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为什么要扫墓(我们为什么要回家扫墓)
冬天为什么要扫墓(我们为什么要回家扫墓)太太太祖奶奶的右坟肩,一座新垒的黄土坟上,一个大叔正细心地卷着黄色的纸钱,用打火机抖抖嗖嗖点着两张,然后把一捆长香凑过去,就着火苗把香点燃,再分成十来小把,插满在坟头前。旁边停着他的小电摩,水桶里放着铲土的铁锹。不知道哪位好心的孝子贤孙,在扫墓的时候把整个山头的草都烧了,到处一片黑色夹杂的白草灰,还有烧剩下的两三寸草头,稀稀疏疏如几天没刮的大胡茬儿黑人一样。比如说找我的一位生活在光绪年间的太太太祖奶奶,虽说用不上分金定穴,至少也要望山定向,最重要的一个参照物,是路边的配电箱。以配电箱为起点,沿着一路向西的电线杆子,走进杂草丛生的山坡里,大约在第十根的位置,就能找到我的太太太祖奶奶。意料之外,今年却比较好找。
每年的清明,在漫山遍野的坟头里找祖先的那一座,都像一场寻宝游戏。
更何况去年因为疫情没有祭奠,那可不是坟头的草有没有人高那么简单,而是草下面找不找得到坟的问题。
01
我们的祖先躺在漫山遍野之中,这是把祖先搬进公墓,享受小区管理的小伙伴们难以想象的场面。
比如说找我的一位生活在光绪年间的太太太祖奶奶,虽说用不上分金定穴,至少也要望山定向,最重要的一个参照物,是路边的配电箱。
以配电箱为起点,沿着一路向西的电线杆子,走进杂草丛生的山坡里,大约在第十根的位置,就能找到我的太太太祖奶奶。
意料之外,今年却比较好找。
不知道哪位好心的孝子贤孙,在扫墓的时候把整个山头的草都烧了,到处一片黑色夹杂的白草灰,还有烧剩下的两三寸草头,稀稀疏疏如几天没刮的大胡茬儿黑人一样。
太太太祖奶奶的右坟肩,一座新垒的黄土坟上,一个大叔正细心地卷着黄色的纸钱,用打火机抖抖嗖嗖点着两张,然后把一捆长香凑过去,就着火苗把香点燃,再分成十来小把,插满在坟头前。旁边停着他的小电摩,水桶里放着铲土的铁锹。
这土坟正好压在我太太太祖奶奶的肩膀上。
第一次看到有人祭奠这座土坟。
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劈头盖脸的揍那哥们儿一顿,把那土坟推平?毕竟咱加上俩娃娃有八九个人呢。
再说了,就没点眼力劲儿吗?咱家太太太祖奶奶那是清朝人物,隔着一百多年你们家趴我们家坟头算怎么回事?连个墓碑都没有,万一是个男祖宗,就不知道授受不亲?
“阿叔,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扫墓呀?”
“家里年轻人都在外地回不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好家伙,原来你势孤力单啊。我又问
“阿叔,你这祖先什么时候下葬的呀?”
“我也不知道了,当时我还小,后来中断过好多年没人拜,就再也找不着坟山了,只记得位置大概在这,就随便做了个土坟,每年来拜祭一下。”
“你这土坟不好维护啊,下一场雨就没了。”
“是啊,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拜几年了。”
阿叔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点了一小串鞭炮后,起身收拾工具。
最终,我们还是在友好的气氛中道别,没再提起占坟头的事。
放眼延绵不绝的山坡,其实不少坡顶都有些破碎倾倒的墓碑,甚至封土层的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土坑,这些能占据山顶的坟墓想必当年也是村里乡里的显赫人士,而它们的旁边又都次第建了不少新墓,层层叠叠,夯夯挤挤,历经百年。
能够守护先人墓的,并不是你生前显赫,或者身后哀荣。
而是要靠一代接一代的守护。
02
我们家祖先比较多,只好分两天扫墓。
第二天,我们首先去到去奶奶坟前。
奶奶是2014年4月清明节过后几天走的。
我们这里把人的去世叫做“老了”。
奶奶的坟在一处稻田的边上,比稻田高出约两米,实际上,不到一亩地的稻田周边密密匝匝围满了山坟,当地的村民早就习惯了穿行在坟头之间,在坟边耕作,这样一副场面倒衬托得孤零零的稻田是例外。
在这里,坟地不仅压缩着耕地面积,还和活着的人比邻而居,几十米开外,就是三栋二十多层高的商品房。每年的清明,住在这里的人都要习惯于此起彼伏响声震天的鞭炮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纸钱的味道。
也许这也是和祖宗晨昏相处的一种方式。
当然还有我们更常见的,就是拜“大众山”。
奶奶不远的一处山坟,此刻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间站着一个老者指挥,统一号令
“族人下跪,三跪九叩。”
这时,不管你是七八十的老叟,还是三四岁的孩童,也不分辈分,听到号令齐刷刷的跪下来开始磕头,又齐刷刷的站起来插香烛。
这架势真是让人羡慕,很好的诠释了人丁兴旺的意义。不管你是开豪车回来的,还是戴着摩托车头盔磕头的,不管你西装革履,还是一腿泥巴,祖宗面前大家出奇的平等。
只有一个规矩,先来后到。
于是你看到,负责发号施令的族群长者在这个时刻充分享受了族群之首的权威,哪怕平日他在村里只能打打麻将,调解调解婆媳矛盾,板着脸训斥几声开着电动摩托以为自己开着法拉利满村横冲直撞的小年轻。
但是在这一刻没人会反对他,他说啥子都是正确的,并被忠实执行。
你还看到,来早得跪在祖宗坟前的水泥地上,享受核心内圈的殊荣,来得晚的跪在外面的草地上,甚至跪在半山坡,稻田里,远远的向着祖宗的坟头,以及别人的屁股朝拜。
每个人的旁边都放着自家准备好的祭品,有鸡鸭,有水果,也有本地特产点心田艾籺(一种用植物榨汁后和面,包裹了花生碎,芝麻和椰丝蒸熟的糕点)。
03
这两个场景,让我一直思考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回家扫墓?
专家的分析是因为春节号召就地过年,导致清明假期“补偿性”出游。
有多少人利用清明到外地旅游恐怕是个说不清的数字,但我说绝大部分出行目的地是回家恐怕没人反对。
我们已经有了网上祭祖,请人清坟,甚至《私人订制》中的代客祭祖模式,商品社会一切可以购买。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家祭祖?
第一,事死为事生。老爸对去年疫情不能回家扫墓一直耿耿于怀,三月以来就一直念念叨叨问我今年能回家不?几时回?他好找烧猪的,卖纸钱的定货,还要逐个打电话约家里的亲戚商量集合的时间,地点,各家派出的人员,车辆,以及农村里亲戚如何准备祭品。
扫墓的过程肯定不是游山玩水,不仅要扫土,还要除草,甚至要用斧头砍坟地周边茂密的树枝,砍出祖宗的坟来。如果年轻人不亲力亲为,老人家就得亲自干。
毕竟在祖宗面前,老人家也是孩子,没有作壁上观的资格。
而在点香烧纸放鞭炮,倒茶倒酒贴红纸,以及三跪九叩回礼过程中,你得好好盯着老人家的身体和神情,免得他在大太阳下出什么意外。
这是你回家扫墓最重要原因。
第二,对外是宣告后代有人的作用。在农村地区火化后再土葬的风俗依然盛行,每年我都会见到一些新坟头出现,而农村耕地保护对土地管理又非常严格,想要弄到一两平米葬身之地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关系,就算本村村民也只能在新坟旧墓之间见缝插针安葬亲人。
这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我们的祖先被层层叠压。如果一座坟两三年没有人扫,先被草丛覆盖,然后被认为无主之坟,进而被清除后重新埋人。
所以,我们扫墓特别注重在主坟,后土,封土堆张贴红纸,其对外宣示的意义就在于让别人知道这座坟还没荒,还有后代,别给我推平了。
祖宗的墓不是你想扫才扫,而是你不扫祖宗就被清零。
第三,对内是家族认同的需要。有两个节日我们会和亲戚相聚,春节和清明节,和春节的吃喝团聚相比,清明节的集体劳动更有着团结的意义。
比如除草,砍树,贴纸,摆茶酒,烧香放炮的分工,以及家长带领众人磕头的秩序,会让每个人找到明确的职责。
这和春节串个门,或者聚餐吃个饭,甚至因为没有明确共同生活背景聚在一起不知道说啥好,只能说点堵没堵车,孩子多大,结婚没有之类寡淡的话题,没有明确目标指向的活动,更有团结的作用。
第四,对后辈的传承作用。这一点也许是清明扫墓中做的最不够好,但我想其实非常重要,你手把手教孩子怎么磕头,怎么称呼墓里躺着的先人,意义都不大,小孩对于没有看过,相处过的先人没有任何印象,也就没有任何感觉。
为什么让我来拜他?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听说没有他就没有爷爷,没有爸爸,乃至没有我,但我真的对他没感觉。
孩子有没有传承的使命感,在于你有没有讲好故事的能力,比如我会和女儿讲讲太嬷在世时怎么疼只有三四岁的她,把一只大鸡腿塞到她胖嘟嘟的小手里,还会搬出小塑料马让她骑在院子里蹦哒。
再早的祖先可能连我们都没有见过,更别说让小孩对他们有感情,将来还会代表老去的我们回来祭奠。
有一个亲戚的做法让我很是敬佩,他退休后开始坚持写父母和自己的传记,把他从记事开始的故事一件件回忆记录下来,这些后来成为教育子女的绝好生动教材。
我想清明扫墓,不应该是走一个仪式,而是体谅到父辈的感受后,发自内心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