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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寝其皮(饮其流者怀其源)

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寝其皮(饮其流者怀其源)饮食是岭南传统文化在当下最生动而具有亲和力的呈现。《燕食记》以濒临失传的莲蓉绝技为引,勾连四代粤点师傅的命运起伏,也凸显了传统文化在时代变革中经受的考验与挑战。故步自封、陈陈相因谈不上传承,割断血脉、凭空虚造不能算创新。食物中埋藏着民族文化的密码,而这密码或许会在时间的推演中沉睡,需要以时代精神去激活,进而焕发出新的华彩。通过长时间的采风,在与不同年龄段的粤点师傅交流、请教的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所谓“常”与“变”,既是时间的哲学,更是一种成熟文化形态的辩证之道。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是不畏变革、拥抱变革的。这变革中带有惜旧而布新的赤诚,亦包含和而不同的胸怀。粤点师傅五举和本帮菜厨师凤行的结合,既是彼此人生的结合,也是两种菜系的水乳交融,如袁枚在《随园食单》所写,“凡一物烹成,必需辅佐。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出自五举之手的“水晶生煎”,无疑便是创造性转化的

作者:葛 亮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中国是重视本原与来处的国家,丰厚的传统文化既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更是中国人自立于世界的依凭。

笔者生于六朝古都南京,对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有着耳濡目染的亲切,潜移默化间成为日常。而长期在香港工作与生活,更让我体会到在中西交汇的语境中,中华传统文化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体会到不同文化交流与互动中,中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卓越能力。

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寝其皮(饮其流者怀其源)(1)

葛 亮(郭红松绘)

我近年来的小说写作,自《朱雀》《北鸢》以降,一直致力于尝试探讨中华传统文化的具体表现形式。无论是书写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绵延流转,还是聚焦于工匠精神在当下的薪火相承,创作的过程,也是我不断深入与亲近中华文化之根的过程。中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国,每一项我所接触到的“非遗”,如广彩、古籍修复,都是千百年的积累,集腋成裘、水滴石穿。而与匠人师傅的交流,其中的温度与深切的共情,更超过了单纯的案头工作所能带来的心灵震动。以此为题材进行小说创作,也成为一种新路径,让我可以不断去接近传统文化厚重的本原所在。以上种种,也构成了我为生活20年的岭南书写一部长篇小说的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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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地理上的幅员辽阔,带来文化精神层面的广袤与包容。近年对南方的书写,也使我对此有较深的体认。《朱雀》写我生长于斯的江南,凸显其文脉底蕴的灵秀与深厚;我亦写过《瓦猫》,其有西南地区传统匠人精神与文人传统的合辙;而我更愿以绵薄笔力,将岭南传统文化作为基点,勾勒独特而丰赡的历史图景,这就是我历时5年完成的长篇小说《燕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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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食记》是一部以饮食为切入点的作品。选择这一角度,是对岭南文化经年考察的结果。岭南文化有着海洋性的文化质地,有着自然﹑感性的原生文化结构,开放、多元、海纳百川的人文品性。而作为粤广的重要名片,饮食显然是承载以上特点的绝佳例证。如“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屈大均所言,“天下所有食货,粤地几尽有之,粤地所有之食货,天下未必尽也。”由此可见,饮食也成为岭南最重要的文化隐喻之一。这隐喻中包含着历史的流转,也包含了文化的纷呈。《燕食记》中,它结合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前者事关一座茶楼的变迁,由“得月阁”至“同钦楼”,由粤至港,是见乎日常的“三餐惹味处”,亦是风云跌宕的“半部岭南史”。后者以“太史第”作为探察文化传统的容器,它在历史中流转,围绕各种文化元素的叠合,仿佛时代的缩影。从望族的钟鸣鼎食至最平实的粥饭光景,从风雅绮丽的《独钓江雪》到铿锵有声的《梳洗望黄河》,可以看到少年的成长,也可以看到传统文化在时代的淬炼中,愈加坚韧与恢宏。南征、北伐、抗战,融合着每个人生节点和历史关隘的舌上之味。有关食物的记忆,汇成民族记忆最深层次的铭刻,这是个人命运与家国命运的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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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之余,我也在思考这部长篇小说创作于当下的意义。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要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燕食记》中关于当代的场景,发生在香港。讲好香港故事、岭南故事,也是讲好中国故事。香港的人文质地中天然的现代性与城市性,与传统文化之间构成了奇妙对位。在以往的创作中,我特别重视香港的现代气质与传统文脉相对接的部分,在民间体现为对“侯王诞”“太平清醮”等古老节庆、仪典的尊重;在学院则至今保持着对古典学脉的接续与发扬,这其中,陈寅恪、唐君毅等国学大师的影响源远流长。我在《燕食记》中写到来自南粤的一道名菜“礼云子”。“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论语》),最平朴而民间的食材,却内蕴着体面而深沉的君子之道。

饮食是岭南传统文化在当下最生动而具有亲和力的呈现。《燕食记》以濒临失传的莲蓉绝技为引,勾连四代粤点师傅的命运起伏,也凸显了传统文化在时代变革中经受的考验与挑战。故步自封、陈陈相因谈不上传承,割断血脉、凭空虚造不能算创新。食物中埋藏着民族文化的密码,而这密码或许会在时间的推演中沉睡,需要以时代精神去激活,进而焕发出新的华彩。通过长时间的采风,在与不同年龄段的粤点师傅交流、请教的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所谓“常”与“变”,既是时间的哲学,更是一种成熟文化形态的辩证之道。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是不畏变革、拥抱变革的。这变革中带有惜旧而布新的赤诚,亦包含和而不同的胸怀。粤点师傅五举和本帮菜厨师凤行的结合,既是彼此人生的结合,也是两种菜系的水乳交融,如袁枚在《随园食单》所写,“凡一物烹成,必需辅佐。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出自五举之手的“水晶生煎”,无疑便是创造性转化的成果。而五举的徒弟路仙芝对他手艺的继承,亦加入自己的原乡马来西亚的烹饪心得,并举一反三,开枝散叶。在《燕食记》中,传承的脉络既关于时间,亦关于空间。通过岭南饮食的传递,十分鲜明地体现出中华传统文化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我想到,美国电影艺术家斯特里普与华裔大提琴家马友友合作,以双语朗诵中国唐朝诗人王维的《鹿柴》,在世界范围内获得盛赞,情同此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其中的韵味与意境,无须翻译与阐释,却能够如此自然地震撼你我的心灵。优秀的传统文化,是不分国界、不分语言、不分人群的,势必会在浩浩汤汤的历史长河中且进且行、代代相传,被尊敬与欣赏,被赋予生生不息的力量。

在《燕食记》结尾,我写到,曾经独绝的莲蓉月饼的秘方被公开,成为民间共有的财富。这月饼,穿越了时代的风云,带着曾经的历史与传奇,历经沧桑的铮铮民族风骨,进入寻常百姓家。个中滋味,仍是绵延如昔,余韵悠长。

(作者系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来源: 人民日报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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