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久满庭芳·春暮韶光几(元好问骤雨打新荷)
张可久满庭芳·春暮韶光几(元好问骤雨打新荷)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提起元好问,自然想起他的《雁丘词》。金章宗泰和五年,十六岁的元好问赴试并州,途中遇见一个捕雁的男子,想必那个男子亦是头次捕到,他对好问说:“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地死。”好问听了,心下怃然,看着捕雁男子手中的双雁,思绪难凝,便出资买下,葬于汾水之畔,垒石为冢,立木为碑,将之称作雁丘。与好问同行的亦都是年少俊彦,虽然才子风流,对爱情却也忠贞地向往,相约以此为题,赋诗填词,元好问便写下这传世的名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骤雨打新荷
【金】元好问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提起元好问,自然想起他的《雁丘词》。
金章宗泰和五年,十六岁的元好问赴试并州,途中遇见一个捕雁的男子,想必那个男子亦是头次捕到,他对好问说:“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地死。”好问听了,心下怃然,看着捕雁男子手中的双雁,思绪难凝,便出资买下,葬于汾水之畔,垒石为冢,立木为碑,将之称作雁丘。与好问同行的亦都是年少俊彦,虽然才子风流,对爱情却也忠贞地向往,相约以此为题,赋诗填词,元好问便写下这传世的名篇: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红尘本无羁绊,着一情字,便孽缘丛生,遍野荒芜。为情所苦的世人可怜,在李莫愁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很多时候,对情的痴迷,往往流于疯魔。也许李莫愁在情花火海中闭眼的刹那,回首一生,突然发现,自己苦苦追缠的情,早已不是情,而是源于心中的恨,因为得不到,所以放不掉。
这首词在“中国十大爱情诗”里,排名第七,这自应归功于金庸。若不是他,这首词只怕还要尘封多年,少人问津。可能是先时的人不推崇情爱,情感内敛不得发泄,才将这首词束之高阁,他们最喜爱的却是好问的《骤雨打新荷》。
“骤雨打新荷”并不是他原来的曲牌名字,只是因为“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这句太过优美,便取其意名之,弃了原来的曲牌。就如东坡“大江东去”一唱之后,“念奴娇”改名“大江东去”和“酹江月”了一般。
好问先祖本是北魏拓跋氏,后来改姓为元。元好问出生后七个月,便过继给他任县令的二叔父元格。元格辗转徙于山东、河北、山西、甘肃的县令任上,好问自然跟随。山南海北的游荡,长了阅历,也阔了胸襟。
只是,花不常开,月不常在,上天注定的国破家亡如期而至。科场的多次失意,战乱的连绵不断,使他备尝了人生的苦痛辛艰,却没能摧折他傲然的心境。乱世中,从山西逃难到了河南,并在豫西定居,不久应试汴梁,得以与朝中名流结交,开始宦海的沉浮飘摇。
天兴元年(1232年)蒙古大军围困汴京,金哀宗完颜守绪弃了满城百姓,独自逃去。第二年正月,金朝将领崔立开城纳降,自封郑王,避免了蒙古大军的屠城,救了满城百姓。虽然全城的百姓免遭涂炭,只是朝中大臣都做了俘虏,囚押待死,其中就有好问。饥饿忧愁,迸血流泪,死别生离,直是恍若梦魇,只盼早些醒来。
然而,这梦太过密实,实在没有醒来的缺口,唯有抖擞精神去奋争面对。熬过了六年的囚徒羁管软禁的日子,终于得以重见了天日。此后他与家人转徙于山东聊城、冠氏之间,与蒙古的汉军首领严实、赵天锡结识,生活方才渐渐好转和自由。
此曲便作于此时,元好问布衣不仕,寄身山林,过着不隐不宦的清闲生活。
时虽已是夏日,叶绿硕大,阳光照下,阴影斑斑点点,遍布池亭水阁,却是清凉胜秋。炎炎夏日,能有这般乘凉避暑的好去处,已是少有的机缘巧遇,福祥不尽,更难得又有一围的锦簇花团。
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写得极是浓艳热烈,正是石榴花开得灿烂,联想起东坡的《贺新郎》: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石榴半吐,好似红巾未曾舒展一般,浮花浪蕊都已零落败尽,只有这一支盛然开放,定是为了伴君幽独。好问眼中的石榴花开,亦应当如此的吧!
“乳燕”一句仍旧从东坡词中借了意思来。桐阴慢慢移转,是时间流逝的明证,镇日无人,唯听得见乳燕雏莺在枝头娇切弄语,净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亦不管是否有人聆听理会。幸好,还有“垂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的高柳鸣蝉相合相和,不至于沉寂无聊。
骤雨突袭,大点大点地落下,似珍珠乱撒,打遍了新荷。这句是全曲最为精彩的一笔,境界开阔清雅,没有“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干瘪凄清,没有“听得荷池几番声”的惆怅落寞。东坡“白雨跳珠乱入船”在前,“琼珠乱撒”本不是新奇的意境,但接下一句“打遍新荷”,如武陵人步入狭道复行数十步后的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雨珠原是晶莹灵透,用琼珠如玉作比,更显得轻盈玲珑,把玩不尽。新开的荷花亦是十里飘摇的清馨幽香,更惹人沉醉。急雨如玉,新荷盛绽,雨打新荷,叮咚悦耳,说不出道不明的清朗爽丽。急雨过后,新荷依旧一一风荷举得坦然挺立,反而是那场雨显得急促短暂,如百年的弹指一挥,就已不再。因而,不免有了下阕的抒情感喟。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不是消极颓唐,而是经过山川巨变桑田沧海,又归于沉静后的恬淡自若与对尘世的洒脱眷念。穷通皆已前生定,何用你我今生苦苦张罗。一世苦恼,俱是由此而来,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迹,眼前遍是荆棘泥涂,倒不如存意与天机,稍一游心,心中便觉阔达宏朗。
寻三五好友,乘轻舟一楫,泛游湖光山色,或把酒临风,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或倚醉芳樽,浅酌低歌,看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妙处难与君说。
此时的好问,心中不知是否怀想着故国的覆亡,怀想着功名流年。汴京城破,他于牢狱之中,向蒙古中书令耶律楚材举荐原先金朝的五十四儒士,请求酌加任用,似乎并不以国亡为念。然而,看他生活还未安定,便着手编辑金国已故君臣的诗词总集,且以“中州”名之,似又寓有缅怀故国和以金为正统的深意,心中还是有着莫名的遗憾。
不管如何,历史的烟云,都已过去,金元都已与他无关,就此抽身而去。该怀念的时候怀念,该崇尚的时候崇尚,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世俗的闲言碎语,由他们去聒噪热闹,他自于桐阴无人处,将人生过得密实厚重。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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