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最好的散文(青未了春来江水绿如蓝)
人间草木最好的散文(青未了春来江水绿如蓝)我想,我们凭书相识,也算是萍水相逢,收到你的信就像收到来自远方的漂流瓶,是偶然到来的缘分,更是上天必然的赐予。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偶遇,是多么难得的因缘,那就接受并珍惜这份友情吧。你开篇说:“生长在江南的我与受着黄河北方的河哺育的你,或许风马牛不相及的。”那时我对江南的认知,仅限于古诗词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春水碧于天”“水秀山清眉远长”“千里莺啼绿映红”,印象里江南是诗是画,是温碧的婉约的水,是烟雨蒙蒙,是惠风和畅,是吴侬软语。而绍兴,几乎是鲁迅的代名词,是文学最适宜生长的环境。不负哺育你的土地,你为一个没到过江南的人勾勒了一幅迷人的江南春景:“潇洒地走出门去,劈面便是杏花三月,便是日出江花红胜火,便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窗外有丽日和风,有依依杨柳。真想踏一路春,去拜访春天。”信的末尾,你说:“从校报上认识了你,不揣浅陋,冒昧致书,望原宥!若能回信对话交流,实乃吾大幸!”可笔锋一转“我
春来江水绿如蓝
文/李玲
志勋君,多年不见,一切安好?
人们常用“一面之缘”形容缘分之浅,我们两人竟未曾谋过一面,何谈缘分深浅?而时隔三十五年,我笃定依然:我们的情谊纯渥如桃花潭水,清澈真挚,情深三千。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新中国文坛的繁盛时期,爱做梦的年轻人常常以文学爱好者自居,能成为文学发烧友,堆砌点方块字,成为一种时尚。我也是其中的追梦人。我喜欢读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也喜欢写点东西,还省下父母寄来的零花钱参加文学创作班。
一九八五年我进入师专中文系学习。记得刚入学,学校校报组织征文比赛,我参赛并获得二等奖,得意了一阵后就在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淡忘了。
一九八七年的初春,我收到一封不同寻常的来信,来自遥远的绍兴,署名为“废城”。我想,这名肯定不会是真名,这废城多少有点颓废的气息。从未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我,惶恐而局促。这封特殊的来信,就是志勋君投来的橄榄枝。
你开篇说:“生长在江南的我与受着黄河北方的河哺育的你,或许风马牛不相及的。”那时我对江南的认知,仅限于古诗词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春水碧于天”“水秀山清眉远长”“千里莺啼绿映红”,印象里江南是诗是画,是温碧的婉约的水,是烟雨蒙蒙,是惠风和畅,是吴侬软语。而绍兴,几乎是鲁迅的代名词,是文学最适宜生长的环境。不负哺育你的土地,你为一个没到过江南的人勾勒了一幅迷人的江南春景:“潇洒地走出门去,劈面便是杏花三月,便是日出江花红胜火,便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窗外有丽日和风,有依依杨柳。真想踏一路春,去拜访春天。”信的末尾,你说:“从校报上认识了你,不揣浅陋,冒昧致书,望原宥!若能回信对话交流,实乃吾大幸!”可笔锋一转“我只是一座废城,乱糟糟的二十一岁,塞满了乱糟糟的江南情绪”。我们同为师专中文系的学生,能以这种方式偶遇,成为笔友,也算是机缘巧合。而我在中原偏僻的山沟,你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名镇。一切的一切,勾起我的好奇,想见识一下这是怎样一座“废城”。
我想,我们凭书相识,也算是萍水相逢,收到你的信就像收到来自远方的漂流瓶,是偶然到来的缘分,更是上天必然的赐予。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偶遇,是多么难得的因缘,那就接受并珍惜这份友情吧。
从此,我们开始青鸟传书。
忘记了我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那时,也如你一样,我也有满满的乱糟糟的心情。我敏感而感性,内心迷茫而慌乱。从小我就怕生人,一路长大,只有三五个闺蜜,没有一个能称兄道弟的哥们似的好友。自我认知上,应该用“自卑”来界定我的内心。我知道,出身平常,相貌平常,既没有精明的心思,又没有如簧巧舌,可偏又直愣得很,有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坚硬。如此一来,也就只好宅在深闺里以书为伴。我读《人民文学》《收获》《散文》《诗刊》,读《红岩》《创业史》《红旗谱》《林海雪原》《青春之歌》《静静的顿河》《泰戈尔诗选》……沉醉在文学的芬芳里,我忘记了归途。纯净的文学会滋养人的精神和心灵的,真正爱文学的人内心是丰盈而澄明的。你我都是文学喂养大的孩子。
志勋君,我是不是曾经把自己糟糕的情绪和写的四不像的文稿都打包寄给你了?你的来信里说道:“有信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读罢大札,深为佩服。鸽哨声声,抚落心头惆怅无数。”那时,我真是天真得要命,自负得要命。
你是坦诚的,但内心里也有迷茫,我从你的信里读出你的不如意、不得意,读出了你的落寞和挣扎,感觉你为你阳光灿烂的内心,涂了一层蜡,这算是一层保护色吧。你把自己包裹,你是用盔甲和佩剑把自己装扮成悲情王子,想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你一再说,“我只是一座废城”,“废城就是废城”,“无奈自己仅仅是一座废弃的残墟”。可我通过文字在头脑中勾画你的真实“面目”,你的确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有志文学青年。你自己说,“有失望有孤独有伤感,压根没有颓废,更不甘沉沦”,这才是你原有的伟岸的姿态。你的文笔峻峭、冷静,但也不乏满满的激情、暖暖的善意和向上的力量。你的语言,没有一句矫情和做作、躲闪和暧昧,字字是心灵的倾诉、真情的抒发。行文中,你不拘细节,挥洒自如。单从你用标点的“豪气”就可感知。要么几行下来没有一处断句,要么一点到底,而用的字体是优美潇洒的简体字,其中还点缀几个颇有古典美感的繁体字或隶书。你就是背着六弦琴,踏着青石板,吟哦着“之乎者也”,行走在江南微雨中的行吟诗人。
你真实坦诚,不流俗。
你说:“江南太挤,走出门去见不到地平线,没有辽阔疏远的感觉,好多好多的视线被切断了。”你的信里时时蹦出“痛苦”“流浪”“疲惫”“挣扎”“折磨”“嚎叫”这样晦涩的字眼,我能称之为“青春的呐喊”吗?但我看到更多的是闪烁着动人光芒的亮丽的词汇——“追求”“价值”“激情”“相信”“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你说“要有自己的颜色”。真的,我知道,现实无情地打湿了我们的翅膀,可又有谁的青春不迷茫呢?
你的第二封信,改变了称谓,由“同学”变成了“君”,这个词里有尊重有真诚,让人读来心里热,眼里润。你说“李玲,谢谢你的真诚,认识你,我真高兴!”“李玲是一个好朋友,好朋友会给人带来快乐与欣慰”。当年,我一定向你倾诉过,在开满鲜花的青春的原野上,我曾遭遇过暴风雨,我的梦破碎成一地残英,我曾泪流满面地在泥泞里跋涉。我庆幸,在幽暗的田野上,你用文字用真情投射来一缕阳光,照进我的心田,照亮我的理想和前行的路。从此,在冷寂昏暗的长夜里我们畅谈理想,互诉衷肠。至黑至暗的时刻,你我互相照亮。那时,倾诉和倾听是多么温暖的交流方式。我们是在用文字演奏一曲“高山流水”啊。
你曾经给我描绘“江南清澈得蓝纱巾一样的天空”,我们二十岁的心地,不正如蓝纱巾一样纯净澄明?
志勋君,读罢你的最后一封来信,才约略知道当年怎么就断了联系。你落款日期是八七年十二月。你说你实习前曾发出过一封信,不知道我是否收阅。此时,你在一个小镇上实习,而我已毕业半年。你说你许久未曾得悉我的近况,真有些忆念。写你实习的艰苦,说你学会了抽烟。“我正于宿舍打坐,想些往事想些远方的友人”,我想,我定是那友人中的一个吧?可我到了工作岗位,忙于出发和写稿子,一地鸡毛的状态。大约从那时起,我没有及时回复来信。你半年后毕业,从此断了联系。直到这时,才知你的真实大名,你的信的末尾写道:“我的名儿唤作志勋。”
不久前,我从一大箱旧书信里淘出你的这几封来信,如获至宝。细细读来,心里竟如当年一般温暖,不禁又泪潸潸了。因为这是青春的记忆,是我最纯真的友情。
大概是工作后十几年吧,我们单位组织外出学习,途经杭州,到了离你最近的地方。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江南的傍晚,漫步西湖岸边,我想起你。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的信,留下你的真迹,留下你思想的轨迹,散发着你青春的温度。三十五年的尘封,虽有些泛黄,但依然完好无损。我一一誊抄,就像是给老照片翻版,以求留存更久远。
志勋君,还记得我寄给你的我的大头照,你说,照片收到,看到她,觉得就是她。而今日,照片上那俩特土的麻花辫已斑白成霜。不由想起刘长卿的“欲并老容羞白发,每看儿戏忆青春”的诗句,着实有点伤感。
我已年届花甲,成了俩宝贝的姥姥,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像珍惜你我的缘分一样珍惜所有的缘分,内心永葆真情,其实就源于那份遥远的信任。你对人的真诚和尊重,在我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促我真诚善良,并不懈地追求进取。我依然延续当年的爱好,写点东西,把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付诸笔端,写出生活的美好。这是我们当年所期望的。
我喜欢秦观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句诗。茫茫人海,滚滚红尘,能够相遇的人多数是擦肩而过,互相便成了匆匆过客;若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便心心相通,成为知己。
我相信,两个真诚的人相遇,会碰撞出温暖的光芒。哪怕是三十五年的光阴,哪怕是千里之远的危途,都是天涯咫尺。我们的真挚情谊,千山万水隔不断。
志勋君,待我退休有了闲暇,定会乘上南下的列车,携先生同往江南,去踏寻你的足迹,“读一读平平仄仄的江南,翻一翻古色古香的线装书”,兰亭、东湖、百草园、三味书屋、和畅堂、越王台……我要一一拜访。当然,我更想去看看那个叫“五泄”的壮观的五挂瀑布。记着哦,你还欠我一枚迅翁像章呢。
敷华青春,缘来有你。你曾在我青春的芳草地走过,便留下馨香,留下回忆。“日出江花红胜火”,是三十五年前的盛景;而江水东逝,真情永在,依然是“春来江水绿如蓝”。我在心里默念“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志勋君,就用这封发不出去的信,来缅怀我们早已逝去的青春吧。
最后借用你常用的祝语——“言长巾短,祝丰收”。
【作者简介】李玲(女),山东临沂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教三十余年,笔耕不辍,坚信“淡淡的日子,收集起来,就是浓浓的岁月”。
壹点号真言贞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