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声的散文 父亲(漯文父亲的脊背)
刘晓声的散文 父亲(漯文父亲的脊背)通讯员|图片 许可作者|刘长恒 一九八九年,也是一个初冬的上午,我正在漯河师范读二年级,忽然接到母亲派人捎来的口信,说父亲晕倒在去他工作的学校的路上了,让我赶快回家。当时我哥正在郑州上大学,姐姐正在郾城读卫校,我离家最近,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快请假回了家。到家后,父亲已经从医院回了家,看到他略显蜷曲着的身躯,两眼木讷、无精打采地斜靠在床头的被子上。我问他啥感觉,他说话口齿有点儿含糊不清。后来问了母亲:父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母亲说:这几天他学校的事情多,白天在学校忙完一天,晚上还要骑车赶回家收秋庄稼:掰玉米棒、割豆子,清理完地里的庄稼,还要找人犁地、耙地,整理好地块又种麦子,夜里忙完已经三星偏西,睡一两个小时,还要骑自行车去几里外的学校上课。由于一个多月夜以继日的劳累积劳成疾,终于有一天上午晕倒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母亲说,幸运的是,父亲晕倒路上那天,刚好遇上本村去干涸的河沟开荒的两位村民,他们看
去年冬季的一个周末,吃过早饭,原计划趁着礼拜天去赶集买条鱼,中午请父亲过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叮铃铃,放在卧室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是父亲的电话号码,说曹操、曹操到,本来准备给父亲打电话让他中午一起来吃饭的,他的电话就来了。我问他中午能不能一起来吃饭,父亲爽快地答应了,然后他又犹犹豫豫的问我今天上午有事儿没有,我本来准备说要去大集买鱼的,转念一想,既然父亲问我今天有没有事,可能是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于是我就说:“我没啥事儿啊”!他说:“如果你没啥事,我想让你陪着去洗洗澡。”随后他补充说,前几天他一个人去澡堂洗澡,澡堂老板不让去洗了,说是怕年纪大的老人如果在浴池摔倒了,澡堂承担不起责任,如果确实想去洗,得让家人陪着。听了父亲的话,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忽然一下子意识到,父亲确实是老了,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有问过父亲平时怎么洗的澡。我正在走神,父亲又在电话里说:“如果今天没有时间了,就改天再去洗,或者去你姐家让你姐夫陪着去洗”。我回过神立刻说:“有时间!有时间!”然后我们约定半个小时后康乐宫洗浴中心会合。
在仅有依稀记忆的童年,每到冬天,家里都要在堂屋生一个做饭带取暖的煤火炉子,所以每到冬季来临之前,父亲都要拉着架子车步行五六十华里路,到漯河当年的煤市街,现在叫公安街的煤建公司(可能就是现在的燃料公司)来买散煤,然后打成蜂窝煤晒干后烧一个冬天。由于当时我年龄小,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母亲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在家又没有人看管,实在没办法,每次到买煤时节,父亲都要让我坐在架子车上,他拉着我一起来漯河买散煤。由于买散煤的人多,需要排队,所以等装完煤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去拉煤的时候,只有我坐在架子车里,父亲拉起来还不是太费力,等回去的时候,拉了近2000斤散煤,然后再让我坐在煤堆上面,父亲拉着沉重的煤车一步一挨的就很不容易了,由于行走得很慢,等出了漯河市区的时候,微亮的月光已经洒满路面了。由于冬季昼短夜长,初冬时节的早晚温度很低,中午的艳阳高照很快就被凛冽的冷风取代,温度很快就降到十度左右,我趴在车顶的煤堆上,一阵风起,本来已经穿了薄棉袄的我,还冻得瑟瑟发抖,可父亲的上衣却在层层递减,从开始的薄棉袄、到只穿一件夹袄,再到只剩下一件灰白色的汗衫,后来,父亲干脆脱去了汗衫,晶莹的汗珠子顺着父亲的脖子和褐色的后背往下流,一阵风刮过,不断扬起的车子上面的煤屑散落在父亲厚实的脊背上,父亲褐色的脊背变成了黑灰色,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像矿井里面刚下班的煤矿工人一样黑亮、坚实、提拔,那个时候,父亲的脊背在我脑海里是伟岸的。
上小学的时节,每到春节前夕,父亲都要穿上大棉袄,戴着他的火车头棉帽,骑着他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然后让我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棉鞋,戴着母亲给我缝制的棉帽,再给我围上一条大围脖,把我包裹的跟个粽子似的,然后让我骑坐到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冒着刺骨的寒风,骑行50多里路带我到漯河马路街浴池来洗澡,用父亲的话说:有钱没钱,洗澡过年。一路上,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看着父亲后背由于出汗冉冉升起的白色热气,和由于出汗摘掉棉帽后头发梢上沾满的霜花,那个时候,在我眼里父亲的脊背像一堵挡风避寒的墙,是宽厚和温暖的。
我读初中时节,村里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的土地被分配到了各家各户,我和哥哥、姐姐都在读书,父亲是公办老师,正常情况下,家里的农活平时只能是母亲一个人干,由于长年累月的劳累,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为了减轻母亲身上的担子,帮助母亲干家里的农活,父亲便在每年老师岗位调整的时候,要求上级把自己调到离家比较近的地方,那样,父亲便可以在每天教书之余,尽快回到家里帮助母亲干农活。那个时候,无论是在地里割麦子、砍玉米杆、刨红薯、出花生,还是在打麦场扬场、翻场、搭垛,还是拉架子床从地里拉土、拉庄稼,父亲的脊背的汗衫从来都被汗水湿透的,或是赤裸脊背时泛着紫铜的颜色,那个时候在我眼里,父亲的脊背一直还都是结实有力的。
一九八九年,也是一个初冬的上午,我正在漯河师范读二年级,忽然接到母亲派人捎来的口信,说父亲晕倒在去他工作的学校的路上了,让我赶快回家。当时我哥正在郑州上大学,姐姐正在郾城读卫校,我离家最近,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快请假回了家。到家后,父亲已经从医院回了家,看到他略显蜷曲着的身躯,两眼木讷、无精打采地斜靠在床头的被子上。我问他啥感觉,他说话口齿有点儿含糊不清。后来问了母亲:父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母亲说:这几天他学校的事情多,白天在学校忙完一天,晚上还要骑车赶回家收秋庄稼:掰玉米棒、割豆子,清理完地里的庄稼,还要找人犁地、耙地,整理好地块又种麦子,夜里忙完已经三星偏西,睡一两个小时,还要骑自行车去几里外的学校上课。由于一个多月夜以继日的劳累积劳成疾,终于有一天上午晕倒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母亲说,幸运的是,父亲晕倒路上那天,刚好遇上本村去干涸的河沟开荒的两位村民,他们看见父亲晕倒,赶快把父亲抬到架子车上送到了乡卫生院,医生诊断父亲患的是突发性脑血栓,后来经过抢救,父亲的恢复了清醒,并且能自己下地行走并且自己回了家,回家后还是时而头晕,半边身体麻木。听了母亲的叙述,为了确保父亲的脑溢血不再反复,我们一家人连夜商定,卖掉家里仅有的一头耕牛和2000斤小麦,拼凑了两千多块钱,由我陪父亲去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经过一个月的精心治疗,父亲的脑溢血基本得到控制,但是却落下了右手不停抖动的后遗症。从医院出来,看着父亲曾经宽厚坚挺的脊背已经变得略显岣嵝和瘦峭,看来父亲的脊背再也没有回不到从前的提拔和厚实了。
最近几年,我们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立业,过上了好日子,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也老了,前几年母亲去世后,我把父亲接到我家住了一年多,后来父亲提出要单独住,他说他和我们的作息起居时间不一致不方便,他说每天晚上七点多睡,四点多起床,然后去河边锻炼,虽然起床后小心翼翼去洗漱出门,在卫生间洗漱的声音还难免干扰到我们;另外他喜欢吃煮的稀烂饭菜,我们和孩子喜欢脆的,还是自己单独住合适,经不住他反复要求,孝敬父母顺为先,恭敬不如从命,我尊重了父亲的意见。于是,父亲便搬出去单独住了,我隔三岔五去看他,每个周末都要抽半天时间去陪他聊聊天,听他诉说以前的旧时光,或者帮他拖一下地板,或者整理一下灶台,或者教他学一下他不会操作的电器。最近几年,每个周末请他到我们家一起吃顿团圆饭,就这样,日子如流水一样慢慢过去了,不知不觉父亲已经80多岁了,虽然他生活能自理,行走也自如,但是没想到澡堂已经不允许他单独去洗澡了,平心而论,人家澡堂老板说的理由也是有情可原的。
“坤,我想让你给我搓搓背。”已经在浴池热水里泡了一阵子的父亲喊我的乳名(我现在想,可能是因为我五行缺土吧),“好嘞”,我一边应答着,一边顺手取过来搓澡巾。
作者|刘长恒
通讯员|图片 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