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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微水泥(老寨系列②揉泥)

正宗微水泥(老寨系列②揉泥)秋天冬天的屋檐下,挂满了还没采下籽籽的蔬菜干丫丫。那是父亲留的蔬菜种,有青菜种、萝卜种、胡萝卜种,凡是自己能够留种的,父亲都要留下。我渐渐长大了,能够打打帮手了,也到土里挥舞锄头。哈哈哈,父亲对我很蔑视,这样懒散地应付,泥巴勤快不起来,要用力,用劲,挖深挖松,“嵌”碎“嵌”细。父亲说,泥巴松了细了,根根才钻得深爬得远,苗苗才长得壮长得好。“你对泥巴好,泥巴才会对你好。”是的,要像父亲那样划出优美的弧线,才能得到泥巴的青睐。父亲十七岁时,到老寨的东方当了七年兵,差点当了军官,差点能当一辈子军官。但他还是回到了老寨,虽然那阵,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军大衣,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走在老寨的道路上,威风了十里八里,但他认为一个农民,搓揉盘弄泥巴才是正道,让泥巴绽放多姿多彩,才是他的职责所在。很快,父亲脱下了军装,取下了手表,像我的祖父、祖母和幺伯一样,像老寨的男男女女一样,一头扎进泥巴里,泥巴成为了他最好

正宗微水泥(老寨系列②揉泥)(1)

我和妹妹常常还在梦中,父亲母亲就已经到坡上了。

我家的田土散落很宽,在寨子山的坡坡上有土,在犀牛山的尾尾上有土,在笔架山的尖尖上有土,在猫儿山的膀膀上有土,四面八方都有我家的土地,父亲母亲就在四面八方搓揉盘弄泥巴。

父亲母亲给寨子山坡坡上的夹心干田上红苕粪。父亲从家里的猪圈粪坑往土里担粪水。那时父亲年轻,担一挑粪水到土里,可以不歇气。但毕竟路远坡长,一上午父亲只能担五六挑。当我们醒来,四处喊“爸爸妈妈”时,父亲“咚咚咚”踩着地面响雷一般,已经担了两三挑了。母亲就在地里啄窝窝和淋粪水。父亲把粪水担到了地里,在一旁抽口烟擦擦汗歇歇气,母亲赶忙用粪瓢舀起粪水,一下一下地淋到窝窝里。一挑淋完了,父亲又“咚咚咚”踩着响雷,一阵风似地转回去了。母亲赶忙刨土把窝窝一一掩盖上,然后又一锄一锄地啄别的窝窝。啄了那么多,父亲还没担拢,就翻捡已经长到一尺两尺的红苕藤,还把其间的杂草一一拔除干净,经这样侍弄过的土地,显得十分整洁有序。再过两月三月,就可以挖出一篼篼一箩箩的红苕了。

老寨的土地经过了三个时期,地主租地时期、集体生产时期和土地承包到户时期。过去,地里的庄稼不够吃,人们就吃树皮、草根,就到老寨背后的白泥巴岭岗吃白泥。白泥不消化,肚皮鼓起老高,就在蒸笼里蒸,把鼓胀的肚皮蒸掉化掉。大地是最好的避难所,大地的泥巴没有中断人们的生命。一声惊雷响,土地下放了,人们干劲满满,精神鼓鼓,手脚并用搓揉自己“领地”里的泥巴,泥巴开始绽放多姿多彩,人们的生活也逐渐多姿多彩。

父亲十七岁时,到老寨的东方当了七年兵,差点当了军官,差点能当一辈子军官。但他还是回到了老寨,虽然那阵,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军大衣,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走在老寨的道路上,威风了十里八里,但他认为一个农民,搓揉盘弄泥巴才是正道,让泥巴绽放多姿多彩,才是他的职责所在。很快,父亲脱下了军装,取下了手表,像我的祖父、祖母和幺伯一样,像老寨的男男女女一样,一头扎进泥巴里,泥巴成为了他最好的伙伴。

天没亮,刚能看到湿软的泥巴,父亲就在犀牛山尾尾的石板土上翻犁松土,点种这季的小麦。“嘘嘘呲——嘘嘘呲——”他扶着犁铧,催促水牛,在土里来来回回地跑。他将犁把立得斜斜的,铧口插得深深的,大掀大掀的泥巴翻转过来,犁得深透翻得彻底。

犁铧去不到的边边角角,父亲就用锄头来解决。他抡起锄头,锄头在空中划出顺滑悠长的弧线,瞬时间便朝下没入泥巴里,八斤的锄头只剩下一根头发丝,接着,双手一拉,扒开大坨的泥巴,锄头前后三两下,立马碾平烫细了。

我渐渐长大了,能够打打帮手了,也到土里挥舞锄头。哈哈哈,父亲对我很蔑视,这样懒散地应付,泥巴勤快不起来,要用力,用劲,挖深挖松,“嵌”碎“嵌”细。父亲说,泥巴松了细了,根根才钻得深爬得远,苗苗才长得壮长得好。“你对泥巴好,泥巴才会对你好。”是的,要像父亲那样划出优美的弧线,才能得到泥巴的青睐。

秋天冬天的屋檐下,挂满了还没采下籽籽的蔬菜干丫丫。那是父亲留的蔬菜种,有青菜种、萝卜种、胡萝卜种,凡是自己能够留种的,父亲都要留下。

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叫我到屋对面的干田里弄些菜。我在一块莴笋地,看见几株菜又大又高又粗,特别显眼,这菜客人肯定喜欢。喳,喳,喳,我一下扯一株,手脚干脆麻利,飞哒哒地跑回屋请赏。啪,啪,啪,我的屁股挨了好几下,那是你老汉留起做种的,母亲说,留种如留金,要用最好的苗苗结种籽,来年点到泥巴里,生根,发芽,开花,才能结出好果果。

留下的这些籽籽,消耗了父亲母亲大量的精力。第二年的春暖季节,这些籽籽发了芽,长成了小苗苗,就要移栽到泥巴里。天已黑了,月亮都出来了,别人家都煮宵夜了,散溢的菜香饭香飘到屋前屋后土边田角了。父亲母亲还弓腰驼背,不声不响地蹲在屋对面的干田里。掏窝,拿苗,扶泥,压紧,满是泥巴的双手不缓不疾,有条不紊,执着而虔诚。还栽?不栽了,我催促他们回去了。他们双手不停不歇,要栽完才回去。妈呀,这么一大堆,怕要栽到月亮落土哟。栽苗不要隔夜苗,父亲说,苗苗嫩,娇气得很,离不开泥巴哟。“人对苗苗好,苗苗才会对人好。”

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揉捏泥巴几十年,父亲也有走麦城的时候。那年稻田里,东黄一团,西蔫一堆,田里成了一团团乱糟糟的鸡窝。别人的稻田一亩可收一千斤,父亲的就只能收五六百斤了。父亲围着田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整整走了半天。最后,他静静地蹲在那里,颤颤抖抖地吸烟,啪啦啪啦地吸得山响,地上丢了一地烟头,落了一地烟灰。那是父亲最失败的一季,也是唯一失败的一季。从那以后,父亲像赌气似的,对泥巴更加形影不离,更加亲近亲密了。

在老寨,最忙的季节是上半年农历四月五月和下半年农历九月十月。农历四月五月要割小麦栽红苕栽大秧,农历九月十月要挖红苕点小麦栽油菜。但,无论是抢收抢种的大忙月份,还是可以歇脚休息的闲淡季节,父亲母亲都一样流连在寨子山、犀牛山、笔架山、猫儿山我们家里四面八方的土地里。

父亲母亲把土地周围岩脚坡坎的草皮、沙土一一铲下,一堆一堆地垒积,堆在土边地角。父亲担来粪水,倾倒在土堆里,把土堆浸散泡透。一挑不够,咚咚咚,又担两挑三挑。然后,用锄头糊抹,一点一点,一遍一遍,把土堆抹平抹光抹滑,形成规规整整的“富士山”。这就是积粪。在一块土边“屹立”一座两座、三座五座“富士山”,在我们家里四面八方的土地里“屹立”无数座“富士山”。

草皮、沙土和粪水混和在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腐烂、发酵,就成上好的有机肥料了,这肥料可以点小麦,点黄豆,栽油菜。

我渐渐长大了,能够打打帮手了。我们在地里点小麦,先用锄头把翻好的泥巴碾细烫平,挖啄一排排一茬茬整齐的窝窝,接着,父亲往窝窝里上底粪,然后,母亲往上好底粪的窝窝丢种子。

父亲挖开一堆积粪,特殊的臭味弥漫了半个坡整块土。要想得香吃,那就离不了脏,父亲说,这土色,这味道,肥得很,好得很。父亲把粪土倒进挂在腹前的篓子里,大把大把地抓起丟进窝窝,我用箢篼装着粪土,提送传递。

父亲双手交交错错,眼快手疾,不停不歇,啪,啪,啪,粪土如雨点般快快地砸落,一篓子粪土转眼就没有了。我的腿跑软了,臂提酸了,无论怎样努力,我的速度赶不上父亲的进度。苗苗要长壮,底粪要上饱,父亲说,不要吝啬打底的肥料。

一年四季,父亲母亲送走月亮,迎来太阳;送走春夏,迎来秋冬,在一块块田地里,深犁深挖,土面碾平了,泥巴揉碎了。在一块块平整细碎的泥巴里,长出了青绿的小麦,长出了高高的包谷,长出了整齐的稻秧,长出了满坡碧绿的红苕藤……红苕藤枯了,又绿了;稻秧黄了,又绿了;包谷掰了,又高了;小麦割了,又青了……

我和妹妹,吃着稻米,吃着麦子,吃着红苕,吃着包谷,一圈一圈地膨胀,一截一截地长高。稻米麦子红苕和包谷,这些经过父亲母亲搓揉泥巴长出来的精灵们,也长出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票子,送我们到十里二十里甚至几百里外读书和生活。

“土能生万物,地可出黄金”,多年以后,父亲悟出了这样的道理。我也渐渐明白,那季失败的稻田,为啥让父亲那样失落和痛心。泥巴就是父亲母亲的命,泥巴有好命,我们才有好的命。

我和妹妹再也不是熟睡到大天亮的细娃了,我们离开了老寨,去到别处生活。

父亲母亲依然要到坡上。天没亮,他们就出门了,去给寨子山坡坡上的夹心干田上红苕粪。在朦胧的晨光中,母亲在地里一仰一合啄窝窝,但人更瘦更小了,背更弯更曲了,快要与地面贴在一起了。父亲从家里的猪圈粪坑往土里担粪水,在宽宽的山梁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担担歇歇,歇歇担担,担一挑粪水到地里,得歇两气三气了。

正宗微水泥(老寨系列②揉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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