幻想吧,想象吧,赞美吧,感动吧:最好忘却催眠术和无稽妄想这两个毁坏你的东西。这是愚蠢的玩意儿。我深深地开始对霍夫曼⑥绝望,因为无论如何我不能向自己讲清这种疯癫的和病态的诗歌。代我问候谢尔盖·季摩菲耶维奇⑦……

你的维·别⑧

[译者注]:

①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阿克萨柯夫(1817-1860)俄国政论家、散文作家,同其弟弟伊凡均为斯拉夫派著名人物。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曾参加斯坦凯维奇小组,与小组成员别林斯基有过友谊,四十年代成为了别林斯基反对的论敌。别林斯基在给阿克萨柯夫写这封信时正处在贫病交加之中。1838年,别林斯基参加编辑的《望远镜》杂志,由于发表了恰达耶夫控诉俄国农奴制度的《哲学书简》而遭到封闭,别林斯基生活无着。编写出版《俄语语法》的事也遭失败。后来去高加索温泉疗养肺病。这封信,记载了大批评家这一阶段生活。在给阿克萨柯夫谈他的生活情况时,别林斯基对普希金的诗歌发表了意见,他称赞普希金诗篇中健康优美的情调和艺术独创性上的新颖,而摒弃霍夫曼的神秘主义与病态。如何评价诗的风格,什么样的风格是值得称赞的,如何在风格评价中准确体现诗人气质与艺术表现的特点:在这些方面,这封信有可以借鉴之处。

②五岳城,或音译为皮亚提哥尔斯克,为休养胜地。该城现在俄罗斯联邦内高加索的斯塔夫罗波尔边区,其北有矿泉城,游人饮矿泉水以协助医疗.莱蒙托夫曾以此为背景写了《当代英雄》。别林斯基在信中所说“饮水”即指饮矿泉水。

③普希金被沙皇流放在南俄时期(1820-1824)曾游览了高加索。他在写给兄弟列夫的信中说:“我在高加索住了两个月,矿泉对我来说是很需要的,而且是非常有帮助的,尤其是很热的硫黄泉。可惜,我的朋友,我们没有能在一起看到壮丽的连绵不断地高加索群山,它们盖满着冰雪的峰巅,在晴朗的晨光中从远处看去,好象是五色缤纷的、凝固不动的奇异的云彩。可惜你没有和我一起登上别什塔乌、玛舒克、铁山、石山、土山等五座山的峻峰”。以高加索风光为题材,普希金写了《高加索的俘虏》、《巴奇萨拉的喷泉》等等诗篇。

④《高加索的俘虏》是普希金写于1821年的一首浪漫主义长诗。内容写追求自由的俄罗斯青年被高加索山民俘虏而又被一车尔吉斯女郎放走的故事。诗中真实地描写了高加索风光。信中引诗见查良铮译本,平明出版社出版第15页。诗中的“埃里布斯”是高加索山脉的最高峰,拔海5638公尺。诗里用的文词几乎与普希金致弟书的一样。别林斯基在《亚力山大·普希金的作品》一文中关于《高加索的俘虏》说:“凡是到过高加索的人,就不能不对普希金的刻划的真实性表示赞叹。随你站在伯式突左近的高峰上,向那遥远的山峦的起伏望去吧——你会不自觉地背诵这几句可能是你很久没有机会记起的诗:”接着,他同样引用了七年前这封信中引过的这几行诗。由此可见:批评家个人的感受、他的书翰对后来理论批评的关系。

⑤《努林伯爵》是普希金写于1825年的诙谐诗。其中真实地描写了俄国大自然风貌和乡村地主生活,嘲笑了贵族社会。别林斯基在《亚力山大·普希金的作品》中说:“我们是否要提出:这诗充满了俏皮、机智、诙谐、典雅、轻微的讽刺、高尚的调子和对现实的熟悉,并且是表现在最完整的诗句中?普希金的手笔一直是如此的 ——《努林伯爵》不过是他的最成功的作品之一罢了。”这封信中的引诗见查良铮译:《青铜骑士》一书,平明出版社出版,第31页,译文稍作了校正。

⑥恩斯特·狄奥多·阿马德·霍夫曼(1776-1822)德国小说家和作曲家,消极浪漫主义者。主要作品有:《卡洛风格幻想剧》(4卷,1814-1815),中篇小说《金罐》(1815),小说集《谢拉皮翁兄弟》(4卷,1819-1821)等。在这些作品中,霍夫曼除了描写德国中产阶级市民生活外,还创造了不可思议的神秘世界。别林斯基在1835年写的《论俄国中篇小说和果戈里君的中篇小说》中说“霍夫曼的创作是想象的梦境”。在1843年写的《亚力山大·普希金的作品》中则称霍夫曼为“疯癫的浪漫主义者”。

⑦受信人的父亲,谢尔益·季摩菲耶维奇·阿克萨柯夫(1791-1859):俄罗斯作家,在他的已有中译本的作品《家庭纪事》(1856)、《孙子巴格罗夫的童年时代》(1858)等中,鲜明而真实地描写了宗法制度下的地主生活.

⑧维·别:是维萨里昂·别林斯基的缩写。

给 鲍 特 金①

1840年4月16日

想起来好笑,咱们年轻时候(现在多多少少还有些幼稚),多么滥用语言啊。咱们把艺术性的这个词用到了一切上面,康斯坦丁·阿克萨柯夫②对我胡吹过K.K.巴甫洛娃③灵感式的翻译——而这正是咱们曾经大喊大叫过的:我在《观察家》④上喊过,卡特科夫⑤在《祖国纪事》⑥上吼叫过,而康斯坦丁·阿克萨柯夫在《祖国纪事》上同样拉长嗓子唱,什么优美的诗呀,优美的翻译呀——这只能看作是孱弱无力的表现。库德里雅夫采夫⑦是个年轻人,我用各种声调无论怎样对他唱这种奇怪的翻译,他在这个问题上,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我完全明白了艺术性的这个词是什么——这是个伟大的字眼,对普希金、果戈理同等使用这个字眼时,尤其需要有分寸、慎重,要区别他们的作品里哪是艺术性的文学,哪是叙述性的文学。例如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依我看,作为叙述性的作品是不多见的,其中有许多诗意,可是只在一些地方显出艺术性的成份。至于他别的小说,那是道道地地的叙述性文学。刚巧,莱蒙托夫的小说⑧问世了,真是神奇的天才!年青,生气勃勃,可是艺术性的因素却透过年青的诗情的泡沫,突破主观的、沙龙的观点和生活显露了出来。不久以前,我曾去监禁所探望他⑨,初次同他倾心交谈。深沉而强大的灵魂!他对艺术的看法多么正确!他的艺术鉴赏力多么深刻和纯正真挚!啊,这将是一位象伊凡大帝⑩一样伟大的俄国诗人!神奇的天性!我从来不曾记得有过这样的欢乐,当时他告诉我库柏⑾比瓦特·司各德⑿优秀,他的小说更深刻,更富于艺术完整性。我老早想过,同这人最初相逢,正跟我想的人一样。他很崇拜普希金,在其所有作品中最爱《奥涅金》⒀。他责备女人,同样轻蔑男人,他只爱平生遇见的一个女人。观点纯粹是奥涅金式的。毕巧林⒁——这简直就是他自己⒂。我曾经同他争论,我高兴地看到在他对生活和人们所执的理智的、冷静的和痛恨的态度中,有着对各人的优点怀着深刻信心的种子。我对他说了这些——他微笑了并且说:上帝保佑!我的天,比起我来他多么不了解他自己,而我在他的卓越性格面前又多么无限的不如他。他的每一句话,就是他自己,就是他那深刻而完整的整个性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译者注]

①华·彼·鲍特金(1811-1869)是俄国文学家、翻译家和批评家。十九世纪三十和四十年代与别林斯基接近。他和别林斯基之间的通信很著名。当时别林斯基就指出他的绅士作风和唯美主义,别林斯基死后,他由温和的自由主义转向了反动文学阵营。在这封信里表明了别林斯基对艺术性所提出的严格的要求。

②见前注。

③巴甫洛娃(1810-1894),女诗人,俄国作家尼·费·巴甫洛夫之妻。

④《观察家》即《莫斯科观察家》,该杂志创刊于1835年,终刊于1839年。1837年以前为反动文人波果津与谢唯辽夫主编,1838年转入别林斯基及其友人手中。这个杂志上反映了别林斯基思想发展中“同现实妥协”时期的观点。

⑤米·尼·卡特科夫(1818-1887)俄国翻译家、政论家。三十年代曾接近斯坦凯维奇和别林斯基的小组,四十年代起倾向反动。列宁说他“在俄罗斯第一次民主运动高潮时期(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却转向民族主义、沙文主义和疯狂的黑帮派了。”

⑥《祖国纪事》是1818年由斯维因创刊的杂志。1839年转入出版商克拉耶夫斯基手中,从1839-1849年间由别林斯基主编,成为俄国进步刊物。

⑦彼·尼·库德里雅夫采夫(1816-1888),别林斯基的朋友,散文作家和历史学家。

⑧指《当代英雄》。

⑨1840年2月18日莱蒙托夫与法国公使之子决斗,因此被监禁,别林斯基于3月初到4月曾去探望。本信所记载相会故事、交谈内容与别林斯基对莱蒙托夫的评述,是俄国文学史之重要材料。这次相会并非初次见面。

⑩伊凡大帝是指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建筑群中最高的大钟塔,该塔造于1505-1508年,高八十余公尺。

⑾芬尼莫尔·库柏(1780-1851),美国浪漫主义作家,著有描写北美殖民地化的著作,其连续长篇总名《皮袜子》。别林斯基很推崇他。

⑿司各德(1771-1832),英国历史小说家、浪漫主义诗人.著有《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即《艾凡荷》)等。.

⒀指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及小说中同名主人公。

⒁《当代英雄》的主人公。

⒂指莱蒙托夫在憎恨沙皇专制制度与贵族上流社会上,与毕巧林一致。别林斯基在论《当代英雄》时说它“客观地描写了当时的社会和它的代表人物”。高尔基在1937年2月24日苏联《消息报》发表的《论莱蒙托夫》一文中说:“他比自己的主角更广阔,更深刻”。这些可作参考。

给 鲍 特 金

1942年3月17日 圣彼得堡

我给你写信的兴致又上来了,鲍特金。可是写什么呢——老实说,我不晓得:既想写,又没什么写的,好吧,现在想不出更好地来,那我就痛痛快快地骂上你一顿吧:第一,有关罗连茨①的事,你什么也没给我和库里契克②寄来,以至于把我陷于写什么都不知道的困境中;第二,是因为你没把我论彼得大帝的论文③寄到凯特切尔那里,而且也不把他的寄给我和库里契克。为此一切,我希望你的秃额再扩展得更大些。

莱蒙托夫的诗篇《契约》——是个奇迹,多么美妙。说这篇极为深沉的诗并非任何人都能理解,你是对的;然而莱蒙托夫的大部分诗篇不都正是这样吗?在艺术性和技巧娴熟上,在诗的音乐性和柔韧园浑上,莱蒙托夫远不及普希金:甚至在这一切方面他还逊于迈科夫(在他的诗选中)④,但是,内容,从最深沉的和最强有力的自然的底层所提取的内容,巨人般的挥舞,仙魔般的天才——对上天怀着高傲的敌意——⑤这一切使人想到我们丧失了诗人莱蒙托夫⑥,这位诗人,按内容说,比普希金前进得更远。应当惊叹莱蒙托夫的儿童作品——他的戏剧,《贵族奥尔夏》⑦,诸如此类。(我甚至没说《恶魔》⑧):这不是《鲁斯兰和柳德米拉》⑨,在这里,既非乐天无恒的醺醉昏眩,也不是舒畅美妙的飘逸闲散;既没有金色的疏懒,也没有葡萄美酒和美少年的嬉戏顽皮。不!这是对于生活还弯着婴儿嘴唇的恶魔般的微笑,这是“怀着对上天的高傲憎恨”,这是命运的轻蔑和灾难难免的预感。所有这一切是孩子式的,然而可怕——有力而洒脱。狮子般的性格,可怕而坚强的灵魂!你知道吗,我打算从何处着手大讲特讲莱蒙托夫呢?我刚刚在昨天夜里,根据有巨大差别的两部原文,写完了他的《恶魔》⑩——而更多地是留意他儿童时代的、未成熟的大规模创作。在这些创作里要找出因文字表现上不精致、形象造作而不可批评的四行诗来,是困难的;但是从这方面说《恶魔》甚至不如巴拉廷斯基的《爱达》⑾;但是——我的天老爷!——正好是在他面前,迈可夫诗的精华佳作或者阿那克里昂⑿本人的,实实在在又有什么呢?诚然,鲍特金!我和我的艺术表达力是笨的,因为它鉴赏不了这样的内容,不过关于这一点你任何时候也别得意地通盘说出去。转回来说《契约》吧:这剧本没能完整地发表;这是它的结尾:⒀

正如海上的两个波浪,萍水相逢,

结成了自由的一对,亲昵地

在碧海底广漠上奔流:

南方的熏风把它们追赶在一起;

但,在什么地方,悬崖底

石头胸膛又把它们冲散……

而它们,满怀着惯常的冷清,

没有一点怜惜,没有一点爱情,

给它们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海岸

带来了自己甜蜜而困倦的低语,

自己狂暴的喧叫、自己借来的辉光、

还有那自己的永恒的温情。.

比照好象是勉强的,不过其中有某种莱蒙托夫式的东西……

[译者注]

在别林斯基这封信中,他告诉鲍特金:可能要同玛·符·奥尔洛娃结婚(别林斯基是次年11月12日结婚的)。为了准备结婚,他打算重写关于评论莱蒙托夫《恶魔》的文章。早在1841年,他就发表了《莱蒙托夫的诗》一文。而在新的文章中,他想补充一些关于莱蒙托夫诗歌的新观点。在这封致鲍特金的信中,预示了这些观点。从信里,我们看到:别林斯基从思想内容方面来探讨一个诗人独特的风格,而且准确地揭示了莱蒙托夫的特点。别林斯基指出风格的构成首先导源于对生活底蕴作独特地挖掘,而且较之前人有所新的贡献,这点是很有意义的。

①费·康·罗连茨(1803-1861)历史学教授,《最新时代的历史》及其他著作的作者。别林斯基曾给他以很高评价。

②库里契克即阿·雅·库里契斯基(1815-1845):诗人和散文作家,别林斯基的朋友,曾用笔名彼·列米左夫和果沃里林写作。

③指别林斯基论罗连茨的《世界史手册》(1842)和论果里柯夫的《彼得大帝的业绩》(1841)的文章。这是别林斯基在历史学方面的重要论文。

④阿波仑·尼古拉耶维奇·迈科夫(一译马依可夫,1821-1897)俄国诗人。他最好的诗都是描写自然的(《刈草》、《夏雨》、《春到了!第一扇窗板取下了》等)。迈可夫的许多诗里充满着古希腊和罗马的神话。在十九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里,迈科夫追随维“纯艺术”的阵营,反对革命民主主义者的美学观点。

⑤别林斯基引用莱蒙托夫长诗《恶魔》中的诗句。

⑥莱蒙托夫由于坚决敌视沙皇专制农奴制度和贵族上流社会,1841年7月27日(也就是别林斯基写这封信的半年多以前)在决斗中被贵族集团唆使的军官马尔登诺夫凶杀于高加索的马舒克山脚下。

⑦《贵族奥尔夏》是莱蒙托夫在1835年所写的一首长诗。内容写贵族小姐和农奴恋爱的故事。长诗塑造了反抗社会不公平、后来当了“强盗”的英勇好汉阿尔塞尼的形象。别林斯基在另一封致鲍特金的信中说:“现在我沉缅于《奥尔夏》之中。有好多地方是非常之好,而整篇的情调——又是非常的、奇异的慰乐。没有一点力量了,我沉醉了,我疯狂了,这样的诗句比所有的醇酒还更为醉人。”

⑧《恶魔》(1841)是莱蒙托夫写了一生的长诗。诗人借用了高加索的民间故事,刻画了一个反对上帝、孤独痛苦的恶魔的形象。其中体现了莱蒙托夫的反抗专制制度的叛逆思想.其中不乏傲慢、阴郁、悲观的情调。这种情调反映了尼古拉一世统治的恐怖年代的社会气氛和俄国先进人士的心情。

⑨《鲁斯兰和柳德米拉》是普希金在1820年发表的一首长诗,这首诗写的是关于基辅罗斯时代的英雄传说,它充满了乐观、轻松的情调,在俄国文学史上它以优美、灵活的浪漫主义,战胜了古典主义。

⑩《恶魔》的两部原文指1829年莱蒙托夫十五岁时所写的短诗,和1841年完成的长诗。

⑾叶甫盖尼·阿布拉莫维奇·巴拉廷斯基(1800-1844):俄国诗人,著有长诗《爱达》(1825)、《舞会》(1828)、《情妇》(1831)及抒情诗集《黄昏》(1842)。普希金称《爱达》是“以自然纯朴、故事迷人、描绘优美和性格勾画而称着的”作品。

⑿阿那克里昂(公元前六世纪至五世纪):古代希腊的抒情诗人。爱情、酒、妇女是他诗的基本主题。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诗人曾推崇他,形成所谓“阿那克里昂体”。他的诗内容轻松,富有音乐性。

⒀别林斯基在这里弄错了,下面他引的不是《契约》的结尾,而是莱蒙托夫在1841年所写《给洛斯托普钦娜伯爵夫人》一诗的后半段。洛斯托普钦挪,娘家姓名为欧道吉雅·彼得洛芙娜·苏式珂娃(1811-1858),是三十至五十年代诗人,与莱蒙托夫有很好友谊,出嫁随夫姓,曾把她的第一部诗集赠给莱蒙托夫,题词:“以表示对他的天才的惊异,对他本人之衷切的友谊。”莱蒙托夫作此诗以答谢。引诗见余振译《莱蒙托夫诗选》1953年时代出版杜,第358页。

给 赫 尔 岑①

1846年4月6日 圣彼得堡

……喂,你呀我的老弟,得感谢你《谁之罪?》里的插笔②。我从其中彻底信服了你是我们文学界的一位巨人,而非浅学者、打游击的人和无事可做的莽撞汉。你不是一个诗人:解释这点是可笑的,要知道:就连伏尔泰③也不是诗人,不仅在《亨利亚德》④里,而且在《老实人》⑤里,他也不是诗人,然而他的《老实人》仍旧可以同许多伟大的艺术创作在寿命上争妍媲美,而比起许多微不足道的作品来,它已经流传得更长久一些了,并且它还要流传下去,比它们要长久得多。对艺术的天性来说,智慧理性是渗透在才能和创造的想象里的,所以,在作品中,作为诗人的时候,他们异常惊人的聪明,然而作为人的时候,是蹩脚的,几乎是愚蠢的(普希金,果戈理)。相反,你主要是沉思的、自觉的天性,所以,在你,才能和想象渗遣在被真诚的人道主义倾向所振奋和温暖的智慧理性里,这智慧并非移植过来或者得自书本的,而是你生性所固有的。你的智慧惊人的丰富,它多到使我竟然不知道一个人何以会拥有这么多;你的才能和想象也丰富,然而这不是纯粹的单独的才能,不是生发于自身将智慧理性当作低级与从属因素的才能,——不是的,你的才能——真是鬼知道!——对你的天性说来,是一个杂种,或是一个继子,犹如智慧理性之于艺术天性一样。我不能更清楚地说出来,然而我确信,你比我能更好地理解这一点(假若你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话),你会对我那么清楚、确切地说明它,以致我将喊道: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有一类纯粹思辨的智慧,对于这种智慧,思想几乎就是纯粹的数学,于是,当这样的人从事于诗的时候,隐喻就产生出来了,这种隐喻越是机智,它就越愚蠢。枯涩的、甚至润泽的和温存的智慧理性同平庸无才结合起来,只能生出石头和木头,就象列亚拿来当作小孩送给克洛诺斯看的东西一样⑥。然而在你的活泼而激奋的智慧理性之下,还有另一种才能;这才能是什么,我说不出来,然而事情在于:尽管我比你笨好多倍,艺术(假如我没弄错)对我比对你更适宜,在我身上,想象主宰理智,因而,从这一切看起来,这另一种才能似乎更应该在我这里,而不是在你那里(单说一件就行了:在你,读康德和黑格尔的现象学和逻辑学不算什么,而我呢,有时连念你的哲学论文也都头脑崩裂),这就是说在我身上,这另一种才能既不多,也不少,仅仅够理解、估价和爱惜你的才能。这种才能的必要性和益处,不亚于艺术才能。如果你在十年内能写上三四本比一些大部头书还结实而有分量的小册子,你就会是我们文坛上一个伟大的名字,不仅可以写进俄国文学史里,而且还将列入卡拉姆辛⑦的历史里。你可以对现代发挥强大而有益的影响。你独树一帜,仿效你那独特的一套就像仿效真正的艺术品一样危险。你会像果戈理的同名小说里的鼻子⑧一样说:“我是我自己!”积极的思想,和它的有才气而生动的表现——这是伟大的事业,然而只有当它同作者的个性紧密相联,当它同作者个性的关系像火印同印章一样的时候,它才是伟大的。在你那里,一切是独创的,一切是自己的——甚至连缺点在内。因此,在你那里,缺点常常转化为优点。这譬如,纯属你个人缺点的狂热,就没有被磨炼光,然而在你的小说里,这一类鬼把戏常常弄得惊人的好。写吧,老弟,写吧,比可能写得更多地写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事业:你有这样的才能,你要是隐藏起它来,你会遭到更多地咒骂。……

[译者注]

①在别林斯基这封写给俄国另一位大思想家、艺术家赫尔岑的信里,别林斯基不仅探讨了创作中作家个人的特点问题,而且表明了一个重要的观念,那就是;思想、理智同艺术的才能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在他看来,一类作家具有杰出的艺术才能,然而并不具备更强的理性,他们的创作以艺术图画的优美真实和作家才能的辉照而著称。这类作家以现实主义的客观性为特色。再一类作家不仅有才能,而且具有强烈的理性,他不仅是艺术家而且是思想家。这类作家以客观描写中的鲜明倾向为特色。前一类作家如果戈理、普希金,作为艺术家是伟大的,作为思想家是蹩脚的。后来别林斯基评论冈察洛夫的《平凡的故事》时,指出:“《平凡的故事》的作者是和他(指赫尔岑)完全相反的,他是一个诗人,一个艺术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一八四七年俄国文学一瞥》)列宁在评论列夫·托尔斯泰时发展了这一点说:“一方面,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不仅创作了俄国生活的无比的图画,而且创作了世界文学的第一流作品。另一方面,是一个因为迷信基督而变得傻头傻脑的地主。……” (《列宁论文学与艺术》第一卷,第282页)后一类作家,在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中,以赫尔岑和后来的革命民主主义作家为代表。他们形成批判现实主义中新的学派。关于赫尔岑,别林斯基在这封信中提出的论断,后来在《一八四七年俄国文学的一瞥》中有详尽发挥,他说:“认为《谁之罪?》底作者是一个非凡的艺术家,这意味着根本不了解他底才能。不错,他拥有忠实描绘现实的惊人的能力,素描明确而尖刻,图画鲜明而惹人注目。可是,即使是这些品质,也正证明他底主要力量不在创作,不在艺术性,而在那深刻地被感觉到、充分地自觉了和发展了的思想里面。这思想底威力,是他的才能的主要力量;忠实地抓取现实现象的艺术方法,是他的才能的第二义的补助的力量。如果从他身上剥夺了前者,后者就无法进行独立的活动。这一类才能,不是什么特殊的、例外的、偶然的东西。不,这些才能,正像纯艺术的才能一样地是非常自然的。他们的活动构成着一个特殊的艺术领域,在这领域里面,想象退居到第二位,理智则站在第一位。”(满涛译:《别林斯基选集》第二卷,时代版,第441页)。不过,别林斯基解释赫尔岑这种才能渗透理智的特点时,是从人本主义的真诚性与自然性出发的。然而,从这封信中,可以学习别林斯基大胆发现文学中新现象的敏锐洞察力和批评的准确性,从赫尔岑的实例中了解到艺术才能应该以自觉思想与理智统率的重要性。

②赫尔岑的代表作《谁之罪?》(1845-1847)通过几个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以及他们所接触的人物、社会,广泛描写了农奴制俄国的现实生活。作者着重的不是对象,而是使对象的意义变得更明确了。正如别林斯基所说:小说根本不是描绘,而是圆熟的控诉记录。作者的思想,构成小说潜在的激流,时常以评述与插笔表露在叙述过程中。在这封信后半部,别林斯基辩证地指出,这种“狂热”是缺点,也是优点。

③伏尔泰(1694-1778)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伟大思想家、文学家,佛兰苏阿一玛利·阿鲁埃的笔名,出身资产阶级,终生反对教权和封建制度。著名作品有《形而上学论》、 《哲学辞典》、《世界史论》、《巴黎议会史》、《论史诗》,长诗《奥尔良的处女》,悲剧《麦哥梅特》、《查依尔》,喜剧《纳尼娜》,小说《查第格》、《天真汉》等等。

④《亨利亚德》,原名《神圣同盟》,是伏尔泰一首著名的史诗。诗人企图模仿荷马、但丁,以古代史诗的特色写法兰西的民族史诗,然而过多的理性主义和不调谐的象征形象,使得作品丧失了艺术真实性,非常枯燥乏味。马克思在《剩余价值学说》(《资本论》第四卷)中批评了这种不懂得古代史诗的特殊及其不可重复的情况说:“既然我们在力学等等上面已经远远地越过了古代人,那末我们为什么不能创造出自己的史诗来呢?所以代替《伊利亚特》,就出现了《亨利亚特》。”(曹葆华译:《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第一卷第273页)。在此之前,别林斯基就指出了《亨利亚德》的缺点。

⑤《老实人》,伏尔泰的哲学小说,全名是《老实人,或乐观主义》,又名《博学大师》(《康第德》)。在这个作品中,伏尔泰嘲笑了旨在保持社会恶行并为之辩护的“乐观主义”哲学,又揭发了作为精神上奴役人民的工具的教会理论。书中议论很多。

⑥希腊神话说:克洛诺斯是众神之父,他的妻子列亚(一译“瑞娅”)在生下第六个儿子宙斯时,怕他像对前五个一样,吃掉宙斯,于是暗中换以石头。宙斯长大,杀死克洛诺斯而成为众神之王。

⑦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卡拉姆辛(1766-1826):俄国作家和历史学家。他的中篇小说《可怜的丽莎》开创了俄国文学中的感伤主义流派。《俄国通史》(1803-1626)是他编写了一生的巨型著作,对后世很有影响。

⑧《鼻子》是果戈理在1836年发表的一篇小说,其中描写了柯瓦辽夫少校丢失鼻子的荒诞故事,以讽刺彼得堡官场社会。柯瓦辽夫在教堂找到鼻子。而鼻子这时是比他大得多的官员,不承认自己是他的鼻子。

(马家骏译自《别林斯基选集》1949年俄文版;

原载《外国文学学刊》1980年11月第1辑)

(注:本文作者已经授权本头条)

(马家骏 河北清苑人,1929年10月5日生,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外国文学学会名誉会长(原会长)、中国外国文学学会原理事、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原理事、陕西省高等学校戏曲研究会原会长、陕西诗词学会原顾问、陕西省社会科学学会联合会原常务理事、陕西省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个人、陕西省教书育人先进教师等,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独著有《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美学史的新阶段》、《诗歌探艺》、《世界文学探究》等12种;与女儿马晓翙二人合著《世界文学真髓》、《西洋戏剧史》等4种;主编有《世界文学史》(3卷)、《高尔基创作研究》等9种;编辑有《欧美现代派文学30讲》等4种;参编合著有《马列文论百题》、《文化学研究方法》、《东方文学50讲》、《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等40多种。

名列《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华诗人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学者大辞典》、剑桥《国际传记辞典》(英文第27版)、俄罗斯科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国外俄罗斯学专家名录》(俄文版)、《陕西百年文艺经典》等40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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