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的乡村生活(乡村纪实大我二十岁的)
20年前我的乡村生活(乡村纪实大我二十岁的)他看样子30多点,大背头,精精壮壮的,可笑的是他外边搭一件中山装破破烂烂,里边一件银灰色的倒是挺新,扣子敞开着,里面穿一件背心。我和姐姐两个人按住箩筐,左挑右选,各自选自己的十只小鸡。母亲一边看一边和他讨价还价,后来转身回屋给他倒了一碗开水。“来喽”,接着又一声“小鸡喽买小鸡喽”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辆满载着鸡筐的中年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风一样从我跟前飘过,划到我家门口。下车,放稳,拿折子,取小鸡,一气呵成。每当我看到这毛茸茸小家伙的时候,我的心仿佛也被它软化了,看也看不够也玩不够,平时笨手笨脚的我,总是把它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一个一个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听着它们叽叽的叫着,恨不得把它们放在心窝里。所有小动物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小鸡仔。那一年上四年级,好像家里边一直没有钱,(一年到头都缺钱)我一直催母亲快点买小鸡仔,再晚了怕再也买不到了。母亲就一直往后推啊推,后来肯定是嫌我吵太烦,也许是怕再晚
文:苏北仰子
图:来自网络
“小-鸡--喽,买-小-鸡-喽”,每当想起这抑扬顿挫略带沙哑的声音,脑子总是想起一个人来,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本姓外地大侄子。成年后一直漂泊在他乡,多少年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忘记,大侄子,你可曾想起过我,还是否记得我们定的那份协议。
小时候,农家人如果不养个小鸡小鸭,就好像过年的时候没有鞭炮一样,空落落的院子总是感觉到缺点什么。但母亲每年买的时候都是等到最后,一个原因是没钱,另一个原因到那个时候小鸡仔比较便宜。
每当我看到这毛茸茸小家伙的时候,我的心仿佛也被它软化了,看也看不够也玩不够,平时笨手笨脚的我,总是把它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一个一个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听着它们叽叽的叫着,恨不得把它们放在心窝里。所有小动物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小鸡仔。
那一年上四年级,好像家里边一直没有钱,(一年到头都缺钱)我一直催母亲快点买小鸡仔,再晚了怕再也买不到了。母亲就一直往后推啊推,后来肯定是嫌我吵太烦,也许是怕再晚了真的买不到,就郑重宣布如果来卖小鸡的买二十只。
一天我刚刚坐稳要吃晚饭,忽然听到“小鸡喽,卖小鸡喽,”一听到声音,我立马蹦起来,不等母亲催促,我已跳出门外,飞一般的寻声过去,一边跑一边忙不迭的连声大叫“卖小鸡的,快点到这边来,我们要买小鸡喽”。
“来喽”,接着又一声“小鸡喽买小鸡喽”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辆满载着鸡筐的中年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风一样从我跟前飘过,划到我家门口。下车,放稳,拿折子,取小鸡,一气呵成。
他看样子30多点,大背头,精精壮壮的,可笑的是他外边搭一件中山装破破烂烂,里边一件银灰色的倒是挺新,扣子敞开着,里面穿一件背心。我和姐姐两个人按住箩筐,左挑右选,各自选自己的十只小鸡。母亲一边看一边和他讨价还价,后来转身回屋给他倒了一碗开水。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后也三三两两赶过来,有的买,有的看,他后来看人多了就说,“买20只,再送你两只”。我和姐姐闻听后,更加开心,她挑花的小巧的下蛋,我挑白的个大地杀了吃,全然不顾大人们在讲什么。
等邻居们吱哩哇啦都买好,天已经全暗下来,后来他又听到和母亲恳求着什么,开始母亲说啥也不同意,原来他要借宿一个晚上,明天想正好在我们这里赶集,如果到镇上要十多里路,后来架不住他再三的请求,母亲才勉强地同意了。那人开心地笑起来,非要再送我们十只小鸡,母亲没同意。
家里边晚饭正好吃的半半拉拉,母亲要张罗着再给他做一点,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就凑合着和我们随便吃了一点。
在和母亲闲聊的得知,他是从河东(微山湖以东)过来的,没想到的是,他和我们是一个姓,这一下子倒让我们喜出望外。
看到我们桌上摆放 的家谱,把手洗干净拜了拜,看一下三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人,打开看了一会,无奈地对母亲笑了说:“哈哈,不能叫你大姐了,按辈分我要叫你奶奶了,这两个吧,一个是小叔,一个是小姑”哎呀,这么大的人叫我小叔难为情死了。
他倒不在乎,兴奋地直说,“哎呀,这是来到我们自己家啦,那不能见外了”一句“我们自己家”说得我心里暖暖的,以后肯定不能叫他“河东嘛”了。最后休息时叫我“小叔小叔,走,陪大侄子睡觉去”。那亲热劲,外面的人听了还真以为我是他亲叔呢。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让我领他一道去帮忙到集市上摆摊,鸡蛋市和卖小鸡的在一起,跟前是一个说书的地方,那是我家的宅基地,去那里卖小鸡,有我在的话可以不用交税,我可以边看着小鸡边听说书的,这毛茸茸的小家伙,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抓在手里,心里像熨斗熨过一样舒坦,把脸凑到它嘴巴前,来个亲密接吻,轻轻的叨叨你二口,痒痒的,真感觉心都跳出来了。
那天生意很好,只要是来了我认识的人,买了以后我会偷偷地再送一只给他,当然瞒不住大侄子的眼睛,碰到我 一个同学和他妈妈过来,我还故意让他挑了两只单独送给他。
大鼓书听的也是断断续续,有熟人来我忙着招呼,没生意时我可以任意玩弄小鸡仔。后来为了奖励我,散集的时候,一下子给我买了两块钱的水煎包,回到家我和姐姐第一次吃了个够,那金灿烂的水煎包呀,永远也吃不够,到现在想起还直流口水。
吃过午饭,他还要再去兜一圈,这次我看到他没有再穿那件烂的外套,而是把他中午卖的钱好像交给母亲,想让母亲给她保管。母亲勉为其难推辞了好长时间,不过我看到最终母亲还是犹豫着把他的钱收下来,放到里间柜子里。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哼着听不懂的小调,喜笑颜开地就出去了。
后来又陪他赶了一个集,总的来说这一年和他交集不多,他每次晚上回到到我家总是带点东西,奶奶长小叔短的叫得很亲热,母亲几次让他改嘴,他一脸认真的说:“这个可不能乱叫的,辈分在那里放着,咱们是不能错辈的,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该咋着就得咋着”。
每次睡觉,他还非要搂着我,我不让他碰我,他还振振有词:“虽然你是小叔,但和我儿子一样大,每天在家都是这么搂儿子的,搂一下咋啦”难为情死了。
最后走的时候,他筐里大概还剩了几十只小鸡仔,全部给了母亲。还告诉我们说,这次回家要比往年提前个二三天呢。晚上睡觉时,我发现枕头下放了20块钱,马上给母亲,母亲一声叹息说:“这个人真是,给这么多钱干啥呢,都是一家人,给钱那不见外吗,都赶上住旅馆的了”。
第二年又到了放暑假的时候,看看临近去年买鸡仔的时间,那天吃过晚饭我和姐姐正在争论这个大侄子还来不来,远远听到“小-鸡--喽,买-小-鸡-喽”声音又传到我的耳朵,声音高亢嘹亮还悠长,是我这个大侄子来了。
我寻声迎去,还是那身打扮,毫无疑问,今年肯定是住在我们家了,母亲又重新给他做了饭,他从老家里边带出来好多煎饼,我们这里从小就吃馒头,很少看到煎饼,他让我拿出来和左邻右舍的小朋友分一下。
呼呼啦啦,小朋友挤满了一个院子,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品尝着他的煎饼。邻居也挤满了院子,他把鸡筐全部卸下来,让邻居们去随便挑选,如果没钱可以先赊着,在走之前给就行了。
今年来到这里,我倒是比去年话多了不少,晚上睡觉也敢靠在他身上了,有空了,就乐呵呵地跟我讲他家的历史,才知道他家往上好几辈人,都是做孵化生意的,家里有个专用的炕房。
以前他老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了一条规矩,就是每年别的炕房不再孵化小鸡的时候,要比别人多孵化一到二炕,告诫说在最后阶段买鸡仔的人,大都是条件不怎么好,一定要卖的比先前便宜一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炕房里边还有余热,煤炭每年也会多出来点,这个时候鸡蛋也便宜,最后出来的要自己去吆喝,顺便能探一下明年的路子,虽说是鸡仔价钱卖的不高,不过总体来说还是相对赚上一点。这就是每年很晚才出来的原因。他搂着我,我也不像去年那样拘谨。
“你为什么把旧的褂子穿在外边,新的穿在里面呢?再说那么旧,难看死了!”我接着追问,他说:“你别小看这件旧的衣服,我全部的家当,基本上都放在这几个口袋里边”。
他接着说:“我旧衣服的口袋里也放点钱,万一碰到有人抢劫,我先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与他们周旋,好点地放你一马,难缠的就要想法跑开,撕打起来就故意把旧衣服扔掉,把人引开,等回头再把衣服找回,因为衣服太烂,抢劫的人十有八九不会在意。”他给我讲了好几次这样的经历,都是使用了“金蝉脱壳”,钱才没被抢走。听得我心惊胆战。
最后一个要求,我说:“那你能不能不叫我小叔了,你叫的我太难为情了”。他哈哈大笑说:“那不叫小叔叫什么呀,你辈份在那里放着呢,自古都有小叔小爷爷,没有小哥小大爷,人小辈份大没办法呀,再说300年前我们是一家人,肯定这个不能乱叫的”。
唉,你山东我江苏,中间隔着微山湖,哪来的一家子人,再哀求也没用真无语。
那次卖完小鸡仔回去的时候,我们已经混得很熟了,周围本家他也该叫啥叫啥,好像和我们是一个村子里一样。左邻右舍的大嫂大婶儿,也都傍晚经常过来,聊聊家常,他呢,说话幽默,经常逗着这些大婶大嫂们哈哈大笑。到最后走时把剩下的鸡仔都分摊下去。
每次晚上睡觉,他还总是吆喝“小叔睡觉了,来,大侄子搂着你睡”,我羞得无地自容。不过还好,听他讲着故事,依偎在他身边,我睡得也挺香的。
上初一的时候,又是这个时候又过来的,我个头到了他下巴。第二天是集市,不用母亲说,我就和他一起推着车子到集市上摆摊去了。
那天生意不太好,人也稀稀拉拉的。我就一心一意地跑开去听说书的了。那天说的是王华买爹故事,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带个小孩子,专门收钱。唱一段落,小孩子就拿个小盆挨个要 钱,有人当时不拿钱出来,老太婆就说“跪下,跪下磕头,磕头就给你钱了”,这小孩儿就扑通跪下,搞得大人们只好把钱丢给他。
到我跟前,小孩已经过去,但老太婆又让他转回来,跟我要钱,虽然上了初一,可我个头还这么点,根本不像个大人的样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还有,我口袋里面一年到头就没存过一分钱,你说你跟我要钱,我哪里有钱呀?
当时我真的很害臊,从来没经历过这场合,急忙摆摆手说,没钱没钱,说书的老太婆就马上说:“跪下跪下,跪下磕个头,他就给你钱了”。那小孩真的扑通跪下,把小盆举到头顶不走了,把我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拉又不是不拉也不是,直说没钱。
那老太太一下子生气了,就对我说:“你没钱听什么听,没钱就不要在这听了”。我说:“这是我家宅基地,从来没人给我要过钱。”那老太婆操着大嗓门说:“谁说这是你家宅基地?你是哪里人?我在这里说书说了好几年了,从来没有人听说这是谁家的宅基地过”。她无理地说,把我气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侄子肯定听到我这边的声音,急忙走过来,看到我眼泪直流,一把把我拉过来说“怎么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宅基地,你欺负我家小孩干什么?他这么小会有钱吗,跑江湖的你们也太不讲究了”。还好,观众中有两个是我们本村的,也随声附和称是我们的。
“哎呀,他不是那个卖小鸡仔的小孩儿吗?这地方怎么成他家的了?”我大侄子马上说:“怎么了,我家小孩怎么了?看是外地的欺负人吗?”他说得理直气壮,还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有他在后面,我心里突然也来了底气,就说:“你下次不给我钱,我就不让你在我这里说书了”。
平时和同学打架,回到家母亲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打我一顿再说,外面受了欺负,回家也就从来不说了。这是第一次受委屈,有人给我撑腰,心里好感动。
晚上第一次主动头枕着他的胳膊,让他给我讲他儿子小时候的故事,心里真是羡慕。回来晚了甚至都要盼望他早点回来,给他说上一会话才能安然入睡。有时候回来得太晚,我就枕着他的中山装,摸着衣服上亮晶晶的扣子,慢慢地就睡着了。
小鸡仔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我拿了分给邻居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心里竟有万分的不舍。母亲特地嘱咐我,盯紧大侄子,不能再让他不小心把钱“丢”了。
晚上睡觉肯定是我闷闷不乐,问我怎么了。我哭丧着脸说“我不想让你走,和你没呆够”。他笑呵呵地说“那总是要回去的呀,不回去你侄媳妇也不愿意呀,明年你再大点,我带你一起跟我回去认一下家门好不”。
“行”!我得寸进尺:“我还不想让你叫我小叔,叫得我难为情死了。”
“那我叫你什么?”我一听来得劲,马上说“拿笔来,你想让我叫你什么,你写上,我想叫你什么,我写上,好不好”。他看看我,笑容里带着狡黠和慈爱,然后拿出笔撕下一片纸来。
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们相视一笑,不过我们两个几乎同时都说出来:“那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这样叫!我们俩真是不谋而合呀。”
“叫吧,叫吧,现在就叫吧”。他逗我,我这人真败类,不让叫的时候天天想叫,让叫的时候倒又叫不出啦,我涨红了脸,说什么也张不开嘴,就耍赖说今天不叫,从明天开始好吧。
那行吧,他也一脸满足。这是我在他怀里面睡得最香甜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早早起来,给他烙了几张饼,准备在路上吃。我负责监督他,还是老样子,不过外面披了那件新的银色中山装,悠闲的在院子里溜达。
“吃饭了”,下面一句声音太小,但他肯定听到了,开心的马上答应,把衣服摘下挂在晾衣绳上,然后坐下吃起来。
我紧盯他的一举一动,当吃好刚要从兜里掏钱时,全家出动,姐姐把自行车往外推,母亲把钱往他兜里揣,我拉住他的双手让他失去给钱的机会,出了房门还要再掏,反而引起我们更猛烈的劝阻,连推带拉,把自行车交到他手里,“快走快走,不留你了,你挣钱容易吗……”
母亲也直嚷嚷,直到他上了自行车,走了好远,我才感到失落不堪,猛然又想起什么,衣服还挂在我家晾衣绳上,兜里放着四十元钱还有昨天写的协议,他是他一贯使用的“金蝉脱壳”之计吧。
“这次又留了这么多,你说挣个钱容易吗?唉”“这钱不再要了,明年来了一定要还给他”我知道母亲性格,花人家钱,要一直内疚不安的。
第二年又到卖小鸡仔的时候,我兴奋的期待着,左盼右盼日期都过了怎么没有来?邻居大婶大嫂们也都过来,“哎,这个一家子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母亲也念叨了几次,这是多年来我们唯一的一年没喂小鸡。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大侄子还是没来,母亲后来也不在提起,时间长了,大家都忘记吧。
其实我的心里面一直在盼望着,盼望着大侄子再能出现,盼望着实现我们的诺言,甚至想象当看到他的时候,第一件事就跑到他跟前响响亮亮的叫他一声,但终究还是没盼到他。
再往后,我也在疑惑,为什么当时住在我家呢,是因为姓一个姓,还是我们家的善良,还是我家太贫穷,每当想他的时候,我就把他衣服拿出来,摸摸他那衣服上的扣子,光亮亮的扣子,也像摸到小鸡仔一样,把我的心给融化了,搬了几次家,衣服一直没舍得丢掉。
后来我结婚了,出来四处奔波到处游荡,过了微山湖,来到传说中的河东,走薛城,串微山枣庄,但茫茫人海,哪里去找?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将近50,大侄子如果在世上也要70多岁了,喧闹的城市中,根本看不到小鸡仔的影子,想听到一声“小-鸡--喽,买-小-鸡-喽”声音更是一种奢侈。
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努力的把美好的时光记下来。大侄子,你在哪里呀?我们的那个协定,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