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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老人离世故事100篇(瘫痪十年的婆婆突然离世)

独居老人离世故事100篇(瘫痪十年的婆婆突然离世)1我意识到我的时间是往前流逝的,我的记忆是未来几天的。我好不容易弄清楚基本情况,这几天我和丈夫林栋是在办婆婆的葬礼的。第二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9月11日,我依然没有之前的记忆,我只记得9月12日发生的事情。然后是9月10日,现在是9月9日。

独居老人离世故事100篇(瘫痪十年的婆婆突然离世)(1)

有人说,每一次沉睡就是一次死亡,我们该庆幸还能再醒过来重生,然而我一点也不期待醒过来。

“铃铃铃——”手机闹钟又响了,我按亮屏幕,9月9日,星期五,4:30分。

果然又提前了一天。

三天前,也就是9月12日,我醒过来的那天,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异常。我没有记忆,或者说,我知道自己的基本信息,然而我不记得任何发生过的具体事情。

我好不容易弄清楚基本情况,这几天我和丈夫林栋是在办婆婆的葬礼的。

第二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9月11日,我依然没有之前的记忆,我只记得9月12日发生的事情。

然后是9月10日,现在是9月9日。

我意识到我的时间是往前流逝的,我的记忆是未来几天的。

1

4:30分,天将明未明,我望着黝黑的虚空,深深吐了口气,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把闹钟铃声设得这么早呢?

未来的三天,我和丈夫林栋都在办葬礼,家里一片混乱,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一切都在繁忙混乱中度过了,以至于如今,我根本推敲不出,原本的自己是要去做什么的。

我叹口气,打开床头灯的开关,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让人觉得温暖,这不是我第一次从这张床上醒来,却是我第一次可以如此安静地从容地观察这个房间。

林栋不在。

房间也不像未来几日那样混乱,呈现了它原本苍白老旧的面目。

一张1.5的老旧木板床,床的斜对面是一个老式的带着镜子的衣柜,对面是一个24寸的老式彩电,床的旁边是一张铺着机器猫花纹的老旧沙发,那铺沙发的布,一看就知道是旧床单翻了个面改的,是为了防止沙发弄脏铺上去的。

房间干净,却有种被时代抛弃的苍凉感,像静止在了90年代。

我下床找拖鞋,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双豁了口的男士拖鞋,貌似是小男生的,估计是儿子穿剩下的吧,我无奈地穿上,又去柜子里找衣服穿,衣服当然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一些洗得发白的旧衣,随便挑了件后,我站在柜子前的镜子里打量起自己。

我应该才四十多岁吧,发量却已经相当稀少,头发也变成了灰白色了,干枯毛躁的发梢乱糟糟地垂在肩膀上,像一把脱毛的扫帚。

裙子的样式一看就还是零几年的款式,手肘位置的面料即将磨破。拖鞋已经一块块脱皮,和那双龟裂干燥的脚倒是异常相配。我还没有完全衰老,分解者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蚕食我的生命了。一股悲凉感萦绕在我的心间。我活得到底有多憋屈?

然而也不能这样一直站下去啊,生活还将继续下去,我起身去做饭,然而起身的一瞬间,我想到了婆婆。

未来的三天是婆婆的葬礼,按着这里的习俗,那么今天就应该是婆婆死的日子啊!

我惊醒,连忙奔出房间,去找婆婆,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式公房,除了这间主卧,对面就是婆婆的房间了。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难道死了,我连忙推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是屎的味道。我从来吊唁的人嘴里知道,婆婆已经瘫痪在床十年了,难道她又拉了?

我慢慢走过去,“妈,你拉了吗?”

没人应。

我再走近一点,只见老太太穿着半旧的军绿色男士长衫,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干瘪的身体只能撑起半件衣裳。

我再走近一点,把两指伸到她的鼻前,没有呼气了,我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一个铁盒子,“叮铃咚隆”,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凌晨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激荡在我耳边,我一时懵了,呆愣在原地。

不知是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撞到了我的脚,停在了那里,我弯下腰来,捡起来一看,是一只杏花楼的豆沙月饼,上面裹着一角报纸,我看那报纸,写着“凉城晚报,9月7日”。是啊,快中秋了啊,团圆的日子,她却死了。

不对,她哪里来的月饼?她已经瘫痪在床十年了啊!我买的吗?还是林栋?以我们的家庭条件会买这种品牌月饼?

我的心中充满着疑问,但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翻开手机通信记录,找到林栋,拨了出去。

瘫痪十年的婆婆突然离世,床头一盒月饼让我察觉她死因可疑

林栋通红着眼,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抽着烟,一圈又一圈吐着烟圈。

“她怎么就死了呢?明明昨天晚上,我上夜班之前,她还大声咒骂过,日天日地日命运的,你说,她怎么就死了?”

我站在那里,无言以对,我根本记不得昨天。林栋也不需要我回答。

“十年了,妈瘫痪在床已经十年了,瘦得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皮肉,我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她了?有多久没好好和她说话了?”林栋的眼眶湿润了,眼泪却终于没掉下来。

他突然站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干什么呀?”

“找块布给妈盖上。太不体面了。”

我开始帮他一起找,找来找去,却没有一块完整的好布。我突然想起那块盖在沙发上的罩布,连忙回房间,去扯了下来。

林栋把床单盖在老太太身上,可是无论怎么调整,可笑的机器猫图案总会遮住她的脸,让她的遗体显得可笑。

“这布还是妈买给晨晨的呢,当时晨晨还在上小学,多喜欢机器猫啊,妈辗转了很多地方,才帮儿子弄到这样一张床单,她告诉儿子,机器猫会陪他入睡了。晨晨高兴地跳起来,直说最喜欢奶奶。”,林栋大约是想起那温馨的画面了,忍不住牵了牵嘴角,“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我当然无言以对,只是把床单换了个面,虽然还能看见机器猫蓝色的影子,但总算不那么可笑了。

林栋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的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心一瞬间柔软起来,古话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大概真的很悲苦吧。

“林栋,”我叫不出口“老公”两字,只能用名字代替,“你看,婆婆旁边的豆沙月饼,是你买给她的吗?”

终于林栋不再哭了。他定睛看了看那盒月饼,“不是我,我哪里来的闲钱?”,他大约怕我怪他乱花钱吧,极力否认道,“是你买的吗?”

我当然不记得,真的是我买的吗?为什么呢?我不预备再纠缠下去。“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你妈爱吃,我就给她买了吧。”

“你倒是会做好人。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吗?”林栋暴凸着眼质问道。

我有点瑟缩又有点无法理解,刚刚那个为着母亲逝世而痛哭的男人仿佛是虚假的,他到底爱他母亲吗?难道爱不值一盒月饼吗?

林栋把自己陷在沙发里,他刚下夜班,应该很疲惫,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仿佛要睡过去了。

突然他惊醒过来,讪讪道:“有点不适应呢,平时要不是妈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呻吟,要不就是你在那里阴阳怪气摔打锅碗瓢盆,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如今是清静了。对了,差点忘了打个电话,不然等会儿王姐来了,今天的工钱还得结给她。”

王姐是谁?我默默地听林栋讲话。

“王姐吗?我母亲过世了。不知道,应该是昨天半夜吧。对,刚发现的。”

也不知王姐说了什么,林栋不耐烦听了,抢过话题,“我打电话过来就是告诉你,你今天不用过来了,之前的工钱,过几天办完丧事,再给你。”

突然林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哦,知道了。你也保重!”

林栋挂了电话,“你什么时候把工资结给王姐的?这么早给她干嘛?你不知道钱放银行还能有点收益吗?”

我听出来了,王姐应该是照顾老太太的保姆,可是我们这么穷干嘛要请保姆呢?

疑问太多,但如今,我需先找个借口囫囵过去,“这不是快中秋了,想着总要表示表示的。”

林栋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当我白送给她几天工资吧,唉,你说说你,钱都这样乱用掉了。你再去取点钱出来,明天丧事要办起来了。”

“哦。”

“怎么还不走?”

“卡在哪里?密码是多少?”我纳纳地道。

“你?这时候犯什么浑?你要累死我吗!”林栋突着眼睛说道。

我有点怕,连忙转身回房去找,还好卡和密码簿藏得不深,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卡里居然只有5000块,而我昨天刚刚取走一笔十万块的巨款。

还好林栋对我只取了5000块办丧事没有任何异议。

呵呵,这个家的亲情是如此的淡薄,还不如几个钱,这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我冷漠地想。

2

9月8日,星期四,4:30,闹钟在同一时间响起,今天应该是婆婆死的那天了。

“老婆,再躺会儿,早市也不急着这一时。”

我一惊,往旁边看过去,林栋正眯着眼睛,笑着看我,把我一把搂过去,我吓得后退,他于我不过是陌生人。

“你想累死你男人吗?还不过来给我翻身,是想弄死老娘吗?”此时,婆婆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

“妈,你就不能消停点吗?一天到晚骂骂咧咧的,有完没完。”林栋败了兴致,往后仰倒在枕头上又睡了过去。

“王姐呢?”我有点不解,婆婆不是有保姆吗,让我翻什么身。

“王姐要傍晚我去上晚班的时候再过来,当初不是你同意的吗?多省点钱,只要我们俩有个人在家,就不让王姐过来了,怎么你反悔了,嫌累了?其实要不是妈一直吵嚷着我们伺候地不好,又何必找什么王姐呢,这也是好大一笔钱啊!也不知道我妈这人怎么想的!你现在嫌累了?”林栋一说到钱,立马又醒了。

“没,我就随便问问。”

“老婆,我知道你累,要出早市,又要照顾妈,晚上还要做豆腐,但是能怎么办呢?林晨晨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以后结婚要一大笔钱,婚房还没着落。我们就再苦两年,好不好?我答应你,明年,明年,一定给你买双新鞋!”林栋握住我的手道。

不知为什么,明明我没有记忆,眼眶却一下子酸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还不过来!”婆婆又在那里哼哼唧唧了。

我穿上那双豁口拖鞋,踢踢踏踏去往婆婆房间。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哎哟喂,可疼死我了。”

我不想和她吵,只翻过她的身体,解开衣裳,只见一股黄黄的,白白的液体从她红红的臀部蜿蜒而下,随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呕起来。

“怎么,你倒是矫情起来了,给我清理了十年身了,这会儿倒吐起来了,你不知道瘫痪的人就是这样的吗?我知道,你早就巴不得我死了吧,你以为我不想死吗?

我以前多爽利的一个人呀,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拖累了晨晨,人家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奶奶,还怎么谈恋爱,怎么结婚啊!我想死啊,可死不掉怎么办呢?”婆婆说着说着开始捶床,一拳一拳恨不得把床捶穿了的架势。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按照一般惯例道:“妈,我没那意思,你活着就是对晨晨好,对我们好。”

婆婆一下子转过头来瞪着我,“你倒是会说好话,那怎么不把那王姐换掉?我都说了这王姐打我,你们偏不信,都以为我瞎折腾。”

我看着老太太身上没半点被打的痕迹,再想想她现在这幅喜怒无常的样子,她的话确实不能信吧?

“妈,林栋说了,王姐便宜点,为了晨晨,你就忍忍吧。”我只能把事情推在老公儿子头上。

“我难道不知道嘛,还不是为了他们。”老太太嘟嘟囔囔的,换完纸尿裤,我也没空听她的了,我还得摸索着去早市呢。

凉城总算是小地方,一路摸索着也就到了摊头上,一个上午累得实在不想说啥了,但不省心的儿子却又打来了电话。

“妈,能给我打点生活费吗?月底了,都花完了。”

虽然我也没啥记忆,但那一声“妈”喊出来,不知为什么,心底就先软了。

“要多少呢?”

“您有多少给多少呗,嘿嘿,你儿子谈了个女朋友,现在花钱的地方多了。”

“哦?知道了。”我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死小子,有两下子啊。

等等,难道那十万块钱是取了给儿子的?

“妈,还有件事啊,我一直忘了和你说,上次回来见奶奶的时候,他老和我抱怨,说那个王姐虐待她,你们又不信,我偷偷给她安了个针孔摄像头,你去找找,在梳妆柜的顶上。要是奶奶没瞎说,你给她换一个吧。别亏待了我奶奶。”

原来婆婆还和儿子抱怨过,我心里有点不开心,这种事何必把孩子扯进来,弄得像是我虐待了她,“你少管闲事啊,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还要不要娶媳妇啦?钱是大风刮来的?你奶奶惨,你妈不惨啊!”虽然我没记忆,但是本能地我就想这么说。

想到这几天的生活,我就忍不住心酸,天不亮就要起床,然后去给婆婆翻身,在外面站一天,才赚几个钱,回去又要被婆婆骂,骂完还要伺候她吃饭,伺候完她还要伺候男人,半夜了还要做豆花,第二天卖。这日子我到底是怎么过的十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却还要被自己儿子这么说。

儿子大约也听出了我的不快,“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少废话,钱一会儿给你打过去。”我实在不想在孩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啪—”一下,挂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挑起担子往家走,还没进门呢,就被一个胖女人拦住了。

“吴芳,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我答应了什么?还没问,那胖女人已经风急火燎地走了,好像多呆一刻就能熏死她一样。

今天因为给婆婆翻身,换纸尿裤,我一直疑心自己身上带了那股屎尿味,嗅了又嗅,闻不见,可我看每一个人,他们仿佛都不愿多花一分钟在我身上,一定还是有味道。

林栋已经去上夜班了,王姐也不在,我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去看婆婆,她睡着了,我去找儿子说的摄像头,边擦头发边看。

画面上,婆婆横躺在床上。夏天,她穿得比较清凉,双腿的肌肉明显已经萎缩,横七竖八的青筋攀爬在瘦削的骨头上。

婆婆穿着清爽的套头衫,样式古旧,是公公的旧物,我今早给她换的,宽大的衣服把老太太衬托得更瘦小,像一个小鸡仔一样缩在床角。

突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胖女人,扇着一把肥大的芭蕉扇,坐在了床头,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那女人突然站起来,跨坐在婆婆胸口上,一边扇扇子,一边狠狠地扇了婆婆几个巴掌,肥大的屁股时不时地往下压一压,婆婆仿佛透不过气,双手死命挥舞着,企图掀开胖女人,胖女人似乎控制不住了,终于扔开了手里的芭蕉扇。

视频的最后一幕,就是飞驰而来的扇柄,然后,监控摄像头好像被打偏了,一直对着墙角的方向拍摄着。

窗外的树影投射在墙壁上,明明灭灭,过了一会儿,灯灭了,视频里一片漆黑。

我慌了,这衣服是今天的,那胖女人就是刚刚在门口拦住我的人,她应该就是王姐,她说了什么?是让我别忘了答应她的事?

“铃铃铃——”

手机铃声划破寂静的空气,突兀地响起,惊醒了我,我忙忙去接。

“吴芳,十万块呢?怎么还没到账?”是王姐的声音。

我尖叫着扔掉手机,不是我,不是我,怎么会是我让她杀人的?

我奔到床边,把手指伸到婆婆的鼻下,她确实死了。

“你再不打过来,我们鱼死网破!”手机躺在地上,里面的王姐还在叫嚣着。

我忙拿起针孔摄像头,扔在地上,一脚剁碎,再拿起钱包跑了出去,我不能成为杀人犯啊。至少今天不能让人发现。

明天,明天,不,不,昨天,昨天,到了昨天,我一定不让王姐杀人,我还有机会。

3

“贱人,贱人。我的屁股上都生俎了,你倒还能睡着?”

我从睡梦中被婆婆骂醒,睁开迷朦的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婆婆的房间里。

“妈,怎么了?”

婆婆已经很瘦,脸颊凹陷,当她表情严肃的时候,更显出一股凶相,“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不知道瘫痪在床的人,每四个小时就要翻一次身吗?不然会生出痤疮来,你这都不知道!”

我没有记忆,确实不知道啊,“哦,我有点累,一时睡着了。这就给你翻身。”

我勉力从椅子上撑起身体,却发现双腿在打颤,又跌坐了下去。

“呵呵,你又惺惺作态,怎么,是想让林栋看看,你是有多累多孝顺吗?”婆婆又开始冷嘲热讽。

“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为了堵住婆婆的嘴,我又勉力站了起来,一步步挪过去,站到了床边。

“你这么磨磨蹭蹭,是想让我屁股烂掉吧。我知道,你们就是看我没用了,巴不得我早死,当初哄骗着我,把棺材本拿出来给晨晨读书,现在把钱骗到手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熬也要熬死你。天啊,你要谋杀亲娘。”婆婆又号了一嗓子。

我一看,不好,不知怎的,我的手死命地掐着婆婆的腰。

这,这真的不能怪我,她说的话实在太难听,我一时不忿,居然……

“妈,我不是故意的!我……”

还没等我说完,房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是谁?像是年轻版的林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又重生到什么年份了?

“晨晨啊,你妈是要掐死我啊!”

是林晨晨!

婆婆仿佛抓住了救星,紧紧抓住儿子的手,露出害怕的表情,完全没了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是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妈,你怎么又这样!你累,我也知道,但是你不能把火气发到奶奶身上啊,她多可怜啊!”

我看着躲在儿子背后洋洋自得的婆婆,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她可怜?我不可怜吗?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我把手伸到儿子面前,那双手真是太可怜了,上面布满了结痂了又脱落的冻疮,坑坑洼洼,红红肿肿,胖得像馒头。

“她每天呆在屋子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等着别人四个小时伺候她一次,我呢,我哪天能有个整觉?我起早贪黑的,到底是为了谁?”说着说着,我有点说不下去了,那点腾腾烧着的心火仿佛也被这无望的生活熄灭了,我觉得和他们无话可说。我的痛苦,他们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视而不见。

我不说了,可是儿子还是不放过我。

“妈,我知道你也累,所以,奶奶说想请个阿姨,我也是赞成的,你说呢?”

儿子真是太天真了,我问他:“钱呢?”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从小就这样。为了几个钱,你和爸就想着让我早点工作,要不是奶奶拿出棺材本,你们能让我去读那个二本?”儿子突然发怒道。

“乖孙子,你也别怪你爸,他能拿什么主意。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她说的也对,你那个野鸡学校啊还不如个职校能学点专门技术。

奶奶呢,是看你还小,学技术是要吃大苦的,才舍不得,想让你多读两年书。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没了棺材本,连请个保姆都要受你妈辖制了!呜呜呜,我命真苦啊!”婆婆又在那里火上浇油。

我没有记忆,不知从哪里反驳起,只是心里憋了口气,吐也吐不出来。

“妈,算我求求你了,给奶奶找个保姆吧,以后我会勤工俭学的,再也不问你要一分钱。”

“就凭你勤工俭学?你知道请个保姆多少钱吗?要我卖掉多少豆腐吗?”我忍不住讽刺道。

“勤工俭学是赚不了几个钱,但做人不能没良心,是吧,妈?你总不会忘了奶奶是为什么会瘫痪的吧?”儿子红着眼质问我。

我无言以对,我确实不知道婆婆是为什么瘫痪的?

儿子见我迟迟不答话,带着哭音道:“妈,做人不能这样啊,才短短不过十年,你就全忘了。可是我不会忘,你忘了,我就再告诉你一遍。

那时我才八岁啊,你和我爸天天早出晚归,根本不管我,就把我扔给奶奶。那时候爷爷刚走,奶奶根本没什么钱,你呢,你就一直以为奶奶藏着爷爷这么多年的退休工资不拿出来,根本不给她生活费。”

儿子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婆婆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不断揉搓,我看着他们紧紧相连的手,内心一片酸涩,没有记忆的我,根本无法反驳,有苦说不出。

“那时,我不懂事啊,看着同学们中秋节都吃上月饼了,就吵着也要吃月饼,奶奶为了能让我吃上月饼,居然去采摘万寿菊,万寿菊采摘必须赶早,一般都是凌晨4点下地干活,从早上4点干到下午4点。采摘收入按小时算,1小时12块,一天大体干上10小时,才挣一百多块钱。

那天,奶奶趁我睡着,自己偷偷摸摸去村口赶拖拉机去邻村,没想到就是这辆拖拉机害了人啊,一辆重型挂车从后面追尾拖拉机,拖拉机被撞得稀烂,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被撞飞的奶奶捡了一条命,却从此瘫痪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贪嘴。”

“晨晨快别这么说,这是奶奶自己愿意的,奶奶从不怪你。”

“奶奶!”儿子和婆婆抱头痛哭,仿佛他们俩才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俩。

突然,婆婆抬眼看我,那一眼充满恶意,仿佛一条毒蛇爬上了我的脊背,我想怒吼,“她难道连一盒月饼钱都没有吗?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我儿子觉得欠她。她就是想抢走我儿子!”

可是我知道即便我喊出那句话,儿子也不会信,反而,只要我说出这句话,儿子更会觉得我小肚鸡肠,我真是可悲啊!

一瞬间,恶念从我的心底滋生,她怎么还不去死,只要她死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儿子也不会和我离心,剩下的钱还能给儿子买婚房,多好啊!

不不不,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呢!我不能做杀人犯!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闹铃响起,我瞬间清醒,拿起手机,一看,9月7日,星期三,4:30,还好,是一场梦,我松了口气,我还有机会阻止自己。

4

我决定假装不醒,今天我要和王姐说清楚,阻止她杀人。

我感觉林栋看了我一眼,但他没有推醒我,反而给我关了手机闹铃,他淅淅索索地开始穿衣,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过了一会儿,我就听见隔壁婆婆房间开始有响声。

“妈,我给你翻身,再擦一擦,今天你要吃什么?稀饭还是馒头?阿芳的豆腐花来一碗吗?”

“这么多废话!你媳妇呢?”婆婆嗔怪道。

“睡着呢!”

“她倒是睡得着,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也不管自己男人多累多辛苦!”婆婆的嗓门大起来了。

“妈,你轻点。阿芳也不容易啊!十年了,也就今天这一回,你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婆婆沉默了一会儿,“我是担心你啊,白班夜班地连轴转,身体要吃不消的。”

“没事,我们家就这情况了,我是一家之主,我不吃苦,谁吃苦呢,就是您啊,少骂几句,我就开心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闷闷的,总有一股气吐不出去,就像心里那种委屈被人说了出来,却发现那委屈无人能够承受,因身边的人都已承受到了极限,还是只能自己受着了。

“小兔崽子,嫌弃你娘了。走,给我去弄点老鼠药过来,我这屋子里有老鼠,晚上吱吱吱地,闹得我睡不着觉。”

“好。”

我听见客厅里,噼里啪啦地响声,过了一会儿,林栋又走进了婆婆房间。

“妈,老鼠药我帮你包着放床头柜里了,我快来不及了,你等会儿让阿芳或是王姐帮你撒一撒。”

接下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忙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梳洗好,等在了门口,我要在第一时间截住王姐。

没一会儿,王姐扇着芭蕉扇,一摇一晃地过来了。

“阿芳啊,今天怎么没出摊啊?是担心我干不成那事?”王姐看见我杵在门口,有点惊讶,眼珠转了转,故作姿态地压低声音道。

我怕邻居听见,一把把王姐拉进厨房,“王姐,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就此作罢?”王姐斜挑着眉眼,一股凶相道:“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准备?你现在说作罢就作罢,怎么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我无奈地恳求道。

“好说,5万。5万,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婆婆,告诉你老公,让他知道他的枕边人是什么心肝。”王姐的笑容像一只蚜虫,爬在我的皮肤上,我的鸡皮疙瘩颗颗颤栗起来。

“我,我……”

“阿芳,今天你不出摊,怎么还不过来伺候我吃早饭,让那个王姐滚蛋,一天工钱不是钱啊!”婆婆又在那边叫嚣起来。

王姐摇着芭蕉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再考虑看看,我先走了。”

我无奈地看着王姐出门,又去了婆婆房间,“妈,你要吃什么?”

婆婆不说话,一直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我有点慌,“妈,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不成?”我说着不好笑的笑话。

“阿芳啊,”婆婆叹了口气,“你知道一个瘫痪在床十年的人,耳力有多好吗?你大概想不到,实在是太无聊了啊,有时候啊,我都能听到蚂蚁攀爬的声音,哈哈哈哈。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我茫然地摇摇头。

“你想让王姐杀我的事,我早知道了。你可别傻到被她威胁,白送给她5万块。”婆婆叹气道。

听着婆婆的话,一股寒气从我的脊背上爬过,“你,你怎么,怎么从来不说呢?”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我也想死啊,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想一死了之。你们都不懂,年轻时,我多爱美啊,也是村里的一枝花,身后跟着多少小伙子。”

婆婆仿佛沉浸在往日的荣光里,连苍老干瘪的脸颊也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可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脸又迅速暗淡了下去,“可惜这些年,我身上都是屎尿的味道,再也弄不干净。”

“妈,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为了安慰婆婆,我有点口不对心地道。

“阿芳,其实十年了,你伺候我十年了,端屎擦尿,每隔几小时翻一次身,连个整觉都睡不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问,就是亲身女儿也未必有你做得好,只是你知道,一个人躺在床上十年,见到的就是那一片头顶的天花板,不疯了,脾气也不好,是你一直在担待我。”

“妈,别这么说。”我虽没有这些记忆,可是就这两天,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十年啊,我的鼻子酸了起来。

婆婆拍了拍我的手,“早就想死了,可惜自己一直下不去手,我知道自己活着就是你们的负担,林栋天天白夜班连着倒,你就没个休息的时候,晨晨呢,家里连个婚房都没办法给他腾出来。

我都知道啊,可是,我还没看见晨晨结婚,还没抱到曾孙,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舍不得啊,舍不得。哎,本来想等着你动手的,省得我自己下不去手。”

“所以,你什么都没和林栋说?所以你对我脾气那么暴躁,就想激得我动手?”一瞬间,我什么都想明白了。

“傻孩子啊,你可真傻。居然要放弃了。还被那个腌臜货威胁,我都替你害臊。”

“妈!”我扑到婆婆的床边痛哭,我想我真是个坏媳妇啊。

婆婆摸了摸我的头,“好了,你也别哭了,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林栋和晨晨,怎么能被王姐那种人拿捏。白送钱给她呢?你可真蠢!不说了,今天我想吃月饼了,杏花楼的那种豆沙月饼,你去买了给我送过来。”

“嗯!”虽然被婆婆骂蠢,但是我一点儿也不以为忤,反而心情放松,这些天来,唯一轻松的时候。

我欢喜地去了商店,连脚步都是轻快的,然而当售货员给我递来那盒月饼时,我才发现它是那么熟悉,那不是我发现婆婆死的那天,从床上摔下来的那盒月饼吗?那包装一模一样。

我没拿月饼,狂奔着回家,不会的,不会的。天开始下雨,雨迎风打在我的脸上,好像我正在大哭一样,我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婆婆床边,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她又没了鼻息。

一张9月7日的凉城晚报的一角从床上飘落下来。

那张报纸是那样眼熟,9月9日婆婆死的那天,我也见过,我捡起,上面还有点粉末,我想起了早上林栋给婆婆的那包老鼠药。

我终于拼凑出了拼图的最后一块,明白了前因后果。我无声地开始哭泣,越哭越大声,却不知道应该为谁哭?我终于还是成了凶手!

婆婆应该早已知道我买凶杀人了,只是她也想死了,却下不去手,于是她隐瞒了她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实,一直恶语相向,刺激我早日动手,她死了,我损失了钱财,或是被抓了都是对我最好的报复。

可是,到了王姐掐死她的最后一刻,她又后悔了,她还是不忍心,不忍心儿子做鳏夫,不忍心孙子没妈吧,她用早已藏好的老鼠药和着月饼自杀了,那月饼应该是她央求王姐买的,王姐省得自己动手,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当然乐得帮她买。

可惜,谁都没发现她是怎么死的,不管是被保姆杀死,还是自杀,她的儿子只有一瞬间的伤心,想得是少给王姐一天的工钱而已,想的是何必花那买月饼的冤枉钱。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真的能怪林栋吗?十年的艰辛,未来的重担!哪一样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我呢,更是产生过杀人的恶念!

我瘫坐在地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时间是倒流的了。

我杀了人,一定是报应!

我想结束这十年照顾瘫痪病人的痛苦,时间却偏偏要倒流,让我必须再受一次十年的苦!

9月6日,星期二,4:30分,我又一次从沉睡中苏醒……

如此的无望!(原标题:《无望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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