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埋藏在富士山下:担杆岛上的爱和思念
爱意埋藏在富士山下:担杆岛上的爱和思念新奇与热情散去,杨鹏陷入了痛苦与迷茫。他在被窝里抹泪,在岩石上呆坐,渴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期盼服役期满退伍。那时,连队照明还靠发电机供电。除做饭和看晚间新闻时间,其余时间不供电。周六还得上山砍柴,一捆捆背回连队,作烧饭的柴火。有手机也没用,没信号,与外界联系只能靠书信。送上岛的报刊、信件,大都是一个月前的。杨鹏是连队守岛时间最长、兵龄最长的兵,已在这里坚守了16年。2006年春天,新兵下连的杨鹏,登上了担杆岛。“我们在登陆艇上颠了一天,吐得头晕眼花。下了船,我一路上不停地问下山接我们的班长,离连队还有多远。班长说,快了,转过前边的弯就到了。转一个弯没到,又转一个还没到,不知转了多少道弯。”杨鹏笑着回忆。
二
山坳三面环山,像一个喇叭口。海风从喇叭口入,尾部出。营区的树大都向喇叭尾部倾斜,许多树身粗如桶,仍扛不住海风吹打。有的被吹死,有的被吹倒,更多的树身斜得快要趴向地面。风吹来的方向,树干上几乎没有枝杈和叶子。
狂野的海风可以把树吹斜、吹死,却吹不走一代又一代坚如磐石的守岛官兵。
杨鹏是连队守岛时间最长、兵龄最长的兵,已在这里坚守了16年。
2006年春天,新兵下连的杨鹏,登上了担杆岛。
“我们在登陆艇上颠了一天,吐得头晕眼花。下了船,我一路上不停地问下山接我们的班长,离连队还有多远。班长说,快了,转过前边的弯就到了。转一个弯没到,又转一个还没到,不知转了多少道弯。”杨鹏笑着回忆。
那时,连队照明还靠发电机供电。除做饭和看晚间新闻时间,其余时间不供电。周六还得上山砍柴,一捆捆背回连队,作烧饭的柴火。有手机也没用,没信号,与外界联系只能靠书信。送上岛的报刊、信件,大都是一个月前的。
新奇与热情散去,杨鹏陷入了痛苦与迷茫。他在被窝里抹泪,在岩石上呆坐,渴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期盼服役期满退伍。
2007年底,杨鹏主动申请留队,经过考核,选晋了士官。
“咋改变了想法?”
杨鹏笑眯眯地说:“不到一年,父母给我写了20多封信,不停地鼓励我。还有连队官兵的爱和温暖。从连队干部和老兵身上,我学会了担当、坚强,也懂得了怎样当一名优秀军人,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这里。”
营门西边一片山坡被暴雨冲塌,杨鹏用半个月的课余时间,找来木条、石头、废瓶子和水泥,在上面用绿瓶组成一个大五角星,里边镶嵌一个带“八一”的红五星。在旁边用水泥做出的白色长方格里,用红漆写了16个字:不讲条件,不怕困难,不懈奋斗,不断超越。
班里上等兵王辉想考军校,杨鹏一边帮王辉强化军事素质,一边找连队干部协调,调整他的站哨时间。每晚熄灯后,让王辉在灯下多学两小时文化课。离岛上学时,王辉抱住杨鹏哭得拉不开,到校后又写来一封长信,向全连官兵致谢。2017年,班里上等兵陈云飞也在杨鹏的倾力帮助下圆了军校梦。
16年来,初上海岛“水土不服”的战士,在杨鹏和连队干部的关爱里一点点适应、成长,几乎都留队成了连队骨干。
二级上士李金磊,刚上岛时一到武装越野训练,就说头晕跑不了。杨鹏陪着他,慢慢跑。李金磊每次跑到一个500米长的陡坡前就会晕倒。杨鹏知道他心里的疙瘩,不说破,也不批评,让战士推一个小推车跟着。晕倒了,就用推车将李金磊推回连队。推了四五次,李金磊不再晕坡,还成长为连队的训练尖子。
在不断超越中,杨鹏也成长着,从副班长、班长、代理排长,他几乎干遍了连队所有专业和岗位。去年底,炊事班长退伍,找不到合适人选,正干着文书兼军械员的杨鹏主动请缨,挑起了重担。
三
尖啸的海风刮得门窗啪啪响了一夜。天还未亮透,院子里已响起跑步声。我原以为今早会推迟起床。昨天,连队组织步兵班全过程战斗演练。烈日下,官兵们全副武装,在25公里的奔袭途中完成23个课目连贯作业,战斗从早上8点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震耳的口号声从窗外传来,让我想起门前路边牌子上的两行大字:闻鸡起舞,闻令而动;平时练就硬骨头,战时亮出铁拳头。
吃过早饭,官兵出去训练。杨鹏带着炊事班战士搞完体能训练,到菜地里割韭菜和芹菜。我过去一边帮忙,一边聊天。杨鹏说,这段时间全连忙训练,菜地照顾得少,许多菜再不吃就老了。
2017年春节,杨鹏的妻子胡明月带着不满一岁的儿子上岛过年。儿子突然呕吐高烧,连队没有小孩的药品。海上风大浪急,人出不去进不来,只能物理降温,妻子急得一次次抹泪。折腾了一周,儿子病情才慢慢缓解。
临走时,连队官兵齐声对胡明月说,欢迎嫂子下次再来。她眼里含着泪水说,我再也不来了。
第二年,她又带着儿子,一路辗转两千多公里,上岛来看丈夫。
杨鹏笑着说:“许多第一次上岛的家属,跟我媳妇一样,下岛时都说不来了,可是爱和思念在这里,该来还得来。”
去年“六一”,儿子幼儿园搞活动,老师突然打来视频电话,让杨鹏跟儿子说几句话。5岁的儿子只喊了一声爸爸,就放声大哭,谁都劝不住。
满脸笑容跟儿子视频之后,一转身,杨鹏泪流满面。原本围着杨鹏要听视频那边叫叔叔的官兵,眼里也噙满了泪。
从菜地出来,我跟万顷去担杆头哨位看看。路上,聊起他第一次上岛的经历。
那年8月,万顷跟几十名甫出校门的新干部上岛任职。登陆艇走走停停,最后抵达担杆时,已是晚上8点多,船上只剩他一个人。这时,一名司务长急匆匆跑到码头,问他是不是新来的排长,他心里一热,以为是来接自己的。
司务长让他把甲板上的两头小猪扛上。雨越下越大,他背着背包,一个肩上一头小猪,司务长背着一大袋子物资。陡坡忽上忽下,陡峭处滑得脚都蹬不住。两人沉默着,使尽浑身力气,在暴雨里跌跌撞撞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连队。那天晚上的大雨,浇冷了他的激情与梦想。
万顷在孤独、焦虑、迷茫混杂的苦闷里挣扎了近两个月,心才渐渐平静、敞亮起来。
在岛上兜兜转转16年,被调到机关任科长的万顷,2018年又递交申请,平职重返海岛。两个空出的营职主官岗位,一个在市区,一个在海岛。当时,女儿刚出生半年,家里没老人帮衬,他一上岛,家庭重担全压在了妻子肩上。
“你爱人理解吗?”
“我们能在岛上安心坚守,离不开家人的理解支持。”他转脸看着我说,“刚上岛的人,都会有一个迷茫痛苦期,过了适应期,感受到海岛官兵坚守里的明亮、淳朴,就会爱上这里,舍不得离开。以前在岛上,我爱人经常上来看我,她知道我为什么爱海岛。”
四
海上风浪不小。在下岛的船上,那年的生死历险又默片般浮现在我眼前。
那是我第一次上担杆。因为风浪,迟迟等不到船。我贸然坐一只小渔船下岛。风急浪高,船发动机突然发生故障。失去动力的小船,如一片树叶,在波涛里猛烈起伏,船头随着浪头直往浪谷里扑。船上装鱼的泡沫箱子,挣脱绳子捆绑,像秋风里的落叶,纷纷向海里飞落。我们在死亡峰谷里一次次挣扎,绝望。
在距外伶仃岛约3海里处,我脱下红外套,拼命向赶来救援的登陆艇挥舞。
我死里逃生,重回陆地。从那一刻起,我深深理解了那些笑容腼腆、不善言辞,被烈日海风吹打得黑不溜秋的守岛官兵。他们在鲜为人知的坚守里追求,内心深处涌动着波浪,有明亮、单纯的执着,亦有不为人知的焦虑与忧伤。
有时候,人只有身体亲历,情感和精神才会抵达。
下岛前一天日落时分,我爬上山坡一块写着“坚守”的巨大岩石。微风,晴空。我听着一首老歌《你鼓舞了我》,一直坐到夜色降临。大海浩瀚无际,星空璀璨深邃,营院里嘹亮的歌声如潮水般一阵阵向我扑来。那一刻,我无法用恰切的语言表达内心震撼,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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