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长大后最幸福的方面(在生命延续的长河里)
女儿长大后最幸福的方面(在生命延续的长河里)她去银行的第二年,弟弟考上了大学,她也很高兴,我也明明知道她的高兴里面未尝就没有自己的遗憾。之后,我回到了故乡的一所高校工作,实现了自己站大学讲台的愿望,女儿一个人在那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一个晚上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要考学,我和妻支持她,鼓励她,她也如愿以偿地考取了本系统的干部管理学院。女儿和我们相隔千里,我也真是难以置信,她一个人奔上海,转杭州,到达上学的地点。妻总是说,咱们欠着孩子什么。之后她有了孩子,工作也稳定在我们身边,我猛然地感到女儿的某些成熟,弥补了我长期的歉疚,好像减轻了一种什么负担,偿清了一种什么债务,兑付了一种什么责任。尤其是每逢节假日,她把外孙领过来,亲眼看到她在另一辈人身上所表现的不厌其烦、不急不躁、无怨无悔、无怒无斥,用作妈妈的起码标准来衡量,直感到她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 在中师,我整整呆了三年的时间,为了生计,我应聘去了大西北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在那里女
女儿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
她已经成了孩子的妈妈,她对当妈妈虽不显得骄傲自豪,却也觉得自在自然。
外孙不到两岁,长得玲珑可爱,头发黑黑的,眼睛大大的,额头又宽又亮,仿佛男孩子一般。长长的睫毛,漂亮的双眼皮,憨笑时的酒窝,这一切依稀把外孙才和男孩子区分开来。女儿下班回来,上楼梯的声音和紧跟而来的敲门声都使外孙机灵地跑向门口,急急地,一颠一颠地,见到妈妈撒娇一般地抱住妈妈的腿,极像久违了似的。女儿搂起来又是亲又是爱,外孙嘴里咿呀着:妈妈——回来了,妈妈——下班——回来了。看到这情景,我和妻打心眼里升腾起一种快慰和由快慰熨贴的责任的满足,直感到女儿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
女儿是1972年出生的。那时我在外地工作,家在农村安着,妻当然就是社员了。怀孕的那一年,生产队给水利工地上抽人,妻想到要为家里多挣些工分,背着老人在一个晚上的社员大会上报了名。我的家在农村算不上个大家,但也不是个小家,加起来八、九口人。两个弟弟因为都没有成家,母亲又老早去世,父亲为全家的大小事情操劳着,当然还有我和哥哥以及嫂子。妻的主动上工地显然是为这个家而作出的一种选择。去工地的那一天,她和其他男女社员一样,打起背包,扛着铁锹,带了些炒面和包谷饼,就上路了。工地离家有20多里,夏末,骄阳似火,很少出远门的妻顾不得路边沟岔的风景和已经跨过的小桥流水,一直走到了民工住地。他们全分住在工地附近的社员家里,打的是通铺,腾出来的空房地上垫一层麦秸,就算是比较理想的床铺了。晚上,不用说少不了蚊子的叮咬,跳蚤的肆虐。一个星期天,我搭车去看她,见她精神蛮好,也就放心了。这件事在村里和工地上影响很大,人们都说妻懂事、明理,是农家过采,不如说是苦斗。年终队上进行总结,全队老幼推举她为五好社员。五好社员也许是一种光荣,但这个光荣换来的是女儿的早产,生女儿时,我没顾得回家,听岳母说,女儿很瘦小,完全不是现在新生婴儿的概念,可能不到三斤,几乎乎连体温都没有。岳母是个好心人,月子里百般照料,精心护理,终于到百天时候,女儿才出脱得像个婴儿了。我真为这个小生命担心,但岳母坚持说小人长大人,命在骨头上。岳父是一个医生,他也很体贴我家当时的困难,女儿头疼脑热,闹肚子,住医院,所有的花费都替我家和我承担。女儿有这样的外婆外公,可算是得天独厚了。
女儿长到两岁多,她又有了小弟弟,为了减轻妻的负担,我决定把女儿带到单位去。家离火车站很远,虽有大路却不通班车。我叫住了一辆拖拉机,那是去车站上拉沙石的,司机很热情,很善良,看到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竹篮,竟然让我坐在驾驶室的后座上。在交通发达的今天,这似乎微不足道得难以启齿,但对当时的我来说,算是享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到了车站,出于节省8毛钱火车票的考虑,我和其他扒车族一起攀上了一列将要离站的货车,车厢里装的是废旧的钢管,麦熟季节的太阳把钢管晒得滚烫滚烫的,一行人你帮我我帮你坚持到了停车的大货场。途中火车吼叫着疾驰,热风迎面呼呼地吹来,和钢管同样地灼人,那情景想起来真够怕煞我的。我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凭着她弱小的生命竟然能够和我同甘共苦,配合默契,不哭不闹,经受着诞生之后的第一次巨大的震荡和颠簸。于是我想,生命在许多情况下是互相依附的,女儿的小生命依附着我,我是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来完成这个依附的。
我工作的单位在货场的南边,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一个大男人既要教书,又要管孩子,真是够狼狈的。三个人住一个宿舍,女儿的出现固然活跃了当时的生活气氛,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不影响另外两个同志的工作和休息,吃罢午饭和晚饭,我就把女儿抱到室外去玩,让她看过往的汽车,看路边的花草和树木,等到她已经打瞌睡的时候,我才抱进宿舍里,哄她睡下。上课时,我把女儿放在借来的小木车里,我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课,她在教室门口的小木车里大睁着眼睛望着,好像很好奇。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在一所中师任教。我们这一拨人,属于老三届,读大学很晚,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才抓住了一个机会,所以,老三届读大学,大都是成了有孩子的爸爸和妈妈。那年,女儿长到十多岁,我还是照样把她带在身边,给她做饭、洗衣、辅导功课,送她上学。女儿比较听话,也不胡闹腾,和过去相比,我感到轻松多了。妻也当上了大队医疗站的赤脚医生,待遇是工分加补贴,工分可以打人生产队全年分配,粮食和钱都包含在里面,父母也很高兴,我的小日子也好像惬意了一些。中师的那几年,我和女儿相依为命,学校出于对骨干教师的照顾,把妻从大队医疗站借调到校医室,儿子也跟着来了,从此我也就结束了男子汉当妈的生活。这一段生活回顾起来还颇有些情趣,尽管吃了些苦头,受了些麻烦,体重当然也减轻了许多,但父女间牢牢筑起信任和理解的堤坝,几乎可以抵挡来自任何外力的冲刷。
在中师,我整整呆了三年的时间,为了生计,我应聘去了大西北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在那里女儿读完了初中和高中,在一次招干考试中以优异的成绩被组织部和人事局录用为国家干部。应考是在五月,正赶上她参加高考,在预选的名额里她也算是排在前面的学生。妻是一位现实主义者,她极力主张女儿早一点参加工作,这实际上等于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女儿是听话的孩子,也就依从了她妈,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步。这第一步也走得极不容易,开始她被安排在一家毛纺厂的纺毛车间。车间里管人事的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让一个姑娘家打扫卫生,通厕所,还要去检废水沟里的羊毛。第一天上班回来,她径直跑到自己的屋子里,抱头呜呜地哭起来。经妻耐心盘问,她对自己的岗位感到不满,感到委屈,一肚子的怨气向着她妈泼洒出来。我知道女儿的脾气,虽然很听话,个性和自尊心倒是挺强的,按照对待儿子的习惯,我是非收拾她不可。但我转急一想,灵感便和自己上山下乡、打柴背煤,锄草种地沟通了起来,坐在女儿的床边,我劝导她,打扫卫生、通厕所、捡羊毛也来必就不是人干的,你干好了,说明你不是一个窝囊废。我原以为女儿对我的这一番话不一定能得进去,拿成人的思维去框套生活在九十年代的女儿,我自己心里也略带几分寒酸,儿分伤感。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女儿竟破涕为笑,还向我和妻表示,再苦再累的活儿她也能干好。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梳洗打扮得精精神神的,骑着车子上班去了。一个月后,她告诉我,车间安排她办板报,搞宣传,为广播室写稿件,原先的活儿让其他人干了。她还说,车间主任在全车间的大会上表扬她,认为车间的卫生和厕所建厂以来还没有这样干净过。车间主任领着大伙看她拣洗过的羊毛,号召大家向她学习,说到这里,她满脸得意的神情,而我却不由得心头一软,眼睛顿时潮湿了,多好的女儿啊!她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月,她就被调离了车间,在厂宣传部搞起材料来,以后金融系统在全市选拔干部,她走进了银行的办公大楼,干上了一个办事处办公室的工作。办手续的时候,厂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舍不得放走这个孩子,但又不能影响孩子的前程,只好照章办事了,顺便还说我培养了一个懂事的女儿。
她去银行的第二年,弟弟考上了大学,她也很高兴,我也明明知道她的高兴里面未尝就没有自己的遗憾。之后,我回到了故乡的一所高校工作,实现了自己站大学讲台的愿望,女儿一个人在那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一个晚上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要考学,我和妻支持她,鼓励她,她也如愿以偿地考取了本系统的干部管理学院。女儿和我们相隔千里,我也真是难以置信,她一个人奔上海,转杭州,到达上学的地点。妻总是说,咱们欠着孩子什么。之后她有了孩子,工作也稳定在我们身边,我猛然地感到女儿的某些成熟,弥补了我长期的歉疚,好像减轻了一种什么负担,偿清了一种什么债务,兑付了一种什么责任。尤其是每逢节假日,她把外孙领过来,亲眼看到她在另一辈人身上所表现的不厌其烦、不急不躁、无怨无悔、无怒无斥,用作妈妈的起码标准来衡量,直感到她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
不仅如此,她在管好孩子的同时,还常常向我和妻嘘寒问暖。每过一两天,一个电话打过来,使人惬意舒坦。家里门上的钥匙,她带着一把,她在我和妻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时不时的抽空安顿些家务,拖拖地板,擦擦窗子,洗洗衣服,有时候甚至让我们老两口吃到她亲手做的可口的饭菜,尽管她还要照顾好替她看孩子的婆婆。
女儿长大了,真的,她长大了。长大的标准又是什么?成熟?成熟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似乎是一个现代的问题,我的女儿以她娇小身体所实践的生活,做了一些最初步的回答,这些回答历经苦难备尝艰辛的长辈们看来,也许不足挂齿,然而,对像女儿的这一代人,我还能苛求什么呢?一个生命长大了,另一个生命诞生了,两个生命,两代人,从长大的生命里,我相信另一个生命也会长大的,如同我的女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