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汉语奥秘(上古汉语里圪溜)
上古汉语奥秘(上古汉语里圪溜)陕北话“圪捞”是谓搅和、和弄。蒙语搅和 xoelɪɔx(赫俩赫),与圪捞有对应性。“搅”的藏语是 dkruɡ,藏语支错那门巴语的麻玛话是 kroʔ,都与“圪捞”对应相似,也与搅的上古音 kruuʔ 对应,圪捞是搅的原音词。此外,不少地方都有的“和弄”一词,也与蒙语 xoelɪɔx(赫俩赫)有对应性。胡卧切“和(huò)”上古音 ɡools,和弄是和的原音词。蒙语的“弯”是 mæxɪr(玛格里),与“圪溜”有对应性。“弯”的藏语夏河话 ɡər,错那话 kur mo,羌语博嘎尔语 pa kar,景颇语阿侬怒话 ɡo ɭaŋ,缅语载瓦语 kor,2都与“圪溜”对应。在藏语、羌语、景颇语、缅语、彝语的26种方言中,“弯”这个形容词,约80%都与“圪溜”或“钩”有语音对应性。除上述外,藏语支中,藏文 ɡug po,拉萨 ku ku;羌语支中,普米(九龙)ɡõ,尔苏 khuo khuo;景颇语支中,独
你准备先看哪篇:陕北民歌里的故事|路遥与陕北文化|陕北古事钩沉|陕北禁忌民俗文化|陕北话里的文化遗产|留住祖先的声音|陕北民歌300首 | 订阅“陕北记”立刻马上看!
作者丨王克明
按:王克明先生《原音词浅论》一文运用学界研究成果,通过与汉语上古拟音和蒙语等语言语音的对应比较,对陕北方言中成群的嵌L形态词语和圪头词语等,做了较新视角的探讨,认为这些词语来源于单音汉语形成前的原来语音形态,具有发生学意义上的原始继承性,称谓其“原音词”更切近本质。论文收载于邢向东教授主编的《西北方言与民俗研究论丛》第三集。作者稍有修订后,“陕北记”分五篇连载,每篇保留文中小题,外加新拟标题。
3.通过历史比较观察圪头词的原音词性质
陕北方言的“圪头词”现象也引人注意。对入声 kəʔ 不表义音节,专家学者已极备述,论说者众。圪头词与上古音和蒙语以及不同时期藏语等词语的历史比较,反映出词头“圪”的一种起源现象,由此可以观察到圪头词的原音词性质。
陕北话“圪溜”是描述“弯曲”的形容词。杨雄所记“钩”之“钩格(洛)”音,是其可能来源。但上古钩无复声母,未知前上古音。“屈”是“曲而不伸者”,上古音 klud、khlud;“曲”是“不直也”,上古音 khloɡ。二字词义都是“弯曲”,“圪溜”也可能是屈、曲的原音词。
《诗经》有“兕觵其觓”。觓(qiú)上古音 ɡrɯw,指兽角弯曲状,后也写觩。觩上古音 ɡu。《揚雄·甘泉賦》有“玄瓚觩䚧”。1“觩䚧(liú)”也是谓弯曲状,是觓的原音词。班彪《北征赋》有“远纡回以樛流”。樛(jiū)义弯曲,上古音 krɯw。“樛流”亦义弯曲,是樛的原音词。又有“佝”,《集韵》释“病偻”,脊背弯曲。佝上古音qhloos,佝偻是佝的原音词。“樛流、觩䚧、佝偻”都与“圪溜”有原音传承关系。钩、屈、曲、樛、觓、佝等词的上古音,构成了汉语中一个形容弯曲的“圪溜”群。这说明圪溜的圪头源于历史原音。
蒙语的“弯”是 mæxɪr(玛格里),与“圪溜”有对应性。“弯”的藏语夏河话 ɡər,错那话 kur mo,羌语博嘎尔语 pa kar,景颇语阿侬怒话 ɡo ɭaŋ,缅语载瓦语 kor,2都与“圪溜”对应。在藏语、羌语、景颇语、缅语、彝语的26种方言中,“弯”这个形容词,约80%都与“圪溜”或“钩”有语音对应性。除上述外,藏语支中,藏文 ɡug po,拉萨 ku ku;羌语支中,普米(九龙)ɡõ,尔苏 khuo khuo;景颇语支中,独龙 dɯ ɡɔʔ,达让 kɯ tiɯ,格曼 kɑi tɯ kɑi;缅语支中,缅文 kɔk,仙岛 kɔʔ,阿昌 kok,缅语 kɑuʔ,克伦 ke;彝语支中,彝语(南华)ɡu,僳僳 ɡo,基诺 a khu,纳西 ɡv。3
陕北话“圪捞”是谓搅和、和弄。蒙语搅和 xoelɪɔx(赫俩赫),与圪捞有对应性。“搅”的藏语是 dkruɡ,藏语支错那门巴语的麻玛话是 kroʔ,都与“圪捞”对应相似,也与搅的上古音 kruuʔ 对应,圪捞是搅的原音词。此外,不少地方都有的“和弄”一词,也与蒙语 xoelɪɔx(赫俩赫)有对应性。胡卧切“和(huò)”上古音 ɡools,和弄是和的原音词。
陕北的“圪捩”一词,有别扭、固执、不好相处、不协调的意思,与蒙语说偏向、偏差的 xələbrəl(格勒伯),对应相似。同义,陕北也说“狡”:那人可狡了。狡有戾义,乖张违逆,上古音 kreewʔ。“圪捩”是“狡”的原音词。
陕北“圪梁”词义是“岗”。蒙语说棱、梁是 xɪr(格里。山梁音格令),与圪梁对应。走山梁说 xɪrlǎx(格日勒忽)。“岗”上古音 klaaŋ,圪梁是岗的原音词。
陕北量词“骨咧”,是一挂鞭炮的“挂”。蒙语量词串、挂是 xilxəː(格里格),与骨咧有对应性。“挂”上古音 kwrees,骨咧是挂的原音词。
陕北说“滚”是“骨拢”,即北京的“骨碌”。蒙语打旋、翻滚一词是 xʊɪlrǎx(归拉赫),与骨拢、骨碌有对应性。“滚”上古音 kluunʔ,骨拢、骨碌是滚的原音词。
陕北“骨圙”是卷的量词,指一卷一卷的,筒形的。蒙语的卷、卷成筒形是 xʊɪlǎx(归拉赫),与骨圙对应。居转切“卷”上古音 kronʔ,骨圙是卷的原音词。
陕北动词“骨拉”义“刮”,蒙语刨、铲、刮、削是 xarǎx(哈热忽)。中世纪后,蒙语里的 k 辅音,分化演变成了 ɡ 和 x,4故 xarǎx 与骨拉音义对应。“刮”上古音 kwriid、kwraad,骨拉是刮的原音词。
陕北“圪剌”一词指山沟类地形、偏远的小山沟,词源于“谷”。谷是两山之间,上古音 klooɡ。缅语谷 khlok,标敏瑶语山间 dən khlɛ,藏语深涧 ɡrog po,都与“圪剌”对应。“圪剌”是“谷”的原音词。
陕北话“角”说“圪崂”,同孔颖达所记角落,亦同元人所写肐落、阁落、圪落,也同今人所说旮旯。藏语“角落”音 ɡrwa,标敏瑶语“屋角”说 pla klɔ,都与圪崂对应。角上古音 krooɡ,“圪崂”和角落、旮旯等都是“角”的原音词。
陕北把黑心秤叫“黑圪栏秤”,“圪栏”义“杆”。庄稼秆的“秆”,《集韵》谓“与杆同”。“秆”上古音是 klaanʔ,因之,圪栏是杆的原音词。
陕北话“圪塄”义谓埂坎。埂上古音 kraaŋ、kraaŋʔ,圪塄是“埂”的原音词。又有“疄”义田垄,与“埂”形成异文。疄上古音 rin、rins。
陕北话还有“圪愣”一词,用于停阻义,如说话中间圪愣一下。圪愣是“梗”的原音词,梗上古音 kraaŋʔ。
陕北语词“骨连”,义蜷缩,是“蜷”的原音词。蜷上古音 ɡron。
陕北管夹肢窝叫“胳老钵”,这是“夹”的原音词。夹上古音 kreeb,甲骨文字腋下二人。
从藏语言中观察前置辅音音节化的过程,可以看到,复辅音中的前置辅音 ɡ,在语言变化中,独立为音节,成为了“圪”。如古藏语新旧的“新”ɡsar pa,羌语成为 khsə,嘉戎语前置辅音弛化成了 kə ʃək;古藏语“活的”ɡson po,嘉戎语弛化为 kə sə so;“豹”ɡziɡ,嘉戎语弛化为 kə ʃtʃək。“嘉戎语曾经大范围地发生过前置辅音音节化过程”,5其数字一至九中,八个出现了前置 kə 音节。6如“三”,古藏语是 ɡsum,羌语变为了 khsə,而嘉戎语前置辅音独立,成为了 kə sɑm;“九”dɡu 成为了 kə uɡu。
“干净”一词,羌语 kɛn tsɛ 的双音节语音几近汉语,嘉戎语 kə ʃo 也是双音节。它们都来自古藏语 ɡtsaŋ ma 的前置辅音音节化,独立出了“干”(kɛn、kə)这个不表义音节。7汉语词“干净”中的“干”,实际上也是“不表义音节”,不具有从古至今汉字“干”所具有的任何词义。与羌语词一样,“干净”的两个音节两个字,表达的只是“净”的词义。汉语的“干净”是一个“圪头词”,元代开始把圪头书写为“干”。但是“净”上古音 shreeŋ,无前置辅音 ɡ、k。未知前上古音。《集韵》释“净”为“冷貌”。“冷”上古音 reeŋ,与“净”形成异文。虽然在与羌语的比较中尚观察不到“干”的来历,但可知“干净”也是一个汉语原音词。
陕北话里的一些圪头词,因为未知对应单音词,不易判断源流。但它们与蒙语词的音义对应,从一个方面反映出古语传承的可能性。
如“圪尖、圪桩”,是谓木尖桩一类。蒙语变尖、变细长是 gɔʤɪːx(格吉忽),尖的、尖锥形的是 gɔʤgɪr(格吉格日),尖的、尖长的是 gɔʤɪŋ(格庄)。它们与“圪尖、圪桩”相近或相同。
如“圪胝儿”,陕北谓小疙瘩。宋《轩渠录》有“要剪脚上骨茁儿、肐胝儿也。”蒙语说鼓起、凸起是 gudiːx(古地克),与圪胝儿相似。
陕北说土堆、土峁是“圪堆、圪都”。宋元写“骨堆、孤堆”,《五灯会元》有“平地起骨堆”,《老生儿》杂剧有“嫁的狗随狗走,嫁的孤堆坐的守”。蒙语说凸起的、隆起的是 gudgər(古都格日),与“圪都”有相似性。
干而翘起,起皱,收缩发皱,陕北说“圪龊”;皱眉,皱褶,陕北说“圪皱”。蒙语干而翘起、起皱的 xɔrʧɪ:x(浩拆),抽皱、起皱褶的 xarʧɪ:x(哈拆),声母 x 是从 k 演变过来的,因此与圪龊、圪皱对应相似。
陕北话“圪料”义不平整、弯曲、两头儿翘起。宋代写作“吉獠”。《五灯会元》有“吉獠舌头问将来”等语。蒙语两头翘起说 gædrǎx(格德热忽),与圪料有对应性。翘上古音 ɡew、ɡews,无L复声母。但宋代俗语常用“吉獠”,说明“圪料”不是蒙元影响,早已是口语。
不表词义的前置音节,陕北话除了“圪”,还有骨、卜、忽、得。藏语的音变中,有的前置辅音独立成了骨、卜、得等词头音节。如古藏语的“贼”rku ma,扎坝话成为 ku ma,木雅话是 ku mi;古藏语的“官”dpon po,扎坝话 pe mbu,木雅话 po mbə;古藏语的“爪子”sder mo,嘉戎语 tɒ pɒɪ,木雅话 de mə。8在同属汉藏语系的壮侗语言中,和温州方言、闽粤方言中,动植物名词带“圪、卜、忽、得”不表义词头是普遍现象。这类词陕北虽然存量不多,但虼蚤、圪针等,反映出它们来自共同祖语的可能性。
傣语(德宏)的鸬鹚 ka tsai、白鹭 ka'jaːŋ,壮语(武鸣)的樟树 ko'ɕuːŋ'、草 ko'tum,温州方言的蟑螂 kuɔ za、臭虫 kuɔ sai,闽粤方言的蟑螂 ka'laʔ、八哥 ka'diŋ等,词头是“圪”的同类。壮语(武鸣)的蜜蜂 tu tiŋ、老鹰tu lam,闽粤方言的蚯蚓 tɔ kin,词头是“得”的同类。温州方言的蚂蚁fu ŋa,闽粤方言的苍蝇pu'jiŋ,词头是“卜”的同类。闽粤方言的苍蝇hɔu liŋ,词头是“忽”的同类。“忽”即“胡”。东汉前“胡”无实义,是不表义音节,如胡螓、胡蝉等。9“胡”指西域是后起义。
古代南方地名和人名的发语词,也可以与陕北的“圪、卜、忽”等词头比较。句章、句容、句余、句无、姑苏、姑蔑、姑幕、姑复等地名,勾践、句吴、夫差、夫楖、无余、无疆、余善、余祭等人名,“它们的冠首字,却可以确知只是古越语的发语词而已”,10也是没有词义的不表义音节。传至今天,南方的个旧、个马、个陋、个宕等地名的“个”,亦不表义。古越语是多音节语言,有学者认为属于南亚-南岛语。它们像阿尔泰语、藏羌语给陕北留下了“圪”字头一样,在南方留下了“个”字头。“圪”与“句、姑、个、古、过”对应,“卜”与“夫、无”对应,“忽”与“余、于、乌”对应。
注释
1网友元流书坊为本文提示了觓䚧、樛流、疄、
颅、㸙等词。
2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411页。微信无法显示音调标注。
3引自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411页。
4参见内蒙古大学蒙古学研究院蒙古语文研究所《蒙汉词典》前言21页。
5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427页。
6郑张尚芳《上古音系》(第二版)117页。
7引自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426页。
8引自江荻《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426-428页。
9引自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140-14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
10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176-177页。
简介:陕北记(ID:jiadushu) 一个离开陕北的青年,酷爱陕北文化,写作、知识分享。「陕北记」长期向您约稿:原创稿件一经选用,以资奖励!题材:真实故事,历史,陕北文化,等等都OK~邮箱:qinke04@163.com
—— 完 ——
点击下方标题,再读点别的~
一个陕北人眼中的县城丨两个人的陕北
什么是陕北丨我为什么爱画知青题材的画?
《红楼梦》中的陕北方言丨路遥与陕北方言
我与路遥的故事丨陕北人说古代话
陕北合龙口丨“压箱底儿”的秘密
陕北“士绅头子”丨陕北农具纪事
陕北方言中的“南蛮子”丨“臭狐子”
“狗上房檐”丨“卖青杏儿”丨闹房听门
“张士贵的马”丨那个陕北青年——路遥
赤脚医生孙立哲丨真实的路遥与真实的《平凡的世界》
王克明专栏:来自远古的蒙汉“不浪”群
蒙藏汉都说“牛不劳”?
陕北记陕北 | 物产 | 文化 | 出版小编:陕北君(微信 :shufangj)合作邮箱:qinke0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