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女驸马(我是个女驸马)
双面女驸马(我是个女驸马)这具身体本来有个哥哥,她十二岁那年,和她哥双双落水,她哥死透了,我穿她身上了。但我压根就不是男人,我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拥有个梦幻开局。年前过世的沈老丞相是我爹,他生前位极人臣,死后极尽哀荣,谥号文忠。我身为他的独子,袭爵入朝为官,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官运亨通。我爹和皇上是总角之交,又是一起造反打江山的关系,铁得不得了。于是在我爹死后,皇上把目前仅剩的没出嫁的端宁公主指给了我。
皇上给我指婚,让我娶我从未见过的公主。
但我,是个女人。
而且我,还是穿来的。
1
我拥有个梦幻开局。
年前过世的沈老丞相是我爹,他生前位极人臣,死后极尽哀荣,谥号文忠。我身为他的独子,袭爵入朝为官,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官运亨通。
我爹和皇上是总角之交,又是一起造反打江山的关系,铁得不得了。于是在我爹死后,皇上把目前仅剩的没出嫁的端宁公主指给了我。
但我压根就不是男人,我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具身体本来有个哥哥,她十二岁那年,和她哥双双落水,她哥死透了,我穿她身上了。
我爹不希望沈家的荣耀一代而终,怎么也不能浪费了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不是?所以就对外说死的是我,我从此就以我哥的身份活着。
现在又得以我哥的身份娶公主。
2
一个月的时间在我的惴惴不安中过去,婚期很快就到了。
按规矩,我成了驸马,应该随着公主住公主府。但皇上毕竟和我爹那么铁,特意下了恩旨,不另起公主府,叫公主就嫁到沈府上来。
接亲迎亲大宴宾客,忙忙碌碌一天过去,等我进了房的时候,公主已经饿了一天了,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凤冠霞帔,头上罩着红盖头。
我正思考着该怎么打发她,她自己把盖头掀开了,露出清秀的脸,但是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太好听,有点公鸭嗓。
「驸马,我今天有点累了,你能不能去别的房间睡?或者我去别的房间睡也行。」
我猜此时我的表情一定很激动,很高兴。
正合我意啊!
「没关系,这间房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睡,公主安歇。」
我欢天喜地地退出房间,另寻了一间房睡下。
然后我们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了一个月,一次都没有同房。
3
从成婚第一天开始,我就各种找借口加班。
我是户部的正六品主事。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这职位本来留在京城就是个挂名的闲职,再加上我爹是文忠公,没人敢支使我干活儿。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主动要求加班,出差。
以至于,很快我就找不到什么活儿干了,晚上就不得不回府了。
于是我又开始到处跟人应酬,天天半夜回家。
喝了酒,户部尚书的公子把我拉去了妓馆。秦淮河畔莺燕风流,雕栏画栋明灯如昼,笙歌丝竹日夜不休,冶艳名姝满楼红袖,一走一过,满鼻子的脂粉香。
我有点能理解为什么文人总爱和名妓纠缠不休了,谁不喜欢温柔乡啊。我要是个男人,我真心动了。
但我不是……
户部尚书的公子本来正拉着我喝酒,拿着酒杯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中,盯着我身后,像是见了鬼。
然后我身后就响起了熟悉的公鸭嗓。
「沈立冬。」
我吓了一个激灵,一回头,就看见了端宁公主,冷漠地看着我。我以前没见过她站起来什么样,现在才发现她好高,比我高多了!
我一下子酒醒了大半,慌忙站起身。
完了,公主亲自来抓我了。
我木然地起身跟着公主离开,走之前,公主甩给户部尚书的公子一个眼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户部尚书的公子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污了文忠公的儿子和公主的清誉啊。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同房该怎么糊弄的问题了。我当上驸马才一个多月,就在青楼被公主抓住,这要是传出去皇上必定龙颜震怒,革职是轻的吧!
那什么…… 我要是说,我在青楼什么都没干,就是单纯应酬上司的儿子,皇上能信吗?
4
我和公主同乘一顶轿子回了府上。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都是我理亏,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示意我坐下。
「或许这桩婚事你心不甘情不愿,没关系,我也是。但既然成了婚,你便不该日日不着家。若是公事,还说得过去,可到秦淮河去喝花酒,算怎么回事儿?」
我点头:「公主说的是。」
「我是不在乎,但父皇的耳目满京城,你也在朝为官,你不知道吗?今日父皇还召我入宫问了。一次两次我能遮掩过去,次数多了呢?」
我继续点头:「公主说的是。」
「我们相看两厌,我也不烦你,不必躲我,你照常回府就是,我们分房睡。」
我高兴地狂点头:「公主说的是!」
公主,如此明理。
我抬头看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也挺高兴?
5
这天开始,我不再什么活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也不再出去应酬,到时辰了就回家,除了吃饭,我和公主也见不上面。
但我不找活,活来找我,我已经给同僚们,尤其是给尚书大人留下了勤恳能干的印象,朝中正有个脏活儿抓不着人干。他们一合计,我这么能干,身份又这么不能得罪,于是大笔一挥,就你了!
报给皇上,皇上也同意了,就这么着,我被外派了。
这一天我都愁眉苦脸,吃饭的时候公主看出来了,问了一句:「你有心事?」
我挺惊讶,我以为她挺烦我呢,原来还知道关心关心我。
「皇上调我去徽省做巡抚,彻查壕州兴建佛寺一事,三日后便启程,查不出个结果怕是不能回,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吧。」
她搁了筷子盯着我:「你知道去了该怎么做吗?」
我摇摇头,很茫然。
政治很复杂,古代政治更复杂,虽然我已经来了八年,但我骨子里依然是个现代人,实在是玩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她缓缓开口:「若是不介意,你可以与我说说。」
当然不介意啊!公主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室,权谋斗争里泡大的,肯定比我懂多了。我撂下筷子就开始讲。
皇上崇佛,去年下旨在他的故乡壕州建一间佛寺,当时工部报上的预算是二百万两。结果现在二百万两花完了,寺刚建了一半,工人拿不到饷银,罢工了。督办官逼着工人开工。工人去衙门口抗议,结果一窝蜂全给抓了。
这事儿闹大了,被捅到京城,皇上下令彻查,要调人去徽省,他们推来推去,就把这个差使推到了我身上。
公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知道这件事难在哪吗?」
「路远。」
她笑着摇摇头:「难在工部尚书和徽省布政使是太子的人。」
「那个…… 然后呢?」
她放下茶杯瞥了我一眼,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二百万建一个佛寺绰绰有余,你以为为什么会不够?当中肯定是叫人贪了。布政使首先脱不了干系,这事儿一旦扯上布政使和工部尚书,就是扯上了太子。国本不可动摇,你该怎么在彻查的同时,做到不伤了太子?」
我不是傻子,公主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懂了。
皇上有一位皇子,六位公主。这唯一的皇子理所当然成了太子。
倘若我在查这件事时伤了太子名望,致使皇上不得不废太子或是重惩太子,那就动摇了国本。
可是就他一个皇子,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会继承大统,到那时候,他首先清算我。
但如果因为他的缘故什么都查不出来,在皇上那又交不了差。
看破这一层之后,要不是公主还在场,我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
这帮同僚算计我啊!
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公主比我聪明多了,我问公主:「我该怎么办?」
公主想了想:「不如你带我同去?」
6
三天后,我和公主一起乘马车上路了。
行驶两日,我们到了第一个官驿。她是公主,我得伺候着,所以先下了马车,准备把她扶下来。
正当我准备转身的时候,公主突然在我背后开腔了,声音怪怪的:「你先别动。」
「诶?」
「别转过来,回马车上。」
我不知道她抽什么风,但还是照做。我就那么倒退着慢慢上了马车,上了车再把身子转过去。
然后我就看见她正盯着我坐的位置直勾勾地看。
我也跟着看过去。
绣垫上明晃晃一抹红。
…… 大姨妈啊大姨妈!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
我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副身子落水过,从那时候就落下了毛病,因此经期不调,一直没调理好。
绣垫上都有了,那衣裳上头肯定也有了,怪不得公主叫我不要转身。
我望向公主。
公主望向我。
马车里的空气凝固了。
半晌,公主才压低声音问我:「你不是男子?」
「我…… 那个…… 公主,如果我说这是痔疮…… 你信吗?」
7
公主下去验了公文,我留在马车上换了衣服,磨磨蹭蹭进了房,公主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看个对穿。
「公主…… 真是痔疮。」
「是吗?敢不敢脱了衣裳让我瞧瞧?」
「恐污了公主的眼睛……」
「我不介意。你敢不敢?」
我不敢!
虽然我也是女的,她也是女的,但正是因为我是女的,才可怕啊!
见我半晌不回话,她冷笑一声:「我这就去回禀了父皇,文忠公全府上下竟敢欺君!」
我扑通一下子跪下猛磕头:「公主恕罪,请公主千万不要置我于死地!」
「那你便说说,你到底是谁。」
我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沈霜降。我不是沈立冬,我是沈霜降。」
她回忆了片刻:「沈霜降?文忠公的小女儿?不是多年前就落水过世了吗?」
「其实过世的是我哥,但是对外宣称死的是我。」
她沉默半晌,缓缓走到我面前,弯身将我搀起来。
日,她也太高了,我脑瓜顶刚到她肩膀。皇家伙食就是好,营养真跟得上!
「请公主千万饶过我……」
「无妨,这件事我谁也不会讲,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公主请讲,我万死不辞。」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我要你查案时,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把太子牵扯进去,最好,置太子于死地。」
8
官驿人多眼杂,我和公主就不能再分房睡了。我把我的被褥抱下来,她问我:「你要做什么?」
「打地铺啊。」
她表情有点复杂:「…… 换一下吧,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我吓了一跳:「公主可折煞我了!您千尊万贵的哪能睡地上!」
「可你不是癸水来了么?地上冷,听说来了癸水不能沾凉。」
虽然名义上我和公主是夫妇,可公主就是公主,天生的皇室成员,本质上驸马只是她的臣子。尤其是我现在还被她捏住了短处,在她面前更是矮三分。别说是来大姨妈了,我就是癌症晚期,也没资格跟她抢床睡啊。就算她抬举我,我都不敢接她的抬举。
半晌争执不下,她叹了口气:「那你也上床来睡。」
见我不接话,她补充道:「横竖…… 都是女人。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谢公主恩德!」
我抱着被麻溜利索地爬了上去。
有床睡谁不想睡!来大姨妈腰疼死了!
床很宽,我们隔得远远的,中间几乎能躺个人了。她那边呼吸很快均匀了起来,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要我置太子于死地,这是什么意思?为着我朝的国本考虑,太子必须得好好活着;为着我个人的前途考虑,太子一点儿污点都不能有。
这时候我伤了太子,等日后太子登基清算我的时候,她就不会受到连累吗?她在想什么?
按她说的做了,若干年后我是个死。不按她说的做,现在就得死。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 当然还是选晚死啊!
就这么稀里糊涂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道想了多久,我也慢慢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是疼醒的,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外头的天色还泛着静谧的暗蓝。
古代没有布洛芬,应对痛经没什么特效药,我现在是沈立冬,不是沈霜降,不能因为痛经请大夫,所以这八年来,每次痛经我都是生扛过来的。
公主睡得很浅,我这边刚坐起来,她也醒了,迷迷糊糊问了我一句:「你醒这样早?」
好家伙,公主这把嗓子是真的不好,可能是因为刚醒嗓子哑吧,听着都快像男人的声音了。
等等,男人?
我回头看她,她一看我脸色就变了,蹭地坐起来:「沈霜降?你怎么了?」
不用说,我知道我这会儿脸色肯定白得像纸。我摆摆手:「女人每个月都要经历的痛,疼死了,但是扛过这几天就好了。」
她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了嘴,犹豫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你看起来快死了。」
…… 我是快死了。
她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她。她那么高,她嗓音那么难听,昨天睡前,她说,听说来了癸水不能沾凉,为什么是听说?她也是个女人啊,她也应当有大姨妈啊。
晦暗不明的夜色中,我与她对视着。她张口时,公鸭嗓又回来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公主,你是谁?」
「癸水影响脑子吗?」
我一只手扯了她的中衣领子,另一只手摸上去。
有喉结!
她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拉好领子:「放肆!」
她这么一动,身上的被子就滑下来,露出上半身。
虽然穿着中衣,但是能看出来。
她的胸已经滑到了肚子上,散架了。
她慌忙把被子扯回去。
我突然觉得有底气了。
「看来犯了欺君之罪的不止我一个啊,公主?」
9
造化就是如此弄人。驸马是个女人,公主是个男人。
昨天是他审我,现在轮到我审他了。
「说说吧,公主。你可别说你的胸长到了肚子上是因为胸下垂。」
他没太明白胸下垂是什么,但还是顺着我的话点点头:「是胸下垂。」
和我昨天辩称得了痔疮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吗?敢不敢脱了衣裳让我瞧瞧?」
他情知辩解不了了,坦然地放下被子,把衣襟里的馒头拿出来:「我敢脱,你敢看吗?」
…… 靠,被将了一军。
不过他用本音说话的时候真的挺好听的,比不男不女的公鸭嗓顺耳多了。
他又从衣服里掏出绑馒头的束带:「沈霜降,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是欺君不假,可你也欺君。别闹到鱼死网破那一步,谁都没好下场。倘若真的事发,无论如何,我起码还是父皇的血脉,最多也就是圈禁边地老死罢了,你可不一定有这么好命。文忠公过世了,你觉得他的面子能护着你多久?」
我沉默了。
并且很不爽。
为什么只有我掉马的时候,受胁迫的是我,现在两个人都掉马了,受胁迫的还是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扮成公主?做皇子不好吗?」
他讽刺地勾起唇角:「如果我不扮成公主,你猜我能不能活到现在?」
10
皇上的七个子女中,太子是最先出生的,说来也奇怪,后头的皇子要么早夭要么胎死腹中,顺利降生的全都是公主。
不是没人怀疑过内中究竟,怀疑是太子母子为了保住地位戕害皇嗣,但太子的生母是过世的孝慈皇后,孝慈皇后是和皇上风雨携手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从皇上还是个百户长的时候就跟着皇上,低谷时无怨无悔,荣华时不骄不奢,是个公认的贤惠敦厚人,无凭无据的,谁也不敢把箭往她身上射,所以这话也就没人敢明着说。
端宁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比太子小了足足有二十四岁,如今端宁和我一样大,二十岁,太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
「所以…… 传闻是真的?那些没长大的皇子,都是被孝慈皇后和太子害死了?」
端宁瞥了我一眼:「你说呢?」
「要我说…… 这是大不敬,我可不敢乱说。」
「你上一句已经大不敬了。」
「可都说孝慈皇后是个贤德国母。」
「别小瞧了她。她是跟着父皇打天下的女人,那时面对的危局是现在无法想象的,她怎么可能没有些手段?」
从他评价孝慈皇后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他没怎么把孝慈皇后放在眼里。
「那太子呢?他也有参与吗?」
「林朴霁?」他不屑地皱皱眉,「他没随了父皇的雄才大略,也没随了孝慈皇后的聪颖机慧,但他们的狠和毒,他倒是随了个十成十。他不废,我这辈子都只能苟且偷生。」
林朴霁是太子的名讳。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有点好笑的问题。
皇上定下的字辈,皇子从朴字,皇女从静字,端宁明明是个男人,但是得跟着公主们排字,他叫林静婉。
他不像我,我好歹还有自己的名字,但他从出生身份就是女子,岂不是要一辈子叫林静婉?
一个男人叫林静婉,想着想着我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赶紧把没笑完的憋回去:「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你对自己林静婉这个名字作何感想?」
他脸黑了,重重叹了口气。
我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他拍拍我:「别笑了。其实母妃给我取了从朴的名字,只是不敢用而已。」
「是什么?」
他伸出手指在床边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霄。其实我叫林朴霄。记住了?」
我点点头:「记住了,林静婉。」
他的脸又黑了。
「还有,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夫君,你要不要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觉得他是个女人的时候,我一点跟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现在知道他是个男人了,我就特想作践作践他。可能我天生缺德吧。
而且大约是因为互有把柄捏在手里,我也没那么怕他了。
「你不觉得反了吗?好好看看你我的性别,事实上,理应我是夫君,你是妻室。」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是公主啊,林静婉。」
我觉得他看起来很想骂人。
「沈霜降,你真的很疼吗?我看你好得不得了!」
11
大姨妈撤退几天之后,我们终于赶到了壕州。我谎称公主水土不服,要留在府邸养病,白日不见客,然后他换回了男装,扮做我的随从,随我出入府衙。
这案子难在有所掣肘,投鼠忌器,但只要敢甩开膀子不管不顾,那顺藤摸瓜简单得很。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可以说是把徽省搅了个底朝天。
但是这票人的嘴都紧得很,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出太子来。
我看得出来林朴霄很不甘心,我甚至怀疑过他会不会拿我的身份逼我豁出命来往下查。
但他没有这么做。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他的秉性也算了解了几分。他同意不查,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想查了,他不过是不想连累我罢了。
因为自始至终,那个摆在台前的马前卒都是我,不是他。这事儿牵涉的人多,凶险,要是真有什么祸事,我首当其冲遭难。他只是嘴上说得凶狠,其实没想真的逼死我。
我写了奏疏送到京城,刑部派了人来押人先走一步,我完成最后的职务交接后,和林朴霄踏上了回京的路。
我在奏疏里多写了一句话。
我没直接写到太子,我只说,这件事背后极有可能另有牵扯,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请圣上定夺。
老实说,和直接点太子的名儿也没区别了。我不知道最后等着我的会是什么结果。
这可能是我连上辈子带这辈子加起来干过的最勇的事儿,没有之一。
12
我们离开徽省的第三天,途径台山官道。山路陡峭,前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天色开始暗了,眼看离最近的官驿还遥遥无期。
这不就意味着我和林朴霄得在马车里过夜?
我倒不是没跟他同床共枕过,但也就那一次,还是在我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从他也掉马开始,我都是心安理得地和他抢床睡了。现下知道了他的性别,要和他单独过夜就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我的小腹又隐隐疼起来了……
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马车一颠簸,我确定了。
因为这一颠,我感觉到了山洪爆发。
我的大姨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儿事儿?
我推推林朴霄:「跟你打个商量。」
「什么?」他回过头来,表情一滞,「你看起来又要死了。」
我虚弱地点点头:「我是要死了,能不能麻烦你先下车…… 给我留点儿私人空间……」
他点点头,叫车夫停车,借口要出去走走透透气,下了车。我在车上换了衣服,换了坐垫,半晌他都没回来。
我掀开帘子问随从:「公主呢?」
随从指了个方向:「公主自己往那边去了,说不叫人跟着。驸马爷,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去找一找?台山官道一带流寇众多,不太平,现在天黑了,恐怕不安全呢。」
「知道不太平你们不跟着??」
「是公主自己说不叫人跟着的……」
这个不省心的!
我顾不得疼了,赶紧下了车,带了一众随从往他走的方向找过去。越走林子越密,月光都渗不进来,随从提了灯也于事无补,脚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咯吱声响听得人心慌。
我们一路走一路喊公主,听见了他的应答声,还是那副不男不女的公鸭嗓,也真为难他了。
然后我就听见了跑来的脚步声,看见他完好无事的那一刻,我长出了一口气。
「…… 公主,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同父皇交代?」
「出来转转罢了,我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从前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府里,也没机会出来走走。」
我沉默下来。
他本来有机会踏足大好河山,但公主的身份束缚了他。
「回京述职之后应当能歇上一阵子,到时候我带你出来玩啊。」
他一怔:「…… 好啊。」
「走吧,回去吧。」
我们慢慢往回走,林中一侧突然杀出身着夜行衣的人马,个个蒙着面,手里的长刀反射着提灯的光,看得人心寒。
「不知是哪路贵人路过!」
林朴霄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够高就是能给人安全感。
「要钱给你便是,留了买路财放我们过路,不要伤人。这官爷的身份,你若是伤了可有大祸患。」
匪徒阴恻恻一笑:「爷几个今天不收你们的买路财,你们自己留着银钱等下了地府打通关节的时候使吧,今天收你们的命!」
说完,对方人马便冲了过来。我带了护卫,但京中的护卫,又没经历过什么真刀真枪的场面,实力可想而知,被杀得节节败退,我眼见着就倒下去好几个。
除了死死抓着林朴霄的衣裳角,我什么都办不到,也不敢离了他半步,总觉得一旦孤立无援,就会有无数把冷刀冲我扎过来。
山匪流寇哪个不图钱,对方不要钱只要命,是因为什么不难想。要么是徽省的人要给布政使报仇,要么是京中的人买了他们来杀我们灭口。
我们的人倒下得越来越多,我心头一片悲凉。
今天是没有活路了。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对方真是奔我来的,那林朴霄全力跑出去,也许能有一丝生路。
死我一个,总好过两个人被一窝端一块见阎王吧。
这么想着,我松开了抓着他衣角的手。
他回过头:「沈…… 立冬?」
我咬着牙,轻声说:「你全力往外跑…… 你腿长跑得快,树林里路况复杂,说不定你能跑出去。他们多半是奔着要我的命来的,你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他的声音也很轻,是本音:「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抓住我。」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又抓了回去。
一个护卫倒在我们脚边,他弯腰迅速抽出了侍卫的佩刀,匪徒已经杀到了他面前。
我从不知道他会武,一把长刀如臂使指,横档竖劈虎虎生风。按宫里规矩,公主是不习武的,宫中又人多眼杂,可想而知他练就如今的身手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我觉得我紧贴在他身后限制了他的发挥,于是又松开了手。
他还有功夫回头:「抓住!」
「你尽管发挥,我就在你身后待着。」
他迅速把头转了回去,再行动时,手脚放开了许多。有他在,战局瞬间逆转。总有人想绕到后头来取我性命,尽数被他一把刀挡下,只是他渐渐也难以招架,左支右绌。
但有了这段缓冲的时间,护卫被打散的阵型慢慢聚回来,重新围绕在我们周围。对方倒下去的人渐渐比我们这边多了。
活命有望!
对方眼见大势已去事情恐怕不成,没有死扛,幸存的几个人转身便跑。我们的人没有去追,清点了死伤回到马车附近。
顾不得夜晚黑暗山路崎岖悬崖陡峭,我们全速前行,最终在丑时赶到了最近的官驿,从官驿借了车马,死者快马加鞭昼夜兼程送回京城,伤者留在官驿治伤,最终能跟我们回去的,只剩不到十个护卫。
这么折腾一趟,我的肚子已经疼得要死了,就像有一群山匪在我肚子里打架。
林朴霄递给我一碗红糖姜茶:「刚叫人熬的,这会儿应该能喝了。」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虽然还是疼,但是有口热乎的,总归算活过来一点儿:「你还懂这个呢?」
「…… 我又不是没见过任何女人。」
「算你有心。」
我咕咚咚把一整碗红糖姜茶都灌下去,抹抹嘴:「刚才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看你快死了。」
「…… 我问你正经的呢。」
「他们是奔着要你的命来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
「可是公主不习武,如果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你不怕他猜忌你么?」
「生死攸关,顾不得这许多了。」
相顾无言。
良久,他把他的铺盖抱到地上,吹了灯:「睡吧。」
我躺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坐起来:「你不曾找个大夫瞧瞧吗?」
「我对外的身份是个男人,我怎么找大夫看痛经??」
「等回了京,我召个太医来给你瞧,绝对信得过。」
「那可提前谢谢你了……」
他又慢慢躺回去了。
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迷迷糊糊快睡着了,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刚才若是你死在了林子里,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的。」
我怔了好久,但是他已经躺下没有任何反应了。
真是的,说话别这么有歧义啊。
13
我们带着这点儿残存的人马继续踏上回京的路。沿途都没事,就是进了南直隶时,又有一段山道。
现在的我已经对山道有了阴影,这边是密林那边是悬崖,太适合埋伏行凶了。虽说直隶就在京城脚下,但只要没进京,我觉得哪儿都不安全。
「喂。」
「嗯?」
「你觉不觉得外面特别危险?」
「天子脚下。顺利的话,晚上就能进京了。」
「我总觉得心慌,生怕山上冲下来人。我们可没多少护卫了。」
他轻笑:「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
话未说完,就在我眼前,一支羽箭穿过马车顶射进来。
正射在他心口。
他那侧,车外是山林。我这侧,车外是悬崖。
几乎是同时,马车也停了,外面响起马儿尖锐的嘶鸣,马车瞬间左摇右晃东倒西歪,还隐约能听见什么「保护公主和驸马爷!」之类的喊声。
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他就把我整个推出了马车,随后也整个人扑出来。羽箭密集地射向我们所在的马车,把马车扎得像个刺猬,我们正躺在面对山崖的那一边,马车倒成了我们的掩体。
他握着胸前的羽箭,把我推到马车下:「…… 就待在这,不要再往那边挪。在山上应该是看不见你的。」
他还躺在马车外面。
我恍惚间觉得那支箭仿佛不是扎在他心口上,而是扎在了我眼睛上。
不然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地涌出泪水?
可我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让山上埋伏的人听到我还活着。我死死捂着嘴,眼泪流了满脸,淌得手上都是,但我还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林朴霄的脸在泪水的阻挡中变得很模糊,很模糊。
到底他还是做了我的替死鬼。
可他临死前都在把我往车下推。
羽箭破空声彻底止息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终于难以忍受,压抑地无声嚎啕。
如果早知有今日,我一定死也不接这趟差事,就一直留在京中,哪怕在公主府里与他相看两厌,也好过在知晓了彼此的底细后却阴阳两隔。
14
一只手伸了进来,抹了抹我脸上的眼泪。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他薅掉胸前的箭矢,掏出怀里的馒头。那馒头中间一个坑,拿出来时候都掉渣了!
…… 靠!
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
这一刻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随手把箭一扔:「你怎么哭得像我死了一样?」
这条山路上除了我和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林朴霄!你有病啊!你没死你不说!你还插着那支箭干什么!装酷啊!」
「我留着这支箭是怕万一他们要下来确认尸体,带着这支箭我可以装死,现在看来不用了。」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要从车下爬出来,他按住我:「不知道山上有没有人在盯着,别动。」
我又躺回去。
我们就这么并肩平躺着,他侧过头看我:「沈霜降,刚才你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靠,我一点都不想承认刚才我竟然有点伤心。
我把眼睛一抹:「你答应过给我找太医的,你死了谁给我找靠谱的大夫啊,那我岂不是要痛经一辈子,想想就觉得惨,所以不禁悲从中来。」
他轻笑一声,把头转回去。
嘴边似乎总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得我想打他。
他越笑,我就越觉得我刚才哭得简直像个傻子。
太丢人了,是往后余生想起这件事就会尴尬到以头抢地的程度。
15
京中接风的人找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双双躺在路边,侍卫死了个干干净净,赶紧把我们接到马车上。
好在那个掉渣的馒头已经被林朴霄裹回去了,不然估计别人要以为他被割了半边胸脯,这得是什么人间惨案。
在台山官道的时候,受伤的随从先一步回京,所以京中已经知道我们遭到了袭击,结果进了南直隶,京城脚下又遇袭一次,满京哗然。
一时间,阴谋论甚嚣尘上,不少人怀疑的对象直指太子,但皇上却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贪污案交三法司同审,地方官府捉拿流寇,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皇上越不表态,我越慌,回京半月后,皇上终于召我入宫觐见了。
为了这次觐见,我特意带上了我爹传下来的丹书铁券,这玩意儿是开国的时候皇上发的,只有少数几个功臣有,拿着这玩意儿可以免死罪。
皇上首先对我的工作成果表示了肯定:「差事办得不错,很有你父亲的风范。」
不提升职加薪的表扬都是耍流氓。
「这一趟你受惊了。听说了这一路上的险况,朕想起你父亲,于心不安呐。」
不提升职加薪的安抚都是耍流氓。
但我没想到,他还把我的奏疏给太子看了!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我看明白了,皇上要保太子。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皇上不糊涂,他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货色吗?可是他就这一个儿子,连 planB 都没有,不死保太子他怎么办?
那就只能把我卖了。
这趟我就算死了都白死,但现在还不如死了,我以后的下场只怕比死还难看。
为了我以后能有个好下场,我捧着丹书铁券跪了下去。皇上顿了一下:「你带着这进宫?你觉得朕会杀了你?」
「陛下,臣有事请奏,希望说完之后,这丹书铁券能让皇上赦一人死罪。」
「既然你如此说,那么你要朕赦的人不是你?是谁?」
「是端宁公主。」
我宣布,我干过的最勇的事儿,已经不是在奏疏里夹带私货了,而是我接下来的话。
「其实皇上还有一位皇子。」
皇上从御座上走下来,走到我面前,语气急切:「你说什么?!」
「皇上!您的端宁公主其实是皇子。请您不要降罪于他,臣愿与他共担欺君之罪,用这丹书铁券求您赦免他的死罪。」
只有给皇上一个 planB,我以后才能有好下场。我现在要拉下太子已经不是为了林朴霄了,我是为我自己。
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时间在不知前路的沉默中变得特别难熬。
直到外头的大磬响了,我腿都跪麻了,他沉沉开口。
「这丹书铁券,朕不收。」
免死金牌不管用??
「你现在去将端宁带来让朕见见。」
这一刻,我周身都软了下来,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活下来了,应该是活下来了。
「叫他换了衣裳,悄悄地,别惊动人。」
16
直到回府,我的腿都还是软的,一半是跪的,一半是连惊吓带激动的。
但我来不及歇了,我回府的时候买了身男装,叫林朴霄换上,然后我悄悄带他从后门离府进宫。
我能感觉到他有点不安。他要面对的不是别人,是二十年来一直把他当女儿看的皇上,而且除了跟着我去徽省出公差的时候,他从没以男装示人过。不久后,他就将迎接未知的命运。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我觉得皇上也希望他能多个儿子。」
他转头看我:「你是在安慰我吗?」
「是啊。」
「安慰人不是这么安慰的。你要是抓住我的手,我可能会更心安一点。」
「……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他直接抓住我的手:「可眼下你也是男子。」
啧…… 这个「眼下」就很灵性。
我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我的身份是解决了,你的身份打算怎么办?」
「我跟你比不了啊林静婉,你还有个皇家血脉的身份护身,我这可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了。」
他沉默片刻:「看来你做回你自己的指望压在我肩上了。」
我们目光对视,都明白了没说出来的话。
他能当皇上,我就能安全地做回女人。
这可是不能明讲的。
轿子在宫外便要停下,进了宫门,我和林朴霄只能步行,平日稀松平常的路程,此刻仿佛特别漫长。
皇上只让他自己进去,他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迈过了门槛。
殿门在我眼前关闭,在越来越窄的门缝里,我只看见林朴霄跪下的背影,和皇上骤然亮起的眼睛。
17
林朴霄在里头一待就是一个半时辰,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仨小时啊!这三个小时里,我走不了,坐不了,想蹲下歇歇腿都不能,就只能在外头干站着。殿门打开的时候,我的腿已经站到没知觉了。
林朴霄和公公从里头走出来,眼圈有些红。我小声问他:「怎么样?」
「父皇叫你进去。」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觉得有些心慌,但只能走进去。
皇上依然坐在御座上,但是身形有些歪,喘着粗气。他今天见了太久的人,我猜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长时间端坐见人了。
可是即便身形歪着,他却依旧威严,这是当了几十年皇帝沉淀下来的帝王气质。
他问了我三个问题。
「朕问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这种问题是没时间斟酌的,因为这问题太简单,斟酌太久,一听就知道是说谎。所以我没怎么想就实话实说了:「回皇上的话,去徽省赴任的路上。」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你们一次都未曾同房?」
…… 靠!好歹您也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怎么能问一个臣子兼晚辈这种问题!
而且这问题好难回答。我要是承认,不就意味着我对皇上的指婚不满?我要是不承认…… 这显得我和林朴霄都不太正常!
我还是不想变得不正常,所以老实回答:「是。」
回答完我又觉得好像有哪不对,赶紧补了一句:「在那之后也没有。」
「朕再问你。他为什么要跟你去徽省?」
皇上是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搞死太子去的,我说不定也参与其中,因此才这么问。如果不能在这个问题里把他摘干净,那我们俩阴谋弄权的罪名大概要坐实了。
「因为地方官赴任理应携带家眷,这是定例。臣不知这一去要多久,当时又不知他的身份,便要求他与臣同去。」
「为何没在一开始得知的时候就向朕禀明?」
「当时徽省案情复杂人多眼杂,兹事体大,臣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暂时压下。」
这么回答应该没错吧?
「你和你爹一样油滑。」
…… 果然,他这么多年皇上不是白当的,我想什么只怕他都知道。
「你想知道朴霄是怎么说的吗?」
等等,皇上叫他什么?他把这个名字告诉皇上了?皇上认可了?
「臣不知。」
「他说直到进了南直隶遇袭,你才知晓他的身份。他说是他自己要跟着你去徽省。他说在你知晓他的身份之后,是他不让你说出去。」
…… 总共才三道题,竟然没一个答案是一样的!
我们都自作聪明地想把对方摘出去,结果弄巧成拙。
早知道我就应该在进宫之前先跟林朴霄把台本对好了再说!一点儿默契都没有啊!
「谁说的才是实情?还是,你们说的都不是实情?」
好,现在压力来到了我这。一个人欺君总好过两个人欺君,那问题来了,是他欺君还是我欺君?
18
我扑通跪下去:「求皇上恕臣的罪过!」
皇上久久不发话。
我打的算盘是这样的。
如果欺君之罪落在林朴霄头上,他基本就没有跟太子争的可能了。但如果我承担下来,首先我还有丹书铁券,其次我爹是皇上的发小加首席大功臣,应该无论如何不会死吧……
只要我不死,就能熬着等林朴霄把我捞起来。
离开的时候,我腿已经跪废了,站都站不住。
林朴霄冲过来把我架起来:「你怎么样?」
我跟残疾人复健似的在他的搀扶下往外走,他低头看看我:「你还能走吗?不然我背你?」
我白他一眼:「现在咱俩都是男人啊大哥,这是在宫里,你注意点儿影响吧,别让皇上误会了你好龙阳。」
他面色一僵,不说话了。
出了宫回了家,我们满头雾水地揣摩皇上的心思交流情况,皇上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好在,皇上承认了林朴霄皇子的身份,也承认了他母妃为他取的这个名字。只是皇上嘱咐他,暂时依旧以女装示人,从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别急着显露于人前。
这也能理解,现在就公布他的身份必定朝野震动。
这只是个开始,前路依然变幻莫测祸福难料。
19
徽省的案子审结了。
有过罚,有功赏,一干人等依法定了刑罚,这事儿里的功臣就我一个,暂时没什么我能干的缺儿,我估计皇上也就口头嘉奖一下赏点儿东西就完了。
但是,我只能说,真是君心难测。
工部尚书一走人,这缺儿空了,皇上一道旨意,我从一个主事瞬间跃升为尚书。
所有人都觉得离谱,连我自己都觉得离谱。我是朝中最年轻的官员了,正常人二十岁的时候还在死磕科举,我从来没参加过科举,是袭爵之后皇上照顾我,才让我入朝为官的。
现在我二十岁当上尚书了!二品大员!
工部那个五十八岁的侍郎至今没请求致仕就是眼巴巴等着补缺呢,这下好了,突然来了一个二十岁的顶头上司,这谁能好受?我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就这么在火上烤了俩月,我深感我干不了这活儿,上疏请求皇上给我调个岗位,继续干我的六品主事都行,于是皇上又召我入宫了。
皇上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好了,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他却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
「赐座。」
谢谢您,这次我有座儿了。
「为什么不干了?」
「回皇上,臣实难胜任。」
皇上笑了笑:「别妄自菲薄。你和你爹很像。做官说到底看的不是年龄资历,只看能不能做成事。你是有能力的。」
「皇上谬赞。」
「朕看朴霄和你,想起朕和你父亲。王朝往后的气象,看君主,也看臣子。」
我觉得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个早早就开始勾结党羽贪银子的太子,要完了。
皇上拿林朴霄对标了他,拿我对标了我爹。这话太重了,是不能乱说的,某种可能性真的要出现了。
我恍惚间觉得这冥冥之中是某种宿命,我爹是皇上的臣子,我会是林朴霄的臣子,忠君报国,不负皇恩。我爹在乱世跟着皇上举事,一路助皇上打下江山把他扶上帝位;我会是林朴霄忍辱负重时唯一的支持者,在他潜龙时期共商大事日后有拥戴之功。这有什么问题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发展路线。
到底为什么,让我对如今这个结果如此地…… 不甘呢。
20
皇上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动作是很快的。徽省旧案被重新翻了出来,再往下彻查就牵连太子了。深查下去真是查出了不少太子的罪孽,放在寻常人身上是罪不可赦了,但毕竟那是太子,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最多略施薄惩,没想到旨意下来,直接废了太子之位。
皇上做得这么绝这么狠我是没想到的,好歹他培养太子四十来年了,我以为多少会有些不舍。
或许他确实舍不得他的儿子,可是比起江山的稳定延续,这也不重要。君王从来无情,况且他们老林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其实直到太子被废的时候,朝中风向也没什么改变,毕竟就这一个皇子,所有人都侥幸地觉得没多久太子还会是太子。
直到第二道旨意下来,满朝文武才真的炸了。
皇六女端宁公主静婉实为皇子忍辱多年,复了他皇二子的身份,更名朴霄,封为恭王,命左丞相教习,观理国政,在京中开了府。
顺便那旨意里也提到我了,沈立冬有护持皇家血脉扶正之功。于是给我涨了点儿工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观理国政,这分量不比立太子轻。
皇家本来是不可以有丑闻的,他的身份一恢复,那绯闻可以说满天飞了。
成了恭王的林朴霄风风光光地搬出了沈府,我的府里没有了主母,其实从来也没有过。总之,又寂静了起来。
偌大的沈府,只有我一个主人。
我本来应该高兴,因为这是我一手促成的结果,也是我过去希望看到的。
现在怎么觉得这么堵得慌呢。
林朴霄这个骗子。
说好给我找太医的,还没给我找。
骗子。
21
随着我在工部干得越来越久,也就越来越得心应手,底下那些我叔叔辈爷爷辈的人也不那么排斥我了,我的工作逐渐走上了正轨,林朴霄也是,跟着丞相观理国政不亦乐乎。工作时我们倒是常常见到,私下却再也没见过一次。我下了班倒是没事干,他下了班都在丞相那上补习班。落了那么多年的课,得补一补。
我和林朴霄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腊月里了。眼看到年关了,工作总结写一写,就都开始摸鱼了,丞相一把年纪了,也要休息了,林朴霄不用再上补习班,亲自堵在了沈府门口。
「沈…… 立冬。」
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大姨妈又来了。
这天在下雪。他穿着亲王规格的衣裳,仆从为他打伞,真有天潢贵胄的架势。不止是衣裳比以前好看了,人也比过去更有精气神了,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嘛。
处境和前途是能改变一个人的面貌的。
我们短暂当过一段时间的夫妻,过去虽然也知道他是男子,但却并不觉得这夫妻关系有什么问题。如今他在皇位继承人的路上越走越远,我也在栋梁之臣的路上越走越远,再想到我们曾经当过夫妻,就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我先给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他赶紧来扶我:「进去说。」
我习惯性地要把他往房中领,一想又觉得不合适,转了个方向。
他跟在我身后:「你去哪?」
「去书房。」
「去书房干什么?」
「不是谈事儿吗?」
「回房中谈不行吗?那地儿我陌生吗?我还实打实住了几个月呢!」
我脚步一顿:「过去是过去,现在不合适了,王爷。」
「有什么不合适的?」
是啊?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不合适了,各种意义上的。
我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官驿的时候我还跟他抢床,现在想想,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没回答,只是一直往书房的方向走。他在后面喊我:「站住。」
我没停。
「站住。」
直觉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不对,是从他恢复身份的时候开始,我与他就不应该再有什么超出君臣关系的牵扯。
「沈——霜——」
我麻溜利索地回了头,往卧房走。
靠,我已经没他的把柄了,但他还有我的。
憋屈。
22
回了房,他屏退了所有下人。
「我总想单独见见你,可是总没有时间。」
「别见了,本来你我关系就尴尬,朝中一直颇多猜测,要是再过从甚密,小心被人猜疑,王爷。」
「你以前不叫我王爷。」
「废话,你以前也不是王爷啊!」
话出口,我自己先愣住了。
以后我还能这么跟他说话吗?
肩上覆盖上温热,他轻轻搭住了我的肩。
「为什么我觉得你同我疏远了?」
我很难回答。
皇上当时说的话和我们日后的君臣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伴君如伴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眼看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过几年,林朴霄就是那个虎了。
被迫当了二十年的公主,甚至还嫁了人,同朝为官的所有人都知道沈立冬曾经是皇上的驸马,这对一个帝王来说,会不会是难以启齿的耻辱?
而我作为这耻辱的制造人和直接见证者,尽管有皇上钦定的护持之功,日后他会不会一看到我就想起这段往事?
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早就打算好了,他一登基我就辞官,远离庙堂当我的闲散公爷,他眼不见心不烦,我保一辈子平安。
23
我轻轻拨开他的手,转回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他的神色有些…… 哀伤。
我突然就很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反正就是想哭。
上次遇袭时我已经发誓了,以后要哭一定先好好看清楚情况再说。可我现在看不清是什么情况,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生理反应控制不住,我越想憋,眼泪就越唰唰唰往下流。
他有点慌了,手忙脚乱给我擦眼泪:「你怎么了?我惹你不高兴了?」
视线很模糊,我抽抽噎噎的:「我疼哭的行吗?你这个骗子,你承诺的事也不做到,太医呢!」
我似乎听见他松了一口气:「我没忘,来之前已经找了,太医明日就来,你别哭了。」
他似乎和从前相比并没什么变化,但我还是怕他登基之后会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总之我渐渐止住了哭势,我们在桌边坐下。
「沈霜降,我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王爷请讲。」
「……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我宁可你叫我林静婉。」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的黑历史,现在我哪还敢叫!
他叹息一声,声音很轻:「沈霜降。」
「嗯。」
「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想了一下,斟酌着回答:「你是主子。如果往后的路顺利,我们会是君臣。」
我回答他的问题也需要斟酌了,和面对皇上时一样。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似乎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我们…… 是夫妇来着。」
我极力避免提到的东西被他自己提了,他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王爷,你要是想以后的路平坦顺畅,这件事就不能再提。」
他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觉得我把这件事当做耻辱吗?」
「…… 不是吗?」
「你工部尚书当久了真拿自己当沈立冬了!沈霜降!你好好回想回想你自己是男是女!从成婚那天起我们就是夫妻,一直都是,以后也会是!男公主和女驸马,这是天定的缘分,你明白吗?」
我突然觉得某种在心中郁结已久的情绪似乎在随着他这句话渐渐散去。
为什么当初明明该高兴的事儿我高兴不起来,为什么我心里一直那么堵,为什么我一直那么怕。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突然之间都有了再明确不过的答案。
原来我喜欢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抓住我的手,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沈霜降,我喜欢你,我不希望在我恢复身份之后,我们的关系反而就此止步。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包括你在奏疏上写的那句话,后来我也知道了。我真的曾经以为我不得不以女子身份嫁给一个男人,我很庆幸遇到了你,以后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 很想你。你不要不相信我。」
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柔软地化开。
我也很庆幸遇到了你,庆幸我没有真的不得不娶一个女人。
24
我咳嗽一声掩饰我此刻晕乎乎的不自在:「咳……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吗?」
「以后恢复你的女子身份,然后你会进宫和我在一起。你会是唯一的皇后,我发誓。」
我突然觉得很舍不得。这种舍不得让我清醒了几分。
这个世界对男人和女人是很不公平的。
他做回男子,荣华无限,往后会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如果我做回女人,按这里的思想观念,沈家就绝后了,沈家的荣耀和爵位不会沿袭,一代而终。
我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干得好好的,正二品大员呢,又袭了爵,地位显赫俸禄可观,要是干得好说不定可以位极人臣,要是干得再好一点,说不定可以成一代名臣青史留名,留下一段君明臣贤的千古佳话…… 当然这个我目前也就只敢在梦里想想。
而当了皇后,除了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妃妾,我却要在见识过繁华世界之后,在深宫红墙里老死。
我是喜欢他,我怕他会变了,现在明确了他的心意之后,我又突然觉得释然。
我当然也很想和他在一起,但我们彼此的身份都太沉重,如果一定要在一起,失去的只会比得到的多得多。
他失去了一个枢梁之臣,当然,士子年年有,估计也不缺我这一个。
而我失去的可是我的爵位我的二世祖身份我的俸禄我的宅子我的仕途!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大概察觉了我的想法,表情变得越发难过:「……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觉得我工部尚书当得挺好的,我以后还想位极人臣呢,我不想进宫,也不想做回女子了,起码,明面上不想。」
他沉静地望着我。
「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都相信,我相信你。我也喜欢你。只是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我们都有更应该好好待着的位置。请你成全我。」
25
那之后,林朴霄再也没找过我。
十五之前不上朝,连工作见面都没了。
唯一一次见面是初六时的家宴,废太子成了王爷,坐在亲王朝臣这侧的第一个,林朴霄紧随其后,下一个就是我。
没办法,我爹是开国大功臣,袭了爵的我是目前公侯第一人啊,虽然这个第一人多少有点儿没说服力。
皇上在强打精神,能看出来他的情况已经非常非常差了,但还是笑呵呵地同我们寒暄。我很少见皇上这么开心。
这天宴席散后,我们一同走出宫门,各乘了各的轿子回府,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消息,皇上不大好了。
皇子公主尽数进宫,几位臣子接了旨意也入宫去,当中就有我。
皇上病重还要叫臣子进宫,这不是他勤于政务。
是他要托孤了。
我赶到宫里的时候,皇上的状态已经很差很差了,在两位皇子和几位重臣的见证下口述了遗诏。
他死后,由恭王林朴霄继位,左相右相,吏部尚书加上我,四个人,是他钦定的辅国之臣。两位丞相也是起事时就跟着皇上的,也都年老了,致仕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因此事实上,我和吏部尚书就是皇上为林朴霄指定的新相。
当然了,皇上指名是一回事儿,林朴霄用不用是另一回事儿。
他还嘱咐林朴霄无论如何要善待废太子,不要手足相残。
还没出正月,这年的大年初七,开国皇帝溘然长逝,龙驭宾天,举国哀痛,天下缟素。
26
登基大典前一晚,林朴霄来找我,一同带来的是一套皇后的服制。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留在朝中。
可是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睛,我又狠不下心让他失望。
我想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于是我问他:「我能不能结婚之后继续上班?」
他有几分茫然:「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皇后我也想当,但工部尚书我也想继续干,啥好处我都想占。」
他盯着我的眼睛:「…… 一定要全占吗?如果让你只能选一个呢?你会选我,还是选继续现在的生活?」
我狠狠心:「继续现在的生活,位极人臣比当皇后带劲多了。」
而且我也更喜欢我的主要工作是国计民生,而不是待在宫里演甄嬛传。
他不再说话,表情渐渐变得为难。历朝历代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他要是答应了,可想而知会受到多少攻讦。
他很严肃地看着我:「沈霜降,我问你最后一遍,你一定要占全了才行吗?你就这么放弃不了一个二品官的位置吗?」
我点点头:「是,我放弃不了。要么你让我结婚之后继续上班,要么我就只干这一个。」
他想了想,说:「可以。」
这身皇后服制到底还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那你就结了婚继续上班。」
???
这不是我预想中的结果,我蹭一下站起来:「林朴霄你疯了??」
他沉静地望着我:「我觉得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才是疯了。」
我没应声。
「但是我愿意陪着你疯一回。」
27
有没有当了皇后还能继续出来抛头露面干活的人?
有,我就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起初当然是举国震惊,满朝文武都炸了,纷纷上书,什么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什么词儿都用上了。
林朴霄只用一句话就把这群找事儿的人堵回去了——
这是先帝指定的辅国之臣,不让她在朝中任事就是不遵先帝遗诏,就是罔顾先帝心意,你们到了地底下怎么面对先帝?
于是他们改了说法,说就算可以破例让我以女儿身任要职,我也不能继续当皇后。
又被林朴霄一句话堵回去了——
这是朕选的皇后,也是在朕艰难危重之时与朕相互扶持的人,你们对朕选的皇后有意见,就是对朕有意见。
他们不敢对先皇有意见,更不敢对现任皇帝有意见,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对我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就是换了个地方住,早上一起起床一起上朝,上班的时候他在上我在下,下了班我在上他在下。换算成现代的情况,我觉得这应该叫办公室恋情。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存在给全国的姑娘们带来了一些积极影响,在我的建议和推动下,林朴霄渐渐放开了女子参加科举取士的门槛,一件正确的事只要有人开了个头,就会慢慢被世人所接受,今年的新科进士里分了两个到我管的工部来观政,都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她们看我的眼神很向往。
在我不情不愿地成婚的那天,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往后的人生会是这个走向。
如果遇见了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去支持我的人,那鱼和熊掌也是可以兼得的,是吧?
28
古代的公务员一般无病无灾的话要干到六十岁,但我三十五那年在右丞相任上就获准退休了。
满朝文武都以为我会在朝堂上赖一辈子,一方面,这帮沉迷权位的古代文臣很难理解,提前退休是每个现代人的梦想;另一方面,随着新鲜血液一点点注入进来,我也该让位了。
再一方面,我怀孕了。
林朴霄没有别的妃子,只有我生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都没少跟着我遭罪,因为即使怀孕我一样该工作工作,该东奔西跑东奔西跑,搞得我的下属们都特别害怕,每天提心吊胆。
以前年轻,无所谓,现在我是高龄产妇了,不为我和孩子想想,也得为我的下属们的心理健康想想,所以我心一横,算了,我退休吧。
我的下属们知道我退休的消息一个个高兴得都快哭了,纷纷为我送上致仕礼。人家致仕是回老家,我致仕是回宫,其实也不缺这点儿玩意儿,但总归是人家的心意。
我回宫里安心养胎之后,林朴霄每天下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我,虽然我退休了,但他还是时不时会跟我说说朝上的事儿,咨询咨询我的看法。
他摸了摸我日渐隆起的肚子:「上朝的时候看不见你,确实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
于是我问他:「要不生完了这个孩子我再回去?」
他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
(全文完)
作者:百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