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六耳猕猴的爱情故事(故事她是一代美姬)
妲己六耳猕猴的爱情故事(故事她是一代美姬)“重明在哪里?”可是她不想被绑在刑架上,人生所至不过一死,她不想死前还这么狼狈。桃夭见她挣扎,就往台上看,她知道重光就在那里,但是她不敢看,甚至不想面对重光为她设定的结果,于是只好乖乖听话。牢门洞开,有光进来,她一时不大适应,记忆也迟钝,茫茫然之间跟着桃夭走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重光已经登基为帝了。她愣了一刻,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好似被一股难言的空落攫住,却是更茫然了。长长的甬道尽头通向刑场,先帝颇有些折磨人的趣味,这地方,包括这些刑具,绯颜都是熟悉的。马蹄嘶鸣,从前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害怕,如今倒是还好,况且无论五马分尸还是车裂,都没超过一个谋反叛国者应得的下场,便算不得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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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死在肮脏稻草和暗黑石砖所砌的天牢中。太久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吃不下,荒废的食物引来老鼠,她连害怕都失去,便漫无目的地想,就这样死去吧,她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桃夭来了,对她说:“绯颜小姐,陛下有情。”
牢门洞开,有光进来,她一时不大适应,记忆也迟钝,茫茫然之间跟着桃夭走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重光已经登基为帝了。
她愣了一刻,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好似被一股难言的空落攫住,却是更茫然了。
长长的甬道尽头通向刑场,先帝颇有些折磨人的趣味,这地方,包括这些刑具,绯颜都是熟悉的。马蹄嘶鸣,从前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害怕,如今倒是还好,况且无论五马分尸还是车裂,都没超过一个谋反叛国者应得的下场,便算不得酷刑。
可是她不想被绑在刑架上,人生所至不过一死,她不想死前还这么狼狈。桃夭见她挣扎,就往台上看,她知道重光就在那里,但是她不敢看,甚至不想面对重光为她设定的结果,于是只好乖乖听话。
“重明在哪里?”
她答不上来,鞭子便落了下来,顷刻间见了血,是疼的。
“你知道多少重明的计划?”
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一鞭擦过了脸颊,她差点没有忍住叫出来。
“你为什么要给陛下写信?”
“信?”她与重光通信多年,并不是秘密。她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虽然没有力气,还是竭力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叫陛下回来的信。”
她强撑起精神看着桃夭,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真相的缝隙,但是太冷了,她认识桃夭好些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冷的面孔,而桃夭一直忠于重光,必是觉得她伤透了重光的心:“没有……我没有写过这种信……”
喉咙干涩,声音喑哑,恰如此刻百口莫辩的境地。桃夭又是一鞭下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当然知道桃夭是真的恨自己,前两问无可辩驳,可最后一问——绯颜拼力抬起头,想要看看重光,无论中间有怎样的误会,重光会相信她的,她就是拼着这样的希望,可是视线被阳光所刺,从五彩斑斓直至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连声音和痛觉都抛弃了她,像独自沉入永夜,而永夜尽头,是抱月夫人的脸。
母亲。
都说人在生命的尽头会返璞归真,可是绯颜看见抱月夫人只觉得不寒而栗,那张过分艳丽的脸孔,也许正是今日所有的祸起之源。
绯颜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很美,对于小孩子来说,美是一种天性的感知,就像母亲热爱桃花,绯颜便觉得母亲和桃花一般,但是母亲不似桃花温软,她很冷,眉目高高的睥睨着,看着总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是谁?”
绯颜楞在门口,手里抓着的桃花瓣散落一地。她本想借此讨得母亲的欢心,却看见母亲脸上的绯色,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乳母紧随而来,扑倒在地吓得头也不敢抬。三月的春风把帷幕吹得起起落落,母亲却穿得单薄,像是感觉不到这个季节的寒意。她凉渍渍地笑,歪头对帐内人说:“这下可是被人亲眼瞧见了,陛下可该如何是好?”
绯颜再年幼,也知陛下所指,那是天子。
乳母一直哭喊着饶命,绯颜则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说不出,动不得,像是被吓傻了。
人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在帐内赔笑:“朕不日便会接你进宫,何苦害人性命?”
母亲站起身来,身上如若无物,问道:“君王一诺,你们可都听到了?”
乳母不动了,大气都不敢出,绯颜看着深色的地砖,上面有乳母落下的汗珠。母亲又转回床上去,隐约可见她摸着陛下的脸:“我为君王受尽唾骂,君王该待我何?”
陛下拉着母亲的手,试图将她拉近自己:“便为夫人如何?”
夫人贵为后宫一品,例比丞相,而这不过换来母亲的一声嗤笑。
绯颜那时候不懂,后来则在漫长时光中无数次的明白,夫人又如何,母亲想要的一直都不止如此。
2
绯颜闻见桃花的味道。
她没死,相反还处于一方温软之间,桃花是重光身边的气味,她反应过来,却不敢睁眼。
睁了眼,看清真相,或者就会失去。
但是绯颜听见重光的声音,无甚感情地:“你要是醒了,就不要再装。”
重光从未用如此生硬的语气和她说话,绯颜讷讷地睁眼,先看到重光的指尖的伤痕,再看到他脸上的疲态。她本意是想表达关心,重光却很不喜欢她这幅样子,手中的碗塞给她,整个人偏过头去:“你既然无碍,便自己喝吧。”
绯颜喝不下,却不想惹重光的不痛快,但她本就带伤,嗓子受损,重光也是拿棉签沾给她,骤然下咽当真苦不堪言。重光不愿见她这幅样子,叫来桃夭:“看着她,不要让她死了。”
这里便只剩下她和桃夭两个人。她和桃夭认识许多年,只觉得她不善言辞,此番更是沉默。绯颜喝了水,照着性子说了一句俏皮话:“我还以为我会死。”
桃夭没有笑,绯颜方才意识到这个粗陋的玩笑有多不合时宜:“你是该死,只是陛下救了你。数十丈高台射下的箭矢,力道足以穿透长鞭,也足以伤到陛下自己的手。”
这话并无善意,绯颜和桃夭相识多年也算不得相知,只是故人无多,绯颜闷闷地问:“桃夭,你很希望我死么?”
桃夭说:“伤害陛下的人,都该死。”
对话陷入死结,绯颜怔忡许久才说:“是了,我该死。”
桃夭按重光的吩咐给绯颜上药,绯颜却显得毫无生气,桃夭无甚语气地说:“若你真的求死,大有许多的方法,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三日之后陛下有宴会,需要你出席。”
“宴会?”
“如果我可以劝得动陛下,我一定不会让他这样做。”桃夭盯着绯颜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活着,否则会有很多人为你陪葬。”
绯颜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口,她一身无碍,却不愿连累府中近百口人。桃夭看穿她的心思,语气如目光一般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所求的,如今唯有陛下可给,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
三日后,重光差人送来崭新的衣裙。绯颜一眼看出,那是宫眷的装配。
虽然她曾与重光两心相悦,也差点有了姻亲之约,但如今她身份尴尬,这一身宫装,是如何穿不上身的。
“你不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心境所致,绯颜总觉得重光的声音变得狠厉许多,似钢刀时时在脊背逡巡:“这可是抱月夫人生前最爱的料子。”
绯颜与外界隔绝已久,此番听出言外之意:“你杀了她!”
“乱臣贼子,死有余辜。”重光握着绯颜的手腕,冷冷道:“在你帮着抱月夫人骗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了,你和你的母亲真的一摸一样,她勾引了我的父皇,而你勾引了我——这就是我不杀你的原因,你明白么?”
皇权倾轧与生死杀戮之间,绯颜不该期待奇迹,可是这一句话还是狠狠刺痛了她:“你放开我!”
重光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倾身吻了下来,过去他们曾经偷偷亲吻,漫天桃花如雨,心在旖旎之间沉沉醉去,如今却只剩下了痛,绯颜奋力挣扎,重光为了制住她下了十足的力气,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而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迅速蔓延,重光忽然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管是作为如今的帝王还是曾经的恋人,他定定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退了一步:“我在外面等你。”
他爱她,也恨她,恨她,又爱她,多么可笑。
桃夭送上绢帛,重光一怔才动手擦去嘴边的血迹。他的一切在桃夭面前无从遁形,他叹了口气,才说:“桃花又开了。”
桃夭只是点了点头,重光怅然笑道:“好歹给我一点反应。”
桃夭为他整了整衣服的褶皱,隔了一会儿才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何时开始咬文嚼字?”重光卖起了装聋作哑的本事:“这诗不好,换一首学吧。”
3
绯颜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梳了一个抱月夫人最爱的发式。
抱月夫人惯常艳光四射,而绯颜总是低眉顺目,性子上的迥异让旁人很难将她们直接联系在一起,这正遂了抱月夫人的意,但她们毕竟是亲生母女,如今套上相同的壳,便觉出那些眉目之间天生的相像来。
绯颜愣愣地想,重光说的也没错。
抱月夫人未出阁时便是京中出名的美人,这句话本就余韵悠长,因女子未出阁时养在深闺,如何博出美名?抱月夫人之果敢、烈性,甚至野心,由此可见一二。
抱月夫人年少时与先帝走得很近,嫁的却是京中重臣大少,先帝转头娶了重光的生母,反而由此获得了登上帝位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重光生母体弱,生下重光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先帝很快与抱月夫人旧情复燃,此事闹得不堪,但抱月夫人风流无惧,将先帝迷得不知死活,也有人说先帝早经坎坷,性子变得很是古怪,总之颇有些谁也奈何不得的意思。
京中重臣在夺嫡之争中压错了宝,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大少更是落水而亡,让抱月夫人再无忌惮。
抱月夫人本就无所忌惮——她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大少的嫌弃,也不掩饰自己对于后位的渴望。再嫁之女入宫又有何妨,反正陛下是她最忠实的裙下之臣,她有美貌、手腕,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
绯颜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懂母亲,大少是抱月夫人的禁词,此段明珠暗投,便成了百尺之木的节目。重明是她的荣光,绯颜则是她的污点,可是依抱月夫人的性子,对重明未必亲近,对绯颜也未必疏远。
甚至于对于先后之子重光,都是淡淡的。
绯颜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门外传来桃夭刻意的咳嗽,绯颜被催促着出门,她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装束,重光大概也不习惯,只看了一眼并不评价。如今重光贵为九五至尊,她跟在后面难免尴尬,而更令她难堪的则是诸位外臣审视的目光——
沿着抱月夫人过去所走的路,她终于成了母亲一般的妖姬。
这一场宴会索然无味,她大病初愈,勉强支着一副身体,嘈杂的歌舞则窃取着她无数不多的精神。重光捏着酒杯,像是在看,又不尽然,而后他亲自将绯颜酒杯斟满:“我敬你。”
她被他的郑重无所适从,重光自顾自饮尽,像是有些醉了,才问:“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不解,他却不再说了。绯颜忽然意识到他说的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天光尽处,刑场上时,但此刻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契机,她也没法在这种时候告诉他——我在想你。
殿下绯色水袖如云,晃的眼前如业障早生,绯颜不再想了,她也一饮而尽。
重光余光扫过,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动容,借着酒劲抚掌,全场立即肃然——桃夭带来了她令人生畏的长鞭,也带来了天下围剿的死囚。
“重明……”
重光看她的眼色带着深可见骨的寒意,从墙上抽下了长剑,一步步走向重明,重明在逃亡路上受了不少伤,嘴角都淌着血,却不怕他,看到绯颜之后更是猖狂大笑:“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这么多年!”
桃夭一鞭子下去,险些将重明掀翻在地,绯颜这才意识到桃夭那一天是多么的手下留情。
重明看着桃夭也笑,冲着重光接着说:“人不要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不然呢,就不会有好结果。”
“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死在我前面。”重光终于开口:“重明,你输了。”
“我是输了!”重明恶狠狠地瞪着重光:“如今你为天下我为囚,我没什么后悔的,也没什么不舍,但是——我有亲生母亲和姊姊,你有么?母亲为我筹谋,姊姊助我大业,虽死奈何!”
绯颜耳边鸣鸣作响,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个巨大的耳光。她很想躲,她怕重明和在场的外臣,最怕的还是重光,重光就在几步之遥,声音却飘飘渺渺:“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终究还是问出来了,天牢里审过不算,桃夭问过的也不算,他只想从她口中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她给不了。
绯颜只记得那一夜狼狈不堪重明在近臣的簇拥下躲入她府中,她问什么他都不答,他只要求她声称从未见过他,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在桃夭第二天全副戎装将她带走之后。
宫变来的突然,重光从边境回来大杀四方,天下翻覆,情意虚妄,都不过如此而已。
绯颜无话可说。
重明更加得意:“要不说说你,我一半血缘的哥哥,骡子黛不是秘密,但是三千两黄金和烟波二郡的故事又有几个人知道……”
重明的话没有说完,鲜血从鼻口涌得到处都是,重光拔出长剑,殷红的颜色水一般掉落,绯颜忽然想到幼年时乳母流下的汗。
“她也只是你一半血缘的姊姊。”
重光话音刚落,重明应声而倒,但就在此刻,人群中突然杀出了一个持匕的男子,直奔绯颜而来,她认的这张脸,是母亲身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刘叔。
他要杀她。
母亲和重明都已去了,他却还要杀她,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么?
更荒唐的是重光飞扑过来,还有桃夭的长鞭破空而来,鞭尾扫过她的眼睛,她便只能听见刘叔的声音:
“妖女惑上,绝不可留,这个天下不能再有第二个抱月夫人了!”
4
重光并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他很专一,像他的父亲。
但这种专一并非时时都是好事,恰如先帝爱着抱月夫人,他爱着绯颜。
桃夭从沉重的眼皮缝隙里看到重光的影子,他在这里,看着窗外桃花如海,像一场浪漫至极的幻梦。他专注至极,她便知道重光没有放下,只是在退让。
她都看的出来的事情,重光必定十分清楚,刺客的一刀明着冲绯颜去的,其实知道重光一定会替她挡刀。桃夭一鞭伤了绯颜的眼睛,一边推开了重光,女子能有这样的武艺实属不易,桃夭则是这个意外。刺客本就想让所有人看重光的笑话,虽然没能一刀刺死他,但是临死前看似振臂高呼的一句话仍然将重光逼到了绝路——
他必得亲自下令杀了她。
如果重明不能赢得皇位,便要重光日日夜夜得享锥心之痛,这样恶毒的计策,唯是抱月夫人的手笔。
桃夭问:“陛下,你舍得么?”
重光却对她说:“你看窗外的桃花多美,明年就没有了。”
桃夭由此噤声。桃花是抱月夫人的象征,陛下为她遍种桃花,虽无皇后之名,却享皇后之实,凌驾于中宫之上,如同日日耀武扬威。抱月夫人已死,重光合该扬眉吐气,但他的语气太过不忍,便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她跟随重光许多年了,此刻没有旁人,重光与她如老朋友叙话:“我第一次见到绯颜,就是在桃花树下。那时候我很久没有见到父皇,更因为抱月夫人入宫而惶惶不安,我在皇宫中四处寻找,父皇却因沉溺温柔乡毫不知晓。我看着绯红如雾的桃花号啕大哭,她却从风声花影中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同龄的小孩,还以为遇见了仙女,而她静静看着我,那个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重光从未宣之于口的事情,连桃夭都不曾知道。他们一起行过军营,踏过宫变,但桃夭生长于民间,宫闱之事是她经历不了的过去。这应当是重光对绯颜痴迷的起源,但他此刻提及已没有许多甜蜜,他在笑,笑意向下:“太清澈的眼神,足以让我看清自己的倒影,又很悲悯,令我寻到宽慰。可笑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母亲就是我不幸的根源。”
桃夭没有接话,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荒诞的巧合,他爱了她许多年,在这许多年间重光早已知道真相,却无法做到不爱她。
桃夭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和抱月夫人很不一样。”重光看着桃夭,突然荡开了话题:“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和她可谓截然不同,可是第一次相见,我却无端端觉得你们很像。”
他们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军营中。不受君王宠爱的嫡子前往军营,即使有家族势力作保还是过的辛苦,高门子弟借酒发疯,代父从军的桃夭成了宴会上的祭品,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重光亦已相中此次机会在军中立威。他将高门子弟捆做一团,把刀递给了眼中含恨的桃夭。
“不像。”桃夭没有半点感情:“绯颜小姐出身名门,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
桃夭否认的果决,重光哈哈大笑,一时不作他言。虽然今时今日才骤然知晓重光将她留在身边的某种关窍,但是桃夭很快明白那一刻的相像是为何——太直白了,绯颜从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她一直都是纯粹的。
无论抱月夫人还是重光,无论何种目的,他们从未让她知道——因为她的存在,因为重光对她的爱,在抱月夫人和重光之间构筑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幼时我曾经害怕抱月夫人,她的艳丽和荣宠都太锋利了,我极力藏起自己的心思,但是她终究看到了,那一天,她笑着叫绯颜给我倒酒,叫我离她近一些……从未有过的和睦景象,父皇在座上哈哈大笑。”
先帝并不在意重光,只是乐得自在。抱月夫人与重光一贯疏远,知晓他心思却没有大做文章——
“骡子黛,三千金,还有烟波二郡?”
从重明话中泄露的天机,重光点点头,桃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殿下,你疯了?”
骡子黛历来稀少而珍贵,宫中唯有抱月夫人可用。绯颜成年那一天,抱月夫人将骡子黛赠予重光,再由重光之手赠予绯颜。
此事不算秘密,更被视为重光和抱月夫人并非针锋相对的证据,在支持重光的朝臣中颇受争议,桃夭也曾暗中思忖重光的用意,却不想只是全了重光的一片相思之情!
三千金旁人或许不知,但是由桃夭亲手押解给重明的。重光甚少对她交代任务却不说明原因,而重光与重明之间关系本就莫测,桃夭只当他有自己的难处。
三千金是重光三年的俸禄,可以将养五十人的亲卫队一年,这支亲卫队陪他从军营到宫中,出生入死,由王即皇,原来,却比不过一个绯颜。
本朝一贯重文轻武,重光立下战功赫赫,到了开府封王的年纪,却与岁数更小的重明一起共赏。
先帝将国朝内最富饶肥沃的烟波二郡连带郡内文臣都封给了重明,此时引起轩然大波,漩涡中心的重光则闭口不言。桃夭一直以为他是韬光养晦,却不想还是为了绯颜!
那一刻的情绪激荡,桃夭从未觉得离眼前人如此之远。她是重光最信任倚重的心腹,自诩对重光的了解或许绯颜都不可比拟,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发颤:“值得么?”
“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值得么?可是我看到她,就什么都不去想了。我自幼丧母,无望父爱,活到现在竭力所求,也不过一个她。为了她……”
“为了她,连性命也可以舍去么?”
窗外起风了,吹落桃花翩飞如雨,重光回过神来,忽然笑道:“最后的赢家,是我啊!想要我性命的抱月夫人和重光都死了,只剩她了。”
桃夭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别开了目光。
“其实给她也无妨,只要她爱我。我当然愿意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才会爱我,才会同我站在一起。可是诱我回京的信件是她亲手所写,她终究还是选择和她的亲族站在一起,帮着抱月夫人来取我的性命。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
重光仰起头,眼中波光粼粼,桃夭从未见他哭过,很难确定那是否是未落的泪,而重光仍旧是笑的:“宫闱之事,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一直假装不知道。她……”
桃花被风吹进室内,重光握着这一片花瓣,独自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她是不是真的从未爱过我?”
5
“是谁?”
绯颜在情急之下被桃夭的长鞭所伤,眼疾已不可愈。外边下了大雨,桃夭把窗户合上之后才说:“是我。”
杂音一下子少了很多,绯颜坐在床边,只有指节微动。桃夭看得分明,那是紧张的表现,绯颜问:“只有你一个人么?”
她听的出来,只是不肯相信。
“只有我一个人。”桃夭从未这样近距离的直白地打量绯颜,对于她们过去的身份,太不合适了,对于现在的身份,又显得多余。
她当然知道绯颜是个美人,倾国倾城之貌是上天慷慨的馈赠,而重光毫无保留的爱则留下了她的天真。桃夭很难找到词语来形容她,她看似拥有一切又似桃花流水:“我代陛下来送你一程。”
绯颜并不吃惊:“我听说雨停之后宫人就会砍掉这些桃树,虽然我不算十分聪明,但还不至于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桃夭一时感叹:“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悲观的人。”
“是么,大概是我要死了。”绯颜一动不动,声音很平:“毒酒,匕首,还是白绫?听说匕首和白绫都会死相可怖,如果可以选,我要毒酒。”
桃夭一怔,方才回答:“如你所愿。”
桃夭摆酒上桌,绯颜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便只剩下了一种感觉,绯颜说:“这么些年都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我们聊聊。”
她是一代美姬,大皇子倾慕她连送三千金,登基后却赐她毒酒
说什么,却不知道。过去的桃夭惯常低眉顺目,跟在重光身后如一道孤影,她和亮丽光鲜的绯颜不同,于是徒劳地张张口:“你说吧,我都听着,这些酒杯中只有一杯是毒酒,依次喝过去,不会很痛苦。”
“好。”绯颜摸到一只最近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苦地皱起了眉头:“你和重光在军营时,经常一起饮酒么?”
“不曾。”桃夭如实答道:“陛下不善饮酒,我亦不爱。”
重光很少参加宴会,往往浅尝辄止,夜深人静的清醒,都会留给想念。
这件事情,她知道,绯颜也是知道的,绯颜给重光写过许许多多的信件,充实过军营枯燥无味的漫长时光。
“我也不爱,太苦了。”绯颜轻轻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独有的娇嗔:“我往常都没有发现,你和我有这么多相同的地方。”
绯颜不是一个惯有深意的人,这话却激起了桃夭的警觉:“是么?”
“只是一种感觉。”绯颜浅笑:“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想起你的时候,就想到一团绯红色的影子,原来……你也这么喜欢绯色衣衫。”
桃夭不说话了,绯颜接着说道:“桃夭,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绯颜看不见她,若能看见,就会发现她少有的紧张,脸色是苍白的。
“你有所求么?”
桃夭不愿意答:“这话陛下也问过我。”
“让我猜一猜……是重光的安好,还是万世永昌的福祉?”绯颜歪着头;“还是两者兼得?”
桃夭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若我活着,安宁便永不可得。”绯颜再饮一杯,语气还是淡淡的,神情却是颓然了:“终究是我太天真。过去我所见的这些年,即使算不上和乐融融,却也不是针锋相对,大家在一张桌上吃饭,我就以为世事永会如此。我低估了母亲的野心,也低估了重光的恨。”
“他不恨你。”
“他恨我的母亲,否则他不会自请前往军营,不会一直做好万全的准备……”绯颜说着觉得无趣,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做的都对。”
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悸,桃夭的指腹在无毒的酒杯上反复婆娑,闷头饮下一杯。
她等她说下去,等一个宣判,果然,绯颜说——
“那封信,是你写的吧。”一共五杯酒,如今只剩两杯,被绯颜的左右手分别握住:“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先帝死后,重光来的那么快?或许母亲真的和重明布下杀机,但重光如此决绝,绝无仅有,直到我想起了刑场上的问话——你所问的每一问,必定都是重光想要知道的答案,我没有写过叫他回来的信,思来想去,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了。”
“为什么怀疑我?”桃夭在桌子对面看着她:“我出身寒族,都没有上过学……”
“因为重光信任你。”绯颜打断了桃夭似是而非的掩饰:“而你,爱他。”
她的心好像忽然成了一个出口,窗外的狂风朝此倒灌,吹得漫山遍野都是荒芜。
“是么?”她爱他,爱是一个离她很遥远的词,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桃夭在脑海中的身影慢慢和自己的样子重叠,爱意是蚍蜉撼树的模仿,或许永不可见,永无结果,但却一直存在于茫茫细节之中,她穿她爱的绯色衣衫,亲近漫天桃花。
第一次相见,桃夭随着重光从边境来,绯颜惊讶于她的女子身份,她对绯颜问好,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她写字。
太久远了,久远到她们都快忘记,那便是桃夭时日久远而又从不出口的爱。
桃夭可以为自己辩解的,就像绯颜所说,她和重光从来就不该相爱,她如此所作所为,绝非只是因为嫉妒。
可是,她敢说自己全无妒意么?
绯颜的动作打断了桃夭的思绪,她将剩余的两杯酒同饮而尽,一时失手掉了酒杯:“你做的极好,不要回头看。”
那是上好的毒酒,用不了多久就会毙命,此时的桃夭却觉得太快了,这个女子马上就要死去了,她的身份,以及附着于这具躯体这只灵魂之上的眷恋都会化为无物。说不上什么心理,或许只是遵循一刻的本能:“绯颜!”
“不要后悔。”鲜血一口一口地涌出来,绯颜痛得死死攥住了桃夭的手:“你我都知道的,我死了,他就再也没有软肋,他会一直活着,做个好皇帝……”
桃夭愣愣地想,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了,她没有帮重光要到那个答案,所以将绯颜即刻绞杀,她也会这样回答他。
“不是……砍伐桃树的命令不是他,也是你,对不对?”绯颜说的吃力,桃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绯颜仍旧抓着她,力气却在不断流逝。桃夭恍若惊醒,不住地点头,听到绯颜如同呢喃的自语:
“重光,我是真的爱你。”(原标题:《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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