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佳有什么寓意(贾佳谎言)
贾佳有什么寓意(贾佳谎言)早在公元前 6 世纪,古希腊克里特岛人埃皮门尼德(Epimenide) 就提出了“说谎者悖论”(Liarparadox) ,在语言认知上将谎言纳入哲学的思考范畴之中。柏拉图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构想在《理想国》中提出了“高贵的谎言”,在政治层面给予了谎言存在的合理性。奥古斯丁(St.Augus-tine) 结合中世纪宗教神学教义,在伦理道德上详细地区分了八种存在的谎言形式。①《论语·阳货》中也曾记载秉承“仁义礼智”德行的孔子说谎的行为: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由此可见,“谎言”与自我认知、政治统治、道德价值评判不无关系,它是任何一个人类个体都会经验的生存现象。1 谎言与假言谎言; 说谎者; 认知差; 片面化; 区隔0 引言“谎言”(lies) 是人类文化行为中较为特殊的一类表现,文艺作品中也不乏对此人类现象的描述。在任何一个社群之中,“谎言”都或多或少对
作者 | 贾佳
摘 要
谎言既是人类重要的交际方式,又是人类意识世界中微妙情感的外现。不能否认人类的历史之中写满了“谎言”。任何文明的文学作品中都不乏有对谎言的描述,然而谎言与通常意义上的“假言”并不完全一致,这涉及符号发送者的意图目的性。在“谎言行为”中符号表意的目的不再停留于传达交流,而是通过符号文本圈定解释意义并使之落入意图意义的范畴之中。谎言之所以能够有效,在于符号的片面化感知以及副文本指示为说谎者建构再现世界提供了可能; 谎言的无效则由于逻辑矛盾、副文本失效、第三者干预导致的谎言的区隔边界被暴露。
关键词
谎言; 说谎者; 认知差; 片面化; 区隔
0 引言
“谎言”(lies) 是人类文化行为中较为特殊的一类表现,文艺作品中也不乏对此人类现象的描述。在任何一个社群之中,“谎言”都或多或少对建构主体关系发挥着作用。《牛津英语词典》中 对“谎言”的定义是“为了欺骗而做出虚假的陈述”,这个定义未免太过简单,谎言所涉及的“主体”“对象”“文本”“语境”等元素很难从定义中得到展示。伊森伯格(A.Isenberg) 则提出了对谎言概念最广泛的认知: “谎言就是自己不相信,但抱有他者会相信此陈述的目的的人,对另一个人做出的陈述。”[1](P248)谎言的目的在于符号主体通过特定的语言和行为,传达出使得符号接收者解释出指向符号意图意义的解释意义,一旦解释意义与意图意义不相符,则宣告“谎言”失效。本文认为,谎言符号意义的实现,并不是单纯发送者意图上与真实事实之间的区别,而是解释者的解释结果。如果解释者的解释努力和解释意义落入发送者的意图意义范围之内,则谎言有效,但对于解释者来说则谎言为真,“谎言”即是“真言”; 倘若解释者识破谎言文本的区隔边界,解释意义必然偏离意图意义,则谎言失效,谎言为假。所以,谎言是否能够表意成功,关键在于符号发送者通过意图意义对符号文本意义呈现方式的努力,以及解释者最终的解释意义,三者缺一不可。
1 谎言与假言
早在公元前 6 世纪,古希腊克里特岛人埃皮门尼德(Epimenide) 就提出了“说谎者悖论”(Liarparadox) ,在语言认知上将谎言纳入哲学的思考范畴之中。柏拉图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构想在《理想国》中提出了“高贵的谎言”,在政治层面给予了谎言存在的合理性。奥古斯丁(St.Augus-tine) 结合中世纪宗教神学教义,在伦理道德上详细地区分了八种存在的谎言形式。①《论语·阳货》中也曾记载秉承“仁义礼智”德行的孔子说谎的行为: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由此可见,“谎言”与自我认知、政治统治、道德价值评判不无关系,它是任何一个人类个体都会经验的生存现象。
通常意义上,“谎言”就是“假”,是“真”的对立面,事实上并不是这么简单。柏拉图在讨论神明是否会欺骗时认为“谎言只不过是一定思想状态的某种反映,某种表现”[2](P2) ,在柏拉图看来,谎言符号发送者的思想状况建构了谎言的根基。蒙田(Michelde Montaigne) 也认为“说谎一词仅指那些心口不一的人”[2](P33) ,撒谎者的主观意识和谎言文本之间的距离决定了言语是否为谎言,说谎者对谎言拥有绝对的主动权。然而,并非所有人同意谎言的关键在于意图的欺骗性,西塞罗(Marcus T.Cicero) 倾向于将“是否讲真话”作为司法的基本原则,即与事实是否相符应当作为判决的基本准则,而非主观目的性。
以上似乎出现了两种情况: 其一,谎言必然出于说谎者主观的目的性; 其二,谎言必然是叙述真值为假。事实上,这里引入了另一个概念: 假言(falsehood) 。“假言”的对立面是“真理”(truth) ,而“谎言”的对立面是“真相”(facts) ,“真相”不等同于“真理”,同样,“谎言”也不等同于“假言”。
所谓的“假言”,指的是与人们普遍熟识的真理有出入的语言叙述。例如,“地球是方的”,这与已经论证的真理“地球是圆的”概念不符,因此可以判断这句话是假言,但并不是谎言。因为,谎言需要说谎者在一定情景之下,有目的地说出与事实不相符的叙述。与假言的性质一样,谎言叙述也需要与事实不符,但“目的性”是谎言区别于假言的关键。谎言的真值为假,陈述者知其为假;假言真值为假,陈述者知其为真。
胡塞尔(Edmund Husserl) 在《逻辑研究》中对“表述”做过透彻的现象学分析,“假言”和“谎言”则可类比他所提出的两个概念: “表达本身” 和“含义”。“如果我们立足于纯粹描述的基地之上,那么被激活意义的表达这个具体现象便可以一分为二,一方面是物理现象,表达在物理现象中根据其物理方面构造起自身; 另一方面是行为,它给予表达以直观的充盈,并且,在行为中构造起与被表达的对象性关系。”[3](P45)胡塞尔根据是否具有“直观充盈”,或与“意义充实”,对“表述”进行了主观和客观的区别,假言文本所呈现的是表述的客观物理性,并不表现主体的意向性倾向; 谎言文本则是“充实的含义”,指向意向性对象,倾向于主体的意向性,并召唤某种行为的发生。
讨论“谎言”与“假言”必然且必须涉及四个方面: 事实(世界) 、说谎者、谎言文本和说谎对象。参照艾布拉姆斯《镜与灯》中的文学四要素,这里所提及的四者涵盖了谎言符号表意实现的各个方面,而本文的分析则必然围绕于此 (如下图) :
“谎言四要素”中的关键在于“谎言文本”,它直接与“说谎者”和“说谎对象”相联系,并间接指向“事实(世界) ”。其中,整个谎言符号表意过程的开始源于说谎者,说谎者根据“事实”编织谎言文本,所以说谎者能够直接与“事实”联系,而谎言文本则是间接指向所谓的“事实”。整个符号表意过程仅有说谎者、谎言文本还无法实现整个获意行为,另一个重要的要素是谎言符号的接收者或解释者,即说谎对象。“说谎对象”是“谎言四要素”中距离事实最远的一方,“说谎对象”与 “事实”之间并没有直接有效的联系,只能根据说谎者建构出的谎言文本来还原事实。“说谎对象”的无知在于他的全部认识都源于谎言文本,而不知自己无知。《哈姆莱特》第一幕中,哈姆莱特还在为父亲的死而伤心,这是因为哈姆莱特作为被骗者,只能通过他人的叙述来认知事件,而说谎者克劳狄斯恰恰利用了哈姆莱特的不在场,建构谎言文本,歪曲了死亡事实。
与“谎言”不同,“假言”并不需要引入叙述文本的接收者,也不期望叙述文本具有动力意向倾向。只要“假言文本”与客观真理不相符,那么言者所说的即为“假言”。具体来讲,这里的“客观真理”应当为“相对真理”和“社群真理”的结合。“相对真理”是列宁所提出的“不依赖于人类而存在的客体的相对正确的反映; 这些反映日趋正确”[4](P323) ; 相对真理的不断发展和叠加就会接近“绝对真理”。“社群真理”的产生源于时间和空间的变换,不同社群会产生较为同一化的社群认知,而这种社群真理是随着不同社群而发生改变的。例如,“结婚时新娘要穿白色婚纱”,这是西方世界中普遍共同的认知,而在中国传统上新娘则需要穿红色的秀禾服。
谎言符号的表意过程中必然需要接收者对文本进行阐释,没有符号接收者的解释努力则谎言的表意无从完成。威廉·培利(William S.Paley)认为“只有刻意欺骗才算撒谎,而刻意欺骗指的是我们在相信听者能理解我们讲的话的前提下言非其意”[5](P33) 。因此,听者是否能够对谎言文本做出反应是谎言存在与否的关键。从说谎者的意图意义出发,解释意义的落脚点可以笼统地分为“落入意图意义的范围之中”和“落入意图意义的范围之外”。意图意义范围之中的解释意义表明谎言没有被识破,在被骗者的解释范畴中谎言即事实,因此,谎言有效。意图意义范围之外的解释意义表明谎言被识破,被骗者知晓谎言非事实,谎言无效。
“要完成表意,必须要接收者愿意接受。一旦接收者拒绝接受,符号表意就只能中断。”[6]正如美国心理学家保罗·埃克曼(Paul Ekman) 所提出的: “谎言的界定不仅要考虑说谎者,也要考虑说谎的对象。对方并未要求被误导,说谎者也未事先告 知,让对方有心理准备,此 时 才 算 是 说谎。”[5](P13)埃克曼表示,说谎行为必然需要一个符号发送者,同时也要有一个符号接收者,且事先双方并 没 有 有 意 告 知,二者间有认知差存在。“说谎”是“谎言”存在的前提,“说谎就是明知故犯地误导别人,想让别人接受错误的信息”[5](P12) 。说谎者发出具有明确意向性的符号文本,目的在于让说谎对象作出相应解释,然而并不要求解释意义必须落入说谎者意图意义的范围之内; 如果说谎对象能够跳出意图意义,对谎言行为进行解释,即拆穿谎言,只有谎言被拆穿,对说谎对象而言它才不是事实。
由于“世界总是处境性的身体所知觉到的世界,甚至可以说,世界不过是我的身体知觉的表象或集体表象。”[7]一旦说谎对象进入谎言文本的语境之中,经验到谎言文本中的真实性,那么“谎言”便不存在,至少在其感知“真实性”的当下是不存在的; 一旦谎言文本被戳穿,建构的“真实性”也不复存在,“谎言”成为“谎言”被人所识别。因此可知,“假言”与“谎言”并非完全割裂的两个概念,假言通过引入接收者,让其对叙述文本进行解释,对谎言文本的否定性解释行为的发生就说明“假言”成为“谎言”。
散文家刘墉曾写过一篇感人至深的短篇《爱吃鱼头》,大概讲有位长辈,以爱吃鱼头闻名,临终前道出真话。爱吃鱼头并不是因为鱼头好吃,而是因为家境不好,丈夫孩子都爱吃鱼肉,因此她就谎称自己“爱吃鱼头”,这谎一说就是一辈子,别人还真的以为她爱吃鱼头。倘若老人不曾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善意的谎言也就无法被他者察觉,谎言将会以“真实”的样子存在于世。
2 谎言如何建构“真相”
建构谎言的过程,就是一个符号的表意过程。符号学家安伯托·艾柯(Umberto Eco) 再三强调“符号撒谎论”,他认为符号的特点就是“可以用来撒谎”[8](P58~59) ,由此可知符号学作为意义学是研究谎言意义生成较好的理论路径。解构谎言符号,并将其纳入符号学视角会很容易看清“谎言”的真相,进而从学理上更加深入地理解“谎言是如何建构‘真相’的”。简单来讲,说谎者与被骗者之间的认知差从根本上决定了说谎者的绝对主动权; 说谎者的片面化叙述引导被骗者将其解释意义无限接近说谎者的意图意义; 说谎者往往需要通过细节指示法提高谎言文本的真实性。
符号的作用是为了获得意义,而意义是意识与对象之间的各种联系,主体意识到的范围只可能是部分的,因此,意识所观照的对象也注定是被意 识 到 的 那 部 分。“意义实践的一步是认知”[9](P22) ,即意识作用于“前意识”,将对象纳入可理解的范围之内,认知的层层叠加,会形成基本的理解判断。然而,认知必然需要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超出理解能力的认知是无效认知。而这也是谎言符号建构的第一步: 认知同一性。说谎者和说谎对象需要共享同一的交流方式,在此基础上的意识才能形成有效认知,进而有深度对话的可能性。符号学的奠基人维尔比夫人(Victora Lady Welby) 认为,“不管我们愿意与否,我们的思想是从类比开始的。剥去一切,你无法言说,除非假定你的心智和你要与之交谈者的心智是类同的”[10]。心智相同的基础就是需要共享同一的理解经验,谎言文本能否落入撒谎对象的意向性意识范围之内,决定了说谎者意图意义流动与否。
尽管交流双方认知范畴同一,但每个个体的认知能力不同,因此双方之间必然存在 “认知差势能”[9](P194~195) 。对于说谎者来说,处于“认知高位”,因为对于谎言文本的真实性与否,他比说谎对象知道得更多; 而对于说谎对象,当面对一个未知的谎言符号文本,他会自觉感知处于“认知低位”,因此面对说谎者抛来的意义文本往往会采取主动获取意义的姿态。“对任何问题,主体意识感觉到自身处于相对的认知低位或认知高位,这种认知的落差是意义运动的先决条件。”[9](P189)因此,说谎对象所感知到的与说谎者之间的认知落差,是谎言被信以为真的先决条件。
马克·吐温的短篇小说《100万镑的钞票》中主人公亨利靠着一张别人的 100 万镑钞票,让自己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百万富翁。而这一转变的关键在于亨利手中的支票,对于钞票的真正归属,亨利的认知超过任何一个人,而他所接触的裁缝店老板、饭店老板、社会名流等人,仅仅知道亨利有一张价值不菲的代表了他富人地位的钞票,正是因为他人对亨利的认知不及亨利自身,所以流浪汉才能蒙混过关,成为他人眼中的富翁。
符号学家赵毅衡提出“符号片面化原则”,他认为“被感知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它的某些品质”[9](P59) 。这是人们认知事物获得意义的普遍方式,对于任何事物或事件,永远都不可能完全穷尽认识的诸多方面,主体意识只可能选择落入自己意向性最倾向的那一方面,对该方面的认识即决定了接收者的解释意义落脚点。“一件物成为符号载体,不是因为它作为物的存在,恰恰相反,符号载体只是与接收相关的可感知品质之片面化集合。”[11](P37)由于符号被感知并不是因为物本身,而是物的某些品质,接收者并不需要全面化地感知物本身,就能够解释意义。因此,从某种程度上,符号的“片面化感知”促成了说谎对象能够在非全面了解谎言文本真实性与说谎者可信性的前提下,对谎言做出判断。可以说,“符号的片面化”能够为说谎对象承认说谎者编织的谎言具有真实性提供依据。解释意义源自符号的片面化感知,这一理论给说谎者搭建表演舞台提供了便利,只要让说谎对象的感知片面化地落入谎言文本意义之内,说谎对象通过前认知对所感知到的片面化符号进行意义还原,进而得到一个较为完整的意义。
北朝民歌《木兰辞》中吟唱: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伙)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郭茂倩《乐府诗集》) 木兰正是利用了符号的片面化原则,打扮为男子形象,而伙伴们对木兰身份的认知则片面地以其装扮作为认识的落脚点,同行12年,在他人眼中,从来没有否认过木兰的男子身份。
然而,如何保证谎言对象能够依照谎言文本中的文本意义解释符号,这需要主体之间建构出信任关系。如何保证谎言符号接收者意识到信任,决定了最终谎言有效与否。中国传统思想也透彻地理解这一点,《周易》中提出言语的建立与品德修养之间具有对应关系,讲究“修辞立其诚” (《周易·乾·文言》) ,作为一个有品德的君子,其言语修辞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诚心。对于说谎者而言,“诚”则“信”,“信”则“诚”,说谎对象感知到说谎者的诚意,则自然会倾向于信任对方,一旦建立信任,谎言则不再作为谎言。
康德在《道德形而上学基础》中认为,“谎言不可能被普遍化为道德准则。假如所有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说谎,那么我们就无法信任他人,也就无法说谎”[12](P64~65) 。谎言在人际关系中处于被“标出”状态,成为“标出项”(the marked) ,人们之间的交往普遍倾向于信任他人,一旦说谎者建构出一个较为合理的谎言文本,常人自然不会产生异议。更重要的是,说谎者会通过利用符号的“细节指示法”,提高谎言文本的叙述真实性。
“细节指示法”是指,通过对细节的指示符号的展示,还原所谓的符号“真相”。皮尔斯(C.S.Peirce) 在三元符号理论中将符号分为三类: 像似符号(icon) 、指示符号(index) 、规约符号(symbol) ,在此理论之上,赵毅衡提出“指示性是符号的第一性”[9](P99~110) ,他认为,相比相似符号和规约符号中“符号”和“意义”之间的距离,指示符号是直接的邻接关系,符号与意义的关系更近。由于现实是由各种指示符号集成的,所以,当说谎者能够提供足够多的指示符号给说谎对象时,说谎对象会更加清晰地勾勒出谎言文本所指称的“事实”,反过来,则更加确定了说谎者的诚心。
罗伯-格里耶(A.Robbe-Grillet) 在 1961 年推出的电影《去年在马里安巴》(Last Year at Marienbad,1961) 中讲述了一个谎言造就的不可思议的桃色故事。在丈夫的陪伴下一位貌美的少妇来到一处疗养胜地,她遇到一位自称老相识的陌生男人,并说去年时双方约定今年在此见面,并一道私奔。起初女人深感惊讶,说从未来过马里安巴,但在男人通过对种种细节描述和坚持下,女人被说服了,最终选择同陌生男人私奔而去。
一旦说谎对象对说谎者产生了信任,自然会按照对方所给出的片面化符号范围进行认知和思考,这就相当于进入了说谎者的意图意义中。与此同时,由于说谎者有意通过谎言文本建构事实的真实性,进入圈套后的说谎对象发现所见所感一一印证了说谎者的符号文本,则更加信任对方。而这一信任累加的过程,往往是通过细节化的副文本实现的。
尽管“说谎行为”主要在于“说”,但说的过程中说谎者的语气、手势、面部表情,以及衣着打扮,甚至是行为发生的语言环境等,都决定了说谎对象对说谎者的信任度。以上所提到的非语言的符号表征,即说谎行为的副文本。所谓的“副文本” (para-text) 是“完全‘显露’在文本表现层上的伴随因素,它们甚至比文本更加醒目”[11](P140) 。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伴随的副文本决定了文本的解释方式,“积极参与文本意义的构成,严重地影响意义解释”[11](P139) 。说谎对象判定说谎文本真实与否的依据,也往往是通过符号的副文本来决定的。如果说谎者的语气诚恳,面部表情自然,加之预设好的情节和环境,说谎者将这些细节之处的副文本作为建构谎言文本真实性的依据,进而取得说谎对象的绝对信任。
3 谎言失效: 区隔暴露
上文详细地分析了促成谎言有效的几种符号学理论路径,然而在现实中,谎言失效的情况不在少数。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谎言符号的接收者识别出了说谎者所建构的圈套,符号区隔随之崩塌。所裸露出的符号文本的“加工痕迹”说明谎言文本是被说谎者有意建构出的,与事实不符,谎言于是失效。具体来说,谎言失效中区隔暴露的方法可以有下列三种: 逻辑矛盾,副文本失效,第三者干预。
(一) 逻辑矛盾
在符号表意的逻辑中,所见的真实并不完全是事实本身,而是被区隔出的真实的一部分,我们需要通过还原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尽可能把握真实。
“区隔”(segregation) 是意识对对象的意向性选择范围。“意识要获得意义,意向性必须把事物的一部分观相区隔出来,意向性不可能处理事物的‘整体’。”[13]前文已提及意识的感知范畴和认知的理解范畴是片面化的,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整体与片面化感知部分之间的界限即“区隔”,所以说,“意义是区隔的产物”。由于谎言是对真相的歪曲,决定了谎言必然无法还原事实本身,但谎言可以努力还原被说谎者建构的“事实”的片面化部分,此片面化部分进入谎言对象的观相之中,促成了谎言对象对谎言“事实”的感知和认可。
赵毅衡在《广义叙述学》(A General Narratology) 中区分了“纪实”(factual narrative) 和“虚构” (fictional narrative) 两种叙述类型,并将谎言归为纪实型叙述。所谓的纪实“并不是对事实的叙述: 无法要求叙述的必定是‘事实’(facts) ,只能要求叙述的内容‘有关事实’ (about facts) ”[14](P65) 。虽然谎言所澄清的并不是事实本身,但谎言必然与事实相关,否则无法唤起说谎对象意识中对所感知文本的可信度。经验世界与纪实之间有一个区隔框架,被称之为“一度区隔”,它对实在具有“指称性”(referentiality) ,即指向叙述之外的一种“实在”。就此而言,“谎言在一度再现 框 架 中 展 开,被要求有指称性而无之”[14](P85) 。因此,谎言被归为纪实型叙述,因为谎言是再现区隔中对事实的反向指称。
不难发现,区隔将谎言世界和经验世界划分为两个自恰的世界,在任何一个世界中,一切存在即真实。然而,一旦区隔框架暴露,区隔中的“内真实”就会被破坏。所以,打破谎言世界的内在真实只需要发现再现区隔的边界,所建构的谎言世界随之崩塌。
被建构的谎言世界对于说谎对象来说,具有绝对的真实性,正如他所经验的现实世界,所以他在再现区隔中所观相和感知的对象应当具有逻辑合理性。然而,一旦谎言文本的解释者发现不合逻辑的矛盾事实,他就会对即存的所感世界产生怀疑。例如说谎者言语前后不一致,具体信息无法匹配,背离常识等。这些“逻辑矛盾”就是再现区隔的框架痕迹,痕迹越明显,谎言世界坍塌的可能性越大。区隔暴露后,两个世界合二为一,谎言世界融入经验世界中,说谎对象则会认识到自己被骗的现实。典型的例子是电影《楚门的世界》 (The Truman Show,1998) ,楚门由于察觉到已经死去的父亲,违背了自然规律再次复活,因此发现了自己所在虚构世界的边界。再现世界区隔框架的暴露,颠覆了楚门对真实世界的看法,原来自己一直都是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二) 副文本失效
在本文讨论“谎言如何建构真相”中,笔者讨论了副文本对增加谎言文本可信度的作用; 反之亦然,副文本同样可以成为暴露区隔痕迹的着眼点。“这种隔断可能只是一个表情,一个几乎难以知觉的信号,但它非常重要,因为它隔开了两个世界。”[15]这些细小的副文本,一旦被说谎对象知觉,其所建构出的世界的真实性就会受到冲击。《尚书·吕刑》中明确提到可以用“师听五辞”的方法来判断陈述的真假: “一曰辞听,观其出言,不直则烦; 二曰色听,观其颜色,不直则郝; 三曰气听,观其气息,不直则喘; 四曰耳听,观其所聆,不直则惑; 五曰目听,观其顾视,不直则眊。”[16](P265) 这“五辞”即说谎者在说谎的过程中表现的副文本,通过这些伴随文本,说谎对象能够有效地辨别文本的真假。
(三) 第三者干预
中国自古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语,此说法最早出自《旧唐书·元行冲传》: “当局称迷, 傍(旁) 观见审。”[17](P2018) 这句话本指下棋,说的是下棋的人迷惘,看棋的人清醒,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事实上,不仅是下棋,很多时候,处于情境之中的个体很难同他者一样看清较大的局面。这是因为,意识的片面化感知会促使主体将观相集中于意向性区域,而对于非意向性区域则会无意识地选择模糊化的处理方式,错误地将本与解释活动相关联的观相排除在外。而对于没有确定意识定点的他者来说,则能够站在较为全面的立场,将主体意识不到的观相纳入感知范畴之内,而不是拘泥于片面化的某一点感知上。因此,第三者干预是最为直接拆穿谎言再现区隔框架的方式,这种方式具有简单粗暴的特点。
维吉尔在史诗《埃涅阿斯纪》中塑造了敢于与神明斗争,勇敢指出木马计的拉奥孔形象。希腊人攻打特洛伊城十年,始终未获成功,后来建造了一个大木马,假装撤退,希腊将士却暗藏于马腹中。特洛伊人以为希腊人已走,就把木马当作是献给雅典娜的礼物搬入城中。特洛伊城的祭司拉奥孔识破了希腊联军攻城的木马计,并告诫特洛伊人勿将内藏精兵的木马拖入城中,因而触怒了暗中佑助希腊人的雅典娜,最终同自己两个儿子一起被巨蟒咬死。雅典娜降怒于拉奥孔,是因为拉奥拉是清醒的,并且将要把木马计告知那些仍沉浸于胜利喜悦中的特洛伊人,为了保证谎言不被戳穿,雅典娜才出此下计。
4 结语
谎言既是人类重要的交际方式,又是人类意识世界中微妙情感的外现。赵毅衡认为,“从著名的罗素‘撒谎悖论’开始,谎言就成为 20 世纪受‘语言转折’影响的各种学科着迷的课题”[6]。任何一部经典文艺作品中都不乏谎言的影子,而谎言哲学更是博大精深,谎言问题即是“求真辨伪”的问题,并不是只言片语所能讲清楚的。“谎 言”的意向目的性区别于“假言”的客观真实性。“谎言”的述真建立在说谎者与说谎对象之间“认知差”基础之上,并且利用了符号的片面化感知,加之细节化副文本对“真实”的指示性作用,“谎言”便在一定程度上被感知为“事实”。与“真”之间的距离,必然决定了谎言被戳穿的可能性,而辨伪的关键在于发现再现谎言世界区隔与经验世界之间的界限,一旦找到了区隔框架的影子,“谎言”即为谎言。
注释:
① 奥古斯丁八种谎言形式: 第一种是在传播教义时说谎; 第二种谎言无益于任何人而有害于某人; 第三种谎言会使某人得益,而使另一人受害; 第四种谎言是目的在于从撒谎和欺骗中取乐的单纯的谎言; 第五种谎言的目的是在逢迎谄媚的对话中取悦于人; 第六种谎言于任何人无害,而有益于某个人;第七种谎言于任何人无害而使某人受益; 第八种谎言于人无害,而其益处在于能使某人免受某种肉体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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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05期
编辑︱李欣宁
视觉︱欧阳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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