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堡锣鼓(上海弄堂的开场锣鼓)
周家堡锣鼓(上海弄堂的开场锣鼓)弄堂口的那个过街楼在我儿时看来是顶顶有趣的房子,它赛过一个把守关隘的桥头堡,扑在窗口,可以看到整条街面的动静,有千里江山尽收眼底的感慨。我有一个同学就住在这样的过街楼,我去玩过,喜欢扑在窗口看街景。当衣冠楚楚的大人们从我脚底下经过时,我真想蹦跳几下,赏他几缕灰尘。它只有两层楼那么高,但在一大片灰色的屋脊中鹤立鸡群。它实际上就是尖尖的或圆圆的门楼顶,上面有花枝缠绕的浮雕,窗子也很宽大,窗棂花俏,玻璃是彩色的。讲究一点的过街楼还像模像样地立着四根微型罗马柱。窗子下面有一方匾额大小的空白,用水泥砌出立体字:尚贤坊、兰香里、六合里等,仔细看去,这些颜体、欧体或魏体写得很谦虚、朴实、温雅,一点也没有现代书家的张狂与浮躁。有一个叫唐驼的人经常为弄堂题名,上海的地方志应该为他记一笔。他是个驼背。“文革”初期破旧立新,大家对改名发生了极大兴趣,于是弄堂也有了那份改名换姓的荣耀,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条红卫里、
李守白 作品
侧耳出品
诵读| 印海蓉 SMG新闻主播
片头童声|陈初实
《过街楼》(节选)
作者 沈嘉禄
风雨沧桑,不管石库门弄堂如何衰败,弄堂口的面貌总是富有情调的。同为砖瓦,它的欧化倾向却更加明显,也许是当年造房子时,技高一筹的工匠喜欢在此炫耀一番,以搏承建商的青目。我说的是过街楼的建筑形态,它是整条弄堂的封面,序曲,开场锣鼓,也是上海人的一张脸。
它只有两层楼那么高,但在一大片灰色的屋脊中鹤立鸡群。它实际上就是尖尖的或圆圆的门楼顶,上面有花枝缠绕的浮雕,窗子也很宽大,窗棂花俏,玻璃是彩色的。讲究一点的过街楼还像模像样地立着四根微型罗马柱。窗子下面有一方匾额大小的空白,用水泥砌出立体字:尚贤坊、兰香里、六合里等,仔细看去,这些颜体、欧体或魏体写得很谦虚、朴实、温雅,一点也没有现代书家的张狂与浮躁。有一个叫唐驼的人经常为弄堂题名,上海的地方志应该为他记一笔。他是个驼背。“文革”初期破旧立新,大家对改名发生了极大兴趣,于是弄堂也有了那份改名换姓的荣耀,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条红卫里、向东坊、四新里。风雨过后,那些民间书法家写的字从水泥封填的匾额里蝉蜕出来,像出土文物那样有了沉甸甸的潮气。仰头阅读这些弄名时我不禁会想:我真是太年轻了!
弄堂口的那个过街楼在我儿时看来是顶顶有趣的房子,它赛过一个把守关隘的桥头堡,扑在窗口,可以看到整条街面的动静,有千里江山尽收眼底的感慨。我有一个同学就住在这样的过街楼,我去玩过,喜欢扑在窗口看街景。当衣冠楚楚的大人们从我脚底下经过时,我真想蹦跳几下,赏他几缕灰尘。
过街楼底下就是弄堂的出入口,过去是有铁门的,大跃进年代拆了。不知从何时起,弄堂口有了违章搭建,一般是用木板搭间小屋,住清扫弄堂的老头,拾破烂的老太,他们没有子女,孤苦伶仃,后来也有公用电话亭和烟杂店。现在老头老太不见了,多了一些水果摊、服装摊,人进人出的时候得小心点,别碰倒了摊头引起争吵。过街楼下有这类生意,整条弄堂就热闹多了。寒暄问候,讨价还价,吆喝吵架,打情骂俏,流行歌曲,构成了弄堂生活的情调。
有一天我和一个老司机聊天,问起他家住在哪里,他不由得脸红了。他说,不算太挤,就是有点坍台,因为住的是过街楼。我很奇怪,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说法。他又补充说,以前有钱人家从来不住过街楼的,悬在半空中总不像样吧。
石库门老了,上海人的面孔上皱纹多了,它究竟有多老呢?抬头看一看过街楼吧。在顶与窗之间,当年工匠没有留下姓名,却大模大样地留下了建筑年份:1920、1923、1933……。它倒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但喜欢涂几句诗的年轻人也许会说:它是历史的见证人,它俯瞰着上海从黑暗走进光明。而我,更愿意说一声:您好,老伯伯!
沈嘉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高级记者。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小说创作,兼及报告文学和散文、影视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文化评论集等三十余种,作品多次获《上海文学》、《萌芽》等文学奖。近年来专注于对上海城市文化与历史的研究,并涉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文物收藏、饮食文化等方面研究。
本期作品选自 | 微信公众号老有上海味道
来源|侧耳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