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丽江古城手工(丽江文艺消失的手艺人)
云南丽江古城手工(丽江文艺消失的手艺人)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琏瑚也。”《论语》字字珠玑,孔子微言大义。器,须敲,塑其形,空其心,乃有容物之用。小铜匠顺着师傅的手指和叮嘱,不软不硬不徐不疾不轻不重地敲下定音一锤。这一锤,能敲出熠熠黄金。老铜匠戴着一只皮带腕表,这是匮乏年代的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从前慢,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筷勺叉,都来自铜匠一锤一锤不紧不慢的敲打。在云南,纳西族婚嫁时,嫁妆里必须有黄铜打制的洗脸架和洗脸盆,而藏族人喜欢黄铜或红铜打制的水缸水瓢,以显富贵。后来,打制慢、售价贵的黄铜器渐渐跟不上动物迅猛的现代生活了,物美价廉的铝器、塑料制品铺天盖地摧枯拉朽般抢占了我们的生活,黄铜时代的一切,渐渐消失不见。我毕业工作时,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黄铜盆,我和她开玩笑,问这老古董是不是她的嫁妆。有一天,偶然在忠义市场的角落里见到各式各样的黄铜器皿,依旧泛着暖人的灿灿光辉,如见故人般温
作者:黄立康
原载:丽江文艺
图片选自和钟泽“光阴的故事”摄影展
如何形容老照片里定格的人物和故事,我喜欢借用博尔赫斯的诗:“时间和黑暗卷走了发光的物体”。一张老照片,昏黄模糊,但它是会说话的眼睛,流转的眼波,点活了似水流年,只待有故事的人,前来解开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时光哑谜。
图片选自和钟泽“光阴的故事”摄影展
因为工作的关系——看图配文——一张“光阴的故事”摄影展的老照片辗转到我手上。照片是八十年代丽江城,轻锤点点黄铜铺。颓圮的土墙搭成了昏暗的布景,老铜匠耳提面命,小铜匠打制铜器。铜匠铺灰白苍老的石灰墙如破旧的衣衫,遮不住土草相濡的土坯与物质贫乏的年景。墙角零散地堆放着几个土坯、几件被火烟熏黑的水壶锣锅,人间烟火,冷暖自知。老铜匠脚边,几个新打好的铜火锅、铜锣锅泛着黄灿灿的光,这些光照亮了小铜匠关于幸福的黄金梦。
他们“处于时间和它的迷宫中间而不自知”(博尔赫斯)。
老铜匠戴着一只皮带腕表,这是匮乏年代的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从前慢,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筷勺叉,都来自铜匠一锤一锤不紧不慢的敲打。在云南,纳西族婚嫁时,嫁妆里必须有黄铜打制的洗脸架和洗脸盆,而藏族人喜欢黄铜或红铜打制的水缸水瓢,以显富贵。后来,打制慢、售价贵的黄铜器渐渐跟不上动物迅猛的现代生活了,物美价廉的铝器、塑料制品铺天盖地摧枯拉朽般抢占了我们的生活,黄铜时代的一切,渐渐消失不见。我毕业工作时,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黄铜盆,我和她开玩笑,问这老古董是不是她的嫁妆。有一天,偶然在忠义市场的角落里见到各式各样的黄铜器皿,依旧泛着暖人的灿灿光辉,如见故人般温暖。这么多年,小铜匠早已长大,不知道他是否还用黄铜敲打着他的幸福?他的技艺是否能让黄铜在他手心里开出明亮的花朵?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琏瑚也。”《论语》字字珠玑,孔子微言大义。器,须敲,塑其形,空其心,乃有容物之用。小铜匠顺着师傅的手指和叮嘱,不软不硬不徐不疾不轻不重地敲下定音一锤。这一锤,能敲出熠熠黄金。
小铜匠身上窄小的上衣胡乱地扣着,却扣不住疯长的身体,裤子肥大而欣长,双膝打上了青色的补丁,裤腿褶皱起伏,在他羞涩的年岁里布下了浓浓淡淡的阴影。裤脚向上折了几折。一双黑布鞋,内无御寒袜,外缺绑鞋带。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小铜匠脚尖踮起,脚跟踩在板凳脚上,很用力的样子。徒弟大概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平头大耳眉毛淡,低眉顺眼一脸的谦卑,但这掩盖不了小铜匠善睐的明眸。一个好铜匠,应当先有一双好眼睛。“这个孩子就站在铁匠的炉子边上一天天长大了。那双眼睛可以把炉火分出九九八十一种颜色”,阿来的小说里的描写,夸张而精彩。读《月光下的银匠》的时候,我的内心和银匠达泽一样,充满了不屈的骄傲和宿命的悲壮。人们都夸他会成为天下最好的银匠,他将一个银元打成了一个月亮,然后,神仙般从银月亮里走了出来。但他却走不出自己的骄傲。达泽那颗艺术品般骄傲的银匠的心,终抵不过曲颈低头默默敲打的银匠的命。
一个好铜匠,应当先有一双好手。小铜匠左手拇指咬住器皿边,右手小心翼翼地握着锤把,如同握着姑娘白软无骨的小手。小铜匠嘴角上扬偷偷笑了。木把光滑、锤头崭新,这敲打黄铜的小锤是他的宝剑啊;木纹新鲜、木面光洁,这打磨黄铜的木架是他的宝马啊。小锤清脆的回响,掩不住少年心性下得意又含蓄的偷笑,似乎小锤是通往幸福的钥匙,终于可以敲开铜匠们守口如瓶秘而不宣的秘密了。
小铜匠手掌薄窄,指缝又宽,还捏不住太多细密又柔软的时间。小铜匠就这样手心微汗、拘谨克制地坐着、敲着,不软不硬不徐不疾不轻不重,轻锤点点,敲出一个青铜时代,敲出一个黄铜做的属于他的黄金时代。这一锤,如同浇铸铜器的模子,给他漫长而枯燥的一生塑了型、定了音。
爱之深,责之切,师傅在旁指点,老花镜后眼神温柔。眼前这低眉偷笑的孩子,是他此生最珍贵的铜料,他要在轮回里将他敲打成最好的铜器——一把精巧的锤,无所不能的好锤。一个好铜匠本身就该是一把好锤。
小铜匠落锤之地,正是师傅心所想、眼所及、手所指、言所明之处。师傅的手,老根盘错,虬枝峥嵘,指节粗大,遒劲有力。这样一双铁手,竟也打出那么多精致耀眼的黄铜器皿。铸模、煅烧、捶打、打磨,一块块铜料就像是他的孩子,在他手里降生,成长,闪着生命熠熠的光芒,飞入旧时王谢里的寻常百姓家。他有那么多孩子,而现在眼前这个低眉偷笑的孩子,他的徒弟,他的儿子,是他这铜匠的一生中遇到的最好也最珍贵的材质。他要将他打制成此生中最好的铜器。一把精巧的锤子,无所不能的锤子,或是一段炉火,无所不熔的炉火。一个好铜匠就该是一把锤子,敲打铜器的时候,也在敲打自己。我们都是铜器,在时间之炉里煅烧,被流星之锤敲打,被似水流年擦拭,渐渐光亮,又渐渐在似水流年里失去流光溢彩,渐渐暗淡。师傅手腕上,戴着一只皮带腕表,算计着时间。但时间真的是你我的时间吗?“时光飞逝?不,时间仍在,我们飞逝。”老铜匠渐渐枯萎的皮容,早已失去黄铜板生命的光彩,但他浑然不自知的是,他那颗被时间敲打的心,是这烟火人间似水的流年里最质朴最纯粹的黄铜之心。一个好铜匠本身就该是一块好铜,能成万千器皿,却不忘初心。
图片选自和钟泽“光阴的故事”摄影展
老铜匠也曾是被时光之锤敲打、被似水流年擦拭的铜器。人间烟火,冷暖自知,渐枯的面容蒙尘失色,但老铜匠那颗黄铜初心,被轮回的时间千锤万打,却越打越热,越打越亮,越打越精,去尽铅华,留得质朴与纯净,看尽繁华,回归纯粹和宁静。
一个好铜匠本身就该是一块好铜。铜匠,将自己黄铜的一生打成黄金。那些谦卑坚韧的手艺人,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隐居在时间里,隐于市,隐于人,隐于我们浮躁迷乱的心之外。不信,请你闭眼倾听:叮咣,叮咣,叮叮咣咣。
本文首发于丽江文艺,图文编辑辣辣
作者:黄立康
1984年生,纳西族。
丽 江 文 艺
如果,你的梦里有丽江。
那么,这一定是个文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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