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沧源崖画的发现与研究（金沙江流域夯桑柯岩画的考察与研究）

云南沧源崖画的发现与研究（金沙江流域夯桑柯岩画的考察与研究）图1 夯桑柯岩画所处的地理环境一、夯桑柯岩画的发现金沙江流域古岩画的发现，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1988年底至1989年间，首先在金沙江流域的云南省中甸县境发现了古岩画。1991年7月30日，笔者在云南省丽江县境虎跳峡发现了古岩画。由于中甸县境岩画点所处的地理位置险要，只有少许人去过，而虎跳峡岩画则因风雨和崖壁渗出的石灰浆的长期侵蚀冲刷及人为破坏，其图像极不清晰。因此，一些人对金沙江流域存在古岩画的问题，抱有怀疑的态度。1992年8月底，笔者获悉丽江县宝山乡高寒行政村金沙江畔的夯桑柯地区有图画遗迹的消息，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东巴文化研究所派笔者等5人考察组，驱车前往实地考察，证实了夯桑柯地区明柯崖壁上的图画确实是古岩画。

金沙江流域夯桑柯岩画的考察与研究

和力民

一、夯桑柯岩画的发现

金沙江流域古岩画的发现，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1988年底至1989年间，首先在金沙江流域的云南省中甸县境发现了古岩画。1991年7月30日，笔者在云南省丽江县境虎跳峡发现了古岩画。由于中甸县境岩画点所处的地理位置险要，只有少许人去过，而虎跳峡岩画则因风雨和崖壁渗出的石灰浆的长期侵蚀冲刷及人为破坏，其图像极不清晰。因此，一些人对金沙江流域存在古岩画的问题，抱有怀疑的态度。

1992年8月底，笔者获悉丽江县宝山乡高寒行政村金沙江畔的夯桑柯地区有图画遗迹的消息，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东巴文化研究所派笔者等5人考察组，驱车前往实地考察，证实了夯桑柯地区明柯崖壁上的图画确实是古岩画。

图1 夯桑柯岩画所处的地理环境

1992年10月1日，笔者在宝山乡本灿丁自然村得知，不久前，两村民在夯桑柯挖中草药苦良姜，为追一只松鼠，到夯桑柯律柯的一个山洞里，发现有图画。笔者请本灿丁村猎人和向红带路前往考察，证实了夯桑柯律柯图画确属古岩画。考察律柯古岩画的当日，笔者从夯桑柯律柯往夯桑柯明柯的途中，在一个叫本丁葛的山洞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古岩画点。是日，我们到夯桑柯明柯岩画点做了第二次考察。这样，在夯桑柯这个地方，共发现了3个岩画点。暨今，在金沙江流域的云南省中甸、丽江、宁蒗县境先后发现了30多个岩画点（笔者亲自考察的就有21个点）。其中，由于夯桑柯岩画地处偏僻险要地方，又位于干燥、通风的崖洞内，很少有自然和人为的破坏，岩画图像较清晰完整。岩画所反映的内容较明朗典型，所以它在金沙江流域的岩画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故特把夯桑柯岩画的考察研究报告整理于下。

二、夯桑柯岩画的考察

夯桑柯岩画位于丽江县城大研镇以北100多公里的丽江县宝山乡高寒行政村界的金沙江边，其南面即江上游是宝山乡住古行政村和大具乡虎跳峡段，北面即江下游是宝山乡高寒行政村界的林当可村和达柯村，再下与奉科乡相接，江对面是中甸县三坝乡东坝行政村界。夯桑柯东面依山，背靠陡峭高峻的山崖。“夯桑柯”，纳西族语意是淘金沙的地方，因古人曾在此淘金而得名（摹本图1）。

摹本图1 丽江县境金沙江岩画点示意图

（“⊕”是夯桑柯岩画所在位置，“ ”是岩画分布点。）

夯桑柯依从南往北的金沙江流方向，分为3个段。上段叫夯桑柯勾柯，中段叫夯桑柯律柯，下段叫夯桑柯明柯。每段间均有陡峭险要的山崖相隔，自然形成3个部分。每段均有方圆1公里左右的成片斜坡，其间生长着栎、青冈、箭竹等植物，还生长着苦良姜、黄连、天冬、半夏等药材，险峻的山崖和临江坡地竹林间，有獐子、麂子、鹿、岩羊、野猪、猴子、狐狸、兔子、豪猪、野鸡等野生动物。在古代，这里必是野生动物繁衍发展的好场所。

夯桑柯附近的本灿丁、欣洛、林当可、达柯等村庄，现主要居住着纳西族，也有少许在清末和民国时到江对面中甸县界挖银矿，后流落于此的汉族。他们居住在江边台阶地和山间谷地，现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种植水稻、小麦、玉米、高梁、洋芋及豆类农作物，还种植橘子、黄果、花椒、麻等经济林木，饲养狗、牛、马、山羊、骡、猪、鸡等家畜，山羊、牛、猪等多为野牧。许多纳西族家庭都有喜养猪狗、购置猎枪和供养猎神的传统。当地纳西族自古以来信仰本民族的传统宗教东巴教，过去每村均有东巴祭司和相当数量的东巴经古籍，村社、道路、池塘等地均有东巴教祭祀活动遗迹。这里的纳西族至今还保留着淘金的传统，金沙江边还能看到明清时的挖金遗迹。

目前，夯桑柯上段还没有发现岩画。我们在夯桑柯中段和下段发现了3个岩画点。对此，我们做了基本的考察。

（一）夯桑柯律柯岩画

夯桑柯律柯岩画位于夯桑柯中段的东西走向坐南朝北的崖断面上。此崖断面，从东到西排列着6个崖洞，相近两个洞互通为一组，共3个组。岩画就遗存在左边（东面）一组崖洞里。这组崖洞，分小洞和大洞，小洞在左，大洞在右，两洞在里面通连，两洞洞口均朝东北方向的金沙江。

小洞洞口宽7.2米，高2.1米，洞深6.4米。洞内崖壁被火烟熏黑，是过去曾有人在此烧火生活居住的原因。岩画分布在距洞口4.5米的洞内，低卧突出在外露的零星石块上，较分散。作过画的石面上，还有斑斑的朱红色笔迹，但无法辨清具体图像。据分布石块，可把岩画分为5个小区（摹本图2）。组合各区岩画画面长1.7米，高1.3米，面积为2.21平方米。洞深处为砂石崖，无岩画。

摹本图2 夯桑柯律柯岩画分区图

大洞洞口宽3.5米，高5.2米，洞深13.1米，洞内宽9米。洞顶洞壁多为砂石崖，无岩画。洞里正面离洞口10米处，左右各有一颗卧地岩石，岩画就画在这两颗崖石上。左面岩石较大，突出坐落在地面上，有两个侧面显露在外，画面就分布在这两个侧面上，可分为两组，即从左到右为第1区和第2区。右边岩石为突出嵌石，面积不大，但因岩石平面较白，又无自然和人为的损伤，朱红色颜料画成的野牛图十分醒目，依次排为第3区。左右两石间是相距3.4米的空道，可通往里面，延伸3.5米，又成一高台。左右岩石至洞口的10米处为两台平台，可供数十人站立（摹本图2）。

大洞第1区，宽2.3米，高1.2米，面积为2.76平方米。画面只能辨清一些动物的部分轮廓（摹本图3）。中间朝右的这只动物，从头部看，是两耳长，耳间的乳角刚长出，应是公岩羊。朝左动物，两耳直立，无角，应是母岩羊之类的动物。左右断续笔画图像，均是动物前驱或后躯。这组岩画实际上是左右重叠交错的动物图，现在只能看到一些轮廓遗迹。

摹本图3 夯桑柯律柯大洞第1区岩画

大洞第2区，在第1区岩画右边，为同一石的另一个侧面。岩画长1.9米，高1.5米，面积为2.85平方米。图像亦为朱红色颜料画成，但现在辨不清具体图像，只有几条较粗的线条和一个动物角。从线条判断，应是一个大型动物图，或许是大型野牛图。

大洞第3区，在右边一颗独立的嵌石上。石面长、高各1米，画面宽0.5米，高0.45米，面积为0.225平方米。图像是一头公野牛的侧面图。因是用朱红色颜料画在较浅色的石面上，故图像较清晰。野牛的头盖凸出，表现出公野牛的特征。野牛后躯上画着一个空心正三角形，可能是表现或象征箭镞的。野牛身上画着一些如弓箭什物的东西，但图像不清难以辨认。从这些什物上拉出一条线，往前伸到野牛头的上方，不知是什么意思（摹本图4）。

图2 夯桑柯律柯岩画第3区中的野牛图

摹本图4 夯桑柯律柯岩画第3区

夯桑柯律柯岩画的总面积为8.05平方米，岩画中相当部分的画面都模糊不清，只留下朱色斑点遗迹。从现在还可看出的图像判断，此岩画点主要画的是野生动物图。岩画的主人或许就是住在这崖洞里或住在附近其他崖洞里。

（二）夯桑柯本丁葛岩画

从夯桑柯律柯岩画点往东北方向行70米左右，便到夯桑柯本丁葛岩画所在的崖洞处。这里位于夯桑柯中段和下段之间，再往北攀过陡峭的山崖，便是夯桑柯明柯了。此崖洞坐东朝西，洞口正对着横过的金沙江和江对岸的坞利局山，崖洞临金沙江有800米左右的距离。

崖洞洞口全敞开，宽14.2米，高7.2米。从洞口往里4米深处为平坦地面。崖洞分外洞和里洞。从洞口至里6.8米处为外洞，崖壁上有岩画遗存。外洞右边深处为内洞，内洞口宽6.5米，洞深12米，高2.7米、内测里无岩画遗迹。岩画分布在外洞左内壁的嵌石和坠石上，崖壁均朝西（洞口），岩画画面最高处离地面4米，最低处接近地面。成画崖壁总长7.3米，平均高3米。崖洞为砂石崖组成，岩画分布于嵌在崖壁和坠落地面的砂石断面上。岩画图像依分布情况，从左到右可分为6个区（摹本图5）。

摹本图5 夯桑柯本丁葛岩画分区图

第1区，有5个画面。a.无法辨认。b.有线条，但难以辨出是何动物。C.似一全身涂朱色动物。d.画一只在奔跑的动物（獐子？）于宽0.24米，高0.25米的岩石上（摹本图6，1区d）。e.石面较白，色较显，但具体图像难以认出。

图3 夯桑柯本丁葛岩画中中箭的兽

第2区，岩画在一个岩石断面上，分a、b两块。a图画一头中箭的母野牛（摹本图6，2区a）。b图绘一头全身涂朱色的动物，似母黑麂子（摹本图6，2区b）。此外，还有一些分不清的图像。

第3区，仅一组画面（摹本图6，3区）。上方的一头母黑麂子朝右，正望着一颗飞来的石头。石头旁的密点可能表示石头很多的意思。正中画各朝左右的两只动物重叠在一起。朝右的是野猪，朝左的可能是母麂子。在野猪身上画一支箭，可能表示动物中箭的意思。在野猪头下，画一只小型长角动物，角有横纹，似是羚羊。

第4区，七八颗石头上都有朱色斑点，说明曾作过画，但只有a石上还可辨出是一只动物的后躯，其他石头上的图像都模糊不清。

摹本图6 夯桑柯本丁葛岩画

第5区，画在一坠地的岩石的左侧面（a面）和右侧面（b面）上。a面许多地方不清，唯可清楚地看出一人持弓站在一大型动物身前，人物全身涂朱色，左手持弓，右手张开，似持一箭状，膝盖稍弯曲，似是做持弓模出箭状（摹本图6，5区a）。b面可辨出的是一只残头动物伸颈张腿奔跑状（摹本图6，5区b）。

第6区，画在3个岩石面上。其中b、c二石面上有朱红色斑点，但图像已模糊不清，只有最上面的a石上，画着各朝左右的两獐子重叠在一起的图像，在中间处的两獐子身上画一支从上往下的箭，似是表示一箭射双兽的意思（摹本图6，6区a）。

夯桑柯本丁葛岩画点总面积为17.98平方米。此岩画点的许多地方都因自然受损，如雨水和岩浆水侵蚀等，图像被损而无法辨清具体内容。从现在可辨清的这些内容看，这里有野生动物野牛、野猪、獐子、羚羊等，有持弓箭的猎人，有弓箭、石块等工具。岩画全用朱色颜料绘成。外洞口深4米的平地处，可站几十人。里洞，可供古人住宿。

（三）夯桑柯明柯岩画

从夯桑柯本丁葛岩画点翻过陡峭的山梁往北行约1公里，便到达夯桑柯明柯岩画所在的崖洞。崖洞坐落在一个不很高的山崖处，坐东朝西，洞口朝南来北去的金沙江和江对面的山崖。洞口距金沙江约半里许。崖洞上方是一个小崖堡，崖洞的南面是一大片较低凹的坡地，坡地之东面是山崖峭壁。在古代，这里定是野兽群聚的地方。

崖洞洞口宽12.5米，高10米，洞口到洞内地下为细沙，从里到外呈倾斜坡。洞内分外洞和里洞，外洞为宽敞高大的崖洞，深10米，高8-10米。岩画遗存在外洞的西壁和北壁上，东壁无岩画。里洞在北壁低处，分左右两小洞，左右两洞内不相通连。左洞宽4米，高1.7米，深6米。右洞宽6米，高1.9米，深6米。里洞地下均为细沙子。里洞石壁无岩画。

夯桑柯明柯岩画，从左到右可分为6个区。其中，第1区至第4区在西壁上，第5区和第6区在北壁上（摹本图7）。

摹本图7 夯桑柯明柯岩画分区图

第1区在西壁洞口处，宽1.06米，高0.68米，面积为0.7208平方米。现在可辨的是9个动物和人物图（摹本图8）。动物为野牦牛等，均朝右。右面画一个似人物的图，脚画得很长，双手展开，头部有头饰，很像纳西族东巴文“东巴祭司”（）的图像中的头像。左右长角的野牦牛后面有一个似箭或弓的符号。其左是一个不知为何物的立身动物。在图右下，像是一个人提着一只兽的图像。其他图像已模糊。

摹本图8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1区局

图4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1区中几笔勾勒出的人物

第2区，宽1.17米，高1.4米，面积1.638平方米。现可辨的动物有10余个。见摹本图9所示。这是其中最明显最典型的一幅。这幅图中，上部3只野生动物都朝右，最左边的动物是獐子，无角。中间的动物是山驴。右上是一男一女骑着一只身躯很大的动物，也是山驴。男子手持似弓的一物，双脚叉开，骑在前面；女子盘腿坐在男子后面，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而飘在脑后面，生动逼真。山驴身上还有长长的毛。朝左的动物共5只，最前那只是母獐子，两只耳朵画得很长，表现出其特征。獐子的身躯上画着一个实心正三角形，三角形上似插着两根什么东西。在三角形符号下面，画着一个人双手持草饲伸颈的母獐子。母獐子脖子下有许多小红点点，獐子前脚处还画有一只刺猬，全身都是硬刺。食草的母獐子后面还重叠着另外一只动物，身躯涂朱色，头颈部分被遮住而未表现出来，但后躯画得很清楚。在这只动物后面又画了一小只母獐子，只显出头颈和前肢部分。

摹本图9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2区局部图

图5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3区中骑山驴的男人女人和持草饲的人

第3区，宽2米，高1.7米，面积为3.4平方米。图像较清晰，形象较鲜明，可辨的动物图像约30个。画面大体可分为上下两部分，中间有一条粗横线。横线上面画有群兽活动图（摹本图10）。其中有岩羊、鹿、盘羊、獐子、麂子等。这些野生动物，有的在行走，有的则止步凝视，有个别动物身上还绘有毛。横线下面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依石面画有正在奋力前奔的动物（獐子？）。身后一只动物（盘羊？）在奔跑中还回头张望。后面有一只宽耳獐子也伸颈前来（摹本图11）。此外，还有举臂高喊的人物图。此人一只手还拿着一根绳子；还有全身涂色的奔跑中的盘羊（摹本图12）。另外，还有一个长着长尾巴的动物（摹本图13，3区e），特征为斑纹、鬃毛，或许是斑马。

摹本图10 夯柴柯明柯岩画第3区局部图3区a

图6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3区中的群兽图

图7 夯桑柯明柯岩画第3区中全身涂色的盘羊

摹本图11 夯桑柯明柯岩画笔3区局部图3区b

摹本图12 3区d

摹本图13 3区e

第4区，宽1.7米，高1.5米，面积2.35平方米。画面有朱红色斑点，说明原来画过岩画。但因岩浆和钟乳石覆盖，现在基本上看不清具体图像了。钟乳石最厚处有5毫米左右。

第5区在北壁上，即在左里洞洞口之上的崖壁上。宽3米，高3米，面积9平米米。画面上画有一头巨大的野牛，身长2.3米，高1.6米。在这头大野牛的身上和外面，画有21个野生动物，但图像不甚明显。

第6区，长1.6米，高1.6米，面积256平方米。主要分布着几个图像：一个是猴子图，画一只正在行走的猴子（摹本图14，6区a）。猴子长0.1米，高0.08米。另是一只全身涂绘朱红色颜料的獐子图，位于右边里洞洞口，獐子长0.42米，高0.3米。还有一只身子未涂色的獐子图，绘在里洞口的一块石头断面上，长0.19米，高0.13米。第6区图像的动物仅3只，分布在3个位置，面积是0.1517平方米。

摹本图14 6区a

夯桑柯明柯岩画，是夯桑柯岩画中，图像较清晰，反映的场面较大，反映的内容较丰富，艺术形象生动逼真的一个岩画点。现能辨出的70多个岩画图像，内容涉及野生动物、人物、工具、道路、几何图像等方面。当然，其他两个岩画点也各有其特色。

三、夯桑柯岩画的特点

通过初步的考察和研究，笔者认为，夯桑柯岩画的特点可归纳为如下几个方面：

1.从地理环境的特征看，夯桑柯及其3个岩画点，都位于从南往北流去的金沙江东畔的河谷地带

在这里，金沙江被夹持在两边高峻陡峭的山崖之间。这3个岩画点距金沙江的距离都不足1公里。有岩画遗存的崖洞，依山势坐落洞口，基本上朝着奔流的金沙江。

2.从生态环境的条件看，夯桑柯及其3个岩画点，都位于离金沙江较近、属亚热带气候、适宜于野生动物生存和繁衍的地带

岩画是古人的杰作，是古人生活的历史足迹，而古人是依据其生活的条件和需要来选定其生活场所的。夯桑柯岩画制作者选定在这里作为生活场所，首先是因为这里属亚热带气候，年平均气温约18℃，适宜无更多御寒设备的古人生活。其次是因为金沙江流域虽有一些沟壑流水，但多是夏季雨水一流而过，没有长流水。这一带的年降雨量低，蒸发量却大于降雨量。山间泉水不多，在夯桑柯以上的东面高山上，无可饮用的泉水，形成“眼望金沙江，没有煨茶水”的情况，水源十分紧缺。岩画点距金沙江很近，说明岩画制作者避高山干渴而就江边饮用水，滔滔的金沙江水长流不息，是古人取之不尽的主要水源，岩画主人是以金沙江水为饮用水的。再次是因为这一带草木丰盛、气候温和，适于众多野生动物繁衍。古人生存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食物，食物的获取决定着古人的生存。夯桑柯岩画所在地有獐子、麂子、岩羊、野猪、野牛、猴子、刺猬等等，都是具有食用价值或食用价值高的野生动物。在生产力水平较低的时代里，岩画主人在此生活，可避高山猛兽而就较易猎获的有食用价值或实用价值高的野生动物。第四，夯桑柯岩画均在崖洞里，岩画附近都有可供古人住宿的地方。这说明岩画制作者不仅是把岩画地点作为其文化活动的场所，亦把岩画地点作为其生活居住的安全场所。岩画制作者根据生存需要，选定并生活在金沙江边，反映了其朴素的原始生态观念。

3.从具体图像看，夯桑柯岩画表现得最多的是野生动物图像

从现在辨别得出来的图像看，野生动物的种类有：野牛、野猪、鹿、獐子、麂子、岩羊、盘羊、猴子、刺猬、羚羊等。其中，有些动物现已绝迹了，如野牛、盘羊等：有些动物现在还生活在这里，有些地方还描绘出某些动物生活分布的位置，如在夯桑柯明柯岩画的北面岩壁上单独画一只猴子，就是表明在崖洞北面（方）生活着猴子。如今在崖洞北面地方的花衣沟边陡峭山崖上，还生活着相当一部分猴子。又如在一些岩画画面上画有一些线条，在线条上下画着一些野生动物行走图，线条似乎是表现这些野生动物活动的线路等，这些线路在当时应是特指某一具体路线的。而且，这些野生动物主要是作为狩猎对象被绘上去的。

4.从整体画面看，夯桑柯岩画反映了岩画制作者们的生产生活场景

按类分，夯桑柯岩画图像有人物、野生动物、工具及象征符号4种。其中，人物图像有3种表现，一种是张弓持箭的形象（摹本图6，5区a），一种是双手持草饲獐子的形象（摹本图9），一种是骑着山驴奔驰的形象（摹本图9）。野生动物图中，有中箭逃跑的，有食草的，有驮人奔跑的，还有死后尸体倒立着的。工具有石块、箭、刀等。这些都是古人生活的艺术再现，如一人持弓抽箭站在一只大野兽前，表现的是古人用弓箭狩猎的情景；动物身上画着的箭和身旁石块，说明动物被箭射中或被石击中；空间或实心三角形象征箭镞，这些无疑反映的是古人狩猎生活场景。又如一人持草饲獐子，而两只獐子正在宁静地站着吃人喂给的草，这表现的是古人诱兽饲兽的生活场景。又如，一男一女骑着一只身躯很大的山驴，男子手中举着一把似弓箭的东西。这表现的是古人幻想驯兽狩猎的思想意识。所以，岩画是古人生活的再现和艺术反映，通过岩画，我们可以了解到古人当时的社会生活。

男女双人骑双驴图

5.从岩画的内容和场地看，岩画是岩画制作者宗教活动的重要场所

在众多的岩画图像中，我们发现，野牛是特别值得重视的。在3个岩画点的画面上，均可找到野牛的图像。不仅如此，野牛往往是画在岩画的重要的中心位置上，而且，把野牛画得醒目、大型，其他野生动物都画在大野牛的身上或旁边。大野牛似乎是大主题、大框架，似乎其他一切都融于其中。何以如此？从岩画反映的狩猎文化内容和古代原始宗教信仰理论推测，大型野牛应该是被岩画制作者们作为图腾绘制上去的，岩画制作者当时以图腾信仰为其宗教思想。此外，在夯桑柯明柯岩画第1区中（摹本图8），有一个头上像是戴着五幅冠的人物形象，图像画得很简单，人物四肢和身躯几笔完成。这是一个什么角色的人物呢？从头部看，很像是一个祭司的形象。这人物或许是作为岩画主人的祖先绘制上去的。在这个人物旁边，画着一个人提着一只前后脚垂下，身躯直立的兽。这可能是狩猎的收获，在这里是作为祭祀物绘上去的。夯桑柯3个岩画点的岩画面前，都有能容几十人站立的平台空地，古人当时可能就是站在这些平台上，面对岩画的图腾和祖先祭献、祈祷，“惊天地、动鬼神”，举行团体宗教祭祀活动。

6.从岩画位置和反映题材看，岩画制作者的作画动机是为生存和发展而斗争

夯桑柯岩画反映的题材始终离不开狩猎和与狩猎相关的文化。狩猎文化是夯桑柯岩画的基本题材，岩画制作者为了生存和繁衍，就必须获得所需的猎物为食，狩猎就是他们当时的主要生产方式。所以，他们在崖壁上绘制了许多野生动物及其狩猎活动场景，一则是他们狩猎生活的记录，二则是祈愿如此获得猎物，三则是获得猎物后又感谢神灵保佑，用猎物祭献神灵。为了能长期不断地获得更多的猎物，他们还祈愿作为狩猎对象的野生动物不断繁衍发展。所以岩画中表现了使野生动物不断繁殖的图，如在野生动物身边画有许多密点，就是这个意思。

另外，狩猎难以保证古人生活的稳定，获猎时可饱食.但有时获不到猎物则免不了要饥饿。所以，岩画主人还想诱兽以饲养，以供狩不到猎物时宰杀。正是出于为生存和发展而斗争的作画动机，夯桑柯岩画的3个岩画点，古人都选定在野兽出没的必经之道处。给笔者做向导的欣洛村猎人和建红说，狩猎的人只要静候在这几个岩画点附近，必获猎物。他自己也就是在这几个岩画点附近猎获过獐子、岩羊等野兽。所以，从以上几方面看，岩画制作者的作画动机是十分明确的，这也是研究金沙江岩画必须注意的一个重要问题。

7.从原始艺术的角度看，夯桑柯岩画表现了岩画制作者较强的艺术创造力，展现了岩画主人的艺术审美意识

摹拟，或曰摹绘，它是一切艺术的始源和开端。夯桑柯岩画图像的基础也是摹拟，其中，以摹绘动物为最。岩画制作者以现实社会生活为基础，根据平时狩猎生活中对动物的细心观察和视觉感受，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各种动物行为的形态、特征。譬如，撒蹄奔跑中的岩羊，伸颈食草的獐子，崖间行走的猴子，逃跑中回首凝望的动物，等等。目前能辨认的百来个野生动物形象，各有各的神态和姿势，绝无格式化的感觉。这些摹写，不是生活的纪实，而是生活的艺术再现。

白描，即纯用线条勾勒，不加彩色渲染。夯桑柯岩画中的人物、动物等图像，基本上是用白描手法，几笔勾勒而成的。其中，一些动物的轮廓都不是全描出来的。如摹本图11中回首张望的盘羊，两角间和嘴都空而不描，使盘羊的形象更为生动，神态更加鲜明。又如夯桑柯明柯1区（摹本图8）的人物，突出头部而手脚则几笔几个线条就完成，简明而具神韵。再如，动物身上的箭，一个带钩就完成。许多动物都是简明线条勾勒而成，只有少数动物人物及几何图才整体涂色。这种白描手法，形成金沙江岩画区别于其他地区岩画的重要特征。

细节描写，即对人物或动物的某一方面加以细腻的描绘，使人物或动物的个性特征有突出的表现。如飘动在脑后的长发显示女性的特征，全身是刺表明了刺猬的特征，山驴身上长长的鬃毛表明它与其他动物的重要区别，盘羊和岩羊后腿间的肚脐处小点表示乳头和雌性，野牛头盖和颈后突起，表示其雄性，反之，则为雌性。在岩画图像辨别中，细节描写起到了无比重要的作用。如翘嘴的是野猪，山驴和岩羊的重要区别就是长长的鬃毛，獐子和其他动物的重要区别是宽耳和细长的颈，母麂子则没有长颈和角，双角成弧形且左右伸展的是盘羊，双角弯曲成曲线的是野牦牛等等。岩画制作者以细节描写表达其所绘动物的具体特征，我们也可掌握这些特征来辨别岩画中的动物种类。

夸张，即对动物和人物的大小比例关系，做有意的夸大或缩小。岩画艺术是岩画主人对其生产生活的体验和心理表述，所以，岩画主人在制作岩画时是有意表达其对事物追求的心境和心灵的审美感受。如夯桑柯明柯5区的大型野牛图，它在岩画制作者们的心目中，显然是占有相当重要地位的，所以，绘得很大。许多其他动物都绘在这大型野牛的身上或身外。又如夯桑柯本丁葛5区的持弓射兽图，持弓箭的人站在一大型的动物前，动物比人大好几倍，显然是夸大了动物身躯。夯桑柯明柯第3区，男女两人骑一只身躯很大的山驴，该区中双手持草饲獐子的人也画得很小。这种夸张显然不是无意行为，而是岩画主人的艺术匠心所作的巧妙手法。

象征，即用相应的符号表示某一实体物质和具体概念、意识的艺术手法。在夯桑柯岩画中，符号图像就是象征艺术的产物。与以上其他艺术手法相比，象征，或曰符号图像象征，是岩画主人的最新创造和最高艺术表现手法。如夯桑柯岩画中的三角形，基本上是表示箭镞的，带钩的直线亦表示箭的。多点表示数量多。石子边的多点象征许多石子，动物身旁的多点象征动物繁衍增多等。

8.从作画用具用料上看，夯桑柯岩画已经有意识地选用颜料和画笔，且依据崖壁画布情况安排岩画内容

岩画的制作是有意识的，即有其具体功利目的的创作活动。目前，在夯桑柯还没有发现石刻岩画，夯桑柯的3个岩画点，全是用朱色矿物颜料作画，是用画笔蘸颜料在崖壁上勾勒成图的，多数岩画图像仅是线勾，但有少数图像还全身涂色。从图像线条看，作画人使用的画笔应是一种软笔，或许是一种用动物毛制作而成的毛笔，而且，作画人选择使用大小粗细不同的画笔，有大笔（粗笔），也有小笔（细笔），画大型野牛图，用粗笔绘制，所描线条粗达5厘米左右，而小型动物图则用很细的笔描出。画布一般无特殊选定，但根据崖壁情况安排图像，有时即使在凹凸不平的崖壁处，亦仍作画，有的动物就画在石壁凹处。事实上，3个岩画点都很少有平整的崖壁。这说明岩画主人不是有意选择岩壁作画，反过来证明岩画制作者作画，不是单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生活，艺术从属于生活。

夯桑柯岩画中，还有许多问题有待我们进一步研究，如不知名的动物，被钟乳石及火烟覆盖了的岩画内容，又如象征符号、颜料配制、画笔制作、岩画年代、岩画制作者的族属等等。这些都是目前还未解决的问题。这将有待于众多学者努力探索，去破译这些绘画语言，去探索这些岩画中的奥秘。

岩羊图

本文选自李钢、和力民主编的《金沙江岩画发现与研究》（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科技出版社2017年出版）。原载《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4期。

【作者简介】和力民，生于1955年，云南丽江人，纳西族，丽江市东巴文化研究院研究员，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研究员，丽江市古城区纳西东巴文化传承中心主任。三十多年来一直从事纳西族东巴教经典和东巴教习俗的调查、翻译、整理和研究，徒步走遍滇川两省纳西族地区，拜访百余位东巴大师，翻译百余本东巴图画象形文字经典，参加大型的百卷本《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的翻译出版工作，自己翻译完成12卷本，达474.5万字，完成601.095万字的研究成果，其中著作2本，译著12本，研究论文68篇。有《简论原始宗教的基本性质和形态特征》《论东巴教的性质》《东巴什罗源流考略》《论东巴教的派系及其特点》《金沙江岩画的发现和初探》《金沙江流域夯桑柯岩画的考察与研究》《东巴文源于金沙江岩画》《试论东巴文化的传承》等。其中一些文章在美国、德国、瑞士、日本和波兰等国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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