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亲情真的不堪一击吗)
所谓的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亲情真的不堪一击吗)这大概就是工作的默契吧。我与时序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们现在不需要太多语言沟通,甚至表现得有些客气与疏离,但很多时候,就工作计划来说,他都能明白我在想些什么,我也能够猜测到他在想些什么。 ChengDu Love Story从青城山回来后,一切如常,小林的建议只给我带来了片刻惊慌,并没有影响到我后来的心情。关于工作,只要父亲没有住院,我基本都会去公司。
《成都爱情故事》连载(三十九)
今日导读
当今社会,随处可见利益与情感的较量,究竟谁会占据上风,谁也不敢给它一个准确的定位。然而一些事情却时常在身边发生,似乎在提醒人们,也似乎在证明在这场较量中,利益永远是最后的胜利者。
随着病情的加重,夏青的父亲生命也走向了终点。在饱尝丧父之痛外,夏青还要面对一群人,一群如财狼虎豹一般的人……
ChengDu Love Story
从青城山回来后,一切如常,小林的建议只给我带来了片刻惊慌,并没有影响到我后来的心情。
关于工作,只要父亲没有住院,我基本都会去公司。
我与时序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们现在不需要太多语言沟通,甚至表现得有些客气与疏离,但很多时候,就工作计划来说,他都能明白我在想些什么,我也能够猜测到他在想些什么。
这大概就是工作的默契吧。
2015年上海国际服装周过后,沉忆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2016年的夏季新款刚过,沉忆所有款式从秋季开始,单价在原价的基础上提升两百到四百元,将精品款从20%的占比提升到了40%。这是一个非常冒险又大胆的改革,很有可能导致大量库存积压。
去年我便知道时序有这样的打算,每次我都给予了非常客观的反对意见,但他都否定了。
现在的他,突然变得非常自负,对于别人的意见总是保持怀疑……也许他原本就是一个坚信自我的人,只不过当年我们还年轻,需要共同努力来做好一件事情,所以那时的他选择退让,好让关系不那么紧张。
而现在,公司的发展蒸蒸日上,时序作为控股人,当然有权力决定一些事情。
而我,也在这些年习惯了反对无效之后坦然接受。
给商品提价,是他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但因为当时品牌并不成熟,所以一直是缓慢提价的进程。
2016年9月,他终于做出这个决定,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让公司管理层、各大门店店长、所有加盟商客户,全部参会。
我接到这个会议通知的时候,人在医院。
那时我父亲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面带土色,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仿佛随时有可能被死神带走,叫人根本不敢离开他半步。
时序的电话打过来,我有些意外,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了,但我还是接听了。
“喂,序哥?”
“你下午两点能到公司来一趟吗?”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昏昏沉沉的父亲,示意妈妈注意一下输液器,然后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怎么了?”
“本来这个会议应该早点通知你的,但是最近叔叔不是一直住院嘛,我们怕影响你,就没有说……”
“你直说吧。”
“下午两点,公司通知了所有管理层,包括加盟商来参加一个会议,关于公司产品提价,以及产品款式的改变。”
我沉默片刻,他决定召开这个会议,只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于是我说:“你是不是已经跟玲姐定好了?”
“也没有,还是要听一下大家的意见。”
“大家反对的话,你们怎么办?”
“拿一部分货继续坚持改价。”
“那我去开会有用吗?假如我反对的话呢?”
他沉默。
我们两个在电话里久久没有说话,可是在静默之中,仿佛两个灵魂在不停地斗争。
“其实去年上海国际时装周的时候,你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给产品提价,对不对?”
此时陡然提到去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我心中也是有些不安的,回忆不禁被牵扯回过去,我有些尴尬,于是轻声咳嗽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和玲姐都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其实参不参加这个会议都是一个结果。所以……这个电话我就当是你来通知我结果的。”
他忙说:“我当然希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相信我,并且支持我的决定。”
我笑:“我其实是反对的。”
他叹了口气:“公司要发展,必然要冒险。”
一个放在心底很久的疑问,终于被我忍不住问出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引入新的投资者?”
他想了想,说:“暂时还不考虑,我希望能够寻到最佳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行,你安排吧。今天下午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我爸现在情况不是特别好,我要陪着他。”
他也干脆,说:“好,那你注意身体。”
“谢谢。”
我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我的抗议,即便早就知道抗议无效。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时序与李华玲才是利益占比最大的一方,他们在做出决定之前,也有过深思熟虑。在很多年前,我们创业之初,时序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找我商量,希望能够得到我的有效建议。
但是现在,他应该已经不需要我的意见了吧。
我们都在成长。
他依然非常聪明,非常优秀,也非常精明。
而我,只有一败涂地的爱情,和岌岌可危的亲缘关系。
人生活到三十好几,却一事无成,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令人懊恼的事情。
更令我心力交瘁的是,此刻父亲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
从前天开始,他就已经说不出话来,躺在病床上,面色死灰,奄奄一息。他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气味,并不好闻,妈妈说,那就是死神即将来临的预告。
因为疾病带来的死亡是缓慢的,病魔会缓慢地杀死人身上所有健康的细胞,吞噬它们,占领它们的领地,最终统治这个身体。
五个月以前,我父亲进行过化疗的第一个疗程。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常规的治疗,他都没有办法完全扛下来。化疗的药物第一次输完,他的血小板就低到非常危险的地步。
医生忙不迭停止继续用药,将我喊到办公室,非常为难地对我说:“你父亲不能进行化疗,他的身体扛不住。”
心里强撑许久的城墙顿时坍塌,我努力保持坚强,问:“如果不化疗,那应该怎么办?”
“现阶段马上补充人血白蛋白,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你如果有熟人在卖这个药的话,多买点回来,他需要很多。”
“医院里没有吗?”
“医院一般不储备这个,不过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关系,要通过医院的渠道拿药也是可以的,我们会帮你联系。”
“我这边有朋友是开医药公司的,可以拜托她拿一些。我想问的是,是不是输这个,就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以延缓他当下的情况,输完之后精神会好一些,比吃虫草啊灵芝粉什么的效果要好一些。”
“好,我给他买。十瓶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买二十瓶,你说需要多少,我买多少。”
心急如焚的我已经无暇思考这个药物到底能不能一次性买到这么多,它的使用对我父亲的病情究竟是好还是坏,这些都是未知的。我只知道,假如能够延长他的生命,缓解他当下的痛苦,那么这个药就是应该使用的。
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离去。
医生叹了口气,说:“先买十瓶吧。这个白蛋白输进去,好处是缓解他当下的痛苦,可以令他精神振作起来;坏处是……”
“坏处是什么?”
“会加速癌细胞的生长。”
“为什么?”
“人体在滋养自身其他细胞的同时,也滋养了癌细胞。”
“癌细胞加速生长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他的癌细胞长在肺门上,很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堵住呼吸道,最后因为窒息……”
我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赵医生是我父亲的主治医师,也是叶晋中的同学,所以从来没有隐瞒过我什么,有什么情况都告诉我。
而我的心理素质,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变得越来越脆弱。
他递给我一张纸,安慰道:“夏姑娘别难过了,都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有点心理准备。”
我擦掉眼泪,哽咽着说:“赵医生,您是肺病科的专家,肺癌病人保守治疗一般能活多久?”
“这个说不准,有些查出来就走了,有些可以带病坚持超过半年以上,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复,但是令尊从被查出病情到现在,已经维持了八九个月,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也就是说,治愈力是非常低的?”
“关于癌症的治愈率,我也无法答复你。但是你可以去网上查一查,了解一下。网上的数据其实也比较真实。”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了。
见我沉默,赵医生又说:“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告别的过程,要坦然面对生死。关于治疗方面的情况,多种方式我们都试过了,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希望令尊能够少一些痛苦。”
我点了点头,向他鞠了一躬:“谢谢你,赵医生。”
“不客气。晋中说过,让我多开导你。我先给你把处方开好,你再去跟你朋友联系。等你拿完药回来,我估计晋中也该到了。他上午的时候跟我说,一会儿会来医院。”
“嗯。我跟我爸打个招呼,然后去买药。”
“你先洗个脸,不要哭着进去,会吓着老先生的。”
“好的,谢谢。”
我在医院的公用洗手间里,认真地擦掉了眼泪留下的痕迹,又补了点淡妆,这才微笑着走进爸爸的病房。
此刻躺在床上那位形同枯槁的老人,是我曾经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父亲吗?
病魔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妈妈陪在他身边,两人却相顾无言。
我说:“一会儿晋中哥哥要过来。”
“他不用上班吗?”爸爸表示疑问。
我笑:“他是老板啊。”
爸爸和妈妈相视一笑,没有说什么。
我又说:“赵医生说,给您输点人血白蛋白比较好,您的精神会好一些。所以,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买这个药。”
爸爸沉默,没有说什么。
妈妈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应该知道目前爸爸的身体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那,你们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赵医生说一下,或者给我打电话。”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
“哎。”
我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努力维持着父亲的生命,同时也因为这种治疗方式,加速了癌细胞的生长。到2016年的9月,某一天清晨他在成都的家里醒来,突然失去说话能力,喉咙里只有嗡嗡的声音,却无法让人分辨究竟说的是什么。
我和妈妈赶紧将他送去医院,一路上我不断安慰他说:“爸爸,没事的,你不要怕,我们去医院就好了,医生会给你输液,给你用药,你很快就会没事,很快就可以说话了。”
爸爸无法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神情可怜又无助。
办理好住院手续之后,赵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我:“也许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我瞬间泪崩,立即拨通了叶晋中的电话。
在那一刻,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想要依靠的人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希望他陪在我身旁。
可是转念一想,除了他,我还能依靠谁呢?
我的性格如此倔强,独立又固执,肯留在我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
妈妈将情况告知了夏家众人,通知他们来见最后一面。
大姑妈全家与爷爷都来了。
爸爸大约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面对他们的时候,无话可说,也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大姑妈在探望完我父亲之后,对我和我妈妈提出了一个建议。
她把我们母女拖到病房外面,摊开了说:“既然大哥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不如就把大哥送回家去吧?回雅安去,落叶归根,就算是最后的时间,也应该在自己家乡待着,如果死在外面了,今后是进不了家门的。”
我并不知道这些风俗习惯,当下便拒绝了:“不可能,我不可能让我爸爸离开医院。他在医院的话,还有可能创造奇迹。万一他又熬过去,突然就能说话了呢?只要他能说话、喝水,他就能活。但是如果不让他打点滴,不让医生守着他,他回去就只能等死。”
说着,我又没出息地哭了。
这几个月,我哭了无数次。
大姑妈愣住了,看了我妈妈一眼,又低声说:“当然这个只是我们作为姊妹的一个建议,具体怎么做决定,还是看你们母女。”
我瞥了她一眼,哭着坐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叶晋中上楼来,便见我坐在椅子上哭。
他问:“怎么了?舅舅人呢?”
妈妈连忙指了指病房,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叶晋中这才坐到我旁边来,说:“别哭,坚强一点。人从生下来开始,其实就在不断告别,终有一天,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下,也许舅舅在这个世界是要离去了,但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或许还有新的家人在等着他回去,迎接他的到来……父母啊,都只能陪你一阵子,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我哭得不能自已,叶晋中将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肩。
2016年9月9日,也是时序开完会决定提价的第二天,父亲在寂静的早晨离世。
我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前所未有的号哭声……这是本能反应,也许这种本能,是为了让灵魂脱离肉身的父亲明白,我和妈妈多么爱他;也许这种本能,是为了让一切看不见的、可能存在的神灵明白,他们带走了一个怎样善良的人。
我爱我的父亲,他来这个世间走一遭,是他的一个旅行。他体会了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又将我领来这个世界,体会人间烟火。
此刻,他功德圆满,所以全身而退。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妈妈。
爸爸离去后,头七那天,大姑妈夏志琪开始向我发难。
她用我父亲已在弥留之际我却仍然不愿意将我父亲送回雅安家里为借口,在雅安城内四处宣扬我忤逆不孝、大逆不道。
她对隔壁邻居大婶儿说:“我大哥那个女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肠,坏得很,坏到家了!她老汉儿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她也不肯送她老汉儿回来,非要等她老汉儿死在外面。”
邻居大婶儿说:“不可能哦?我们看到这个女子长大的,多单纯的女子,又多孝顺她爸妈的,长得漂亮,话也不多,又努力又聪明,咋个现在就变成你说的这个样子了呢?”
夏志琪冷笑:“哼,你就不晓得了哇。这女子这些年在外头整了些钱,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单纯啥子哦,单纯的话咋个三十好几了都还没得男人要她?晓得她在外面到底是搞啥子的。”
邻居大婶儿又问:“那现在你大哥死了,你大嫂又那么年轻,会不会改嫁哦?”
“肯定要改嫁噻。她才五十几岁,长得又年轻好看,再找个男人很容易嘛。再说了,以她女儿的性格,多半是要给她妈再找个老伴儿的,而且肯定还要找有钱的。”
“哎呀,人家夏青也不差钱好不,我看她开的也差不多是近百万的车子。”
“有钱人只喜欢有钱人你不懂啊?有钱人会看得起穷人吗?你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
夏志琪咄咄逼人,邻居大婶儿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这么口口相传开去。
原本这件事情我是不知道的,直到我父亲头七那天,我陪我妈妈回雅安给爸爸祭祀。奇怪的是,夏家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来。
关于成都平原的丧葬礼仪方面,我其实不太懂,也不晓得头七至百七之内,兄妹至亲是否应该去坟头上烧个纸钱祭拜,但因为叶晋中、李华玲、柳飞絮、李苏、万茜他们都一同来了,所以我认为夏家人也应该来。
然而,夏家一个人都没出现。
我感到很诧异,问妈妈:“他们怎么都没有来呢?你通知过他们吗?”
我妈妈叹了口气:“这个事情还需要通知吗?晋中也没有人通知他啊,他为什么就要送我们到雅安来祭拜你爸爸呢?说到底是有没有心的问题。”
我看了叶晋中一眼。
叶晋中将手中的花束放下,对我妈妈说:“舅妈你就别生气了,姨妈他们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忙。”
李华玲见状,也忙说:“哎呀,也许他们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李苏与万茜也附和。
我妈叹了口气,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咋个了?啥子情况?”我提高了警惕。
妈妈无奈地说:“刚才有个婶婶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在你爸爸还没有走的时候,就在给我找对象了。”
李苏感到剧情发展得不可思议,当时就怔住了:“怎么会有这些谣言啊?谁说的?”
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夏志琪……”
似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冷冷一笑。
“今天是我爸爸的头七,我说呢,咋个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来。其实这帮人一直没有变,从我小时候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是那么坏,找准了机会就要落井下石,就要踩我们。”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柳飞絮说:“你先不要这么激动,等把事情问清楚后再做判断。”
“问啥子问!有啥子好问的?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向来如此。老子老汉儿都不在了,他们还不抓紧这个机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接下来,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愚蠢的事情——打开手机,打开微信,用语音的方式给夏志琪发送了一条信息:“夏志琪,今天是我老汉儿的头七,他死了对于你们来说是不是就彻底消失了,连祭拜一下都懒得了?你还在外头到处传我妈妈的坏话,是不是觉得我爸走了,她就更好欺负了?你们咋个这么坏!”
说完这通话,我觉得心底的怒气舒坦了一些,却震惊了身边所有的人。
我妈第一个发了火:“你在说啥子?夏志琪的名字是你该喊的?她是你大姑妈,是你老汉儿的亲妹妹,你的亲老子!你简直越大越没样子了,你爸咋个教你的,我咋个教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戾气很重,倨傲地说:“从小到大,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亲人了?就连你,在他们眼里也是个外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太过分,我也不会在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你不知道他们给我留下了多么恶劣的童年阴影,我至今对婚姻、家庭充满恐惧,非常害怕结婚以后,遇见和他们一样的家人。妈,你说,我们上辈子欠他们的吗?凭什么这辈子要任凭他们欺负?”
“以前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你爸爸已经死了……”
“对,就因为爸爸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毫无顾忌,再也不必担心他会感到伤心难过了。”
妈妈还要说什么,柳飞絮连忙上前挽着她的手臂,低声说:“好了阿姨,在叔叔面前就不要说这些事情了,咱们上车再说。”
妈妈哀伤地看了一眼爸爸的墓碑,说:“志杰,我跟女儿回去了。你放心,有女儿在,我会过得好好的。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缺什么,就给我托梦,啊?”
说罢,她离开了墓地。
而我紧随其后。
叶晋中开的车,七座的城市越野正好坐下所有人。
我坐在副驾驶上,开始懊恼刚才自己发的脾气。
这个时候,夏正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想着接通电话以后,先跟他道个歉,刚才自己情绪太过于激动了……
然而,电话接通后,我听见的是更加令人愤怒的叫骂:“夏青,你长本事了!居然敢直呼我妈的名字!老子明着给你说,我们就是故意不去的!咋的?凭啥子要我们祭拜你老汉儿?你是你老汉儿的子女,就应该你去祭拜,关我们啥子事?”
我原本的那点歉意,瞬间消失殆尽。
他的声音奇大,通过听筒传到整个车厢内,叶晋中开着车都不免担忧地看我一眼。
而我心中那团火又冒了起来,我瞬间变成了战斗者。
“夏正,你是哪个的老子?你对我称老子,那你妈算啥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啥子意思?”
“对于你这种虚伪的人,我就不想跟你绕弯子。你妈要耍朋友要嫁人的事情,是你们家保姆告诉我们的,你跟你妈商量,等你爸走了以后,你妈要找个什么样的老伴儿才得行。夏青,你真的现实又虚伪,一面在我们面前装孝顺女儿,一面又在你爸爸还没有死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你妈妈嫁出去。我说呢,你怎么不让你爸爸回家呢,原来是怕回来后活得更久,打乱你的如意算盘。”
他的话相当恶毒,语气充满恶意,与在青城山夏家人聚会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我很难相信,当初那个和和气气、看起来转变好像很大、温柔又温暖的夏正,现在竟然是一个满嘴是毒的人。
我不禁有些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也许现在这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而对于他和他的妈妈来说,过去那个少言寡语总是面带微笑的夏青,其实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夏青,是正和他们通电话的这个人——满身戾气,满腔怒火,满口难听的话。
“夏正,造谣生事,你咋个不去死?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我妈妈要找对象的?如果听见保姆这么说,那么你们有没有亲自来问过我,求证过?没有得到求证就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到处造谣,把我跟我妈妈说得一文不值,这就是你们的人品?”
“我们没有求证是因为觉得这样的话从贴身照顾你爸的保姆嘴里说出来就绝对可信!我妈、我爷爷都很生气,你们母女就是蛇蝎心肠,我舅舅多半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就盼着我舅死了以后,继承遗产,再让你妈给你找个有钱的后爹。呵呵,我告诉你,你的想法我们早就告诉周围的人了,我还要在网上曝光你,让你身败名裂……”
还有太多难听的话,我实在无法再听下去,将手机拿得很远,开了免提。但我仿佛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声音,脑子里像是突然冲上来很多热血,涨得脑袋很痛,痛到眼泪夺眶而出。
汹涌澎湃的委屈劈头盖脸地涌来,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叶晋中夺过我的手机,对电话那端的夏正警告道:“夏正,适可而止!”
听见是叶晋中的声音,夏正冷哼一声,说:“大老表,你果然是陪在她身边的。你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叶晋中直接挂掉电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然后再转头对我说:“你给我听着,不准哭。”
柳飞絮坐在我身后的位置,递给我一张纸,说:“好了,别哭了,阿姨在呢。你想让她担心啊?”
我连忙止住眼泪,回头看了一眼妈妈。
她脸上满是疲惫,闭着眼睛,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李苏与万茜乖乖地陪在她旁边,不敢说话。
李华玲像哄孩子一样,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妈妈的肩膀。
我在这一刻感到有些欣慰,不管夏家人如何欺负我,至少此时此刻,陪在我身边的,都是善良又正直的人。
过了两秒,妈妈哀伤地说:“你爸还没死的那段时间,新请来的那个保姆,就是方伟的表姐问过我,要是你爸爸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她说她们农村啊,死了男人的都要重新找一个,还要找个条件好一点的。我心想啊,她是你大姑爹的远房亲戚,总要搞好关系,就对她说,以后看情况,只要不给我女儿添麻烦,随缘。我没想到她会跑去嚼舌根,闹起轩然大波……”
事情的前因后果已显而易见,我更加觉得委屈,说:“可是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情怪到我头上?”
我妈想了想,说:“他们不喜欢我,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几十年了,就从来没有改变过。以前你爸爸在的时候,他们就收拾你爸爸,为难他;现在你爸爸走了,他们就换了攻击对象。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靠山,假如你被击垮了,那么我就不可能过得更好了……”
虽然妈妈分析的也许只是众多理由当中的一个,但是遭遇亲情暴力的我,心里却无法平静。
很快,我收到了夏正的辱骂短信。
紧接着,是小林的:“我以为你是个榜样,还很崇拜你,把你当女神。但是现在看来,原来那些都是假象,都是你虚伪的面具。你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对待你的父亲没有尽心,对待你妈妈,更加不是东西。你爸才走几天啊,你就想把你妈妈嫁出去了,这个世界上咋个会有你这样的人?你就是个渣子!”
叶晋中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在马路边上停好车,拿过我的手机看了看短信,正准备将其删除,坐在他后面的柳飞絮悠悠地说:“别删。”
叶晋中不解地看着她。
柳飞絮拿过手机,看了两眼,然后对我说:“你先不要看你的手机了,里面的话太难听了,等你心情平复一点再看。”
“等我心情平复了再看,就不会生气了吗?”
“肯定会生气。但是你需要明白一点,这些人说这些、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要你生气。如果你想遂他们的愿,那就尽管生气好了,你要是气死了他们才开心呢。”
我没有说话,但是在斟酌她话中之意。
万茜低声说:“飞絮,你少说两句,现在青青本来就心情不好。”
柳飞絮不以为然地说:“我这话不仅是对青青说的,也是对阿姨说的。接下来他们要怎么样,都由着他们。如果是发短信过来,你就保留;如果有电话打过来辱骂你们,你就录音。”
“录音做什么?”
“听我的就行了。”她接着说,“等着瞧吧,你们家的亲戚还要作一阵子。”
对于柳飞絮的话,我深信不疑。她看的书多,见的奇葩也多,所以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在她心里应该就像写好的剧本那样,来龙去脉清清楚楚。
李华玲听她这么说,也叹了口气,说道:“夏青你也该检讨一下你自己,脾气那么暴躁,怎么说发火就发火。他们没良心,心胸狭窄,你怎么也跟他们一个见识?本来你有理的,结果因为发了火,现在反而变得没有道理了。”
我妈听她这么一说,终于开口,冲我斥责道:“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情商都没有,脾气那么大做啥子?”
我原以为她会因为我得罪了夏家人而数落我很久,没想到她接着说:“脾气大伤的是自己的身体!妈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再被别个气坏了,我咋个办?”
在我心中奔腾不已的那股气终于平静下来,我对妈妈说:“好了您别担心,我已经不生气了。”
妈妈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
虽然她没再说什么,可是我从她紧抿的嘴唇看得出来,她也在暗暗生气。
柳飞絮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
后来证明,柳飞絮的猜测是准确的。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每天夏志琪、方伟、夏正、林倩逐一准时地发来辱骂短信。而方伟作为一个入赘夏家的女婿,对我来说是个长辈,却打来电话辱骂我,说我是渣子,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我很惊讶。原先在我的印象当中,方伟作为姑父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尽管夏志琪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是坏到家、坏透顶的人,可是方伟因为是倒插门女婿,我总觉得他在家里是没什么地位的,所以特别同情他。但是我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我跟我妈妈最悲痛无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会合起伙来欺负我;更没有想到,他这位长辈竟然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至于夏志琪、夏正、林倩就更不要说了,他们对我的攻击从未停止过。我爷爷一把年纪,本来对我就没有感情,当然是选择相信他的宝贝孙儿夏正了。更叫人感到叹为观止的是,他们甚至影响到了小姑妈。如果不是因为叶晋中与叶豪鼎力支持我与妈妈,想必小姑妈也要打来电话将我斥骂一番。
但是他们毕竟血浓于水,小姑妈因为我在三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与夏志琪还是敌对状态,一点也不懂事,因此生了气,叫我不要再喊她二孃。
我因此得了灵感,索性在我爸爸过世之后的第三十天,统一发短信给他们,内容是柳飞絮教我的:
“从现在开始,我夏青与你们断绝亲缘关系,明日可见《雅安日报》。另外,你们辱骂我的短信、电话,我统统有记录,你们的行为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我的生活也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如果你们接下来要继续这样,我会上法院告你们。请你们好自为之。”
发完这条信息,我将手机扔在一旁,突然感到一身轻松,抬头对柳飞絮露出一个微笑。
她回我一个微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们都要学会说再见,和至亲至爱的人,和至恨至怨的人。只有告别,才能够成就新的你。”
(未完待续)
作者:刘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