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和谁去旅行(我的公太与婆太)
2022年和谁去旅行(我的公太与婆太)公太很喜欢来惠州生活,大城市给他打开了一扇五彩缤纷的大门,他跟婆太不同,他是大半辈子在农村挑货郎担的人,会跟兴宁人做生意,也死守自己一亩三分地,他从来不出远门。他嗜好黄烟,辛辣的烟丝用特白米烟纸卷着,无需过滤嘴,石龙火柴一划,点着黄烟,快乐似神仙。1997年,伟大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逝世之年,我公太饱受肾结石之苦,每天早晨好不容易睡下,疼痛又让他趔趄着爬起,端着血尿,步态蹒跚,挣扎着去厕所。我们爷孙三代会争先去抢他尿桶,我们做不到为他分担疼痛,但是尽孝没有问题。我们来到惠州的第一个住所可是,拿着年轻儿子的抚恤金,眼看着孙子成家立业又无父亲,也有说不出的悲凉。公太婆太没有告诉过我他们心中的遗憾。有一回算命先生到我家,打量了公太婆太这对恩爱夫妻之后得出结论,你们是缺失过一对子女的。公太婆太愕然,爷爷奶奶深以为然。自此,我才知道,我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叔公,英年早逝成为烈士。还有我姑婆一个姐姐,
难得列祖列宗努力,我的家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凑到了四世同堂。我十岁时,跟着奶奶,姑姑去深圳观澜看望养病的婆太。住在深圳的姑婆很开心,指着婆太,我奶奶,还有姑姑和我说,今晚难得,四代人都来到深圳喽!杀鸡宰鸭,好不快乐。
我一直把四代人共聚一堂的画面铭记在心。少年行,天伦相聚,跟着亲人,慢慢认识那个正在崛起的深圳。那时惠州去观澜必须转几次车,有一趟是惠州转平湖,平湖转观澜,平湖有很大的火车编组站。
我婆太到过很多地方,年轻时出过很多远门,在深圳的姑婆是她争气的小女儿,在海南后来被评为烈士的叔公是她争气的小儿子,跟她相伴一生的,是大儿子和小女儿。
叔公成为烈士后,公太婆太成为烈属,每月能从中坝镇信用社拿到抚恤金,他们的晚年是很幸福的。
我们来到惠州的第一个住所
可是,拿着年轻儿子的抚恤金,眼看着孙子成家立业又无父亲,也有说不出的悲凉。公太婆太没有告诉过我他们心中的遗憾。
有一回算命先生到我家,打量了公太婆太这对恩爱夫妻之后得出结论,你们是缺失过一对子女的。公太婆太愕然,爷爷奶奶深以为然。自此,我才知道,我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叔公,英年早逝成为烈士。还有我姑婆一个姐姐,也是中年夭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公太婆太是受过何等的悲伤。
1997年,伟大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逝世之年,我公太饱受肾结石之苦,每天早晨好不容易睡下,疼痛又让他趔趄着爬起,端着血尿,步态蹒跚,挣扎着去厕所。我们爷孙三代会争先去抢他尿桶,我们做不到为他分担疼痛,但是尽孝没有问题。
公太很喜欢来惠州生活,大城市给他打开了一扇五彩缤纷的大门,他跟婆太不同,他是大半辈子在农村挑货郎担的人,会跟兴宁人做生意,也死守自己一亩三分地,他从来不出远门。他嗜好黄烟,辛辣的烟丝用特白米烟纸卷着,无需过滤嘴,石龙火柴一划,点着黄烟,快乐似神仙。
我的公太一身土装游西湖
婆太去深圳养病期间,他跟着儿子孙子在惠州过日,特别爱西湖。1995年,央视春晚神仙打架的一年,惠州新城区是上排,这里有风景秀丽的红花湖公园,有新建楼盘瑶芳花园。大年初一,西湖张灯结彩,灯笼垂地。许多城市新贵穿着盛装游玩西湖。我公太兴致很高,那时身体还好,脚底抹油,带着儿孙辈出来了。
只见他保持了一辈子的打扮:上身蓝布咔叽,下穿尼龙裤,脚蹬解放鞋,他还学八路军打绑腿,一条粗布带把两腿扎起来,尼龙裤像灯笼。他手上最时髦的是二叔给他买的龙头拐杖。游西湖,公太返老还童,惠州给了他物质丰富的所见,西湖给了他艺术和精神上的感受。开心之余,一口老痰上来,他就会像在老家一样信口一吐。那年,二叔的柯达胶卷不仅记录了时髦惠州人见到这个土老冒的惊讶,也拍下了这老头不讲卫生的镜头。
我的公太在惠州,精神矍铄
后来公太被肾结石折磨,大汗淋漓,以为会死在这可恨病上。他对我们说,死后就把我烧掉,他的偶像邓公都这样做,他没有什么可畏惧。
除了疼痛,他一个人的孤独和有所思同样让人感动。他挚爱着他的二儿子,我那个病死海南成为烈士的叔公。叔公留有后人,我堂叔跟着我爷爷奶奶生活,有公太婆太呵护,仍是一家人。夜深人静,公太睡不着,他摩挲着一张幼童照片,深情注视,良久不言,肾痛敌不过心痛,照片上是我叔公孙子,我堂叔儿子,正在成长,后来成为大学生跳出了农门。公太深爱着二儿子的血脉,饱满的思念化作深夜的独寂。这是我公太晚年最大的心病和秘密,也是一个老父亲对儿子再也不见的遥祭。
五年后,2002年,我公太在老家死于脑中风,肾结石原本会要他命,却被二叔请医生看好了。
最后的五年,他一直很快乐而平静。我婆太比他还早离开人世,婆太死时,一向深情的公太悲伤地抄起他龙头拐杖,举在空中,人跟着拐杖都在颤抖,扬言着要打婆太,雌鸳鸯的先死给他留下巨大悲痛。一对苦命鸳鸯一样的夫妻,遭受过丧子丧女之痛的老人,如今一辈子的挚爱也憾然离世,惹得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堂叔亲叔,姑婆姑姑,全部大哭。
当年惠州西湖东坡纪念馆,门票二元
02年,正是农村严抓火葬之年,公太遗体去了河源,变成一瓮白骨,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固守了一辈子的土地,我的故乡,紫金中坝。
婆太一辈子是幸福的人,跟着儿子去过海南,后来把军旅故事讲给我听。她,像高尔基的老祖母,给一代文学巨匠想象的启蒙和纯爱的传递。我很庆幸也有这样的婆太。
98年的夏天,婆太在老家起床夜尿,黑灯瞎火一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第一反应是痛声疾呼她带大的那个孙辈,我的堂叔。后来,婆太在床上病卧半年,大家都想了很多办法,在深圳行医的姑婆和姑丈公都来诊治而宣告无治。我们不知道婆太的病是在骨子里。
1998年,我正在紫金上高中,而我婆太就这样离去。我只能重温高尔基的著作《童年》《在人间》缅怀我的婆太。
婆太是我见证之下第一位仙逝的老人,给公太留下很多孤独和悲怆。她死去第二年的开青,又给我们留下更大的震撼与唏嘘。
客家人风行二次葬,婆太死后,被爷爷送葬在山根坝头,第二年开青,众人都想着拣骨头入土为安。婆太逝世不满一年,尸身没有腐烂。请人从棺材里起出来,面色如生,我仿佛还听见她在喃喃自语讲故事。
爷爷请来的安葬师非常敬业,婆太干瘪没有腐烂的身体发着恶臭,眼窝深陷,嘴里含着一枚硬币,身上的衣物都没有腐烂,只是跟被大雨淋透一样贴肉。
安葬师一刀刀下去,婆太的肉身扑簌簌掉进泥土,终于同这片大地浑然一体。削到最后,她的股骨,竟然不用刀,应声而脱,那个裂骨的创面,带着蜂窝状的骨头组织。爷爷一下子反应过来:“我的老娘啊!你原来是疼死的!”
全家明白了真相,追悔莫及,原来婆太摔倒那晚,碎的是股骨头,半年时间,她在床上肌肉萎缩,背生褥疮,直直喊疼,但是我们就没有想过给她照一个CT。甚至她的女儿,我的姑婆,行医经验丰富,也没有找出我婆太喊疼的致命原因。
我敬爱的婆太,一是因为年老,老年病多,无法讲清致命根源。二是后人们太想当然,以为老人摔过用药酒就可以过关。最后,婆太在一阵阵撕裂的疼痛中撒手人寰。她重复了以前很多农村老人的不幸,得病之后,不是没钱医,而是死于后代的冷漠,关怀不到肉不到心。
最后我婆太用一根断骨警示着后人,二十来年过去,我心仍惴。
人的一生都是这样,最后挂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