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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版倚天屠龙记五十九回(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七十六回)

旧版倚天屠龙记五十九回(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七十六回)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哭叫:“师父,师父!”其余峨嵋派的众男女弟子,一齐围在师父身旁,乱成一团。灭绝师太道:“芷若,从今日起,你便是本派掌门,我要你做的事,你都不会违背么?”周芷若哭道:“是,师父,弟子不敢忘记。”灭绝师太微微一笑,道:“如此,我死也瞑目……”这时只见张无忌走上前来,伸手要搭他脉博,看看是否尚有挽救之方,灭绝师太右手蓦地里一翻,紧紧抓住张无忌的手腕,厉声道:“魔教的淫徒,你若是玷污了我爱徒的清白,我做鬼也不饶过……”最后一个“你”字没说出口,已然气绝身亡,但手指竟是丝毫不松,五根指甲,将无忌手腕上的血也掏了出来。灭绝师太见苦头陀跃下,长叹一声,伸臂抱住了周芷若,踊身往塔下一跳,待离地面约有丈许,双臂一推一托,反将周芷若托高了数尺,然后落下。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灭绝师太的下坠之势却反而加强。张无忌抢步上前,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往她腰后拍去。岂知

旧版倚天屠龙记五十九回(旧版倚天屠龙记第七十六回)(1)

张无忌一怔之间,尚未答应,赵明已是一笑嫣然,退入了万法寺的后殿,只听得苦头陀在塔顶大声叫道:“周姑娘,快跳下,火烧眉毛啦,你再不跳,难道想做焦炭美人么?”周芷若道:“我陪着师父!”灭绝师太和鹤笔翁斗得正酣,她功力尚未全复,但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掌法中只攻不守。鹤笔翁却一来挂念着师兄,心有二用,二来适才中了麻药之后,手脚究也不十分灵便,是以两人竟斗了个不分上下。灭绝师太听到徒儿的说话,叫道:“芷若,你快跳下去,别来管我!这贼老儿辱我太甚,岂能容他活命?”鹤笔翁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尼全是拚命的打法,我救师兄要紧,难道跟她在这火窟中同归于尽不成?”当下大声说道:“灭绝师太,这话是苦头陀说的,跟我可不相干。”灭绝师太撤掌回身,问苦头陀道:“兀那头陀,这等疯话可是你说的?”苦头陀嘻皮笑脸的道:“什么疯话?”

这一句话,明摆着要灭绝师太亲口重复一遍:“他说我是你的老情人,周芷若是我跟你生的私生女儿。”这两句,她如何能说得出口。但就是苦头陀这句话,灭绝师太已知鹤笔翁之言不假,只气得全身发颤。

鹤笔翁见灭绝师太背向自己,突然一阵黑烟卷到,正是偷袭的良机,烟雾之中,噗的一掌,击向灭绝师太的背心。周芷若和苦头陀看得分明,齐声叫道:“师父小心!”“老尼小心!”但灭绝师太回掌反击,已挡不了鹤笔翁的阴阳双掌,左掌和他的左掌相抵,鹤笔翁的右手所发的玄冥神掌,终于击在他的背心。那玄冥神掌何等厉害,当年在武当山上,甚至和张三丰都对得一掌,此刻一掌击在灭绝师太的背心,灭绝师太身子一晃,险险摔倒。周芷若大惊,抢上扶住了师父。苦头陀却心中大怒,喝道:“阴毒卑鄙的小人,留你作甚?”提起裹着鹿杖客和韩姬的被窝卷儿,抛了下来。鹤笔翁为人虽然狠毒,却是同门情深,危急之际不及细想,扑出来便想抓住鹿杖客。但那被窝卷儿离塔太远,鹤笔翁只抓到被窝一角,却跟着一起摔将下来。

张无忌站在塔下,烟雾弥漫之中,瞧不清塔上这几人的纠葛,眼见一大捆物事和一个人摔下,那捆事物不知是什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其中包得有人,但那人却看清楚是鹤笔翁。他生性仁善,明知鹤笔翁曾累得自己不知吃过多少苦头,甚至自己父母之死,也和他有莫大关连,可是终究不忍袖手不顾,任由他跌得粉身碎骨,立即纵身上前,双掌分别拍出,将那被窝和鹤笔翁分向左右,击出三丈。

鹤笔翁一个回旋,已然站定,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他万没想到张无忌以德报怨,竟会救了自己一命,转身去看师兄时,却又吃了一惊。原来张无忌双掌齐使乾坤大挪移之去,同时化解两边自上向下急坠的来势,究属不易,何况那被窝中裹着鹿杖客和韩姬两人,下坠之力更强,他一掌拍出,无法再顾得那被窝卷摔向何处。岂知这一拍之下,被窝散开,滚出两个赤裸裸的人来,正好摔入火堆之中。鹿杖客穴道未解,动弹不得,须发登时着火。鹤笔翁大叫:“师哥!”抢入火堆之中,抱起了鹿杖客。他跃出火堆,立足未定,俞莲舟叫道:“吃我一掌!”一掌击向他肩头。鹤笔翁不敢抵敌,沉肩相避,岂知俞莲舟这一掌,虽然似已用老,他肩头下沉,俞莲舟这一掌仍能跟着下击,拍的一声,只痛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此刻救师兄要紧,一咬牙,抱着鹿杖客身子,飞身跃出了高墙。

便在此时,塔中又是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柱倒将下来,压着韩姬的尸身,片刻间全身是火。只听得塔下众人齐声大叫:“快跳下来,快跳下来!”

苦头陀在塔顶东窜西跃,躲避火势。那宝塔梁柱烧毁后,砖石纷纷跌落,塔顶已微微晃动,随时都能塌将下来。灭绝师太厉声道:“芷若,你跳下去!”周芷若道:“师父,你先跳了,我再跳!”灭绝师太突然纵身而起,一掌向苦头陀的左肩劈下,喝道:“魔教的贼子,实是容你不得!”苦头陀在塔顶再也不能逗留,一声长笑,纵身跃下。张无忌一掌击出,将他轻轻送开,赞道:“范右使,大功告成,当真难能!”苦头陀站定脚步,说道:“若非教主神功盖世,大伙儿人人成了高塔上的烤猪。范遥行事不当,何功之有?”

灭绝师太见苦头陀跃下,长叹一声,伸臂抱住了周芷若,踊身往塔下一跳,待离地面约有丈许,双臂一推一托,反将周芷若托高了数尺,然后落下。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灭绝师太的下坠之势却反而加强。张无忌抢步上前,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往她腰后拍去。岂知灭绝师太一来死志已决,二来决不肯受明教半分恩怨,见张无忌手掌拍到,拚起全身残余的力气,反手一掌击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大响,无忌那挪乾坤的掌力被她这一掌转移了方向,但听得喀喇一响,灭绝师太重重摔在地下,登时脊骨断成数截,无忌却也被她挟着下坠之势的这一掌打得胸口血气翻涌,连连退了几步,心下大惑不解,灭绝师太这一掌,明明便是自杀。

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哭叫:“师父,师父!”其余峨嵋派的众男女弟子,一齐围在师父身旁,乱成一团。灭绝师太道:“芷若,从今日起,你便是本派掌门,我要你做的事,你都不会违背么?”周芷若哭道:“是,师父,弟子不敢忘记。”灭绝师太微微一笑,道:“如此,我死也瞑目……”这时只见张无忌走上前来,伸手要搭他脉博,看看是否尚有挽救之方,灭绝师太右手蓦地里一翻,紧紧抓住张无忌的手腕,厉声道:“魔教的淫徒,你若是玷污了我爱徒的清白,我做鬼也不饶过……”最后一个“你”字没说出口,已然气绝身亡,但手指竟是丝毫不松,五根指甲,将无忌手腕上的血也掏了出来。

苦头陀叫道:“大伙儿一齐跟我来,到西门外会齐。若再耽搁,奸王可要派大队人马来啦。”张无忌抱起灭绝师太的尸身,低声道:“咱们走吧!”周芷若将师父的手指轻轻扳离无忌的手腕,接过尸身,向无忌一眼也不瞧,便向寺外走去。这时昆仑、崆峒、华山诸派高手早已蜂涌而出,只有少林派空闻、空智两位神僧不失前辈风范,过来合什向张无忌道谢,和宋远桥、俞莲舟等相互谦让一番,这才先后出门。

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相援六派高手下塔,内力几已耗尽,最后和灭绝师太所对那一掌,更是大伤元气。莫声谷将他一把抱起,负在背后,无忌默运九阳神功,内力这才渐渐增强。其时天已黎明,群雄来到西门,驱散把守城门的官兵,出城数里,杨逍已率领骡马大车来接,向众人贺喜道旁。空闻大师道:“今番若不是明教张教主和各位相救,我中原六大派气运难言。大恩不言谢,为今之计,咱们该当如何,便请张教主示下。”张无忌道:“在下识浅,有什么主意,还是请少林方丈发号施令。”空闻大师坚执不肯。张松溪道:“此处离城不远,咱们今日在鞑子的京城中闹了这样一个天翻地覆,那奸王岂能罢休?待得王府中火势救灭,定必派遣兵马来追。咱们还是先离此处,再定行止。”何太冲道:“奸王派人来追,那是最好不过,咱便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出出这几日胸中的乌气。”张松溪道:“大伙儿功力未曾全复,要杀鞑子也不忙在一时,还是先避一避的为是。”

空闻大师道:“张四侠说的是,今日便是杀得多少鞑子,大伙儿也必伤折不小,咱们还是暂且退避。”少林掌门人说出来的话究竟声势又是不同,旁人再无异议。空闻大师又问:“张四侠,依你高见,咱们该向何处暂避?”张松溪道:“鞑子料得咱们不是向南,便向东南,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迳向蒙古,诸位以为如何?”众人都是一怔,心想蒙古是鞑子的根本之地,如何反而深入敌境。杨逍却拍手说道:“张四侠的见地高极。蒙古地广人稀,莽莽荒漠之中,随便找一处荒山,尽可躲得一时,鞑子定道咱们回归中原,万万想不到咱们竟会前往蒙古。”众越想越觉张松溪此计大妙,当下拨转马匹,迳向北行。

行出五十余里,群侠在一处山谷中打尖休息。杨逍早已购齐各物,干粮酒肉,无一缺或。众人谈起脱困的经过,都说全仗张无忌和范遥两人相救。这边厢周芷若和峨嵋派众人在地下掘了一坑,埋葬灭绝师太。空闻、空智、宋远桥、张无忌等一一过去行礼致祭。灭绝师太一代大侠,虽然性情怪僻,但平素行侠仗义,正气凛然,武林中人所共敬。峨嵋派弟子放声大哭,余人也各凄然。

空闻大师朗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峨嵋诸侠只须继承师太遗志,师太虽死犹生。这一次奸人下毒,谁都吃了大亏,本派空性师弟也为鞑子所害,此仇是非报不可,如何报仇,却须从长计议。”空智大师道:“中原六大派原先与明教为敌,但张教主以德报怨,反而出手相救,双方仇嫌,自是一笔勾销。今日乘大伙儿都在间,老衲举明教张教主为中原武林盟主,此后只须张教主号令到处,中原各门各派一齐凛遵,同心协力,驱除胡虏。”他说一句,群豪便喝一声采,待他说完,众人更是欢声雷动,只有周芷若默默无言,心中翻来覆去,尽想着师父嘱咐自己的事。

张无忌连连摇手,请道:“各位且慢,此事万万使不得。武林各派,向以少林为尊。说到德高望重,则要算我太师父张真人。武当诸侠都是我的师伯师叔,小子何敢僭越?”宋远桥道:“无忌,大伙儿推你为武林盟主,固然有一半是为了今日感你相救之德,可是众人也是为天下苍生请命。只盼各门各派从此齐心,再不自相残杀,一致对付胡虏。中原武林中,若无一位发号施令的总盟主,只怕驱除鞑子的大业,着实不易成功呢。”张松溪也道:“少林派两位神僧的推举之意,极是诚恳。你太师父这么高的年纪,难道还能请他老人家担当这等剧繁重任?”众人一再相劝,张无忌心下惴惴不安,无论如何不肯答应,说道:“小子年轻识浅,若说稍有所长,也不过武功上略略有些成就。天下武林盟主一席,责任非轻,只有少林方丈神僧,或是宋大师伯,那才合适。”杨逍道:“教主,时机一失,不可再来。难得今日群雄聚会,大众归心。这武林盟主你若不当,别无群雄齐心归服之人,大伙儿一旦散向三岳五岳,再要聚集,那可难了。当日你在光明顶上,嘱咐咱们要和六大派化解仇怨,齐心合力,难道你便忘了。”

张无忌凛然心惊,默默无言。范遥大声道:“教主,做这武林盟主可不是做皇帝,大伙儿不是要你作威作福,乃是要你任天下之大劳,负天下之大怨。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等天下的大劳大怨,你竟推三阻四的不肯担当么?范遥当你是英雄,甘心追随于你,事到临头,你竟畏首畏尾么?”张无忌向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说道:“范右使责备得是,无忌谨受教益。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原当不避艰危。”他抱拳向群侠说道:“诸位推爱,小子不敢再辞,但愿大业克成,不负平生之志。”

群雄听张无忌这么一说,登时欢声雷动。杨逍取过一皮袋酒来,刺破手指,将向滴在酒里,各人依次滴过,再每人喝了一口血酒,立誓自今而后,同心同德,以驱除胡虏、还我大汉山河为志。张无忌又是兴奋,又是惶恐,但想到范遥那几句话,为武林盟主者,当任天下之大劳,负天下之大怨,唯有鞠躬尽瘁,以报托付之重而已,至于成与不成,谁也不能逆料。他想到此处,心下反而坦然。这几个月来,他经历了不少风浪,增长了不少见识,此时出任武林盟主,反比当初接任明教教主之时,内心要镇定得多。同时对驱除鞑子一事,认为义所当为,不似于明教的正邪善恶,心中有许多不安之情,犹豫之意。

待各人歃血为盟已毕,张无忌道:“方今天下纷扰,我明教教众已分处四方,机缘一到,立即举义抗元。盼各派尊长知照本门本派的弟子,就近投效义军,不得争权夺利,自相吞并。一切是非争执,只可向本派掌门投告,由本人会同各派掌门长老,秉公评断。”众人齐声答应,说道:“原该如此。”张无忌道:“此间大事已了,我有些私人俗务,尚须回大都一转,谨与各位作别。今后数年之间,当与各位并肩驰驱疆场,与鞑子决一死战。”群豪呼声震天,山谷鸣响,一齐送到谷口。杨逍道:“教主,你是天下英雄之望,一切多多保重。”无忌道:“兄弟理会得。”马鞭一响,胯下坐骑向南驰去。

将近大都之时,无忌心想昨晚万法寺中这一战,汝阳王手下的许多武士已识得自己面目,倘若撞上了,只怕诸多不便,于是到一家农家去买了一套庄稼汉子的旧衣服换了,头上戴个斗笠,用煤灰泥巴将手脸涂得黑黑地,这才进城。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四下一打量,前后左右,并无异状,当即闪身入内,进了自己的住房。小昭正坐在窗边,手中做着针线,见他进房,一怔之下,这才认得了他出来,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笑道:“公子爷,我还道是那一个庄稼汉闯错了屋子呢,真没想到是你。”无忌笑道:“你在做什么?一个儿闷不闷?”小昭脸上一红,将手中缝着的衣衫藏到了背后,忸怩道:“我胡乱做些活计。”忙将衣衫藏在枕头底下,斟茶给无忌喝,笑道:“你洗不洗脸?”无忌道:“不洗了。”拿着茶杯,心下沉吟:“赵姑娘要我陪她去借屠龙刀。一来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失信于人。二来我本要去接应义父他老人家回归中土。义父本来担心中原仇家太多,他眼盲之后,应付不了。此时武林群豪同心对抗胡虏,私人的仇怨,什么都该化解了。只须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谅旁人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大海中风涛险恶,小昭这孩子是不能一齐去的。嗯,有了,我要赵姑娘安顿她在王府之中,那倒比别的处所平安得多。”

小昭见他忽然微笑,问道:“公子,你在想什么?”无忌道:“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带着你很是不便。我想到了一处所在,可以送你去寄居。”小昭脸上突然变色,道:“公子爷,你到什么地方去,我跟你到什么地方,小昭要天天这样服侍你,不愿到陌生的所在去寄居。”无忌劝道:“我是为你好。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是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小昭道:“公子爷,在光明顶上那个山洞之中,小昭已打定了主意,不论你到那里,我都跟你到那里。除非你把我杀了,才能撇下我。你是不是见了我讨厌,不愿意我陪着你么?”无忌道:“不,不!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我不愿意你去冒无谓的危险。我一回来,立刻就会找你。”小昭摇头道:“你撇不下我的。只要在你身边,什么危险我都不在乎。公子爷,你带我去吧!”

张无忌握着小昭的手,道:“小昭,我也不须瞒你,我是答应了赵姑娘,要陪她往海外一行。大海之中,波涛连天,我是不得不去,但你去冒此奇险,殊是无益。”小昭胀红了脸,道:“你陪赵姑娘一起去我更加要跟着你。”说了这两句话,急得双眼中已是泪水盈盈。无忌道:“为什么更加要跟着我?”小昭道:“那赵姑娘心地歹毒,谁也料不得她会对你怎样。我跟着你,也好照着你些儿。”无忌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姑娘对我暗中已生情意?”听她这辞中忱忱之诚,心下不禁感激,笑道:“好,我带便带了你去,大海中晕起船来,可不许叫苦。”小昭大喜,连连答应,道:“我若是惹得你麻烦了,你把我抛下大海去喂鱼吧!”无忌笑道:“我怎么舍得?”

他二人虽然相处日久,有时旅途之际客舍不便,便同卧一室,但小昭自居婢仆,无忌又是性格端方之人,从来不说戏谑调笑的言语。这时无忌冲口而出说了一句“我怎么舍得”,自知失言,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了头望着窗外。小昭却叹了口,自去坐在一边。无忌道:“你为什么叹气?”小昭道:“你真正舍不得的人多着呢,峨嵋派的周姑娘,汝阳王府的郡主姑娘,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你心中那会挂念着我这个小丫头。”无忌走到她的面前,说道:“小昭,你一直待我很好,难道我不知道么?难道我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吗?”他说着这两句话时,声音极是诚恳。小昭大是害羞,又是喜欢,低下了头道:“我又没要你对我怎样,只须你许我永远服侍你,做你的小丫头,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一晚没睡,一定倦了,快上床休息一会吧。”说着掀开被窝,服侍无忌安睡,自去坐在窗下,拈着针线缝衣。无忌听着她手上的铁炼偶而发出轻微的铮铮之声,只觉心中十分的平挣满足,过不多时,便合上眼睡着了。

这睡直到傍晚始醒,无忌吃了碗面,道:“小昭,我带你去见赵姑娘,借她的倚天剑斩断你手脚上的铐镣。”两人走到街上,但见蒙古兵卒骑了马来回奔驰,戒备甚严,想是昨晚汝阳王府失火、万法寺大乱之故。无忌和小昭一听到马蹄声音,便缩身在屋角后面,不让逻兵见到,不多时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无忌带着小昭推门入内,只见赵明已坐在昨晚饮酒的座头上,笑哈哈的站了起来,说道:“张公子真乃信人。”无忌见她神色如常,丝毫不以昨晚之事为忤,暗想:“这位姑娘城府真深,按理说我派人杀了她父亲的爱姬,将她费尽心血捉来的六派高手一齐放了,她必定恼怒异常,不料她一如平时,且看她待会如何发作。”只见桌上已摆设了两副杯筷,无忌欠一欠身,便即就坐,小昭远远站着伺候。

无忌抱拳说道:“赵姑娘,昨晚之事,在下诸多得罪,还祈见谅。”赵明笑道:“爹爹那韩姬妖妖娆娆的,我见了就讨厌,多谢你叫人杀了她,我妈妈尽夸赞你聪明呢。”张无忌一怔,说不出话来。赵明又道:“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反正他们不肯归降,我留着也是无用。你救了他们,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紧,当今中原武林,声望之隆,自是无人再及得上你了。张公子,我敬你一杯!”说着笑盈盈的举起酒杯。

便在此时,门口人影一晃,走进一个人来,却是苦头陀。他先向张无忌行了一礼,再恭恭敬敬的向赵明拜了下去,说道:“郡主,苦头陀前来向你告辞。”赵明并不还礼,冷冷的道:“苦大师,你瞒得我好苦。你郡主这个觔斗栽得可不小啊。”苦头陀站起身来,昂然说道:“苦头陀姓范名遥,乃是明教光明右使。朝廷与明教为敌,本人混入汝阳王府,自是有所而来,多承郡主礼敬有加,今日特来作别。”

赵明仍是冷冷的道:“你要去便去,又何必如此多礼?”苦头陀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自今而后,在下即与郡主为敌,倘若不明白相告,有负郡主平日相待之意。”赵明向无忌看了一眼,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使手下个个对你这般死心塌地?”无忌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为仁侠、为义气,范右使和我素不相识,可是一见如故,肝胆相照,只是不枉了兄弟间这个“义”字。”苦头陀哈哈大笑,道:“教主这几句言语,正说出了属下的心事。教主,你多多保重,这位郡主娘娘心狠手辣,大非寻常,你千万提防了。”无忌道:“是,我自是不敢大意。”赵明笑道:“多谢苦大师称赞。”

苦头陀转身出店,经过小昭身边时,突然一怔,脸上神色惊愕异常,似乎突然见到什么可怕之极的鬼魅一般,失声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么啦?”苦头陀向她呆望了半晌,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错人了。”推门走了出去,一面口中喃喃的道:“真像,真像。”赵明与无忌对望一眼,都不知他说小昭像谁。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忽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极是尖锐。张无忌一怔,记得这是峨嵋派招聚同门的讯号,当日在西域遇到灭绝师太等一干人时,曾数次听到她们以此讯号相互联络,抵御明教教众的来攻,心下甚奇:“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大都?莫非又遇上了什么敌人么?”忽听赵明道:“那是峨嵋派门下,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咱们去瞧瞧,好不好?”无忌奇道:“你怎么知道?”赵明笑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们四日四夜,俟机拿人,怎么会不知道。”无忌道:“好,咱们便去瞧瞧。赵姑娘,我先求你一件事,要借你的倚天剑一用。”赵明笑道:“你未借屠龙刀,先向我借倚天剑,算盘倒是精明。”解下腰间系着的宝剑,递了过去。

无忌拿在手里,拔剑出鞘,道:“小昭,你过来。”小昭走到他的身前,无忌挥动长剑,嗤嗤嗤几下轻响,小昭手上脚上的铐炼一齐削断,呛啷啷的跌在地下。小昭拜道:“多谢公子、多谢郡主。”无忌还剑入鞘,交给赵明,只听得峨嵋派的哨声更是凄厉,直往东北方去,便道:“咱行去吧。”赵明摸出一小绽黄金,抛在桌上,闪身便出店门。无忌生怕小昭轻功太浅,跟随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间,不即不离的跟在赵明身后。只奔出十余丈,便觉小昭的身子轻飘飘的,始终不见落后。虽然无忌此刻并未施展极上乘的轻功,但脚下已是极快,小昭居然能够跟上,那么她武功显然不弱。转眼之间,赵明已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无忌听到墙内隐隐有女子争执的声音,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内,拉着小昭的手,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围墙内遍地长草,原来是个废园。赵明跟着进来,三个人便伏在长草之中。

废园的北隅有个破败的凉亭,亭中影影绰绰,聚会着十来个人,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那一门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的掌门……”无忌一听这声音好熟,却是丁敏君的话声,当下蛇行鼠伏,从长草中低身而前,走到离凉亭数丈之处,这才停住。此时星光黯淡,瞧出来蒙胧一片,但无忌眼光锐敏,已隐约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都是峨嵋派的弟子,除丁敏君外,其余灭绝师太座下的大弟子均在其中,左首一人身形修长,青衫曳地,正是周芷若。只听丁敏君的话声极是严峻,不住口的道:“你说,你说……”

只听周芷若缓缓的道:“丁师姊说的是,小妹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才干、品德,那一项都够不上做本派的掌门。先师命小妹当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辞,但先师厉言重责,要小妹发下毒誓,不得有负先师的嘱咐。”只听一个作尼姑装束的女子道:“先师西去之时,确有遗言要周师姊继任本派掌门,这几句话咱们人人听到,不但是本派同门,便是少林、武当、昆仑、崆峒诸派英侠,也均可作证。”又有一个中年汉子道:“先师英明果决,既要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咱们同受先师栽培的大恩,自当遵奉先师遗志,同心辅佐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冯师哥说先师必有深意,这‘必有深意’四个字,果然是说得好。咱们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亲耳听到苦头陀和鹤笔翁大声叫嚷么?周师妹父母是谁,先师为何对她另眼相看,这还不明白不过么?”苦头陀昨日对鹿杖客说,灭绝师太是他的老情人,周芷若是他二人的私生女儿,只不过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气一时发作,随口开句玩笑,但鹤笔翁这一公然叫嚷出来,旁人听在耳里,虽然未必相信,总不免有几分疑心,何况这等男女之私人们总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灭绝师太对周芷若如此另眼相自,旁人均是不明所以,“私生女儿”这四个字,正是最好的解释。各人听了丁敏君这几句话,一齐默然不语。

周芷若颤声道:“丁师姊,你若是不服小妹接任掌门,尽可明白言讲。你胡言乱语,败坏先师毕生清誉,该当何罪?小妹先父姓周,名讳上子下旺,先母薛氏。小妹蒙武当派张真人之荐,引入先师门下,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先师一面。你受先师大恩,今日先师尸骨未寒,便来说这等言语,这……这……”说到这里,声音已是哽,眼珠滚滚而下,再也说不下去了。丁敏君冷笑道:“你想在本派掌门,尚未得同门公认,自己身份未明,便想作威作福,分派我的不是,什么败坏先师清誉,什么该当何罪,你想来治我的罪,是不是?我倒要请问:你既受先师之嘱,继承掌门,便该即日回归峨嵋,掌管门户,何以突然不声不响又回大都?先师逝世,本派事务千头万绪,在在均要掌门人分理,你孤身一人回到大都,却是为何?”

周芷若道:“先师有一副极重的担子,交在小妹身上,要小妹务必办到,是以小妹非回大都不可。”丁敏君道:“那是什么事?此处除了本派同门,并无外人,你尽可明白言讲。”周芷若道:“这是本派最大的机密,除了本派掌门人之外,不得说与旁人得知。”丁敏君冷笑道:“哼,哼!你什么都往‘掌门人’三个字上一推,须骗我不倒。我来问你: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本派同门,不少丧于魔教之手,魔教教众死于先师倚天剑下的,更是不计其数。先师所以逝世,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然则先师尸骨未寒,何以你便悄悄的来寻魔教姓张的小淫贼、那个当教主的大魔头?”

张无忌躲在长草之中,听到最后这几句话,身子不禁一震,便在此时,只觉一根柔腻的手指伸到自己左颊之上,轻轻括了两下,正是身旁的赵明,用手指替他括羞。无忌满脸通红,心想:“难道周姑娘真的来找我么?”只听周芷若嗫嗫嚅嚅的道:“你……你又胡说八道了……”丁敏君十分得意,大声道:“到这时候你还想抵赖?你叫大伙儿先回峨嵋,咱们问你回大都有什么事,你偏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众同门情知不对,这才摄在你的后面。你向你父亲苦头陀探问小淫贼的所在,当咱们不知道么?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贼,当咱们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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