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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柔全文阅读晋江(娇软小温柔by年深不见)

小温柔全文阅读晋江(娇软小温柔by年深不见)世人皆道:知州大人独女暮幻,生得美憾凡尘,温柔可人,实乃全州第一小美人。一块双面绣帕,两代爱恨嗔痴。《娇软小温柔》作者:年深不见文案:【温柔娇软的官家小姐 × 桀骜肆意的不良少年】

小温柔全文阅读晋江(娇软小温柔by年深不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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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只进行片段推文,该小说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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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小温柔》作者:年深不见

文案:

【温柔娇软的官家小姐 × 桀骜肆意的不良少年】

一块双面绣帕,两代爱恨嗔痴。

世人皆道:知州大人独女暮幻,生得美憾凡尘,温柔可人,实乃全州第一小美人。

而她有一竹马,身世成谜,打架逃学,是全州公认的小恶霸。

有他在身边,看谁敢打她的主意!

非明最护着她,也最欺负她。

暮幻愿意守在他身边,做他的小尾巴。

怎料一朝事变,重逢归来,他权倾朝野。

暮幻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则是暗喜。

这个靠山,她很满意!

【小剧场】

暮幻生气了,“这次你怎么哄我都是无用的。”

非明挑眉,“既然文哄不行,那就武哄!”

嗯?她被直接抗走是怎么回事?

【阅读指南】

1.本文架空,勿考究。

2.青梅竹马日常,甜向苏爽文,感情流 剧情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小说正文片段:

入夏,天气愈发炎热,榕州地处南方,暑气最是逼人,树上知了鸣得没完没了。

  正值日暮,夕阳斜洒在古色古香的宅院,树影斑驳落在窗户上,燥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漫进屋子。

  一应俱全的书房,小小的身影伏在檀色书案上,双腿垂在空中还够不着地。白嫩纤细的小手持着宣笔,一笔一划极是小心认真,小小年纪已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身旁,八九岁的小丫鬟摇着团扇昏昏欲睡,支着脑袋的手一软,险些将案上的砚台打翻。

  暮幻赶忙去护自己好不容易才抄写好的诗文,到底动作慢了些,纸张上还是溅到几滴墨汁,好在并不影响她把这几页诗文交给先生。

  小丫鬟自知闯了祸,一脸歉疚,“姑娘,想衣知错了,你罚我吧。”

  暮幻抬起头,小脸圆圆却是精致,肤如凝脂,唇如樱桃,睫毛又长又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澄澈透亮,如小鹿一般灵动乖巧。她嘴角扬起,笑得温柔,声音酥软人心,“无碍的,没有染花字迹,还是可以交给先生的。”

  便是这一抬眸,想衣已经看痴了。她昨日刚从阿娘那里学了一个新词——天生丽质,说的应该就是自家姑娘这样的人,明明是和自己相仿的年纪,为何自家姑娘精致得像一个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的瓷娃娃,难怪城里许多人都说她是这榕州第一小美人,日后必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想衣看直了眼,木讷呢喃,“多…多谢姑娘。”

  暮幻浅笑,低下头,继续抄写着诗集。过了一会儿,她不禁心中暗暗叹气,自己写字仔细却慢,也不知这十遍要抄到什么时候。

  想衣直起腰,继续替暮幻打着扇子,这只手酸了又换另一只。她身子凑近,踮着脚看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翕了翕唇,几番欲言又止。

  暮幻见她这样,用笔尖轻点她的额头,“你是想说什么?”

  想衣揉着额头,嘟嘴问:“姑娘,你这十遍的诗集抄写,真的是先生留下的功课吗?这么多,今夜怕是都写不完的。”

  榕州只有一座书院——叠山书院,只有富贵人家的孩子和官宦子弟才能进去念书,身为榕州知州独女,暮幻一到入学的年纪自然也被送了进去。

  因着年纪小,先生每日留下的功课并不多,平日里在日落之前就能全部完成,可今日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这诗集一遍都没抄完,想衣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

  暮幻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很快又掩饰过去。她揉了揉发酸的指节,小声道:“自然是先生布置的,快校验了,功课自然多些,写不完也是要写的。”

  想衣点点头,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心疼自家姑娘也心疼自己,得陪着熬到深夜了。

  暮幻低下头去,假装没有看见想衣眼神的变化。

  她当然不会告诉想衣,这并非先生布置的功课,而是今日非明哥哥逃学又被先生发现,皓首苍颜的老先生气得浑身颤抖,扬言再不许非明踏进书院读书。

  直到傍晚下学,也没见着非明的人影。暮幻一边生气非明这次逃学没有告诉自己,肯定又是逃到哪里自己玩乐了,一边又开始担忧如果先生真的不让他再进书院了该怎么办。

  在回府的马车里她左思右想,先生最爱罚非明抄书,不如自己先替非明抄上几遍诗文,明日一早交于他,让他到先生面前认个错,留他在书院念书才好。

  想到这,她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从前先生罚非明哥哥抄诗集是几遍来着?

  五遍?八遍?还是十遍?

  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是十遍。

  想起非明,纵使自己还在生他的气,暮幻的嘴角也会忍不住的上扬。

  非明哥哥,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非明哥哥。

  非明比暮幻大整整一岁,从暮幻出生的那一刻起,非明便陪在她的身边,他二人的缘分从他们娘亲一代就已然注定。

  暮幻的外祖父林振是京城出了名的商户,手里有一双手都不完的产业和铺子,家底丰厚。

  林家有两儿一女,暮幻的娘亲林眠音便是林振最小的女儿,因着林家祖上历来阳盛阴衰,难得才得了一个娇贵的女儿,林家上下对林眠音尤为宠爱。

  那时,林家名下有京城最大的绣坊,非明的娘亲方念离是一名绣娘的女儿,从小就在林家绣坊长大。林眠音幼时喜欢去绣坊玩,一来二去便和年纪相仿的方念离成了至交好友。

  二人一起念书,一起学刺绣,林眠音温柔怯弱,方念离胆大果敢,这样两个性格全然不同的姑娘,携手从孩提时光再到及笄之年。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经到了会为男子倾心的年纪。机缘巧合下,林眠音对当时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暮恒之一见钟情,方念离也遇到了自己心爱之人。

  林眠音没有嫌弃暮恒之的一无所有,毅然决然地要和他在一起,林家上下皆是反对。暮恒之没有官职,祖上也没有基业,根本给不了林眠音稳定的生活。

  再者摒弃暮恒之的出身不提,单是暮恒之这个人林家就是看不上的,林眠音的娘亲说他唇薄颧高,这种面相的人最是寡情薄义。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林眠音哪里肯听信爹娘的话,只以为他们是阻挠自己与暮恒之在一起,林眠音与爹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连两位兄长的话也不肯听,执意要嫁给暮恒之。

  好在那一年,暮恒之不负众望夺得榜眼,恰逢榕州有官员卸任,皇帝钦封他为榕州知州,官正六品。所以在暮恒之上门提亲的时候,林家在林眠音的以死相逼下,没有拒绝这门婚事。

  林眠音就这样随暮恒之嫁到了榕州,林家心疼女儿远嫁,暮恒之新官上任更是清贫,故而给林眠音添置的嫁妆甚是丰厚,林振在榕州买下几座庄子十余个铺面,还塞给女儿厚厚的一沓银票,以备她不时之需。

  暮幻听娘亲说,他们夫妻二人来到榕州的第二个月,方念离孤身一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暮府门口,那时的她已经有了身孕。

  林眠音几番追问才得知方念离的遭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姐妹,只是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方念离比想象中平静,只是淡淡地说希望留在榕州,将孩子平安生下。

  林眠音二话没说,在离暮府相隔的巷子买了一座小院子,将方念离安置在那里。

  十个月后,方念离诞下一名男婴,无姓,取小字非明。

  没过多久林眠音怀上身孕,相隔一年生下暮幻,一大一小睡在同一个摇篮,从此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

  自暮幻有记忆以来,她的人生统统只被一个人占满,那就是她的非明哥哥。

  非明年幼时,方念离为了养家糊口,接了城内的一些绣活,一边赶工一边要照顾非明,有时忙得饭都吃不上。

  林眠音心疼好友,几次提议要她搬进暮府同住,暮府虽不如林家富裕,但多养活一对母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念离没有答应,一是因暮恒之并不待见她,二是她自己性子要强,林眠音已经帮她够多,她不想再处处麻烦好友。

  林眠音拗不过她,只好说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伴,每日都把非明往暮府抱,也算替方念离照顾儿子了。

  暮幻还在很在喝奶的时候,非明已经在牙牙学语,经常戳着暮幻粉嘟嘟的脸庞,学着林眠音口齿不清地叫她“小幻儿”。暮幻每次听了都“咯咯”地笑,再顺势将非明伸过来的手指塞进嘴里吮吸。

  暮幻大了一些,开始学走路,她生来胆子小,林眠音一松手她就蹲下来不敢走,不管林眠音再用什么法子逗她,她就是不动。

  非明在一旁睁圆眼睛看她,一跺脚走到她身边,直接抓起她肉嘟嘟的小手,嘴里嘟囔,“胆小,跟我走。”暮幻竟真的不怕了,牵着非明的手一连迈了好几步。

  林眠音见状在一旁直夸非明厉害,非明一得意,步子不由地加快,暮幻跟不上他,一个趔趄,额头磕在地上,肿了一个大包。

  不过年幼的暮幻忘性极大,额头的肿块一消,她又恢复到非明不牵着便不走的状态。

  暮幻说话比别的孩子要晚上许多,林眠音和方念离都有些着急,奈何她们想尽各种办法哄她开口,她都不肯赏脸。直到非明把她按在大人看不见的床榻角落,掐着她的小脸逼她,“叫我哥哥,快叫哥哥。”

  暮幻被掐疼了就哇哇大哭,一哭非明就学着大人的模样哄她,哄好了继续逼着她叫哥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暮幻说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哥…哥”。非明一欢心,又在暮幻脸上掐了一把,“小幻儿乖。”

  暮幻吃的第一口饭是她的非明哥哥亲手喂的,她只爱吃米饭不爱吃菜,他就在勺子前端放上菜肴,后端放上米饭,这样暮幻为了吃后面的米饭,只能连着菜肴一起包进嘴里。

  菜肴一入口,暮幻就苦着脸想吐出来,非明瞪她,“不许吐!”她委屈地吧唧嘴,将一大口饭菜咽下肚子。

  再大一些的时候,非明在书案上写字,暮幻就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他写完一张宣纸,才细声细气地道:“非明哥哥,我也要学写字。”非明脸上嫌弃,嘴里却依然问她想学哪个字,她回答:“我要学你的名字。”

  非明将暮幻小小的身影圈在怀里,扶着她的手,写下歪歪扭扭、占据一整张纸的两个大字——非明。

  暮幻很满意这张墨宝,闹着要拿回去让林眠音为她裱起来。暮幻一面笑嘻嘻地兀自欣赏,一面问:“非明…方姨为什么给你取名非明?”

  非明埋着头随口道:“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暮幻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好绕口,这是什么意思?”

  非明想了一下,“我也还不懂,我娘说只需我记住这两句话,等我长大慢慢领悟。”

  暮幻才不想在这样伤脑筋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喜滋滋地将写有“非明”两个大字的宣纸叠入袖中,笑道:“非明哥哥叫什么名字,我都很喜欢。”

  非明似乎被暮幻的话所打动,抬起头笑意不明地盯着她,随即拿起沾了墨汁的毛笔在暮幻额头画了几下。

  暮幻有些懵,只觉得额头上湿湿的,她抓起不远处的铜镜一看,非明在她头上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王字,墨汁顺着她的鼻梁淌下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非明却说她哭的样子更像一直小花猫了。

  就这样,在过去的十年里,暮幻人生中的每一件大事小事都与非明有关,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影子。他调皮爱玩,她就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尾巴;她胆小喜欢哭鼻子,但只要他一哄,她立马就能笑起来。

  暮幻从懂事起就知道,非明于她,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他是这个世上,和自己娘亲一样重要的人。

  “姑娘……”

  暮幻的书写被一声轻柔呼唤打断,她抬头正与端汤进屋的碧落目光对上。

  她有一大一小两个贴身丫鬟,小丫鬟想衣是家生子,娘亲是林眠音的陪嫁丫鬟,如今已成府里的掌事嬷嬷,想衣与暮幻年纪相仿,性子开朗伶俐,林眠音便让她伴在暮幻左右。

  大丫鬟碧落已年方十五,是林眠音在碧落山拜佛时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碧落知恩,行事又稳重谨慎,有她在身边照顾暮幻,林眠音倒是放心不少。

  碧落走近,瞧了一眼暮幻书案上的诗文,低声提醒:“姑娘,老爷和夫人正朝咱们院子过来呢。”

  一听爹爹暮恒之要来,暮幻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案上的诗文藏进下方抽屉。

  说抄书是先生布置的功课,这种话哄哄想衣也就罢了,在她那精明的爹爹面前可绝对糊弄不过去。

  暮幻念书用功,有一半的原因是暮恒之的要求。

  暮恒之曾一度因为林眠音生下的不是儿子而愁眉不展,在外人眼中暮幻是知州大人的掌上明珠,可只有府里的人和暮幻自己知道,暮恒之对她实则十分冷淡,极少关心这个女儿,更说不上疼爱。

  唯独一点他十分看重,便是她的功课。或许是遗憾没能有个儿子,暮恒之在功课方面对暮幻的要求甚高。他很少来暮幻的院子,每次来必定会抽查她的功课,若告诉他今日有抄诗集十遍的功课,他说不定会以为是她受先生责罚了,他一生气,暮幻肯定少不了被罚跪。

  暮幻在暮恒之踏进书房的前一瞬,将诗文全部塞进了抽屉,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展开一个局促的笑容。

  “爹,娘。”

  便见暮恒之冷着脸,背手走在前头,未见其人,先见其肚子。

  听林眠音说年他少时是个玉树临风、才貌双绝的俊逸书生,所以林眠音才会对他一见倾心。可是暮幻怎么也不能将这两个词与眼前这个身材发福、满脸刻薄的爹爹联想在一起,她唯独能想到的,只有非明哥哥长大后的模样。

  林眠音含笑跟在他身后,一见暮幻就亲昵地牵过她的小手。林眠音生得貌美,即便早已为人妻为人母,风韵犹存。暮幻便是承了她娘亲的好容貌。

  林眠音拉着暮幻到桌前坐下,笑盈盈地询问她今日在书院学得如何,功课可都做完了。暮幻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学讲给娘听,林眠音十分满意,拍着她的脸蛋儿夸她聪明。

  暮恒之冷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你这女儿,尽是一些小聪明,又不是男儿身,无用,无用的!”

  暮幻努了努唇,低垂眉目。

  她素来知道爹爹恨自己不是男儿,可饶是如此,每每暮恒之对年幼的她流露出嫌恶之情时,她都惹不住失落。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先生也常常夸奖她,偏偏自己的爹爹从来都看不上她。

  林眠音握住女儿的手力道加重了一分,用眼神默默地安慰着她,心头也不禁升起无力之感。

  暮恒之出身贫苦,生父早逝,祖上子嗣单薄,到了他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男丁。难得他入朝为官,也算熬出了头,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可她的肚子不争气,在生下暮幻之后落下了病根,一直在没能怀上。

  不纳妾,是林家将女儿托付给暮恒之时对他的唯一要求,暮恒之对林家是有几分忌惮的,他俸禄不多,用于一些必要的官场打点应酬之后所剩无几,幸得林眠音将几个庄子铺子打理的不错,府中才过得充裕。

  暮恒之碍于情面,这些年后宅中只有林眠音一位正妻,再无别的庶妻庶子。

  暮恒之对母女俩黯淡的目光视若罔闻,斜了一眼暮幻,“去,将书本拿来,爹今日得空,考考你功课。”

  暮幻乖乖地往书案边走了几步,从想衣手里接过书本,不经意间瞧见窗外的老槐树上有人影闪过,树叶窸窣传来一阵声响。

  “什么声音?”暮恒之皱眉,作势要起身查看。

  暮幻当即转身将书本递到他手里,飞快答道:“是只野猫。” 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暮恒之狐疑不前,林眠音帮腔,“府里最近好像是来了几野猫,窜来窜去的,等明日我就遣人将它们驱赶了去。”

  暮恒之这才重新坐下,翻起手中书本开始考验女儿功课。

  暮幻悄悄松了一口气,待她将暮恒之的问题一一答完,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

  暮恒之将书本合上,不以为然地扔到一旁,“这次勉强算你过关,下次‘君子胡不慥慥尔’的‘慥’可不许再错!”

  暮幻悻悻地点头,躲进娘亲怀里,“是,女儿记下了。”

  林眠音这才想起自己让碧落熬了鸡汤,在桌上放久了都凉了。她笑道:“瞧你,问了这么久,幻儿还没用膳呢。”她又问暮幻,“饿了吧?娘让碧落去给你把鸡汤热一热再吃。”

  暮幻看着碧落手中端走的田七炖鸡,不由地扁起嘴来,鸡汤油腻,田七苦涩,她两样都不喜。林眠音总说她在长身体,田七炖鸡最是滋补,隔一段时间便让碧落为她做一次。

  好在她有别的办法,每次都偷偷将非明叫来,看着他半是嫌弃半是迁就地将整只鸡吃完。

  林眠音又交代了女儿几句,便在丈夫的催促下起身要离开,临近出门,暮恒之冷不防转身将暮幻侥幸的神情收入眼中。

  暮幻几乎就要以为他发现什么了,可他只是顿了顿,冷着脸道:“你得空多去安乐堂看看你祖母,爹爹近来公务繁忙,你娘亲要掌家又忙着铺子上的事,没什么时间去看她。你祖母疼你,你要多去她跟前敬孝才是,别一天到晚只顾着自己玩乐。”

  “爹爹放心,女儿会照顾好祖母的。”暮幻娇嗔道。

  暮恒之又开口,“还有,你日后给我离非明那小子远点,我听说他前几日在平安街又闯祸了。”

  暮幻小脸瞬时沉下去,抿着唇没接话。

  “听见没有?”暮恒之又问了一遍。

  暮幻向来顺从爹爹的意思,唯独这件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一字一顿,“我不要。”

  “你!”

  暮恒之没想到女儿公然拒绝他,一时气急,抬手想打暮幻,暮幻闭着眼往后退了几步。

  林眠音将她护在身后,拦住丈夫抬起的手,“有话好好说,你打幻儿作甚?非明那孩子是调皮了些,但本性不坏。再说这两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呢?”

  暮恒之甩开妻子的手,“都是你把这两孩子惯成这样的,你看那非明,都成榕州出名的小恶霸了!我早就说别让幻儿和他走那么近,你非不听,没有爹的野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许你这么说非明哥哥!”暮幻顾不上是不是顶撞了爹爹,红着眼睛吼了出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老槐树,那里静悄悄的,她更是难过了。

  “本来就是来路不明怎么还不许我说?你们娘俩尽知道维护他!你瞧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恒之!”饶是林眠音脾气再好此刻也听不下去了,“非明是念离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来路不明?”

  暮恒之反驳她,“那你说,他父亲是谁?若不是方念离当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会尚未成亲就有孩子?又为何来到榕州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孩子生父?”

  “我……”林眠音语塞。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非明并不是世人口中身世不明的野孩子,他的亲生父亲身份尊贵,绝对不是那些市井百姓和暮恒之这样的人可以恶语中伤的。

  她知道自己每次为方念离母子的辩驳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奈何她答应过好友,会对非明的身世保密,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能说。

  暮幻早已在爹娘的争论中泪流满面,她不想到听这些话,更不想暮恒之此刻在这里说出那些重伤非明的话。

  她鼓足勇气推了暮恒之一把,“你不喜欢非明哥哥,你是个坏爹爹,你走!”

  暮恒之愣了一瞬,盯着暮幻的眸子中有怒火在燃烧,暮幻以为自己一定逃不过一顿毒打了,可暮恒之只是愤恨地拂袖离去。

  林眠音蹲下身擦拭女儿脸上的泪痕,声音中透着苦涩,“幻儿乖,不哭了,莫要和你爹爹置气,娘会好好劝他的。一会儿乖乖吃饭,娘先走了。”

  说罢,她摇手招来在一旁怔住的想衣,吩咐想衣好生照顾暮幻,自己追随暮恒之的身影离去。

  想衣扶暮幻到桌前坐下,又找来帕子为她擦脸,暮幻从小就爱哭,这一流泪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窗外传来响动,一双做工细致却沾了些泥土的马靴落在窗沿上,少年拂去肩上挂着的几片树叶,然后整个人跳了进来,站在离暮幻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打量着她。

  “小哭包,这么大了还天天哭鼻子!”

  非明生得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双眸澄澈似寒潭乌晶,小小的脸庞稚气未脱,却有着比同龄人凛然沉稳的气魄。

  暮幻抬头看见非明,哭得更凶了,把头埋在掌心不肯看他。

  她就知道他躲在树上,所以肯定听见暮恒之那样说他了。

  坏爹爹,伤非明哥哥心的坏爹爹。她在心里又暗骂了暮恒之一遍。

  想衣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拧着眉向非明投去求助的目光。

  非明漫不经心地接过想衣手中的帕子,拍拍暮幻的肩膀,“你爹没说错,前两天我在平安街是闯祸了。我烧了城西李掌柜的衣袍还有马车。”

  暮幻错愕地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看他,没等她开口问,非明继续道:“不过,可不是我主动惹事,谁让那老头色胆包天,趁我和师父不在对我娘动手动脚。要不是有人拦着,我还想卸了他的胳膊呢!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前些年,方念离靠接绣活维持生计,这两年手头宽裕了,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制衣铺子,为城里的夫人们裁制成衣。

  她手艺好又有倾城之色,日子一久这位独自抚养儿子的绣娘在城中小有名气。不少垂涎她美貌的男子,三天两头就爱找方念离做衣裳,借机调戏她一番。

  方念离不堪其扰,声称不做男衣。可城西布料坊的李掌柜,和方念离有几分生意上的渊源,常常以生意为由进出她的铺子。

  非明和师父在的时候倒还好些,非明年纪小却是有武功的,手无缚鸡的李掌柜奈何不了他。非明念书的时候,还有师父在对门护着,寻常他也讨不了好处。

  偏那天师父不在,李掌柜就来了,对方念离毛手毛脚被下学归来的非明撞个正着,非明拿着棍子追了李掌柜好几条街,最后一把火差点烧得他灰飞烟灭。

  暮幻吸了吸鼻子,“那他本就该打,不能怪你!”想到活人身上着火,她又有些害怕,“他最后如何了?死了吗?”

  非明冷哼,“他那种人哪那么容易死,街上的人往他身上泼了好些水,不过就是烧坏了件衣裳罢了。为这事,我师父没少赔给他银子。”

  暮幻又问:“还有隔壁刘姥姥的小孙子,他又是做了何事你要揍他?听说他腿都差点被打折了,刘姥姥哭着满街找大夫。”

  “那个小兔崽子自己偷了东西被抓包,诬陷是我逼他做的,说我没爹没教养,你说该不该打?”

  暮幻垂眸,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方姨呢,罚你了吗?”

  “她罚我跪了一晚上,其余也没说什么。”非明趁势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不哭了?敢和你爹较劲,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结果自己先哭成一个大花脸了。”

  他擦干暮幻脸上的泪痕,将帕子往她怀里一丢,自己坐到一旁挑了个桌上的苹果,翘着二两腿兀自吃起来。

  暮幻找来铜镜仔细地瞧了瞧自己的小脸,泪眼汪汪,鼻子都哭红了,好在她天生有副好皮囊,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我不喜欢他那样说你。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他的!”她坐回非明身边。

  非明把吃完的果核扔到一旁,“无所谓,反正说的人那么多,我早是习惯了,也不差他一个。”

  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暮幻心中更被堵得难受,非明和她不一样,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他没有父亲护持,小小年纪就要学着保护娘亲,还从小受人冷眼,就算在书院先生们对待他和富家公子都是有区别的。

  说起书院,暮幻才猛然想起自己原先还在为非明逃学的事而生气,被暮恒之一搅和,她都快忘记这事儿了。

  她嘟着嘴,“非明哥哥,你今日为何逃学?你知不知道先生十分生气!”

  “姜老先生?”非明挑眉,“没劲,我不过就逃了一个下午,怎么又被他发现了?那老头每天不做别的,尽想着逮我的错处。”

  暮幻本想说“先生也是为你好”,不过这话她说过许多遍了,非明每回听了都嗤之以鼻,不说也罢。

  她道:“那你为何连我也不告诉,快说,你去哪里了?不然我可再不理你了。”她佯装赌气,抱臂背过身去。

  “你当真想知道?”等了许久,暮幻心里都快没底了,非明的声音才懒洋洋地想起。

  暮幻依然背着他,重重点头。

  “那好吧,”非明掸掸袍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和我来便是。”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起暮幻的小手朝门外跑。

  “姑娘!”想衣担忧地追了两步,又怕被别人发现,刻意压低了嗓子,“你们这是去哪啊?天都晚了!”

  暮幻被非明拉着跑,贼溜溜出了院门,回头对想衣一笑,“老规矩,东西准备好,就说我先睡下了!”

  *

  暮府前后门有小厮看守,暮幻不敢堂而皇之地出去。

  非明拉着她跑到临近小巷的墙边,比了个手势,让暮幻自己爬墙。

  暮幻望了望比树还高的墙头,悻悻地摇头。非明嘴里抱怨她麻烦,唇角却不经意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将她软软的身子横抱在怀里,纵身飞过墙头。

  到了暮府外头,非明吹响口哨,一匹黑色小马驹绕过拐角奔至他们面前。

  暮幻认识这匹小马驹,它是墨潇师父送给非明的生辰贺礼,非明很喜欢它,上学游玩都骑着它。

  非明把暮幻抱上马背,自己也跟着跨上来把她圈在怀里,勒紧缰绳,马驹扬蹄驰骋在夜色中。

  一路往东,穿过大街小巷,非明带着暮幻来到城郊的一片树林,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暮幻有些害怕,缩在小马驹上不肯下来。

  非明朝她伸手,“走不走?”

  “非明哥哥,前头那么黑,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胆小鬼,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吧。”非明把手缩回去,作势要一个人走。

  暮幻吓着了,带着哭腔大喊:“非明哥哥,我跟你走!”

  非明回头,将暮幻从马背上拎下来,“这不就是了?我牵着你呢,怕什么。”

  她点头,紧紧攒住他的手心,不敢松开。

  他们翻过栅栏,暮幻瑟缩在非明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想起城里的老人说,夜晚的郊外专门有野兽吃小孩的,她更是害怕。

  非明不知从那里变出一个火折子,随手捡了根木棍做成火把,眼前的光景陡然明亮,暮幻这才看清他们正置身于一片果树之下。

  “这是……枇杷树!”暮幻开心地笑起来,唇角绽开两朵甜美的梨涡。

  她最喜欢吃枇杷,从前她的小院中还种过一株枇杷树,可惜暮恒之对枇杷过敏,碰不得枇杷上的茸毛,不仅自己不吃还将她院中的枇杷树砍了,不许她吃。为了这事,她闷闷不乐了许久。

  “我娘最近咳疾犯了,师父说枇杷叶煎水能治,我下午在城里寻了一圈,终于在祁家果园找到了枇杷树。想吃吗?我帮你摘。”

  非明把火把递给暮幻,卷起袍角纵身一跃跳到树上。

  暮幻若有所思,“祁家……”

  那不就是在书院总是欺负她的祁醉家?!

  想到祁醉,暮幻就忍不住板起小脸,“多摘些!最好统统摘光!”

  非明一笑,他当然知道暮幻的小心思,几颗枇杷树对于富足的祁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天亮之后未必会有人发现他们来过。不过,能让暮幻出口恶气,倒也不错。

  不一会儿功夫,非明就从树上下来,袍子里兜满了金黄的枇杷。见暮幻馋了,他随手拿起一个就往她嘴里送。

  暮幻面露嫌弃,“不行,脏。”

  非明瞪她,“女人就是麻烦。你吃不吃?不吃我吃光了,反正你爹是不可能让你带回去的。”

  他把枇杷往手臂上蹭了蹭,作势要塞进嘴里。

  暮幻拦住他,“不行,我娘说枇杷上的毛有毒,要洗干净才能吃。”

  她依稀记得来时看见附近有条溪流,四处张望下,拉着非明的衣袖就走。

  非明不情不愿地被她拽着,在果园里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他自己带路才走到溪边。

  “给我。”暮幻伸出手,见非明不动又强调了一遍,“把枇杷给我。”

  非明手一松,将枇杷一股脑扔进溪边的积水潭里。“你可别摔进水里,摔进去我还得下水救你,麻烦。”

  说罢,他往后走了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站起来从腰间卸下腰带,一头绑在暮幻的腰上,一头自己握在手里,站在她旁边捡石子打水漂,月影被他击散,水面波光粼粼。

  暮幻朝他甜甜一笑,他瞥了一眼,不理睬。暮幻知道他总是这样,嘴里嫌弃她麻烦却又比谁都对她好。

  她卷起衣袖,学着碧落和想衣照顾她时的模样开始洗枇杷,她从小娇生惯养,没干过什么活,动作笨拙又磨蹭。非明不耐烦地催了好几遍,她才将一坡干干净净枇杷递给他。

  非明拉她在树边坐下,喜滋滋吃起来,枇杷还没全部吃完,肚子已经酸得不行。

  暮幻靠着树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却见非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将她丢在地上的枇杷核拾入其中。

  暮幻好奇,“非明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将这枇杷子种在院里,等它长大了我就不用跑这么远来摘枇杷叶,还有你这个馋猫,想吃枇杷可以躲来我家。”

  暮幻心里甜甜的,嘴里却嘟囔,“我才不是馋猫呢。”

  非明将荷包收好,拍拍衣裳向她伸出手,“不早了,回去吧。”

  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起身准备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对了非明哥哥,明天你同先生赔个不是吧,让他继续留你在书院里,我那里抄了些诗集,明日你拿给先生。”

  非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再说,再说。”

第4章 抓包

  暮幻回到府中,一路避开值夜的小厮溜回自己院子,这条路她走路许多遍,哪个院口的小厮会打盹,哪个拐角会有侍卫巡查,她全部一清二楚。

  回到院中,暮幻见自己屋内有微弱的烛光,以为是想衣担心,这么晚了还点着灯等自己。

  却没想,一推门进去便见想衣碧落跪成一排被云嬷嬷训斥着,林眠音愁容满面扶额坐在桌前。而床榻上,被褥被掀开,假扮她的枕头滚落在地上。

  暮幻暗叫糟糕,被发现了。

  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娘……”

  屋内几人向她看来,暮幻猜想自己或许是逃不掉一顿责罚了。

  想衣一见她立刻委屈地哭了出来,碧落则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林眠音见女儿平安无事地回来,面色一松,站起身将低着头俨然一副等着受罚的暮幻拉到自己身边。

  因着今日暮幻被暮恒之苛责,林眠音担心女儿心思重,会躲在屋内独自难过,这才在夜里返回她院中瞧瞧。

  谁知林眠音刚进门,想衣便把她拦在门外,一会儿说暮幻去了安乐堂给祖母请安,一会儿又结结巴巴地说暮幻已经睡下了。

  林眠音起疑,又见碧落一脸茫然地从小厨房出来,这才坚持要进屋瞧瞧。

  一掀开被子,哪里还有暮幻的踪影,床榻上只有两只枕头被藏在被褥里。在林眠音的逼问下,想衣才吐露实话,说暮幻是跟非明出府去了。

  林眠音害怕被暮恒之知道,暮幻免不了一顿家法,故而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是派了几个小厮出去寻,自己在房中等女儿回来。

  好在暮幻和非明逃出去玩也不是一次两次,非明那孩子是个有分寸的,能把暮幻带出去就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这样想着她也就放心了一些。

  林眠音眼中略有责备,语气也比平时严厉,“怎么这样没分寸,才被你爹爹责骂,夜里就溜出去玩了?你说你们白日出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你们胆子越来越大,夜里也敢溜出去玩。这没出事还好,出了事如何是好?!”

  暮幻瘪嘴,抱着林眠音的腰撒娇道:“娘,幻儿知道错了,娘你不要生气了。再说,有非明哥哥在,幻儿不会有事的。”

  林眠音语气放缓了些,双手搂在女儿肩上,“怪事,也没听守门小厮说非明来了,怎么就把你带出去了?你们这两个孩子,越大越不让娘省心。”

  暮幻噤声,抿着唇偷笑,其实非明哥哥每天都过来,可他本事大着呢,岂是那些小厮能随意发现的?

  “咦,大小姐,您这是上哪去了呀?怎么这裙角和绣鞋上都沾上了泥浆?”云嬷嬷在一旁突然道。

  林眠音推开暮幻,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止裙角和绣鞋,暮幻的袖口处还有水渍未干。她问:“幻儿,你们这是去了哪里?鞋也脏了,衣裳也湿了。”

  暮幻嫣然一笑,从腰间掏出两颗圆溜溜的枇杷放在林眠音掌心,“方姨咳疾又犯了,非明哥哥在城中找到了一片枇杷林,所以就带我过去吃枇杷了,这衣裳是洗枇杷的时候弄湿的。娘,这两颗是最大的,我特意留着给你吃的。”

  林眠音看着手中两颗枇杷,心头一暖,怒意荡然无存。

  她年少时最爱的也是枇杷,林家院中至今种着两颗繁茂的枇杷树,每当初夏她的两个兄长就会爬上树为她摘上满满一盆枇杷。可是暮恒之最不喜的就是枇杷,自打嫁给他之后,她便再没吃过这个。

  不仅是枇杷,为了暮恒之,她还放弃了许多自己曾经喜爱的东西,想到这些她都不禁苦笑,谁叫自己就是爱惨了他,心甘情愿地为他改变呢?

  暮幻见她不说话,低声又道:“没关系的娘,您吃完了再回爹爹那儿,他不会发现的。”

  林眠音被暮幻逗笑,难得女儿做什么都惦记着她,她也不好驳了暮幻的一片好意。她道:“幻儿有心了,娘亲很喜欢。”

  她当着暮幻的面吃下两个枇杷,暮幻见她不生气了,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扯着她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娘,幻儿好端端地回来了,那你能不能不要责罚碧落和想衣?”

  看着暮幻闪闪发光无比真诚的眼神,林眠音松了口,对两个丫鬟道:“碧落呢,身为院里的大丫鬟,虽然不知情但有失职之过,这一次责罚就免了,下次不许再犯。还有想衣,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就让你娘好好教导一下你吧。”

  碧落想衣连忙磕头谢过林眠音,云嬷嬷跟着道:“谢夫人,奴婢一定好好教导想衣。”

  林眠音又交代了暮幻几句,无非是什么不要和爹爹置气,他不了解非明之类的话,又得知方念离咳疾再犯,说得了空带暮幻去瞧瞧她。

  暮幻通通乖乖点头,她素来乖巧听话,虽然与暮恒之并不亲近却也是极少忤逆他,这一次若不是他说出那样的话侮辱非明,她也没想过要顶撞他。既然娘亲说会想办法劝劝爹爹,她就且相信着,改日与他低个头便是。

  林眠音走后,碧落和想衣伺候她休息。碧落是吓坏了,从前暮幻逃出去玩,都是想衣帮着打掩护,不曾让她知道实情,这一次若不是被林眠音抓住,她至今蒙在鼓里,想想都觉得后怕。

  暮幻见碧落神色严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握住碧落帮她脱衣裳的手道:“碧落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答应你日后夜里再不出去了。”

  碧落摇头,“奴婢不是生你的气,奴婢是担心。奴婢知道姑娘和非明少爷要好,这出去玩定是劝不住的,只是下次可别再瞒着奴婢了,这万一有什么事……我是说万一,万一遇着了什么事,还能有奴婢在身旁护着不是?”

  暮幻点头答应,又对碧落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把她逗笑。碧落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姑娘且歇下吧。今夜让想衣在屋里守着,奴婢外头还有活没做完,就先退下了。”

  暮幻躺进被子里,看着碧落走远、想衣吹灭烛火,嘴角弯弯,脑中想的都是今日非明哥哥采枇杷、打水漂的身影。

  想着想着,小脸渐渐沉了下来。

  糟糕,她只顾着出去玩了,十遍诗集都还没抄完呢!没有诗集,明天非明哥哥拿什么向先生认错呀?

  思及此,她猛地坐起身,随手抓了件衣裳下榻。才躺下的想衣奇怪地看着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暮幻摸索到火折子,踮着脚将烛火重新点上,“不行,诗文还没抄完呢!想衣,你快替我去书房取笔墨来。”

  “……”

  想衣欲哭无泪。

  *

  第二日,晨光熹微。

  碧落端着面盆推门而入,却见地上散落了好些张诗文,想衣七倒八歪地抱着凳子睡在地上,暮幻更是脸贴着宣纸,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手中还握有沾了墨的毛笔,笔端在她白净的小脸上画了长长地一条。

  碧落放下面盆把想衣摇醒,又去拍暮幻的肩背,“姑娘,醒醒姑娘。”

  暮幻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沾了墨汁的小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问:“什么时辰了?”

  这一来她的小脸全花了。

  碧落又好气又好笑,拧了毛巾来为她擦脸,“卯时正刻了,姑娘该醒了,一会儿该去上学呢。你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睡地上,一个趴桌上?”

  暮幻没回答她的话,小嘴里嘟嘟囔囔,“知道了,知道了,卯时了。”

  忽而,她身子一怔,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卯时正刻了!?”

  碧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是啊,天已经亮了。”

  “完了完了,”暮幻连忙将桌上抄写的诗文拢在一起,一张一张数起来,“一遍、两遍、三遍……想衣,想衣你别睡了,快来帮我数数够不够十遍啊!”

  她昨日抄写到深夜,许是和非明出去玩累了,还没抄完十遍,自己就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想衣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将散落在桌边的诗文捡起来,仔细数了数拿给暮幻,“姑娘,我这儿是四遍。”

  暮幻拿过她的,“四遍,我这五遍,一共是九遍。”她耷拉着脑袋,“怎么办,还少一遍。”

  想衣也跟着愁坏了,“这可如何是好,过一会儿就要去书院了,这会再赶着抄也来不及了。”

  暮幻眉头紧锁,倏而心头一动,“那就早些去学堂,在先生起课之前抄完最后一遍。碧落姐姐,赶快准备马车。”

  说罢,她抓起厚厚的一叠诗文就要走,碧落在后头喊她:“姑娘,洗脸!”

第5章 坏蛋祁醉

  暮幻到达书院的时候,学堂里只有伶仃几个同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见暮幻来了抬头与她打招呼,暮幻微笑回应继而走回自己位置开始研磨写字。

  暮幻个子娇小又是官家子弟,先生安排她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而非明的位置则进门最角落的地方。

  离起课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暮幻想自己加紧时间,应该能在先生进来之前将诗文交到非明哥哥手里。

  学堂门口,几个做富贵打扮的公子哥自远而近走来,为首的少年昂首挺胸,步履却是闲散,他摇着折扇脸上满是对旁人的不屑一顾。

  踏入门槛之时,身后簇拥着他的少年伸手殷勤地扶住他,一脸讨好,“老大当心这门槛,可别摔了。”

  被称作“老大”的少年撩起袍角进门,摘下腰间的玉佩丢进那人怀里,“懂事儿,赏你的。”

  见他出手如此大方,身后的少年们更是热络地奉承他,替他抹桌子打扇子,“老大”一开心,腰间那袋碎银子便让他们几个拿去分了。

  “老大”正是富甲一方的祁家幼子——祁醉。

  祁家是南方出了名的大商,所谓南祁北林,满国上下只有京城的林家能与祁家匹敌一二。

  祁家是盐商出身,生意广布全国各地,早已富得流油。到了祁醉父亲这代,祁家开始涉足其他行当,银子如流水进账。因此在榕州地位颇高,就算是暮恒之也得卖祁家一些面子。

  祁醉有三个姐姐,两个嫁予京城高官,一个待嫁闺中,据传京城某位勋贵子弟正找人同祁府说媒。

  祁父是老来得子,自是对他视若珍宝,吃的用的都挑顶好的给他。区区一块玉佩和一袋碎银子,作为祁家小祖宗的祁醉根本不放在眼里。

  除了非明,能来叠山书院读书的公子哥家境都不会太差,但他们一月的花销用度还比不上祁醉一天的,年少的孩子也懂攀炎附势、阿谀奉承那套,日子一久,全书院的男学生都对祁醉前呼后拥,只有几个女学生因为他的嚣张跋扈对他避之不及。

  祁醉的座位就在暮幻后面,几个少年挤来挤去闹着分银子,几次撞到暮幻的书案,害她字都写不好。

  暮幻有些恼,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又继续抄着自己的诗文。

  祁醉无心理会他们几个抢夺银子,目光全落在暮幻身上。见她埋着头奋笔疾书不由来了兴致,从旁人手中拿来一锭碎银子,掷在暮幻的脑袋上。

  暮幻吃痛,捂着痛处回头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然后慢慢回过身去不打算和他计较,她不愿意因为他而耽误抄写诗文的时间。

  暮幻的忽视让祁醉十分不悦,他又从别人手中夺过碎银子,掷在她的左肩上。

  这一次,暮幻索性头也不回了,直接将案上的碎银子拂落在地。

  祁醉气得咬牙,对旁边的少年招手,“耿中,帮本少爷去看看,暮幻她在忙活什么呢!”

  那个拿了祁醉的玉佩的少年很快凑到暮幻案前,挠着头看了看,站直了身子对祁醉喊:“老大,她在抄书!”

  耿中天生大嗓门,这吼一嗓子整个学堂的人都听见了,几个少年好奇,纷纷凑到暮幻身边一探究竟。

  有人问:“哎,暮幻,你在抄什么呢?”

  “好像是……诗文?”

  暮幻红着脸遮遮掩掩,“啊,不是!你们别看了。”

  “噢,我知道了,暮幻你不会是昨日的功课没有写完吧?”

  “才不是!别瞎说!”

  几人说话间,祁醉从座位下来,用折扇拨开聚在暮幻桌前的少年,他俯视着暮幻,眼中有些许得意。

  他道:“暮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生昨日布置的功课不多,你怎得留到今早都没完成?要不你求求本公子,本公子帮帮你?”

  暮幻咬唇瞪他,脸上羞恼之色更盛。她反声呛他,“祁醉,你到底记不记得昨日先生布置的是什么功课?是书算,不是抄写诗文。”

  祁醉打着折扇的手一僵,神色尴尬,“是…是吗?”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少年,“哎,昨日功课真是书算?”

  几个少年对视几年,挠着头迟疑道:“好像……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瞧见他们这副模样,不远处的几个少女不禁捂嘴偷笑。

  暮幻一笑,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她道:“祁醉,你要是自己没做功课就赶紧回去补,先生还没来,你现在补还来得及。”

  祁醉咳了一声,略显心虚,“谁说本少爷没做!当……当然做了!”

  暮幻耸肩,不再接他的话,祁醉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祁醉虽这样说,身边的几个少年却是默默地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翻找昨日的书算功课,只留下他一人依旧固执地站在暮幻桌前刨根问底。

  祁醉俯身凑过来,“喂,你到底在抄什么?”

  暮幻不理他,他又问了一遍。

  暮幻恼了,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祁醉,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祁醉跳脚,他最讨厌暮幻说这句话,似是巴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才好。

  “你坐在我前面,你做什么都在我眼前!你如此藏着掖着,不就是怕人知道?本少爷今日还非得看看你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罢,他趁暮幻不备,一把夺过她正在书写的宣纸,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读出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哎,怎么听得耳熟啊?”

  “你还给我!”暮幻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起身上前与他争夺,奈何祁醉借着身高优势将纸张高高举起,她跳了几次也没能够着。

  耿中恍然大悟地开口:“老大,我想起来了,这是前几日先生教过的诗。”

  “诗?”祁醉灵光一现,幸灾乐祸地问暮幻:“你不会是被你爹罚了吧?我可都听说了,你爹抓你功课甚严。”

  暮幻眼睛都红了,“和你没关系,你快点还给我!”

  祁醉扬扬手中的薄纸,“那你求我啊!”

  暮幻动作一滞,面色犹豫,就在祁醉以为她快要向自己低头了的时候,她趁祁醉放松警惕,猛地一跃,抓住薄纸的另一端。

  祁醉知道自己被骗,抓住纸张的手更用力了,只听“呲啦”一声,薄纸瞬间一分为二。

  暮幻傻眼了,眼看着忙活一早上的诗文被撕,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却不想在二人一争一抢的拉扯之间,撞翻了案上的砚台,砚台连带着墨汁直接扣在了剩余的诗文纸张上。

  暮幻盯着那一大滩漆黑的墨迹,整颗心登时凉了下去。

  那时她熬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抄写出来的心血,就差三首诗就完成了,她还没有将它交给非明哥哥,先生也还没有原谅非明,就被祁醉这个大坏蛋全部毁掉了。

  她拿起那叠看不清一个字的诗文,心里越想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打湿了手中那半截薄纸。

  祁醉也知自己闯祸了,愣在原地看看案上的一片狼藉,又看看蹲在地上哭得无比伤心的暮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向耿中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想到耿中早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拍拍暮幻的肩膀,强装镇定道:“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哭成这样吧?等今日下学,我去向你爹解释一下不就完了?”

  谁知暮幻听得他这样说,哭得更凶了。

  非明慢悠悠地来到书院,整个学堂静悄悄的,只听见少女哭声。

  他踏门而入,正好撞见暮幻伤心大哭的一幕,不由地沉下脸来。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快散了,非明来了!”,一眨眼的功夫,少男少女如数回到了自己位上,不敢作声。

  非明是榕州出了名的小恶霸,前几日又差点烧死了李掌柜,书院里的这些学生们大多受了家中母亲教诲,等闲不敢招惹他。

  他快步走到暮幻身边,扫了一眼案上的狼藉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暮幻不知是非明拉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正要甩手,抬头看见非明冷峻的脸庞才扯了他的袖子放声大哭。

  “暮幻,发生什么事了?”非明问。

  暮幻翕了翕唇,摇头不语,眼泪更加急速涌出。

  即使暮幻不说,非明心中已是了然。他让暮幻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条随身备下的云锦手帕,替暮幻擦拭泪痕。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别哭了,昨天不是才哭过,眼睛又青又肿,丑死了。”

  虽然他知道,暮幻眼底下的乌青是因何而来。

  暮幻好不容易收住眼泪,拿起手中半截诗文,哽咽道:“对不起非明哥哥,被我搞砸了。如果我昨夜没有贪睡,一口气抄完,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你大可不必抄它,再说,这不怪你。”他说这话时,眼睛却冷冷地瞟向祁醉。

  祁醉心慌了一瞬,转而捏紧拳头挺直腰杆,狠狠地瞪了回去。

  非明拉暮幻坐下,手按在她的肩膀,“坐在这儿,别动。”

  暮幻不明所以,呆呆地点头。

  只见非明不紧不慢地走到祁醉面前,静静地与他对视。

  所有人都不明白非明要做什么,祁醉心里更是没底,他哑着嗓子问:“你……你要做什么?我爹可是……”

  不由祁醉说完,电光火石间,非明坚硬的拳头重重砸在他的左脸,祁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祁醉,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再欺负暮幻。”非明冷声道。

  祁醉疼得捂着脸大叫,忽觉口中涌出一股甜腥之味,他吐了一口唾沫,浅浅的红色中夹杂着一颗白色——那是他摇摇欲坠的后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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