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光一颗土豆的故事(在十里洋场反刍回不去的故乡)
食光一颗土豆的故事(在十里洋场反刍回不去的故乡)我当年第一次见他,是在我们租来的办公室里。那时,我和诗人慧玮在一个办公室。有一天,门帘一挑,进来一个矮个子的黑脸小伙,慧玮说,这就是诗人陈元喜。那时候他还不叫陈仓。2上世纪九十年代他的诗也在报社办的征文中获过一等奖。那阵他才二十上下,能在诗人成堆的地方诗歌获奖太不容易了,当然也与我一直坚持到今天的观点有关,那就是要发现和培养文学新人,尽管他们还幼稚,却有大好的将来,值得给奖,值得下注。当然那回我们几个评委还让有些人非议,好像我们只爱新人笑不管旧人哭似的,有啥腐败行为,喝了小陈的酒。现在看来,我们还是有眼光的,至少在小树最渴的时候给浇了一壶水,看着他枝叶翠绿向上生长,让他在故乡有了点小知名度,对他的生存环境向好出了一把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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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没想到,二三十年后,那个像土豆一样不起眼的小陈仓能把世事弄得那么大,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站在贾平凹、陈彦身后,得了鲁迅文学奖,让中国文坛,尤其是陕西文学界,重新认识贾平凹身后秦岭南坡的商洛山,依然文脉绵长。静水深流的丹江里,时不时出人意料的,有重量级的作家如丹鱼耀眼地跃出水面。
也许是秦岭挡住了我的视野,也许是山里呆得太久,心胸像眼光一样狭窄,也许是他开始是写诗的,商洛的诗人太多了,文学爱好者十有八九都是写诗的,比路边地里的土豆还多,一镢头下去就能挖大大小小一窝子。土豆还好不会说话,诗人们都自我感觉良好,喜欢敲别人的烂锣,不好打交道。
我在商洛市唯一的公开发行的党报当编辑,编一个叫“商洛山”的文艺副刊,一编就三十多年。陈仓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他老说我是他老师,实际上我和我编的副刊,只是他文学道路上的一座小桥,一个小小的驿站。
上世纪九十年代他的诗也在报社办的征文中获过一等奖。那阵他才二十上下,能在诗人成堆的地方诗歌获奖太不容易了,当然也与我一直坚持到今天的观点有关,那就是要发现和培养文学新人,尽管他们还幼稚,却有大好的将来,值得给奖,值得下注。
当然那回我们几个评委还让有些人非议,好像我们只爱新人笑不管旧人哭似的,有啥腐败行为,喝了小陈的酒。
现在看来,我们还是有眼光的,至少在小树最渴的时候给浇了一壶水,看着他枝叶翠绿向上生长,让他在故乡有了点小知名度,对他的生存环境向好出了一把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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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第一次见他,是在我们租来的办公室里。那时,我和诗人慧玮在一个办公室。有一天,门帘一挑,进来一个矮个子的黑脸小伙,慧玮说,这就是诗人陈元喜。那时候他还不叫陈仓。
说老实话,他长得有点黑,像笼里的一颗土豆,随便拨拉一下就找不到了。只有一双眼睛看你的时候显得有神,说话也是丹凤口音。很能侃,却不谈文学和诗,全是耍的,麻将和砸金花。这点像他的同乡贾平凹,认识几十年了,与故乡文友相见,只说风月趣话,从不谈半点文学。有人质问,他一笑说,成天务弄哩,有啥说头?其实我想人家是道行深,尿得高,跟你尿不到一个壶里,懒得磨牙。
那晚我们去喝酒,文人见面不喝酒没意思。他还能喝,只是猜拳时有点赖。他和贾平凹一样,都是丹凤人,贾还在丹江边,312国道旁,他家的塔尔寺那更是兔子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的。丹凤的龙驹寨又是当年的丹江边的水旱码头,这儿人见多识广,出刁人,也出能人,小看不得。丹凤更是商洛文学的圣地,我们对这儿的文学人都是高看一眼的。
很久很久以前商山四皓在丹凤隐居,后来又出了大作家贾平凹。丹凤文人更是牛皮哄哄,好像自己也成了贾平凹似的。有点张,却也不敢小看。
我对陈仓最初印象是会看眼色,不像别的诗人那样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一喝酒自己就是李白。陈仓不撂大话,嘴角露出的却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诗人的不屑。
他也是苦出身,却有股不服输的冲劲儿,用散文家刘少鸿一篇叫《进城的陈仓》里的话说:“记得一个周末,陈仓和也开到西安不久的陈毓邀我一块游过一回青龙寺,至今印象很深的是陈仓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像一头蛮牛,过马路时管你红灯绿灯、车来车往,梗着脖子硬往过闯。说事情、议论问题更是自顾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争,一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架势。我想,陈仓后来之所以能闯出名堂来,与他这种性格特质是有很大关系的。 ”
3陈仓当年写的诗在外面发的不少,他也马上和我们成了朋友。爱啥爱跟弄啥的钻,大家马上都成了自己弟兄,狗皮褥子没反正。但他年青气盛,有种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二杆子劲,不满并不安现状的劲头明显和我们这些老同志不是一路人,他说,弄成弄坏总得试一试,万一成了呢。果然,当文化打工潮刚刚兴起,他就敏锐地感觉机会来了,一咬牙一跺脚,背着被子翻过秦岭,到西安闯天下了。记得那回我去省城,我们喝酒麻将结束都快大半夜了,下了出租,他忽然发现身上的包落在刚开走的出租里了。那阵只有传呼机,得先找电话亭打电话,站在街边等回话。北方冬夜风像刀子一样害割人的脸,脚冻得像猴啃一样,我们跺着脚,搓着手,等着电话。等了老半天,还是两个字,没见。陈仓又打,再打…我劝他说,算了,明天再寻,把人冻死了,不就是个破稿子嘛?他一脸正经,语气坚定地说,那包里头有他刚写好的稿子,明天就发稿哩,领导把咱当人,咱得把事当事,咋都得寻着!他让我先走,他再等。第二天天没亮,他就打来电话,兴奋地说,他一夜没睡,终于找到了。他先找交通电台,再找出租公司,十几个地方不放弃地找……他得意地说,我就不信找不到,努力总有回报的。我对他真有点佩服了,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有玩头,是个定了目标瞎好都要想办法实现的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作家芦芙荭2015年在《商洛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浪子陈仓的精神坚守》的长文章,他深情地写道:“ 陈仓是一个勤奋好学、悟性很高的人。由于他童年时吃过太多苦头,所以能忍受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艰难困苦,这是成就他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常常说他,这些年什么也没有耽搁,在单位里工作不错,也混了个一官半职,是小有名气的媒体人,手下管着一群记者;在写作方面,先是诗歌,在全国的名气比较响,作品频频在各类刊物上亮相,上了《诗刊》与《人民文学》等等,还获得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奖项,参加了诗刊社的第二十八届“青春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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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岁末,作为商洛市作家协会主席,我在商洛市青年作协换届大会上,面对台下几十位怀揣文学梦想的年青人,作了个《看好青年,多出陈仓》的演讲,我说道;“你们先得学学比你大不了多少的陈仓。人家写诗就写进了“青春诗会”,写小说老是上《小说选刊》,就连中国文学的老大杂志《人民文学》今年也发了五万多字的中篇小说。
他的成功给了大家信心,商洛大树底下无小草的瓶颈已经打破,一个我们看好的大树在上海滩成了风景。他学历不高,也是苦出身。有梦想能吃苦,是他成功的过人之处。贾大师的树太高,陈仓却是能当标杆学习的,看看他如何描绘和我们同样的生活,学习、借鉴、提高。当然青年人能走出去就尽量走出去,开阔的视野也是必不可少的,文学的神圣在我们心里,不管年纪的大小。文学照亮生活,美好自己温暖别人,这便是文学的力量。我要说的只是一句话,是祝愿也是希望:看好青年,多出陈仓。”
我不会写诗,却也算诗歌发烧友。多年前,读过陈仓一首叫《 大货车》的诗,里面写道:
挂着一个“陕”字 /与我的身份、口音和血型相同 /我们一起行驶在三一二国道/上游奔跑着我的影子 /下游则飘浮着我暂住的身体 在异乡,这是我遇到的最亲的人/它的吨位很大,有一些锈迹/和我一样沉重和伤感 /它装着一车土豆,而我 /装着盛产土豆的那把泥土/我认得它,但是它不认得我/我喊了一声哥哥的乳名/它却没有一点反应/在细雨中,它一溜烟地跑掉了/留下一串黑烟与颠簸/迷住了我的眼睛......
读得我也有点动情,好的诗总能找到你心灵痛点,不能不让人感动。
2018年被第10期《小说选刊》转载的中篇小说《反季生长》里,他又一次写到了土豆。
土豆 又叫马铃薯、洋芋等,与小麦、稻谷、玉米、高粱并成为世界五大作物。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中国是世界土豆总产最多的国家。2015年,国家启动土豆主粮化战略,推进把土豆加工成馒头、面条、米粉等主食,土豆将成稻米、小麦 、玉米外的又一主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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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把自己比作故乡的红薯,陈仓把自己比作老家的土豆,都是强调与故土的血肉联系,都是人们喜爱的纯天然食物。我小时候,听广播里念老人家的新诗,里头就有“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的句子,那时候听得流口水,长大了美美吃了回土豆烧牛肉,果然好吃得让人直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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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地豆代表的是故乡,牛肉便是黄埔江边的十里洋场,陈仓这个像牛一样劳动的小个子山里人,在灯红酒绿的大世界里反刍回不云的故乡,用心用情用功做出了一道让中国文坛品尝叫好极有特色的“红烧牛肉”。这盘菜里,保留着庾家河的腥腥的泥土味,也有大上海宽阔的都市情,更有一个成熟作家对中国城市一天天肥大而乡村一天天凋敝的深沉思考。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的小说多数是写大移民时代的人性冲突,反映城市文明与乡土文明的融合,希望能够准确地把握甚至是超越社会发展。我开始写进城系列是‘献给我们回不去的故乡’,新出的四部作品是‘致敬接受我们的上海’,全部可以归入扎根系列,就是想写故乡回不去怎么办?那出路只有一条,就是以异乡为故乡,把根好好地扎下来,再造一个故乡出来。农民在城市里新建故乡,最有效的方式,是好好生活,是与人为善,不仅要有物质基础,还要有心灵的基础,也就是要有人在这里出生,要有人在这里长大,还要有人在这里死去,最后埋在这里化为泥土的一部分,从而达到肉体与灵魂的融合。
用贾平凹的话说,陈仓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他的小说有一种清新,这样一种清新,在文坛上刮起的风,像陕西老家的山风,你说硬它也硬,你说柔它也柔,反正是多种味气、多种味道都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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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是一个已经走向全国的作家,一个继贾平凹、陈彦两位商洛籍获茅盾文学奖之后前途可期的实力派小说家,作为故乡的文友老朋友,我们只能祝愿他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因为他是一个有大气象,有可能成为大作家的潜力股。
理由有三:一是他是诗人,参加过“青春诗会”,得过诗歌奖,也出过《流浪无罪》《诗上海》等诗集。写诗的人写小说有天生优势,先过了语言关,又能在冗长的故事里写出诗意的华章,成功者如平凹,阿来。汪曾祺说过,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文学说到底是语言的艺术,要是没好的语言,有诗意的语言,充其量只是个讲故事说评书的二流作家,这类作品就连茅盾奖得主里也大有人在,尽管他们偶然站在了文学的高峰上。二是他的阅历丰富。他走南闯北,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不用深入生活,他小时卖蒸馍,啥事都干过,体会过生活的种种滋味,不会像我等一样生活枯竭。对于小说家来说,经历就像官二代的仕途,富二代的财富,天生就踩在踏实的土地上,不怕没故事可讲,不用打着面旗子装模作样地深入生活。三是他的天份和勤奋。写作是要有天份的,更要有路遥那样像牛一样劳动像大地一样奉献的奋斗精神,别人休息的时间就是他写作的时候。他经常上夜班,凌晨下班后他会写诗;写小说需要整块的时间,当别人喝酒打牌、游山玩水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写小说,清明节一个中篇,端午节一个中篇,中秋节一个中篇,春节一个中篇。陈仓的一下子拿出100万字的长篇文集四部《后土寺》《地下三尺》《醒神》《预言家》让人佩服,让也有天份却不想吃苦的我等汗颜。
天不亏人,冷板凳也会坐热,牛一样的劳动和奋斗,总会换来文学大地的丰收。在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名单上,陈仓的名字出现了,他的散文集《月光不是光》获奖。
这是国家级四大奖之一,他这个土豆终于成为了一个让陕西骄傲,让商洛自豪。秦岭南坡的塔尔寺,四皓隐居的商山脚下,水旱码头的丹江边故乡,又多了一颗让文化绿洲更添文化自信的金土豆、金豆豆。
我们都是故乡田野里的土豆,土是本色,沉默里积聚能量,风雨里野蛮生长,从不放弃希望,只为不辜负老天给予的厚土和阳光。
陈仓用自己的奋斗成为了文学的“主粮”。他用成功为故乡的作家树立了一个标杆。
奋斗的汗水不会白流,在喧嚣的世界定下心来,稳稳放下个小书桌,好好看书,好好写作,用作品说话,用精品立身。让我们的故乡走出更多的像贾平凹、陈彦、陈仓这样,翻越秦岭,扬名全国,已经著名和正在走向著名的可爱的带着泥土味的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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