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给我做饭幸福吗(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妈你给我做饭幸福吗(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总不喜母亲这样的唠叨。菜值几个钱?就算是涨了,我们又能吃去多少钱是在菜上?叶子落尽了的秃树,是丑的。树梢的乌鸦是不吉利的,倘若它叫得声音太吵,我许会扔酒瓶子吓走它。即使,它还会飞回来。母亲哀叹,怜惜白菜时总要喊几句:老天爷作怪嘞,这下子吃个球的菜。这白头霜一打,明个儿市场的菜成倍的长价钱……光秃秃的树是忧郁的美,停在树梢怪叫的乌鸦是悲呛的歌,就连园子里冻焉了的白菜也在此刻的回忆里变成了艺术品。而冬真正来的时候,我就变了脸。我终日只缩在昏暗的房间里,腿上盖一床厚厚的毛毯。伏在桌前看秃树,老鸦,和一地萎靡的白菜。
前几日便立秋了,我却不能道一句:天凉,好个秋。
因为天还是热,很热。
屁股下生了密密麻麻的红疮,热毒攻在皮肤上,透不出气。空气里,也难寻到一丝凉意。这教我不住的怀念起隆冬来,隆冬的风,隆冬的雪,隆冬的人。
我总在夏天的时候怀念冬天,觉得冬天无论是怎样也是好过夏天的。
光秃秃的树是忧郁的美,停在树梢怪叫的乌鸦是悲呛的歌,就连园子里冻焉了的白菜也在此刻的回忆里变成了艺术品。
而冬真正来的时候,我就变了脸。
我终日只缩在昏暗的房间里,腿上盖一床厚厚的毛毯。伏在桌前看秃树,老鸦,和一地萎靡的白菜。
叶子落尽了的秃树,是丑的。树梢的乌鸦是不吉利的,倘若它叫得声音太吵,我许会扔酒瓶子吓走它。即使,它还会飞回来。母亲哀叹,怜惜白菜时总要喊几句:老天爷作怪嘞,这下子吃个球的菜。这白头霜一打,明个儿市场的菜成倍的长价钱……
我总不喜母亲这样的唠叨。菜值几个钱?就算是涨了,我们又能吃去多少钱是在菜上?
可她总这样唠叨,凡事都要唠叨,说些让人觉得没意思的话,填充那冬的无情,冬的决绝。
可对于我命运的不幸,母亲却从未多说过一句。
我父亲离世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妹妹两个女儿生活。我从幼年起,亦从未听见她抱怨一句,她的不幸。
但我知道,母亲,从来都不容易。
春夏秋冬,于母亲都是忙碌的。她用忙着来逼迫自己不空闲,不闲得发慌,想起诸多命运的不公来。
即使过了农忙的季节,母亲也从来不肯闲。她终日牵一头黄牛荡在田间地头。母亲脾气暴躁,又要强。最见不得别人岂她的田边地角便宜。父亲去后,有人对母亲说:“大嫂子的地这多,就娘俩几个吃粮,何不交给我们耕种,也不算荒了这好的田地咧!”
母亲站在门前,脸气得通红,半晌才跑进里屋去。屋外打趣的人露出两排烟熏黄的牙,眯着眼睛,抖落草鞋的一滩烂泥在我家门口,又仰起泥垢的脖子,如醉酒般,慢悠悠的晃在我家门口。
不一会儿,母亲出来了。她端着我和妹妹夜里尿尿的木桶,走到门口,对着那汉子,冷笑一声,便将小半桶尿泼在他的身上了。
母亲发狠的朝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喊:“人在做,天在看!谁要欺我孤儿寡母,就不要怕半夜鬼敲门!”
“做人做狗,举头三尺都有神明看着!”
我的母亲,从那时起,就不再是一个柔弱的母亲。她站在黄土地里,只身面对世界的攻击。连她娘家的亲人,背地里也喊她寡妇。
她的娘家给她介绍了人,那人家条件又好,又不嫌弃她的人。那家男人的老婆命不好,生了三个女儿,最后一个是儿子,儿子生出来,她却死了。倒教我母亲捡了便宜,不用再生儿子了,只教她嫁过去,做别人的后娘,享福便是了。
我母亲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如何讲,她还舍不下一个死鬼,一个只有一块黑漆漆牌位的“人”。
她娘家的人好脾气,挨个的上门来劝解她。说这个男人,是个好男人,还识得字,写得文。脾气秉性又好,定不会亏待她。我的母亲在夜里,对着堂屋父亲的灵牌说了一整夜的话。就像我的父亲还活着一样,同他温声细语的商量,商量着要嫁给别人。可怜我的父亲,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倘若他能说的话,他定会同意鼓励我的母亲这样做的。
哪怕,他也会哭泣。在地底下哭泣。
这话是我的母亲说的,她替我不能说话的父亲说的。我的母亲,也正是因为替我不能说话的父亲,说出来这番话来时,才哭得不成人样。她抱着我父亲的灵牌,一声一声的喊他的名字,怪他早早的死,又怪他死得早。
第二日,我的母亲便同意了嫁去她娘家说的好人家。她娘家人握着她的手,说了些贴心的话,也为着她即将好起来的生活挣一分功,让我母亲以后好了,莫忘了今天她们费下的一番口舌。母亲知道,她们倒不图别的,图个热闹罢了。
寡妇再嫁的热闹,嫁寡妇的热闹。
母亲领着我和妹妹去与那人见面时,那人却嫌指着我和妹妹问年龄。
母亲老实的答大的快十岁了,小的小两岁。
那人也不说别的,扳着指头算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对着我母亲说:“那还好,不妨事,两个加起来也养不了几年便可以嫁人的。”
我母亲瞪大了眼睛,问他:“什么嫁人?”
那人答:“我们那十四岁就可以嫁人的。虽然现在的法律说嫁不得,但从古就是这样嫁的。不碍事。”
母亲当场就炸了,只插着腰,咬着牙,淬出唾沫,带出爹妈,脏话,把那个男人骂得狗血淋头。他脸涨得黑紫,杨一只手指,指着我妈骂:“泼妇!”
“泼妇!”
从那以后我的母亲,再不许别人提,再不提,再嫁。
她只是一点点伏在地底,等粮食从地底长起来,等我和妹妹长起来,等粮食黄了,等我和妹妹大了。她的腰杆,才一点点立起来。
黄牛捡地边最嫩的草吃,母亲捡田地长势最喜人的庄稼看。牛吃得欢,嘴巴磨出青色的草汁,大大的舌头一扫,又干净了。
母亲总笑它,像个人一样,还晓得擦个嘴巴。母亲喜大黄,喜看长势爱人的庄稼,更喜看我和妹妹快乐的长大。
她和那头黄牛一样,吃进去草,吐出来鲜白的奶哺育我和妹妹,供养我和妹妹,读书,识字。我的母亲,她是有所期望的。她总在我和妹妹偷去别人家看电视,野玩时,大骂着捏我和妹妹的耳朵,恶声恶气讲难听的话。她说:“你们这两个背时砍老壳的!老子累死累活费钱给你们读书,不是喊你们耍起!”
“滚回家看书!”
“没出息的!”
“没出息的货……”
我讨厌这个时候的母亲。我和妹妹都讨厌。
她不像别人的母亲那样温柔,她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她不会像别人母亲那样会收拾打扮我和妹妹,整日只胡乱给我们套上半旧的衣服,头发永远是梳不通的,袜子一样一只也是常事。她永远只会对我们姐妹凶狠的教训,要出息。要本事。
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化作动力。她的动力便是让我们姐妹去出息,去本事为她挣来贴面的“金”。
所以,很长的时间,我都厌学。学习是为她学的。学她的出息面子学的。我都不喜和她讲话,就连吃她做的饭,也总觉得没有味道,做得清汤寡水。
诚然我知道,我的母亲,为了等我和妹妹从学校回来吃上肉,她自己总只吃咸菜和干胡豆对付着。这也不能改变,我不喜她。有时候,爱,不见得是有回报的。
在我看来,我回报我的母亲最好的礼物,是那张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的母亲,从我手上接过那张通知书的时候,将她粗糙,满是沟壑的手,在她的蓝布围腰上来回的搓着,仿佛要搓掉一层老皮,搓出一层新的皮肉,来捧起它,来捧起她的骄傲和得意。
可最后,母亲还是没有接过那张通知书。她缩回她搓得发红的手,瑟缩的退了退,只留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通知书说:“我不认字,你念一遍给我听。”
“一个字也别漏了啊。”她又慎重的嘱托道。
我的母亲,她一定是忘了。我所认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用汗水换回来的。并不是我,从天上学来的。
而我那时候,也是忘了这点的。忘得干净,忘得彻底。我只记得,我吃过的苦,过得不太好的生活。记不得,我母亲为我,为她的孩子们,留下的冰凉泪,滚烫汗,和鲜红的血。
后来,我离开了家,去了大学。母亲那年,把那头陪伴她多年的大黄卖了。换成的钱,装进我的口袋,我的嘴里。
母亲说:“都是值得的。”
我后来总想,若母亲能料到我的结局,她还会不会说,都是值得的。
我大三那年,随着很多同学一起选择去了偏远山区支教。一是青年热血,报效社会。二是新鲜有趣,美好向往。三是回来有福利,有可能毕业后分配好一点单位。
你看,我活得多现实。我不像我的母亲,我知道,怎样是未来的选择。
而我的母亲却说:“老大做得对!妈妈为你骄傲!”
“做人,就得有良心,有责任感。”
我的母亲,她将她最有文化的两句话,为我送行。
后来,到了山区的时候,那些孩子,她们的眼睛发光,看着我。喊我:“老师好!”
我原以为,我的童年便是苦的,不快乐的。我没想到,这里的孩子,更加苦。
留守儿童,她们的父母,终年不回来。她们很多,连父母的长相都记不清楚。她们孤独,没有归属的活在大山里。
我们支教的老师,总埋怨那些父母,舍得这样丢下自己的孩子。甚至很多的母亲,走出大山后几年,便和孩子的父亲离婚了。永远不愿意,再回来这片大山。这些孩子,没有选择,没有人过问,便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同事都愤愤不平的声讨那些不负责任的母亲时,我只是沉默。
我想起我的母亲,谈了一次心。我的母亲,依然像以前一样。唠唠叨叨,东说西说。
山雀落在山坡,牛羊扭着肥硕的身体,甩着尾巴扇走苍蝇,我站在老树下,对着话筒,和母亲说:“妈,谢谢你。”
“谢谢你。”
这么多年,不曾放弃过我,和妹妹。
我妈沉默许久,声音哽咽说:“傻姑娘,我是你们妈妈。”
“你们是我孩子,都是应该的。”
从那以后,我和母亲的关系,就变了。我时常给她打电话,寄点小物件。她却和以前差不多,唠唠叨叨,东说西说。
我却不在意了,耐心的听她讲那些琐碎,或者敷衍的陪她讲一些琐碎。我从不曾想过,我与她,还能这样过。
从山区支教结束后,我和母亲打电话说,要回去吃她做的饭了,又要瘦了。这么多年保持良好身材的秘诀在于,吃她做的饭。
母亲在电话那头羹哧的呼气,嘴里骂着:“死丫头!”
可我知道,母亲一定,一定在等着我。做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我。
大巴车穿过弯绕的山路,沿着大山的脚下爬行。天气阴沉,近来连日大雨。外面的空气极凉爽,车里的空气却像是假的,一呼一吸都是一股子过期食品的味道。我推开了窗,看枝头蹿起的鸟,张开翅膀,拥抱蓝天白云,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我闭上眼睛,矫情的闻空气里的青草泥土味。
我的耳旁穿过风的声音,还有突然而至的山石滚动的声音。
大巴车弯扭着冲向左侧,那是悬崖峭壁。
车内一片尖叫惊恐的声音,我耳朵发懵,依稀听见有人喊:“滑坡了!滑坡了!”
窗外的飞石砸在车身,发出刺耳的轰鸣,巨响。司机大喊:“蹲下下!躲在座位后面!”
滚滚巨石,男人,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久久回荡在我的耳旁。
我蜷缩着趴在座位后,双手抱头,一动也不敢动。可车身剧烈的晃动,让我没有选择的能力。我被狠狠的摔在狭小的空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腰上传来一阵麻木,我没有感觉到痛。就像是忽然,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后,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母亲红肿的双眼,惊呼去喊医生。
我撑起手,试图扭动身体,却怎样也无法挪动双腿分毫。沉重,无力。
后来我才知道,滑坡导致车内三人当场死亡,而我,被一块较大的飞石,砸断了我的尾椎神经。
医生说,我再也无法直立行走。
我躺在床上,疯狂的捶打我的腿。我没有哭,我只是不信,不信我,就这样瘫痪了。
母亲抱着我,一声不吭。她老了,埋着脸,头伏在我腿上,头顶的银丝,根根分明。
她用轮椅,推着我,一步一步,走回家。
我把自己,蜷缩着,一点一点,死了心。
我终日待在昏暗的房间,从不见人,也极少说话。母亲却还像以前一样唠叨着,只是她变得小心翼翼了。唠叨的时候,避讳着,躲藏着,不大声笑,也不曾落泪。
母亲从不劝我,她知道,她说不赢我。我用毕生的心血付出学来的知识,让她词穷,让她无言。仿佛我的不幸,是她的错。我所怪的,所恨的,只是我自己罢了。
窗外的景漫长的定格,我终日只伏在桌前看一方小小的天,听风起风落。没一样是新鲜的,彩色的。
也没一样不是新鲜的,鲜艳夺目的。
那年冬天,春看似来得早,园子里的秃树,早早的发了嫩芽,许多的燕子也飞来树梢,喳喳叫嚷。乌鸦大概是飞走了,在美丽燕子来之前便逃走了。它多有自知之明啊,绝不在燕子来时再烦扰我们。
母亲在一个黄昏落尽的下午,坐在我的桌旁,轻轻抚摸我伏在桌上的头,杂乱的发被她粗糙的手摸得树立,摸得乍起。母亲说:“你要站起来才是。”
我回她:“你不懂瘫痪什么意思?”
母亲的眼睛红了,但泪没有落下。她继续坚定又温柔的说:“腿死了,人没死。活着,就要有个活着的人样。”
“活个人样出来,就是站起来了。”
我的母亲,想出这些话,不知是多少个夜里辗转反侧时,浮现在她脑海的。我却只是挑头,摔碎手上的杯子,冲着她喊:“又不是你瘫痪了!所以你才可以不痛不痒的说出这些话来!”
母亲抓过桌上的另一个杯子,摔在我的脚下!她一字一句的说:“你父亲死的时候,我也不想活!可我得活!因为我还活着,活着就得活个人样!”
“我女儿遇见意外瘫痪的时候,我也不想活!恨不得,是我,是我死了!可我也还得活,因为我还活着,我得带着你,活个人样出来!”
母亲说完就走了,一个晚上,她再不同我说一句话。
到第二天下午,母亲摔倒在街上,经人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母亲,已经病了很久了。心包炎,心肌水。
她一直瞒着,装作没事一样的照顾我。
母亲的骨灰,葬在园子的一角。坟堆只偏偏的占了些弯拐处,不好种菜的地方。每每从窗外望去园子,我总忆得母亲原来蹲在那里,拿着锄头,背篼,忙碌在园子的身影。
还有她不停不歇的唠叨。
葬在园子并不是母亲要求的,但我知道,倘若母亲真的得知的话,她一定是开心的。
风水先生定下阴宅位置的时候,母亲已经成了一捧骨灰了。她倒下的时候,也并不知道,就会这样离开我们,永远的离开。她并没有为自己准备好棺材,准备好那些寿衣之类的。
她总想多活些时间。倒不是她活得多快乐,多不舍这人间。只是她始终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她成年的孩子,残废的孩子。她只是担心,我要怎样活。
我实不想说我。我最痛恨的不是命,不是老天,不是任何其他旁的。
我恨的,终归也只是我罢了。
母亲下葬那日,春天突然变脸了。它收起它的风和,日丽。
它阴沉着脸,刮起刺骨的寒风,吹跑白色的云朵,卷起的尘埃,直直的冲去天顶。
灰蒙蒙间,我坐在轮椅上,腿上依然盖着那条母亲为我做的灰色呢毛毯。人群里,大家都凄然的望着母亲黑漆棺材,一点点落进挖好的新鲜的黄土坑中。
白色的雪砸下来,落在秃树的嫩芽上,园子里自已发起的一团团小白菜苗上,橘子的拇指果上。还有母亲的黑漆棺材上。
我伸手,握住一片雪花。贴在掌心感受它冰凉温柔的融化。它化在我的掌心,像一滴泪。一滴母亲的眼泪。
我知道,这漫天的雪,都是我母亲,最后为我留下的眼泪。
我的母亲,她再也不能看一眼,她牵挂的孩子。
我的母亲,我再也不能喊她一声,为她做一顿饭。
我的母亲,如果有来生,千万不要再做我的母亲,我也不做你的孩子,来将你拖累至此。
作者:木琵琶
來源: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