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为陈同甫赋赏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赏析)
辛弃疾为陈同甫赋赏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赏析)辛弃疾的这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写得颇有特色;构思多层,结构奇变。在稼轩词中堪称佳作。可怜白发生!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宋·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的这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写得颇有特色;构思多层,结构奇变。在稼轩词中堪称佳作。
先说构思多层。辛弃疾一生矢志不渝地反对民族出想,是求祖国统一。为了窥察敌情,他两次深入虎穴;为了沉重打击敌人,他亲率兵马投奔农民抗金起义军,为了生擒叛贼,他奋不顾身闯袭敌营。早年许多传奇式的英雄壮举,曾霞惊了南宋朝野,可是他自二十三岁回归南宋到六十八岁含愤去世的四十多年间,有二十年左右被贬弃闲居在江西农村。尽管屡遭打击,频受迫害,但他仍健举自振,壮心不已。这首《破阵子》,就是着重表现他报国欲死无疆场的愤慨。但词中并没有直接叙说这种感情,而是通过多层次的艺术构思所创造的意境,吸引读者去细细寻索。先看题目,《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意思是为鼓励陈亮(字同甫)而填了这首悲壮的词寄给他。实际上是辛弃疾自抒壮怀与友人陈亮共勉。这个题目,两层含意,名写别人,实写自己。这样的题目,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全词艺术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再看词的正文。全词十句,除末句而外,都是写与友人共勉的内容。但这些内容,也不是正笔直言,而是通过醉态和梦境来表现的。第一句,“醉里挑灯看剑”,写醉态,虽只六个字,构思的含意却有好几层;万籁俱寂,举杯独饮,不是一般气氛;喝醉闷酒,把玩武器,不是一般动作;把灯光拨得很亮,把武器看了又看,更不是一般心情。这不一般的气氛、动作和心情,简炼而又充分地反映出一个急欲杀敌但境遇艰难的战士形象。由于境遇艰难,思想无法平静,才使他夜难眠、梦不断。于是,“梦回吹角连营”以下八句便详写梦境,说清晨醒来,耳边眼前仍动荡着梦中的情景。用的是追叙笔法,在意境上比直述也深一层。对于梦境的具体构思,作者又别出心裁,不是用实笔写概貌,而是以浪漫的想象,飞动的笔触,细腻地描绘了一个爱国战士驰骋沙场、志遂功成的全过程。前四句写战地的生活和战前的准备。“八百里”,指牛。《世说新语·汰侈》载:晋朝王恺有牛名“八百里驳”,王济与他比射,以“八百里驳”为赌物。王济获胜,即杀牛作炙。苏轼《约(李)公择饮是日大风》诗云:“要当啖公八百里,豪气一洗儒生酸。”“五十弦”,指音乐。《史记·封禅书》载: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声音悲切,帝禁不止。这里连用两个典故,没有“掉书袋”之嫌,而见包蕴宏丰之妙。从寓意看,一则借以极言气概豪迈,一则借以极言军乐悲壮;从行文看,避免白描和直叙,笔调多姿,引人兴味;从章法看,既承上又启下,为“吹角连营”的阵地情景作了具体的交代,也为下文的战斗场面创造了气氛。“马作的卢飞快”两句,以连续的比喻形容惊险的场面,反衬激烈的鏖战。“的卢”,是一种烈性快马。相传刘备在遇危时,因所骑“的卢”一跃二丈而脱险。“霹雳”,是雷声,用以喻指射箭时弓弦发出的巨响。梁朝曹景宗说他在乡里“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这里也连用两个典故,但字面上比前两个典故浅显。即使不知出典,也可度知其意;如明白出典,则更能深明内涵。这也是本篇精于构思,笔法多变的一种表现。“了却君王天下事”两句,写痛歼顽敌,激战获胜,完成了统一祖国的大业,实现了青史留名的壮志。这是梦境的结局,又是情节发展的高潮。与前几句相比,这两句笔调轻快,节奏舒徐,使意气昂扬、喜情喷发的神态,既然于纸上。这八句对于梦境的描写,虽属追忆,但由于作者精心构思,文字简短而情节完整,情致横溢而层次清晰。分开来看,每一句仿佛是一个生动的画面;合起来看,整个八句就是一幅长卷鏖战图,笔酣墨畅,声色可感,诗情画意,历历在目。这首《破阵子》在构思上,还值得一说的是,作者没有在写完梦境就收结全词,而是笔锋一转,从梦中突然回到现实。梦中叱咤风云的英雄战士,在现实之中却“可怜白发生”!这一层构思,想对之中而又出人重料之外,合乎情理而又不合情理。因为词中的梦境,对于作者和陈亮来说,都不是无稽的幻想,而是作者往事的艺术概括,是陈亮理想的形象写照,但在抗战有罪、报国无路的时代,往事已不可追及,理想也无法实现,作者巧妙地用梦境来表现,是在人意料之中而又合乎情理的。但在用梦境来表现往事和理想,虽然占据五分之四的篇幅,却并非全词的主旨,而只是一种反面文章;直接反映现实,虽只一句,却是全词的主旨,是正面文章。这样的表现,粗看好象出人意料之外而又不合情理。其实是作者构思的又一匠心所在。现实不允许作者明言直陈胸腹愤慨,作者用梦境来反衬现实,用梦境与现实的不协调,反衬火热的感情与冷酷的现实之间的尖锐矛盾。在梦境中越是豪雄壮伟、大显身手,则越是表现了在现实中难以明言又难以自抑的复杂心情,也越是抨击了当朝者不思收复失地、迫害爱国志士的罪恶。
这首《破阵子》,总共只六十二个字,而作者竟出色地描写了醉态、梦境、往事、理想和现实等多层境界;每一境界,甚至包括题目在内,又不只含有一层意思。这种意蓄多层的艺术构思,层层紧扣,环环相生,编织进叙之难尽的思想,留下了十分广阔的感情空间,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再说结构奇变。在唐宋词中,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一首分为几片。最常见的是一首分两片。上下两片的关系,一般是上片末句要似合而又似起,下片的起句要似承而又似转。在通常情况下,一首双调词,往往是一片写景,一片抒情;或者上下两片,文义并列;或者上下两片,文义相反。可是辛弃疾这首词,完全突破了通常的分片定格。按词谱规定,本词前五句为上片,后五句为下片。辛弃疾只是在文字排列上,保留了这种形式,于“沙场秋点兵”处分了片。但从内容上看,前九句,一气流注,密不可分,应是一段;最后一句,另为一义,自可独立,应是另一段。这种内容上的分段与形式上的分片不统一,这种应该断而不断、不该断却要断的结构形式,是作者思想感情与艺术技巧相结合的特殊手法。内容上分段与形式上分片的不统一,是作者思想愤愤不平的艺术折光;应该断而不断,是由于作者感情的洪流奔腾直泻,不可遏止;不该断却要断,是由于作者写足了豪情壮举之后,本应趁势言志,但一接触到眼前现实,感情却从豪壮跌入悲壮,前后判若两人。末句自为一段,在气势陡然顿挫中急速收煞,犹如豹尾,结实有力,也象撞钟,清音有余。类似这种结构形式,在唐诗中可以找到例子。如李绅的《悯农》:“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前三句写农民用劳动创造出一个丰收年景;最后一句写的却是农民自己劳而不获,悲惨饿死。又如白居易的《轻肥》,前十四句极写脑满肠肥的宦官骄奢淫逸,最后两句突然一变:“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这种奇变的艺术结构,在唐宋词中却很少见到。是辛弃疾自张新帜的一种创造,这种独创的艺术形式所造成的一种鲜明强烈的对比,能给人以新奇不凡的美感享受,能惊动读者的心弦,吸引读者的注意,加深读者的印象,在读者再创造的艺术欣赏活动中,获得久远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