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苏少卿吗(苏少卿后四大名旦论)
历史上有苏少卿吗(苏少卿后四大名旦论) 砚秋之称霸,全得力其鬼音。砚秋与兰芳,恰似楚汉之争,梅大王比霸王项羽,程老四则汉高帝刘邦也,霸王之兴,得天时,会稽起义,不五载而成帝业。梅氏当民国肇造,正在妙龄,无健者与之争,故蒸蒸日上。程氏比之刘季子,初在霸王卵翼之下,后用三杰,异军突起,能与项羽中分鸿沟。程之用鬼音,一杰也;唱哀情剧,一杰也;用胡铁芬胡琴,一杰也。及其既成帝业,心广体胖,鬼音兔死,韩信之斩于未央也;胡铁芬挂冠而去,张良之从赤松子游也;惟哀情剧,尚资号召,萧何未死之日也。然“鬼音”一失,哀情顿值,赖威名制度已成,枝叶虽去,根本不摇。四大名旦领袖之梅氏,既远游南洋群岛,且有蓄须不干之风传,慧生小云二人之声望,犹未能与砚秋争长也(去年观砚秋演新编之《锁麟囊》,唱腔做工,确有特殊研究,“鬼音”虽失,尚足以持令誉)。程砚秋之《荒山泪》梅兰芳之《贵妃醉酒》程砚秋 程砚秋初拜荣蝶仙为师,因年幼体强,技艺未精,其名不显,后拜梅兰芳,
看了《梅花馆戏言》记四大名旦名词成功之来由,其中有几句话说道:“征文是揭晓了,苏少卿的大文录取第一,留香的大名,居然列在尚小云之上,……经此品评下来,四大名旦的口号,就此叫响,梅程荀尚的次序,亦于焉定局。”不是梅花馆主这样一提,我倒忘怀了,梅花馆主把我捧得太高,照他这样说来,仿佛四大名旦梅程荀尚的次序,是由我登在《戏剧月刊》四大名旦特号中一篇文章定归的,我真不敢承认。若说是四旦的次序由我而定,算是我封的他们呢?还是我启奏一本而劝进的?我说句开玩笑的话,我不是专制时代的皇帝,能册封后妃,又不肯做投机的贰臣,惯作劝进表文。当民国十六七年之交,“四大名旦”已然喧传众口,他们四位的次序,亦是公论佥同,恰巧卑人写了一篇东西,这叫做适逢其会而已,若谓四大名旦次序由我而定,我真不敢承认也(民国十七年,我住在北四川路鸿庆坊,“一·二八”之役,首被兵火之地。一日刘豁公来访,约我写一篇“四大名单论”,预备登在《戏剧月刊》四月专号中。梅花馆主说:我是应征,被录取第一,非事实,卑人不是“条子”亦非征士,向不应征。我并非辩驳梅花,是说实在话。我乃孤山之林和靖,鹤不敢照比,早已放之,梅则我之爱也,爱之不暇,岂肯惹之生气耶?)。《戏剧月刊》四旦特号,我手中不存,我那篇忝占第一的《四大名旦论》,也不曾留稿,说的是些什么,我早已付之九霄云外,如今八九年不见面的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正在黄金戏院献艺,现在我再写一篇“后四大名旦论”,注重他们四位的转变。今春阴晴冷暖无定律,凡是人类,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我写这个,是消磨岁月,遣有生之涯,如是而已。
四大名旦之合影
梅兰芳
四大名旦之中,兰芳是出身梨园世家,蹈袭他祖父梅巧玲的余荫,又应酬清吟,现今北平八大胡同头等妓馆名日清吟小班者,就是从前的私坊堂子,以男童专供大人先生侑润清歌者也。当光绪时,私坊盛兴,伶人是此中出身的不少,因为逛私坊堂子的全是大官巨富,置身此途,可以多识富贵中人,名利双收。可怜那时戏价便宜,戏份极少,鼎鼎大名的伶人,唱一辈子戏,不过仅够养家糊口,就叫混饭吃,那有每月几万银子拿回家去的事!惟有入此道,才有发展的希望,所以虽是贱业,干这个的一多,大家也就无所谓了。幼童进这个门,有一条好处,因为常常接近贵人名士,熏陶渐染,举止风雅,须习文艺、知礼节,才能受人知赏,若是毛头毛脑,举动像野猫一样,还有谁来睬他;换言之,私坊堂子,名虽不雅,而实在说起来,却是最高一种雅人教育,这教育的成绩最速,比富贵人家的子弟,请先生教育还靠得住些。受过这种教育的人,不但唱旦角及小生的人,言谈态度彬彬有礼,连唱老生的人,也是如此。请看兰芳私下的温柔静穆,虽书香子弟,有所不及,便是受过这种教育的好处。我有一个朋友,是十五年前捧荀慧生最热心的人,他对于慧生有一段怪论,他说道:“可惜未曾当过私坊,所以态度差一点文静。”这是荀慧生的艺名还叫白牡丹时候的话,那时荀慧生才二十岁左右的光景,说话行事,没有兰芳来得雅致,书画交际,全不大行。我的这位朋友,希望慧生和兰芳齐名,因而发生这议论,意思是说慧生没有受过雅人教育,不能和兰芳争长也。如今荀慧生成名甚久,交接名流甚多,又年逾不惑,日前见了一面,已沉静多矣。四大名旦除梅兰芳曾受雅人教育外,余三位因年纪比梅小数岁,均未及入私坊。程砚秋以贵胄之裔,自然典重,慧生小云皆于成名之后,始趋风雅者也。
梅兰芳之《贵妃醉酒》
程砚秋
程砚秋初拜荣蝶仙为师,因年幼体强,技艺未精,其名不显,后拜梅兰芳,颇得梅氏缀玉轩中诸名士提携之力。在梅党诸人,不过造就砚秋以为梅之副手矣,谁知砚秋怀抱大志,不作第二人想,私下刻苦用工,大有悬梁刺股之勤,又知欲脱窠臼,独树一帜,非于梅派之外,别出新声不可,乃于哀情戏注意揣摩,嗓音原非最佳,而运用衷气,逼紧声带,练成一种高细断续之音,此音由衷而发,幽远悲苦,有若嫠妇之泣,极宜表演衷情,令人闻之,不觉为之酸鼻也。梨园中人,对于唱出嗓音,本有俗称各种之名词,而砚秋练成此种高细之音,诧为创见,无有成例可言,只有童伶嗓音之不佳者,用力挤出尖细干瘦之音,人听之,觉有异样感触,此音一向名之日“鬼音”,程砚秋特别之音,颇与“鬼音”相似,于是亦姑以“鬼音”名之。其实彼童伶之“鬼音”,正如骂人文学不通为“狗屁”,其为骂也甚矣,程砚秋之音,非此类也。童伶之出鬼音,不由衷气,砚秋发自丹田之力。童伶之鬼音,偶尔发出,不听己意,殆“刺花”“冒鹤”(皆唱时嗓音病名),砚秋之音,全由锻炼而成,精神贯注。童伶之鬼音,毫无情感可言,而砚秋之此种音,为其情感所寄托,故吾为之辩白,砚秋之特别高细之音,绝非童伶鬼音可比,众人姑以鬼音名之,而四海之人皆鬼音之,砚秋含冤莫伸,殆如东海弃妇矣。艳秋此种音,究以何名为当,吾今拟有二名,一日“变徵之音”,一日“哀秘之音”。吾拟此二名,非吾杜撰,皆见于古书,今无暇详细解说,然吾近听砚秋之唱,此种特别音,殆已完全消失,吾虽为之正名,而后之人,亦不加以注意,姑省笔墨,仍从众名曰鬼音可也。
程砚秋之《荒山泪》
砚秋之称霸,全得力其鬼音。砚秋与兰芳,恰似楚汉之争,梅大王比霸王项羽,程老四则汉高帝刘邦也,霸王之兴,得天时,会稽起义,不五载而成帝业。梅氏当民国肇造,正在妙龄,无健者与之争,故蒸蒸日上。程氏比之刘季子,初在霸王卵翼之下,后用三杰,异军突起,能与项羽中分鸿沟。程之用鬼音,一杰也;唱哀情剧,一杰也;用胡铁芬胡琴,一杰也。及其既成帝业,心广体胖,鬼音兔死,韩信之斩于未央也;胡铁芬挂冠而去,张良之从赤松子游也;惟哀情剧,尚资号召,萧何未死之日也。然“鬼音”一失,哀情顿值,赖威名制度已成,枝叶虽去,根本不摇。四大名旦领袖之梅氏,既远游南洋群岛,且有蓄须不干之风传,慧生小云二人之声望,犹未能与砚秋争长也(去年观砚秋演新编之《锁麟囊》,唱腔做工,确有特殊研究,“鬼音”虽失,尚足以持令誉)。
荀慧生
荀慧生亦善用奇兵胜人而成功者。彼本善演梆子花旦兼刀马旦,二簧班中人,向来轻视梆子班中伶人,绝不引为同调,其实梆子班中,不论何种角色,其于戏情之喜怒哀乐,皆有方法表至十二分火炽,二簧班焉能至此?即如梆子中之花旦,眼神风情,跷工俐落,武功矫健,皆非二簧班旦角所能及。二簧班中人不知观摩仿效,盖门户之见太深故也。慧生之成名,幸赖曾习梆子,及改唱二簧,其时梅尚早已成功,程之悲剧;亦露头角,慧生知唱工不能胜彼三人,乃利用一己专长,独于花旦戏,三致意焉,咬嘴唇耍手绢,低头浅笑,皆精心揣摩之姿态也。民国十二年间,慧生在亦舞台搭班最久,风情媚态之佳,遂为人所公认,乃与梅尚程三人齐眉,号为四大,盖彼三人皆青衣底子,梅长于闺门、古装,程长于哀情、“鬼音”,尚以嗓音高响,能唱《祭江》《祭塔》等难唱之戏,荀则独以花旦之媚态见长,故吾谓慧生之转变,在其嗓音近稍变低,纯粹之唱工戏,殆难胜任,然其《十三妹》、《雌雄镖》、头本《虹霓关》、《战宛城》等戏,犹非余子所能企及,研究有素,风情独胜故也。上次彼在更新演《红娘》一剧,《酬简》一出,张生莺莺携手人内,独撇小妮子于房门之外,慧生之唱做,能够令老僧出定,仙女思凡,其本领之大,真是魔女施展神通也,岂不可畏哉?
荀慧生之《鱼藻宫》
尚小云
尚小云天赋独厚,嗓音宽亮高朗,能唱青衣重头戏,然闺门旦戏,有梅兰芳在前,节烈戏,有程砚秋专工,花旦戏又有荀慧生独步,彼乃转变作风,注重武侠戏,如《秦良玉》《青城十九侠》,皆倩人新编,亦有号召能力。又彼主持之荣春社科班,亦偏重新戏。
尚小云之《秦良玉》
吾论四大名旦,此为第二次,此后四君子又有转变与否,非吾所能逆 宣料。然四君子中,年最少者为程砚秋,亦已近不惑之年,吾闻四位皆已成家立业,累年所积,差足小康,梅程之子皆读书上进,尚子长春,荀子令香,已能登台,颇得时誉。为之父者,亦可退居林下,安享清闲之福矣,何必跋涉关河,频劳粉黛耶?
程砚秋氏数年前曾向余云:此后趋势,戏中女角,必让之坤伶,可谓先觉之言。吾谓四君子大可多收女弟子,悉心传授绝技,以开未来之路,而各善保已成之名也。
(《半月戏剧》1941年第3卷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