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涵爸爸(怀念父亲李学涵)
李学涵爸爸(怀念父亲李学涵)在我的记忆中,爹温和儒雅、谦谦君子、多愁善感、忍辱负重,但都掩饰不了爹的可爱和幽默。老爷爷去世后,一家人搬到云南路东亚里,戏剧性的是娘工作的办公室,恰巧在睦南道老宅爹娘结婚的房间。爹就像贾宝玉一样风流倜傥,年少时爹就酷爱京剧和二胡,常常自拉自唱,多次登台表演“凤还巢”“望江亭”“玉堂春”“秦香莲”等剧目唱小生,我就坐在后台看爹表演。什么花草鱼虫啊,古玩古画,玉石首饰,都是爹的最爱,一条京巴犬亲密无间的伴随左右。受爹的熏陶,至今我也非常热爱京剧,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年轻帅气的父亲。
作者 | 李克琍
家族被称为“李善人”,到我爹李学涵这辈已是第五代了。
年轻时的爹与爷爷、老爷爷一同住在睦南道二十八号,经常在自家的花园(现在的天津市人民公园,原来李善人私人花园)花前月下地与表姊妹们相聚,还爱过一个叫梅的表姐。
后来梅表姐得肺结核去世,爹差点跟了去。
爹就像贾宝玉一样风流倜傥,年少时爹就酷爱京剧和二胡,常常自拉自唱,多次登台表演“凤还巢”“望江亭”“玉堂春”“秦香莲”等剧目唱小生,我就坐在后台看爹表演。
什么花草鱼虫啊,古玩古画,玉石首饰,都是爹的最爱,一条京巴犬亲密无间的伴随左右。受爹的熏陶,至今我也非常热爱京剧,花花草草和小动物。
年轻帅气的父亲。
老爷爷去世后,一家人搬到云南路东亚里,戏剧性的是娘工作的办公室,恰巧在睦南道老宅爹娘结婚的房间。
在我的记忆中,爹温和儒雅、谦谦君子、多愁善感、忍辱负重,但都掩饰不了爹的可爱和幽默。
爹长着一双不大炯炯有神的吊眼,慈眉善睐;挺拔的鼻梁、精致的脸庞、均匀的身材、时尚的西式打扮,典型的少爷气质,非常帅气。
解放后爹一改穿衣风格,常常灰蓝色调朴素的中山装、唯一少爷痕迹就是脚上的皮鞋很讲究,永远擦的锃亮。
爹逢人都打招呼,脸上总带着微笑,喜欢与人拉家常,因为经常出差见识广,天南海北的总有很多话题,爹在哪里,笑声就在哪里,邻里之间,人缘极好。
大学毕业后爹一直在外贸工作到终老也没变动。
照片正中间是爷爷李伯福,后排中间是母亲胡禄珠、父亲李学涵。中排依次为二弟克定、我克琍、大姐克璐、大弟克明、三弟克新,爷爷左边是妹妹克琳,右边小弟克强。
三年自然灾害,我11岁。那时真是吃不饱,一个窝头切几片,薄厚不一,分份吃。
爹总是把自己的那份偷偷分给我一点,抚摸着我的头问:“我们家的大饭桶,吃饱了吗?”我说“吃饱了,还打饱嗝呢”!爹就露出满足的样子。
期待爹偶尔从单位五分钱买回来(开罐化验后的)食品罐头,是全家得以改善伙食的日子,小小的罐头让每个人都可以大大的解馋。
一次爸爸去军粮城出差,买回很久没享受过的军粮城小站稻,去柏各庄出差又自己和当地人一起在稻田逮了一麻袋螃蟹,回家倒进一个大油桶,螃蟹拼命往外爬,七个孩子兴奋慌乱的满处追,爹心里乐开了花,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叮嘱: “小心别让螃蟹夹到。”
小小院落充满活力和欢声笑语,至今想起那是多么的幸福,也就从那时起,几十年再没吃过如此香甜的米饭和那么美味的螃蟹了。
一天爸爸下班回来,用夸张的动作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掏啊掏,全家人睁大眼睛等待,他变魔术般掏出了一只手掌大雪白的波斯猫,迷瞪瞪一只蓝,一只绿慵懒的眼睛,毛茸茸、热扑扑,一脸茫然和无辜,真是爱死人。
从此这只猫“咪咪”就成了家人最珍爱的成员,伴随我的成长,陪伴全家十几年。
爹还养了几缸各色金鱼,每天下班不厌其烦的喂食、换水,眼见下了一缸小鱼苗,每天观察小鱼成长是爹的最大享受,哪只长尾巴了、哪只发育不好,爹都记在心里。
文化大革命开始,红卫兵们说资产阶级才养鱼,残忍的将几缸鱼全倒进厕所的下水道,爸心疼的忍着眼中的泪,却无力保护无辜的小生命。
每月发工资,爹总是连同工资条交给娘,自己口袋里一分钱也不留,有一次出门过摆渡坐船,爹因为没有一分钱,硬是骑了几个小时自行车。
爹的腰不好,行动不自如,回家还要忙着照顾我们,做家务。记得一次爹手里托着要洗的碗,为了拣院里地上的一分钱,不慎摔倒,砸碎一摞碗。
爹尴尬地坐在地上自己圆场,用京剧道白的腔调,字斟句酌的念道:“岁岁平安,碎碎平安也。”我们捂着嘴偷笑,爹被娘数落了好几天。
五岁的克琍五岁与二十八岁的父亲。
小时候我尿床,冬天被子晒不干,为了让我盖上温暖的被子,爸爸总是自己坐在冰冷的厨房(厨房在院子)用手把带着冰碴的煤渣做成煤球,点燃火炉烤湿被褥,难闻的味道,多年爹从未抱怨过。
我们兄弟姐妹七人,无论谁犯了错,爹没动过孩子们一根汗毛,都是慢语轻音讲道理,循循教导。
上山下乡运动轰轰烈烈地掀起,爹说:“我的儿女一个也不许离开。”因为这是爹最不能接受的事。结果因为家庭出身,因为需要生存,大的四个都走了,到了祖国边疆的四面八方。
记得我走时家里没有钱,东拼西凑带了十块钱,火车已经开动,爹小跑着摘下自己戴着的最心爱唯一值钱的手表,从窗子递给我,尽管手表已经停止转动,我仍保留至今.....
每走一个儿女爹都止不住泪流满面地说:“爹无能,爹对不起你们呀!”
爹是个孝子,奶奶是军阀曹锟的二女儿曹士熙,去世很早,从我记事起,爹的床头一直摆放着奶奶的相片,一刻也没离开,每逢祭日必定焚香拜祭。
爹走的前一天,指着窗外喊:"娘,娘,娘……我看见我娘了。"
他老泪纵横地对我说:"琍呀,我看见我娘了,她没衣裳穿,还饿着肚子,连家也没有(被扒了坟),你细心,爹走后,别忘了给你奶奶多烧点纸钱呀。"
爹没什么财产给我,可爹把最珍贵的奶奶的照片交给了我,对着床头爹和奶奶的相片我发誓,下辈子仍然做爹的女儿!奶奶的孙女,爹您听到了吗!
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喊着口号砸门,爹吓坏了,先跑过来对我说:"琍呀,你一定要守好你的娘!"又一路小跑去开门,爹总是这样把母亲和孩子看做是他一生最重要的。
那时到家来扫四旧的红卫兵,二三十人在弹簧床上跳,觉得稀罕,跳到房顶那么高,边跳边笑,觉着好玩。
爸爸的青年时代,摄于睦南道老宅。
他们把爹收藏的几十个进口打火机,各种造型:如小酒瓶、手雷、小汽车、小兵人等差点当成了炸弹,全家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直到审查核实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拿走了所有他们认为的“四旧”,如史书、名著、诗画及金银财宝,包括先祖的照片......他们走后爹发现自己口袋里还有一支“派克“金笔,忙追上去交给了人家说:“这里还有四旧,还有......”
前期由于害怕,多少国宝级的文化遗产和财富,我亲眼看到或被爹娘扔进火炉付之一炬或被倒进垃圾堆......这样的灾难和悲剧每次回想,都觉得无法接受,甚至有负罪感而寝食难安。
爹被批斗时,领队的带头喊打倒,喊到声嘶力竭,也调动不了那些“红五类“的斗志。
更有甚者,有人跑到台上跪地声泪俱下地说:“大少爷,没有您家的“舍粥棚”、没有您把我一家人接到院里给了房,就没有我的今天呀,您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啊。”吓得我爹瘫倒在地,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给人磕头,场面尴尬又混乱。
工作中的父亲。
文革期间家里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绝境,九双眼睛,九张嘴看着爹,娘整日以泪洗面,时不时地念叨:“哎,以前呀,你娘就不知道钱是什么,你奶奶送我一个凤冠,是曹琨当总统时保留的,我不要,嫌土气,上面呀有宝石无数,现在能有一颗就好啦。”
奇迹突然发生了,娘望着丢在地上的一堆衣裳,净色素色能穿的,都挑出来都送给了更困难的邻居,剩下些精美手绣的绫罗绸缎,花花绿绿象是给幽灵准备的,怪吓人的没人要,娘叫我帮她抱起来扔到外边垃圾堆去,眼睛却一下发出久违的光芒:“扣子,扣子,金扣子……”
就是这些金扣子,让全家熬过一段最困难的时期,可爹始终像是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每天心惊胆颤地,望着爹愁眉紧锁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安慰的话。
爹遭了很多罪,每个月底都要向人借债来解决九口人的温饱,每次找人借钱敲门时的犹豫、惭愧羞怯的表情、无地自容的为难、遭拒绝的尴尬,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至今想起心都隐隐作痛。
文革结束,我们兄弟姊妹七人相继长大了,日子慢慢好起来。
爹喜欢首饰,六十大寿我给爹买了一个不大的钻戒。爹说:“我经常去首饰店转,就是看看,从没想过要自己有,不属于自己的别去想,就不会难过。”
好日子没过多久,爹患了肺癌,了解爹的慈善和对家人的依恋,临终也没把真实的病情告诉他。
住院那天爹被担架抬着无奈的离开他此生最爱的家,口中念道:"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并示意我把爱犬“乖乖”递给他,爹抱着心爱的乖乖亲了又亲,仿佛在与亲人告别,爹这一去再没有回来。
如今自己也步入老年,每每想起我的爹,心里都充满温暖和遗憾,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有担当的男人,最慈祥的父亲。
又到清明,我买了好多好多纸钱,给我爹和我爹的娘。
完
作者李克琍笔名金竹雨,1949年生于睦南道28号,是天津李善人家族中李赞臣的重孙女,李克琍的爷爷为李赞臣长子李伯福、奶奶是曹锟的二女曹士熙,李克琍文革中支边去了云南并定居昆明。
采稿 校对 编辑 | 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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