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搜索:  汽车  科技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劳埃德的询问,瞿同祖或者老舍如何回应,我没有找到答案。但从档案里的来往书信中,却不难看得出来,这个伊文·金和老舍的复杂关系。此信现存哥大巴特勒图书馆,是老舍英文档案的一部分,也是代理人就老舍版权事宜,进行相关沟通的最后一封信。当初,我并没有注意,信中的书名CHILDREN OF THE BLACK-HAIRED PEOPLE,作者已自译为《黎民之儿女》。劳埃德在信的收尾,还小心地探问:“如果没有线索,把问题和随附材料转递给舒博士,您觉着明智吗?”美国独立日放假前,在佛罗里达念书的K.君来信,说又帮我买了一部伊文·金译的《骆驼祥子》,是雷诺和希契科克公司的初版本,一九四五年七月在纽约印行。他是到了家里,才听说上回帮我买的那一本,寄到时发现少了护封。这次送来的好得多,—从传来的书影看,品相好是没得说的,但更引起我兴趣的,是封底上方的作者肖像,是有名的插画家塞卢斯·勒罗伊·鲍德里奇的作品,画面里

本文转自: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伊文·金对老舍来说,是一个有功劳,也有过失的译者。因为他的翻译,《骆驼祥子》得以顺利出版,成为“每月读书”俱乐部的首选,跃居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销量近百万,使得老舍声名鹊起,红遍美国东西两岸,让他有了应邀前往宣讲“中国现代文艺”的基础……有学者认为,老舍能得到美国国务院邀请,跟伊文·金译本的成功出版,对他在国务院负责设计战后美中文化交流项目同事的影响,有直接关系。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1)

老舍

文/赵武平

美国独立日放假前,在佛罗里达念书的K.君来信,说又帮我买了一部伊文·金译的《骆驼祥子》,是雷诺和希契科克公司的初版本,一九四五年七月在纽约印行。他是到了家里,才听说上回帮我买的那一本,寄到时发现少了护封。这次送来的好得多,—从传来的书影看,品相好是没得说的,但更引起我兴趣的,是封底上方的作者肖像,是有名的插画家塞卢斯·勒罗伊·鲍德里奇的作品,画面里的老舍伏案疾书,神情专注,似是根据他年轻时的照片为底本速写而成。他顺带提及,还注意到一部《黎民之儿女》,说是同一译者自己写的长篇小说,问会不会也和老舍有关系。

也实在是巧合。经他一问,我倒想了起来,五月下旬在哥大,见到一封信说的也是这本书。那是代理人戴维·劳埃德写给老舍在纽约的朋友瞿同祖的信,日期是一九五五年二月八日。老舍回国后,版税、样书和书评剪报,主要靠瞿先生帮忙转送。那时朝鲜战争结束才一年多,中美邮路阻断尚未恢复,两国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和对立愈加严峻。劳埃德善解人意,唯恐写信到北京,会给老舍增添麻烦。所以,他在信的开头,就表明“我们有个直觉,意识到如果舒博士直接收我们的信,随之而来的会不止是尴尬”。接着,他又说:

……我们想跟您打听个事儿,能不能回答,要仰仗您对他作品情况的了解。我们想知道,舒博士是否写过,或者出过一部长篇小说,类似于随信所附广告材料宣传的伊文·金《黑发民族的儿女》(CHILDREN OF THE BLACK-HAIRED PEOPLE)。出版方称,作品完美展现了,只有像舒舍予那样独一无二的天才,方有可能拿出来的文学成绩,云云。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不能说“伊文·金”,就是翻译了舒的《骆驼祥子》,但没译成作者后来其他书的那位,没写出或者不可能写出一部长篇小说,而且还能得到惟有舒博士原创作品才当得上的好评。他以前没发表过原创性的小说,不说明他完全没有能力写一部。当然,徒弟可能会跟师父学到东西,可我们从没听说过,单凭死记硬背,就能学到天才。正因为是文学代理人,我们认为自己有责任随时关注,任何对我们所代理作家文学财产权的部分或全部的滥用。

此信现存哥大巴特勒图书馆,是老舍英文档案的一部分,也是代理人就老舍版权事宜,进行相关沟通的最后一封信。当初,我并没有注意,信中的书名CHILDREN OF THE BLACK-HAIRED PEOPLE,作者已自译为《黎民之儿女》。劳埃德在信的收尾,还小心地探问:“如果没有线索,把问题和随附材料转递给舒博士,您觉着明智吗?”

劳埃德的询问,瞿同祖或者老舍如何回应,我没有找到答案。但从档案里的来往书信中,却不难看得出来,这个伊文·金和老舍的复杂关系。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2)

伊文·金译《骆驼祥子》

不必讳言,伊文·金对老舍来说,是一个有功劳,也有过失的译者。因为他的翻译,《骆驼祥子》得以顺利出版,成为“每月读书”俱乐部的首选,跃居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销量近百万,使得老舍声名鹊起,红遍美国东西两岸,让他有了应邀前往宣讲“中国现代文艺”的基础。

尤令老舍气愤的是那个英译本的作者署名,尽管没敢用人所熟知的Lau Shaw(老舍),但仍是恶作剧般地,用了一个相仿的名字Venerable Lodge(老屋)。

起先,老舍对翻译家的劳动是认可的,虽然他对译文表现方法并不全然满意。比如,他后来在《骆驼祥子》新版序言中,就说“一九四五年,此书在美国被译成英文。译笔不错,但将末段删去,把悲剧的下场改为大团圆,以便迎合美国读者的心理”;所以,伊文·金要继续翻译其他小说,老舍也没有反对。他在《离婚》“新序”里说:

“到美国之后,出版英译《骆驼祥子》的书店主人,问我还有什么著作,值得翻译。我笑而不答。年近五十,我还没有学会为自己大吹大擂。后来,他得到一部《老张的哲学》的译稿,征取我的意见。我摇了头;译稿退回。后来,有人向书店推荐《离婚》,而且《骆驼祥子》的译者愿意‘老将出马’。我点了头。现在,他正在华盛顿做这个工作。几时能译完,出书;出书后有无销路,我都不知道。”

老舍这个谈《离婚》译事的序,是从纽约给上海的晨光出版公司老板赵家璧写的,时间在一九四七年五月。但一年时间不到,像演戏一般,老舍和译者断然反目,转脸成了“仇家”。原因则主要有两个,一是老舍要分英译《骆驼祥子》版税,遭到译者拒绝,几乎对簿公堂。二是老舍随后接到《离婚》译稿,看见译者再次不经允许,擅自删改了原著,他这回简直火大极了,坚决要求出版社撤回伊文·金的《离婚》译稿,提议另外请译者再起炉灶,结果自然是引发了他同出版社和译者之间的官司。这一连串的纠葛,在赛珍珠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九日给劳埃德的信里,多少有所说明。她说:

……他发现伊文·金的译文在许多重要方面大大偏离了原著,结尾则和原著完全不同。事实上,他对伊文·金在翻译《骆驼祥子》时擅自改动本来就不满。因此,当发现伊文·金故技重演时,他感到完全无法容忍,拒绝认可伊文·金的译稿。伊文·金先生变得极为粗暴,他告诉舒先生,他有权获得全部版权收入。照他看来,要不是他在翻译过程中进一步完善了原作,舒先生的著作根本一文不值。他还通过律师,恫吓过舒先生。总的来说,他的言行举止,简直不像是一个头脑清楚者的作为。我相信,金先生眼下大概在佛罗里达,或在其他什么地方疗养,但他恐怕再也不会恢复成一个好人了。

为著作权上法庭,非老舍所愿,但又不得不为。他其实明白,“版权因中美没有国际版权的协定而为译者所有,我无法干涉”(一九五〇年四月晨光版《骆驼祥子》序)。他和译者的两场纠纷,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尽管后来经过多方调解,他讨回了《骆驼祥子》的一半版税,也成功说服出版社放弃原先和伊文·金所订契约,另请他人忠实再译《离婚》。但新译书名却只得另辟蹊径,改为The Quest for Love of Lao Lee(《老李的爱之追求》),因为他既不能阻拦伊文·金使用Divorce作书名,也无法禁止他以“金出版社”的名义,在佛罗里达州自费出版他翻译的《离婚》。尤令老舍气愤的是那个英译本的作者署名,尽管没敢用人所熟知的Lau Shaw(老舍),但仍是恶作剧般地,用了一个相仿的名字Venerable Lodge(老屋)。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3)

郭镜秋译《离婚》

一九四八年四月,伊文·金译《离婚》出版时,老舍已开始同人合译《四世同堂》。他一边继续创作小说的第三部《饥荒》,一边抓紧时间赶译稿,想尽早促成全书英译本的出版。他非常焦虑,甚至疑心伊文·金会再度伸手,偷译这部长篇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兴许是老舍的多次抱怨,让劳埃德对伊文·金提防有加,以至于多年以后,还会担心他写中国落后偏僻乡村情感故事的小说,有侵犯老舍著作权的嫌疑。他写信给瞿同祖的起因,也正是在此。

有学者认为,老舍能得到美国国务院邀请,跟伊文·金译本的成功出版,对他在国务院负责设计战后美中文化交流项目同事的影响,有直接关系。

然而,《黎民之儿女》确实为伊文·金所著,而且是他唯一的长篇小说。一九五五年出书的时候,佛罗里达州的《圣彼得堡时报》特地采访了他,以“罗伯特·斯宾塞·沃德是懂得东方的极少数的美国人”为题,发表了长篇人物特写。这也是迄今所见,比较全面介绍他生平和成就的文章。按照文章的说法,笔名伊文·金的沃德先生,以外交官身份,在中国服务,长达十九年。他有名的译作,除了老舍的《骆驼祥子》和《离婚》,还有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后者是公认的第一部翻译成英文的中国现代长篇小说。他是少见的语言天才,说起中国话来,和中国人没有分别。从乔治·华盛顿大学毕业后,他先在美国国务院图书馆工作,后来通过考试当上外交官,在广州和乌鲁木齐等地任领事或副领事。香港沦陷后,他落入日军战俘营中。从一九五一年起,退休后定居圣彼得堡。

那篇特写相对粗略,没有说到沃德翻译《八月的乡村》,实际上是扮演了“无名英雄”的角色。小说一九四二年在纽约出版时,封面上并没有他的署名。这部小说的翻译和出版,是还没有成名的埃德加·斯诺组织的。他在小说的导言里说:

关于完成这个出色译本的美国学者,我非常想多说几句。很不幸,他的名字要以后才能公开,因为译者目前囚禁在日本人侵占的一个城市里。从我对田军这部书的了解,我知道,译者把作者富于口语和方言风格的作品,用令人愉悦的英语文学语言再现,要面对多少困难。说实在话,他的译笔对原作毫发无损。读者在阅读中,能够感受到译者为这部书的翻译,在大半年时间中,付出了的心血有怎样巨大。

斯诺虽然没有明说译者的名字,但从他夫人海伦·福斯特·斯诺多年后的回忆中,人们很容易看出,译者正是伊文·金,即沃德先生。她那时与斯诺同姚莘农、杨刚和萧乾等人合作,接受鲁迅的推荐和指导,在北京的燕京大学编译中国当代短篇小说选《活的中国》。海伦说,“我的挚友罗伯特·沃德是驻天津的领事,他间或来看望我们。他感到我们夫妇关系很和美,对他有吸引力,他还渴望与人谈论世界发生的什么事”。沃德之所以翻译《八月的乡村》,应该同《活的中国》有直接关系,因为集子里的《第三支枪》,就是《八月的乡村》里的一章。至于他随后为何会翻译《骆驼祥子》,如今还没有明确说法。但有学者认为,老舍能得到美国国务院邀请,跟伊文·金译本的成功出版,对他在国务院负责设计战后美中文化交流项目同事的影响,有直接关系。

老舍谈骆驼祥子创作(老舍的恩怨译者)(4)

由左至右:牛满江、陈士襄、陈士襄夫人、汉斯、曹禺、老舍。(一九四六年六月摄于加州伯克立大学)

大概是职务身份的限制,沃德作品署名都是伊文·金。除了文学翻译,他还写过国际关系研究专著,包括关于日本侵略政策的《日本占领下的香港:敌人占领方法的个案研究》(一九四三)和《亚洲人的亚洲?》(一九四五)等。

沃德也有中文名字,叫华瑞德。以前,人们对他的外交生涯所知有限,近来才有研究发现,他四十年代末在上海任领事期间,和包括罗隆基在内的不同政治力量,有过密切接触。他一九〇六年六月二十七日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出生,一九六八年九月在佛罗里达圣彼得堡去世。

二〇一三年七月八日,在福州路

*文章选自《阅人应似阅书多》(三联书店2015年3月刊行),原标题“翻译的恩怨——《骆驼祥子》在美国”。

猜您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