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中唯一一部通史(20世纪34)
二十四史中唯一一部通史(20世纪34)但"七被追捕,三入牢狱"的这个有学问的革命家,最终没有写出这部《中国通史》,还是非常令人遗憾的。在重订本《訄书》中,章太炎将《中国通史略例》附于其中,文章写道:"西方作史,多分时代;中国则惟书志为贵,分析事类,不以时代封画:二者亦互为经纬也"。,"至乃研精条列,各为科目,使一事之文野,一物之进退,皆可以比较得之,此分类者为成学讨论作也。"章太炎再次强调了他在通史中对于典章制度考索方面的侧重。《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这样介绍梁启超在1918年间的生活写作情况:"自去腊以来,先生治碑刻之学甚勤,故是岁所为金石跋、书跋、书籍跋最多。春夏间先生屏弃百事,专致力于通史之作,数月间成十余万言。至八九月间以著述过勤,致患呕血病甚久,而通史之作也因以搁笔。十月国内和平统一运动起,南北名流有和平促进会之组织。十二月酝酿一年之久欧游计划成功,二十八日先生偕
在欧阳修写完《五代史》后,王安石曾要求苏轼也进入史书写作,但被苏轼拒绝了。因为在苏轼看来,若要修史,那是要网罗上百年甚至更长时间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汇聚起来断以己意成书,其间怎么会没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呢?若是其中有错误,就会有人写"纠谬"一类的书,让人难以招架。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写。当然,这也只是苏轼不愿修史的一个说辞。
与大才苏轼的不愿写史不同,20世纪的三位大史家梁启超、章太炎与陈寅恪都曾明确表示要写《中国通史》,但最后都没有完成其心愿,这不能不是20世纪学界的一大遗憾。
先说梁启超的《中国通史》。《中国通史》是梁启超在三十岁时给自己规划的一项使命。1902年,梁启超在《三十自述》中写道:"顾自审我之才力,及我今日之地位,舍此更无术可以尽国民责任于万一。兹事虽小,亦安得已。一年以来,颇竭绵薄,欲草一《中国通史》以助爱国思想之发达,然荏苒日月,至今犹未能成十之二。"
在随后的1904年与1908年前后,梁启超都曾抽出时间,集中精力写作《中国通史》。1908年间,梁启超写出了《中国通史》中的清朝部分,其字数已达二十余万字,准备以《国史稿》书名出版,但因种种原因还是没有出版。
《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这样介绍梁启超在1918年间的生活写作情况:"自去腊以来,先生治碑刻之学甚勤,故是岁所为金石跋、书跋、书籍跋最多。春夏间先生屏弃百事,专致力于通史之作,数月间成十余万言。至八九月间以著述过勤,致患呕血病甚久,而通史之作也因以搁笔。十月国内和平统一运动起,南北名流有和平促进会之组织。十二月酝酿一年之久欧游计划成功,二十八日先生偕蒋百里方震、刘子楷崇杰、张君劢嘉森、徐振飞新六、杨鼎甫维新等由沪乘日本邮船会社之横滨丸放洋,是为先生此后致力于教育事业的起点。"梁启超曾因写作《中国通史》太过用功,以致呕血患病;后因参加计划已久的欧游,终使《中国通史》的写作耽搁下来。
到了晚年,梁启超念念不忘的还是这部没有完成的《中国通史》。他在给女儿令娴的信中写样说:"思永说我的《中国史》诚然是我对于国人欠下的一笔大账,我若不把它做成,真是对国民不住,对自己不住了。也许是最近期间内,因为我在北京不能安居,逼着埋头三两年,专做这种事业,亦未可知,我是无可无不可,随便环境怎么样,都有我的事情做,都可以助长我的兴会和努力的。"看来,没有完成《中国通史》,梁启超是深以为憾的。
其次便是章太炎的《中国通史》。1902年的章太炎,雄心勃勃地宣称自己要写一部新样态的《中国通史》。他在该年致梁启超的信中甚至都列出了《中国通史》一书的写作纲目,并这样设想:"窃以今日作史,若专为一代,非独难发新理,而事实亦无由详细调查。惟通史上下千古,不必以褒贬人物、胪叙事状为贵,所重专在典志,则心理、社会、宗教诸学,一切可以熔铸入之。典志有新理新说,自与《通考》、《会要》等书,徒为八面锋策论者异趣,亦不至如渔仲《通志》蹈专己武断之弊。然所贵乎通史者,固有二方面:一方以发明社会政治进化衰微之原理为主,则于典志见之;一方以鼓舞民气、启导方来为主,则亦必于纪传见之。"不难看出,属于章太炎的《中国通史》是要贯通古今,为国立史,而其侧重点是在"典志"方面,以考察并"发明社会政治进化衰微之原理"。
在重订本《訄书》中,章太炎将《中国通史略例》附于其中,文章写道:"西方作史,多分时代;中国则惟书志为贵,分析事类,不以时代封画:二者亦互为经纬也"。,"至乃研精条列,各为科目,使一事之文野,一物之进退,皆可以比较得之,此分类者为成学讨论作也。"章太炎再次强调了他在通史中对于典章制度考索方面的侧重。
但"七被追捕,三入牢狱"的这个有学问的革命家,最终没有写出这部《中国通史》,还是非常令人遗憾的。
再一个想写一部《中国通史》的是陈寅恪。俞大维在《怀念陈寅恪先生》中写道:"他既无安定的生活,又无足够的时间,未能完成他的心愿,留给我们一部他的新蒙古史,只仓促写成《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在他看来不过是整个国史研究的一部分而已。他平生的志愿是写成一部《中国通史》,及《中国历史的教训》,如上所说,在史中求史识","中国历代兴亡的原因,中国与边疆民族的关系,历代典章制度的嬗变,社会风俗、国计民生,与一般经济变动的互为因果,及中国的文化能存在这么久远,原因何在?这些都是他研究的题目"。可以说,陈寅恪的《中国通史》是一部特别令人期待的大著,但非常可惜的是,也是没有完成。
陈寅恪在传统文化方面的素养与史学方面的准备,均非一般学者所能企及。
一般的学者能背诵"四书"、《诗经》、《左传》等书就算是不错了,陈寅恪则对"十三经"不但大部分能背诵,而且对每字必求正解。而且,《皇清经解》及《续皇清经解》,也都成了他经常读的书。对于史,他无书不读,但特别注重各史中的志书。如《史记》的"天官书"、"货殖列传"、《汉书艺文志》、《晋书天文志》、《晋书刑法志》、《隋书天文志》、《隋书经籍志》、《新唐书地理志》等等。关于各种会要,他也甚为重视,尤其重视《五代会要》等。他也重视"三通","三通"序文,他都能背诵。这"三通"是唐杜佑《通典》、宋郑樵《通志》与元朝马端临《文献通考》。
当代学者刘梦溪认为陈寅恪是"最具现代性和最有发明意义的中国现代史学的重镇",并认为其在史识、史观、史法与史料运用等诸多方面都有着特别的建树。
梁启超曾说:"平生最恶人引中国古事以证西政,谓彼之所长,皆我所有",这其实就是当年鲁迅所讽刺的"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一类人的做法。梁启超还认为:"今日所需之史,则'国民资治通鉴'或'人类资治通鉴'而已"。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 梁启超于1902年所写的《新史学》是向传统史学开战的宣言书。
梁启超激烈批判道:"吾党常言,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己。其言似稍过当,然按之作史者之精神,其实际固不诬也。吾国史家,以为天下者君主一人之天下。故其为史也,不过叙某朝以何而得之,以何而治之,以何而失之而已,舍此则非所闻也。昔人谓《左传》为相斫书。岂惟《左传》,若二十四史,真可谓地球上空前绝后之一大相斫书也"。
梁启超认为传统史学有"四蔽"、"二病"、"三恶果"。传统史学的"四蔽"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二病"是:能辅叙而不能别裁,能因袭而不能创作。"三恶果"是:难读,难别择,无感触。与梁启超一样,章太炎与陈寅恪都是有自己非同寻常的史学设想的。
与梁启超不破不立激进姿态明显的"新史学"相比,关注典章制度沿革的章太炎的史学面目明显要平和许多。而在当年以《民报》为阵地的章太炎在与以《新民丛报》为阵地的梁启超论辩的时候,章太炎则是非常激烈主张革命的。章太炎在早年就形成了颇具包容性的"以不齐为齐"的齐物哲学,这就会在其史学上留下不专尊儒学平视九流之学的学术印记,而对儒学高门在历史上的特别作用,这往往是陈寅恪要特别留意关注的。
那么,什么是"通史"之"通"的意思呢?章学诚在《文史通义》里第一次提出,治史之"通",古有二义。一为"绝地天通"的"通",史学源于神学,后来便演化为"天人之辨"。二为"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易经》),史学降为人学,通古知今,以达天下。故史家必须能明"道"传"道",这是中国古今史学不废江河的传统(以上为王家范的疏解)。章学诚认为"通史"之修,"其便有六","其长有二","其弊有三",在此兹不多述。在"通"之外,章学诚进一步指出还有"横通"一类人的存在,而这一类人也还是需要的,"用其所通之横以佐君子之纵也"。周作人就常常自谦地标榜自己为"横通"。
如果佐以实例,最早名"通"的书有东汉的两部,一为班固的《白虎通义》,一为应劭的《风俗通义》。而魏了翁集赵宋一代典故之作的《国朝通典》,在章学诚看来就不能称之为"通",因为既曰"国朝"(指宋),画代为断,如何再能称为"通"?
可以说,陈寅恪的《中国通史》是最值得期待的一部。但可能是要回答中国的文化为什么能这么久远存在生生不息的问题,若要回答这个问题,大概著述《柳如是别传》要比《中国通史》更为直接;章太炎的《中国通史》应该是最具特色的一部,因为他不仅体现着浙东学派与延续着黄宗羲派民族史学治史的特点,他还属于顾炎武所派生的以戴震为领袖的皖南派,同时他还是古文经派最后的大师。而"多泪多辩"的梁启超的《中国通史》可能是最为好读,同时也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一部,因为他在这部书中花费的精力最多,但还是没能最后成书。
由于种种原因,梁、章、陈三位大师均没有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中国通史》,这不能不是20世纪中国学界的一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