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龄向日葵在夜晚绽放(晚潮小暑一生痴恋向日葵)
赤龄向日葵在夜晚绽放(晚潮小暑一生痴恋向日葵)便时时念叨着,担心。潮湿,闷热,浑身不爽。入梅后,天地仿佛水作了主。气象预报几乎天天阴有阵雨或雷雨,局部雷阵雨,或局部大到暴雨。局部地区洪涝也时有发生。
潮新闻客户端 袁明华
一
从夏天到夏天,
细探了向日葵的生长过程。
入梅后,天地仿佛水作了主。
气象预报几乎天天阴有阵雨或雷雨,局部雷阵雨,或局部大到暴雨。
局部地区洪涝也时有发生。
潮湿,闷热,浑身不爽。
便时时念叨着,担心。
植物的生命密码中难道真的隐藏着人类无法认知的应对策略吗?
没完没了的雨水,下得没天没地,怎么受得了呢?
那样的日子里,每得一个晴,总想着要早早起身,赶去地里看看。
常常是踩了一鞋子烂泥,裤管被露水沾得浠湿,粘满了草籽,偶尔还会粘上一两片鲜黄色的花瓣,细端详,像某个小动物伸出来的长舌头,水润,似要卷食。
扑鼻的田野气息仿佛从晶亮的露珠中渗出来的,连茎杆上的毛刺也是透亮的,闪闪动人的,特别沁心,可以做几个深呼吸。
而中午,太阳毒,基本是躲进田边的凉亭里,远远地观望。
热情高涨的姑娘们倒是不怕太阳,张着阳伞下田,各种摆拍,穿着长袖,或者短袖加长袖套,或者全副武装。
好在向日葵是太阳的命,有太阳就是好日子,越猛越好。
蜜蜂也是太阳的命,嗡嗡嗡嗡追逐着花盘,热闹,越热越闹。
临近三伏天,总算迎来了几个连续的好太阳,气温倏倏蹿升。
看情形,今夏入伏的时间相比往年会提前,向日葵也提前迎来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七月四日,离小暑节气还有三天。
又一次赶紧,熟门熟路地走向了余之城东侧的那片向日葵地。
那里原是一块待开发的杂地。
近年来,向日葵,粉黛乱子草,马鞭草,百日菊,各种花海,不断在城市及郊区闲置地段冒泡,貌似废物利用,装点门面,实则不光改观了城市的视觉,更增添了城市的葱郁气息,生动了气韵,拓展并滋养了市民的生活空间和生活情趣。
往大了说,也是城市文明进步的标志之一。
于我而言,则又多了一层心灵的告慰。
想象着等到秋天,一边嗑瓜子,一边食鲁花金龙鱼福临门,一边又可以讲一讲向日葵的故事了。
原想拜托给摄影家帮我拍几张好照片的,但向日葵恐怕不行,再是起早贪黑,追光逐影,若是摸不到它生长的特性,托付了怕也是拍不到点子上的,还得自己动手。
时间嘛,挤一挤总是有的,向日葵一个转身,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惦记着上午还要如约去见孩子们,参加临平三小新一期校刊《小蜗牛》的发布会,惦记着想把向日葵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那天原是下了决心要起个大早的,结果还是比太阳起得晚了。
一急,便又忘了刷牙洗脸刮胡子。
那是我今年第二次,为了一朵花,可以不要脸面,这还真不是自嘲。
二
临平三小,风雨操场内坐满了小朋友。
一窝小鸟,叽叽喳喳,鲜灵活泛。
好一个身在花丛的喜悦,仿佛走进了一片密集而长势喜人的向日葵花海,葵花朵朵向阳开啊,当小学老师真好!
我也是当过小学老师的。
高中毕业那年,去到离老家五里地外,设在庙里的红联小学,当代课老师,一代就代了一年。
第一个学期教复式班,同一个教室内,半边三年级,半边四年级。通常都是先布置好四年级的作业,给三年级授课,然后再倒过来。
有一堂课记忆特别深刻,三四年级合起来上“葵花朵朵向阳开”,是我自己设想的,两个年级的语文课本上都没有。
聊及往昔岁月,有老友酒后替我感慨,你这家伙天生就是植物的命啊!
我认。
那时农村里的孩子也是天生喜欢种向日葵,几乎家家户户屋前屋后边角地里都会种一点。
葵花籽割盘收获的季节,有一天晚饭后,我和应富强、戚来法一起去村里家访,去做我班一个四年级学生家长的思想工作,让辍学的孩子回来读书。
那时穷啊,孩子的爹只顾着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不吭声。做娘的心疼儿子,急忙去后屋点柴灶,烧热大铁锅,盐炒新收的葵花籽,炒好了,火烫火烫的就拿出来给我们吃。告别时还往我们裤兜里一人塞了一把。
那时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家访的,骑行在狭窄的田埂路上,凉风习习,稻子喷香,仰望夜空,辽阔,深邃,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浪漫,也很梦幻。
一不小心就摔进了稻田里。
谁叫你打野眼啊,还唱歌呢。
唱的是电影《艳阳天》里的主题歌,“燕山高又高,清泉水长流”,无边美好的想象。
裤兜里的葵花籽也甩掉了一半。
四十八年后,已经从浙工大荣休的应富强教授说,那首歌,我现在还能唱。
我俩就是唱着那首歌,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考上了大学。
问及很多年很多年没见过的师傅级长兄戚来法老师,他说,听说去庙里当了管家,不知在哪一个庙。
也不知当年我们教书的那个庙还在不在了。
好在第二天早上种向日葵的孩子回来了,还来得特别早,我刚起床出去打井水,他就来了,全校第一个。
那一跤,摔得还是值的。
上课时,我让全班同学起立,鼓掌欢迎。
我问孩子们:
“向日葵为什么总是向着太阳转?”
辍学回来的孩子抢先回答:
“我们喜欢老师!”
引发全班一阵狂笑。邻座一个女生急着站起来解围:
“阿狗是说,喜欢谁就向着谁,老师是太阳,我们就向着老师。”
“哈哈,我们都是向日葵。”
“我奶奶跟我好,我就向着奶奶。”
辍学回来的孩子又倏地站起来,绷直了身子:
“但是,老师,晚上没有太阳,向日葵怎么办呢?”
“太阳落山时向着西方,早上不是又向着东方了吗?”
“向日葵是神仙吗,夜里会转身?”
“昨日夜里天狗吃月亮,我家的狗叫得特别凶!”
于是群起议论,不分先后,也不站起来了。
“不对哎,我看到的,一直是向着东方的哦。”
“不对不对,我看到是低着头的。”
“你才不对,那是老了,转不动了。”
“那你转转看,你是向日葵的头颈吗?”
其实那时我自己也搞不懂,根本回答不了孩子们的问题。
那堂课之所以至今难忘,可能也是因为那些回答不了的问题。而那些回答不了的问题,等于是在孩子们的心里播下了一粒种子,迟早有一天,会在某几个身体里发芽。
我自己,也正是带着那样一个个问题,走到了四十八年后的今天。
日本北海道。CFP。
三
新一期《小蜗牛》发布会正式开始后,小主持人邀我第一个讲话。
从余之城东侧向日葵地里上来后,想好了要讲讲向日葵的故事的。
讲讲向日葵独具的生长特性,讲讲向日葵的人文历史地理,讲讲我们从临平出发走向世界探寻向日葵的所见所闻,讲讲向日葵在人类文明进程中与人类生活密不可分的那一层关系,讲讲向日葵呈现在人类艺术发展史上的光辉形象和崇高地位,然后按学校老师的要求,讲讲如何激发写作兴趣,提升写作水平,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开讲了。
老师说,在座的都是三到六年级的学生,便想从自己四十八年前复式班上的向日葵故事开始,可太过遥远的往事特别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很容易就陷入了语无伦次的尴尬状态。关键是,这四十八年来在行走世界的历程中,对向日葵的认知太深了,太重了,深到浅不出来了,重到分不出主次了,似乎更适合老友间的交流。
真心佩服那些伟大的儿童文学家,那些传世的经典童话,总能激活孩子们的心灵,滋养他们的成长。
你不能说向日葵前世是太阳神的情人,为了追随太阳神,化身为向日葵,孩子们会追问,情人是什么东东?你应该说偶像。
我们都是有过偶像的。
我曾经追逐过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顺着顿河的流淌,追逐到顿河畔的罗斯托夫,直至亚速海。
顿河流域串起了俄罗斯和乌克兰,顿河两岸生长着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男女主人公格里高利和阿克西妮亚初始的情爱故事就发生在向日葵地里。
苏联解体后,如今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人民依然把向日葵视同国花,尤其是哥萨克人。
日前看到一个视频,一乌克兰美女在中国合肥看到了一小片向日葵,哭得稀里哗啦,说她家乡的向日葵比这儿的大好多好多,边比划着边哽咽,边抹眼泪: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我的外婆了,不知道现在这个生病的情况,太严重了,在我的国家……
都知道乌克兰出美女,但很多人不知道在广袤的东欧大平原,幅员辽阔的乌克兰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黑土地,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堪称欧洲大粮仓。
乌克兰是向日葵的故乡,是不折不扣的向日葵之国,拥有全球最好的葵花籽和葵花油。
托尔斯泰在《哥萨克》中曾这样描写:
我爱这样的自然,
她从四面八方环抱着我,
而后无边无际地向远方伸展,
四周有无数昆虫嗡嗡叫着打转,
小牛互相顶撞着匍匐前行,
周围到处是鸟儿在嘹亮而婉转地唱歌。
而在人类的发源地非洲,在东非大裂谷,在热带稀树草原,在大西洋沿岸,至今还能看到大片植株高大的显然已经野化的向日葵,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野生向日葵的原产地之一。
在一些土著部落,人们依然保留着葵花籽的原始吃法。
他们将收割来的葵盘晒干,剥下籽粒,将葵花籽装进陶罐,生火烤熟。但他们不像我们嗑瓜子吃仁,而是将烤熟的瓜子整个儿倒进小石臼里,再用木柱将瓜子捣成碎末,然后用网眼很细的筛子筛出胡椒粉一样的粉末。筛出来的粉末香啊,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味精,做菜时往菜里放一撮,特别是做野菜时,是必须的调料。
假如拍一部纪录片,再将镜头投向向日葵的原产地美洲大陆,投向印第安人土著部落,至今同样依然保留着一些对野生向日葵的原始的食用方式。
从美洲大陆走向世界的向日葵,从野生到人工栽培,从我记忆深处的农村边角地的随意播种,到辽阔的黑土地上大面积的农场化运作,从国家层面优质种子的选育,到各种类型向日葵公益机构的诞生,向日葵已经在除却南极洲和北冰洋之外的世界各地遍地生长,成为人类不可或缺的经济作物,生生不息。
那么,从世界人民对一粒葵花籽的不同的食用方式中,从大型超市里人们对高端葵花籽油的精心选购的情形中,我们是否已经觉察到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参差不一,甚至极度反差?
我们是否听到了从顿河流域传来的渴望和平的声声呼唤?那也是全球七大洲四大洋的共同呼唤!
追逐太阳,向阳光明的向日葵,你原本就应该是爱心女神、和平女神和自由女神的象征。
资料图。CFP。
四
那一天,我最后还给孩子们讲了梵高和高更的故事,喜欢画画的学生听了比较兴奋。
其实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每个孩子都在为自己的未来画画。
我们喜欢植物,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都喜欢植物。
莫奈画睡莲,梵高画向日葵,莫言写红高粱,阿来写梨花……他们都是植物学的痴迷者和博学者。
阿来说:“我是一个爱植物的人。爱植物,自然就会更爱它们开放的花朵。”
喜欢画向日葵的孩子,你的心中一定充满了阳光,充满了爱。
梵高作品《向日葵》。1888年。CFP。
在遥远的南法普罗旺斯,在古老的阿尔小镇,梵高画向日葵,画乌鸦群飞的麦田,画丝柏,画橄榄树,画鸢尾花,画蜀葵花,其实都是在画他自己内心的激情。
我们站在一望无际的薰衣草地里,沐浴着地中海吹来的风,想象短暂一生历尽坎坷的梵高为什么如此痴迷向日葵,其实都是他内心那团炽热的爱之火燃烧出来的。
一个执着于画植物的伟大的艺术家,其实他本身就是一株植物,一个极其平凡的人。
他也会哭,也会吵架,也会痛不欲生,但他一生渴望爱,为爱而生,因爱而逝。
仔细端详他所画的一幅十六朵向日葵,我们可以深窥向日葵的一生,从小到大,从生到死,生存的各个阶段,生命的不同色彩,那是向日葵对太阳神的倾诉:
我的心中只有你。
在阿尔小镇,他和高更吵架了,高更离开了他,远渡南太平洋塔希堤岛。
高更在塔希堤岛想念老朋友了,于是模仿梵高的作品,也画了一幅躺在椅子上的向日葵。
高更的故事因此还成就了另一部伟大的作品,毛姆写出了《月亮和六便士》。
那天我还跟孩子们说,你们都还小,搞不明白很正常,我四十八年前同样搞不明白。
科学家们观察发现,向日葵从发芽、植株生长、顶端现蕾出现一厘米左右的星状体,到花盘盛开之前这一段时间,的确是向日的,其叶子和头部,白天追随太阳从东转向西,太阳下山后,夜里又慢慢往回摆,在我们江南地域,大约凌晨三点光景,又朝向东方等待太阳升起。
花盘盛开后,一片片小盾牌似的花萼形成托盘,盘面外围鲜黄色的舌状花一片片展开来,围成一圈,围护着盘内密集的管状花,管状花由外而内一圈圈次第开放,在蜜蜂的嗡嗡声里,一圈圈次第结籽。
在这个过程中,外围一圈舌状花鲜艳夺目,在风中飘曳着灵异的气韵,似守护花盘的小精灵,扑闪扑闪,人见人爱。
待盘面鼓胀,负重低头,舌状花渐渐褪色,老去,和植株叶子一起枯萎,盘内葵花籽就成熟了,那已经进入了秋天。
为什么向日葵年轻时会转身,老了不会转身,但整个植株即便低了头依然固定向着东方,这个向阳性,跟向日葵成长过程中体内的生长素和叶黄氧化素的增减有关,可能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同学们,这个知识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等你长大了,有志于成为一个植物学家,自然就会钻进去。
我想强调的是,只要心中有爱,只要认准了方向,大家都愿意为人类和平自由奉献自己的努力,在月亮和六便士之间,不只看到欲望的六便士,更看到理想的月亮,看到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们的世界才会太阳照常升起,才会全球同唱向日葵:
我们的心中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摄影:施加勇 袁明华 部分图片摘自网络,若侵权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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