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太极拳大家的二十条经验(武林索隐名家真言)
20世纪太极拳大家的二十条经验(武林索隐名家真言)20世纪 70年代中期,我听一位拳友说起"太极桩"如何如何神奇,不但能增长功力,而且还能使你很快入门,当即到处打听,总算了解到太极十三势八门五步,即八种手法(劲别)、五种步法。太极拳历来有"一字桩""川字桩""马步桩",而这八种劲别,也是八个桩。那位拳友告诉我,这些知识他是得自在地坛教拳的孙德善老师,而孙德善的老师,就是杨式太极拳大家汪永泉(是位高人)的早期弟子之一。后来又听拳友祝大彤说,汪老教人时曾讲,"你是船我是水,你是水我是石头"以及"我站在那儿就是一把撑开的伞",如此种种令人神往的话,让人听了真恨不得马上能登门请教——但苦于没有关系,只好等待时机。心里真是急呀!1963年与白玉玺(左三)、武淑清(左四)陪徐老(致一)游中山公园我的太极拳启蒙老师汇通武术社社长高瑞周1963年我到清华园跟徐
所谓虚,即是每一动起始、路线、运行的过程都是虚的(俗称 "虚运转 ");所谓实,即是在动作到位的那一瞬间劲与意两者合而为一,这就是"静之则合"。而且此瞬间极为短暂,稍纵即逝。犹如木工钉钉子,钉之前,意搁在钉子上,眼瞄准钉子,铁锤往后悠荡试着要钉(这是 "虚运转 "),只有当铁锤击中钉子的那一瞬间,劲与意才合而为一,叫静之则合。分,是劲与意的分;合,是劲与意的合。"动之则分,静之则合",这是"太极"的事,不是"无极"的事。而"太极者无极而生",意思不是无极之外另有一个太极存在,而是无极里有个虚灵不昧的本体,那就是太极。
我学习太极拳的时间不算短,有幸接触过众多明师,周围也有不少水平较高的拳友,向这些师友学拳的情况、过程及见闻,现在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神往之情依旧。
1991年我在去杭州拍摄电视剧《台湾奇人》期间,曾应吴山国际太极拳协会夏涛会长邀请,在该协会的学术讲座上做过发言,讲过我接触过的太极拳名家和向一些太极拳名家请益的大致情况。
20世纪50年代初,我跟随积水潭小山上汇通祠里的汇通武术社社长高瑞周学拳。高老师是李式太极拳第二代传人,教过京剧大师梅兰芳学剑。1958年,高老师逝世之后,我又陆续接触到徐致一、吴图南(吴老)、高子英、姚宗勋、杨禹廷、刘晚苍、汪永泉等众多名家。改革开放后,我正式拜在吴式太极拳著名武术家王培生老师的门下。
我的太极拳启蒙老师汇通武术社社长高瑞周
1963年我到清华园跟徐致一老师学拳,是在武淑清师姐的引领下,跟随白玉玺师哥一起去的,断断续续学习了两年多时间。一次在什刹海,经徐老师介绍,又有缘认识了他的师兄吴图南。因我离吴老住处较近,故又经常到吴老家中请教。我正式跟吴老学拳是 20世纪 60年代中期,吴老的传授方式独具特色,即教拳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筑基练体就是筑基练体,不到讲用的时候,绝不讲这招怎么使,那招怎么用。然而这种传授方式,让当时急于求成的我一度很不满足,为了学会"用招",曾利用各种机会向许多老师去"求艺",学过八卦掌,也学过意拳。这种做法,一方面说明自己习武的积极性高涨,但另一方面,又说明我当时心浮气躁、思想不专,更说明我对太极拳缺乏正确的认识,忽略了它不同于其他拳种的个性特点。有一位师哥曾坦诚地跟我说:"转益多师固然好,但必须先精通一门,你现在太极拳只沾点边,还没入门……"言下之意就是别满世界瞎扑腾了,还是把心收回来一心一意学太极拳吧。这些话,曾让我感到很委屈,苦恼了很长时间,而之后所走的一段弯路,逐渐让我认识到这位师哥的话,确实是对我大有裨益的金玉良言。
吴老在北大
1963年与白玉玺(左三)、武淑清(左四)陪徐老(致一)游中山公园
20世纪 70年代中期,我听一位拳友说起"太极桩"如何如何神奇,不但能增长功力,而且还能使你很快入门,当即到处打听,总算了解到太极十三势八门五步,即八种手法(劲别)、五种步法。太极拳历来有"一字桩""川字桩""马步桩",而这八种劲别,也是八个桩。那位拳友告诉我,这些知识他是得自在地坛教拳的孙德善老师,而孙德善的老师,就是杨式太极拳大家汪永泉(是位高人)的早期弟子之一。后来又听拳友祝大彤说,汪老教人时曾讲,"你是船我是水,你是水我是石头"以及"我站在那儿就是一把撑开的伞",如此种种令人神往的话,让人听了真恨不得马上能登门请教——但苦于没有关系,只好等待时机。心里真是急呀!
赶巧,这时又听说北京吴式太极拳研究会会长——人称"盖地坛刘三爷"的刘晚苍先生,应邀接待日本友人,给来宾说手时,太极劲儿轻灵活泼,运用得十分巧妙,令日本朋友非常佩服。因我是练吴式拳的,于是就兴致勃勃地专程到地坛拜见刘三爷。果然名不虚传,刘三爷是山东大汉,身材魁梧,人很豪爽,不但功力很大,手上的擒拿技巧也相当熟练。每天既教拳械,也跟学生们挨个儿推手,基本上是车轮大战,一个不落。在刘老师的场子里,我待了两年多,收获很多,还认识了我的良师益友陈耀庭。
刘晚苍先生拳照
耀庭先生是杭州人,北京化工学院(今北京化工大学)的著名教授,中等身材,十分友善,总是笑嘻嘻的,是个十足的儒雅书生。他推手也相当儒雅,不爱使拙力,小劲儿特好,听得敏锐,变化轻灵,他经常向我讲解"用意不用力",给我的印象最深。后来在地坛,耀庭介绍我认识了余同和。余同和,别人都叫他"小余子"。闲谈中,听说他自打跟汪永泉老师早期的徒弟高占魁老师学习以后,功夫大长。我想,见不着汪老师,能见到高老师也不错啊!于是就和耀庭商量,通过余同和与高老师联系上了。自此向高老师学习了两年多的身形、手势和一些杨式太极拳的内功。
我的良师益友陈耀庭
高占魁老师身量不高,干巴瘦,原先是杨澄浦的入室弟子闫月川的徒弟,闫老师逝世后复拜在汪老门下。他周身松得很好,内力也非常圆活。爱比画,一般不教拳架,只讲身形、手势,文化程度不高,讲起拳来很直白、很通俗。
年轻时的高占魁老师
他常说:"关键在于松肩。""肩不开,胯不开,从生到死都练不出来。"他的徒弟余同和的肩、肘就很活,两只胳膊像挂在肩膀头上一样。高老师认为,"胳膊使劲,东西都拘在自己身上。沉肩就是松肩,就是让肩没了"。他跟我打过一个比喻说:"丹田好比是水,胳膊就是水上漂浮着的船。根本没肩什么事。"为解决松肩、活肩的问题,我们学过"撕肩",意想从大椎穴像撕布似的顺两肩往下撕;也练过两手交叉相握,搁在腹前,用身躯的前后晃动来带动肩、肘、手;甚至还在两腋下夹一个球来体会身躯的晃动带动肩、肘、手打出的那种冷弹、松沉的力道… …那一阵虽然没有学拳架,但在与高老师的接触中,进一步加深了对胡朴安前辈讲的"松、固、凝"三字诀的理解。所谓松,体要松;固,气要固;凝,神要凝。总之,无非就是强调太极拳是内家拳,肢体动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内功的要求。它由内达外、内外协调一致。而且是其根在脚,根起根落,有去有回。跟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习惯几乎完全相反。为改变日常生活中的习惯,高老师让我们周身放松,双手放在齐胸高的柜子上,意想两掌沾着柜子,不准用手推,而是"全凭心意用功夫",蹬之于脚,用由脚到膝、到胯、到腰……节节贯串传导到手上来的内劲,使柜子移动。当然,柜子如果太沉或太大,将会纹丝不动,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你仔细体会这个劲儿不是用手头上的拙力(也可以说不是局部力)推的,而是"意想"蹬之于脚,由脚节节贯串传导到手上来的一种整劲。光这个练习,我们就练了很久,似有所得。此外,高老师还爱讲许多前人不爱公开的论点,如:"球体"的论点、"中"与"藏中"的论点、"尾闾上手"的论点等。因学时基础较差,体会不深,就不在此一一细说了。
汪永泉老师(前排左二)与弟子高占魁(后排中)等合影
在我和耀庭跟高老师学习过程中,自己心里那个有朝一日能拜见汪永泉先生的念头一直没有泯灭。有一次听拳友说:"赵绍琴大夫(汪老的挚友、东直门中医院温病专家)讲,六月一日他要去汪老家,那天我们也可以去。"我听了既兴奋又矛盾,兴奋的是"仰慕已久",矛盾的是担心弄不好不但伤了高老师的心,再落个"鸡飞蛋打",谁也不教我们了,那就太伤脑筋了!思想斗争的结果还是没有去。
到 1976年秋,机会终于来了,我们总政话剧团在首都剧场公演话剧《万水千山》,听说汪老想看戏,我迅即搞了几张票,请汪老和家人前来观剧。那天演出结束后,我不等卸完妆,就怀着兴奋和恭敬的心情,匆忙赶到台下看望汪老。汪老端详了我一下,和蔼地对我说:"你在台上还有阴阳!"我顾不得细问指的是什么,连连表示:"我跟高占魁老师学拳两年多了。他人特好,但每次去,只讲身形、手势,不教架子,我一个人在家没法练,想学学您教的架子,个人好练习。"汪老听后,毫不犹豫地当即表示:"喜欢就来吧。"从此,我幸运地成了汪老在建国门五号院中国社会科学院汽车库前从学者当中的一员。
在我印象中,汪老非常重视起步的基础。第一次到他家,他就问我:"知道太极拳运动与一般运动有什么区别吗?"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说:"运动,运动,运而后动,是太极拳锻炼的特点。一定要明白,是以什么运的,身体四肢又是怎么动起来的。"接着他谆谆告诫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日常要按太极拳的规矩来练拳,明规矩、守规矩,而后是脱规矩、化规矩。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练功要领。当即他就引用《十三势行功心解》和《十三势歌谱》中的两句话"以心行气,以气运身"和"意气君来骨肉臣",问我练拳时对这两句话有什么体悟吗?惭愧得很,练拳多年,拳经拳论也看过不少遍,就连郑曼青前辈在《郑子十三篇》中讲的"所谓以心行气,以气运身者,皆运而后动也。即犹电车汽船然,借气之力,运之后动,与肢体及局部之动谓之为运动,则大相径庭"这些话我也能背诵,但结合实践,认真深究练拳时有什么体悟,一时还真难以作答。看来自己尽管练拳多年,仍然还只是在"沾点边,不摸门"的阶段。汪老看我有些发愣,耐心地跟我讲,"以心行气"不是故意努气,心意一动,也就是脑子一想,如何如何……接着他谈到所谓"意气君来骨肉臣",就是后者听命于前者,而且内里的心意与外在的身体各部既有主从先后之别,又是协调一致密不可分的,显现的结果是一动无有不动,周身一家完整一气。
谈到我以前练完拳大汗淋漓,觉得口干舌燥,似乎有些气上不来,不愿说话,汪老指出这是没有按"运而后动"的法则锻炼的结果。他告诫:"切记要按要领练,内气催外形,得养;外形叫内气,伤身。你口干舌燥,似乎有些气上不来,这是伤了气。"他反复强调"运动,运动,运而后动"这个特点千万不能忘。也就是说,太极拳必须注重内功修炼,培养内气,求得内气充盈通畅,并使内气与外形相配合,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祛病延年、强身健体的效果。他认为,目前绝大多数人都是为养生而练的,即使有些人为掌握技击的功夫而练,也必须在此基础上(健康的体魄和充足的内气),加练揉手技法及其他,到能够"知己知彼"了,才谈得上掌握太极拳的技击本领。所以培养内气,使内气与外形相配合,这是根本。
跟汪老学了将近大半年,记得好像是 1977年大年初四,我去给汪老拜年,汪老对我说:"昨天你老师(高占魁)来了,他听说你在我这儿学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你还是回到他那儿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说……"汪老等于给我下了逐客令,我只好不情愿地离开了汪老,心里总感到很憋屈——学点东西真不容易!其实,怪谁呀?主要怪自己,不懂人情事理,关系没有处理好!记得后来高老师还让耀庭来叫过我,由于经过这次挫折,加之参加拍电影,工作比较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哪儿都没有去!
到 20世纪 70年代末 80年代初,王培生老师从外地返京,因为从1956年起我就耳闻他如何如何,十分仰慕。于是便与外语学院的周毅老师共同策划组织人利用周日请王老师教吴式拳。刚邀集了十七八个人,在开课前,忽然有四位拳友撤走了,后来才知道,他们认为石明先生(汪老的早期入室弟子朱怀元的徒弟)虽然名气不大,但讲的、教的从基本入手,通俗易懂,基础浅的人容易学到,成效快,所以他们就跟石先生学去了。开始我不以为然,但没有想到,之后,也就是 3年左右的光景,这几个拳友一个个都功夫大长,比起以前在一起玩的拳友来高出了一大截,真是让人既羡慕又苦恼。若从 50年代初算起,我练拳也快 30年了,功夫没少下,老师也都不错,自己怎么就不得其门而入呢?
王培生老师拳照
这时,还是我的良师益友杨家仓兄的一席话点醒了梦中人。家仓兄对我说:你练了这么些年,身上有东西但用不上,确实还没入门。比如1974年,你向杨禹廷杨老请教,杨老跟你说过"中心、重心,虚实要分清",可你现在整趟架子还是虚实不分,从头到尾,"劲""意"都搅和在一块儿,这不行。应有虚有实,分得清清楚楚。家仓兄还说:所谓虚,即是每一动起始、路线、运行的过程都是虚的(俗称 "虚运转 ");所谓实,即是在动作到位的那一瞬间劲与意两者合而为一,这就是"静之则合"。而且此瞬间极为短暂,稍纵即逝。犹如木工钉钉子,钉之前,意搁在钉子上,眼瞄准钉子,铁锤往后悠荡试着要钉(这是 "虚运转 "),只有当铁锤击中钉子的那一瞬间,劲与意才合而为一,叫静之则合。分,是劲与意的分;合,是劲与意的合。"动之则分,静之则合",这是"太极"的事,不是"无极"的事。而"太极者无极而生",意思不是无极之外另有一个太极存在,而是无极里有个虚灵不昧的本体,那就是太极。
正因为如此,若不知道无极,太极就无从谈起。记得当时家仓兄特别强调:"石明老师教学生先站好无极桩(先找到无极的那个状态和感觉),作为习练太极拳的切入点,这是非常高明的。"
家仓兄的直言相告,让我想了很多。自己进步不快,不是老师不教,也不是自己功夫下得少,更不是自己对拳的热爱比别人差,主要是脑子笨、没悟性。一些道理,徐致一老师、吴图南老师、刘晚苍老师、高占魁老师、汪永泉老师等很多前辈口头或在其著作中,都有所涉及。而在我从各种书籍报刊中所摘抄的学习笔记中,这样的内容也很多,如张卓星在《太极拳的练拳要领》里就谈道:"太极拳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系统和行功原则……一般人由于对太极拳缺乏科学的认识,或没有摸到门径,所以望洋兴叹,不得其门而入",他着重从"静功"和"行功"两个方面,阐述太极拳的特点和与其他拳术运动的不同之处。关于"静功 ",他谈到了"无极的概念";在"行功"里,他谈到了"一般人重外形轻内功,认为拳架动作就是一切,其实,拳架动作只是达到内功的手段 "。他认为:"促进太极拳运动的发展,当前必须在提高行拳的质量上狠下功夫……关键是进入内功的锻炼,否则要想获得它的一切效益(包括养生和技击)都是不可能的。"张卓星先生强调"弄清太极拳的真面目,找到正确的锻炼方法"很重要,这跟武式太极拳家郝月如先生的观点相一致,郝月如先生讲:"太极拳不在样式而在气势,不在外而在内。"虽然,我对太极拳特性的认识,一年比一年不断在加深,好高骛远和急于求成的思想也逐渐有所克服,但一直没有解决好的问题还是不但"认识上"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而且"实践中"对一些基础的东西又下的功夫不够,其结果当然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自己还能够实事求是,承认自己的差距,发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更因为自己身边有许多坦诚相待的好朋友,可以不断向他们请教。在这些良师益友的影响和帮助下,有一段时间,我也曾结合此前跟汪永泉老师和高占魁老师习拳所得,认认真真练过石明先生传授的"首先在'体'上'开沟挖渠'"(站无极桩、练单操、转胯圈儿……)我逐渐意识到基础太重要了,所以武术界常说"没有载道之基,难为载道之体"。(本文节选自陈惠良先生《习练太极拳之见闻与体悟》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