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红雷惊碎千家寒梦(窑火烈孤魂冷奇冤有报)
几声红雷惊碎千家寒梦(窑火烈孤魂冷奇冤有报)侠义小说谭派名剧这部元杂剧《盆儿鬼》流传以后,深受人们喜爱。到了明末,出现了一部公案小说《龙图公案》,作者不详,在第四十四回也讲述了“乌盆子”的故事,内容与元杂剧相差不大,只不过,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河北定州,被害人从杨国用变作了扬州巨商李浩,盆罐赵夫妻变为了丁千和丁万,张别古变为了定州王老汉。到了清朝末年,说书艺人石玉昆写了一部小说《三侠五义》,再次改编了这个故事。石玉昆是满清贵族子弟,爱好子弟书,是嘉庆、道光年间著名的子弟书说唱人,人称“石先生”或者“石三爷”,他善讲《包公案》,并整理成侠义公案小说《三侠五义》一百二十回,被后人誉为“单弦之祖”。在小说中,故事发生在安徽定远县,被害人成了苏州刘世昌,盆罐赵夫妇变成了赵大和刁氏。在小说中,刘世昌一日骑驴回家,因为行李沉重,便在沿途的赵大家中借宿。赵大夫妇见财起意,将刘世昌杀死,并把刘世昌的血肉混在乌泥中烧成了一个乌盆。刘世昌因为思念家中的妻
京剧传统剧目《乌盆记》取材于清代公案小说《三侠五义》,讲述了绸缎商刘世昌被窑户赵大夫妇杀害而最终沉冤昭雪的故事。“谭派”传人谭富英将这出戏演绎成了舞台上的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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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会说话的瓦盆用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哭诉着自己的冤屈,而它的哭诉也成为了舞台上久久不散的绝响。《乌盆记》是一出有名的京剧传统剧目,它取材于清代侠义公案小说《三侠五义》,讲述了绸缎商刘世昌被窑户赵大夫妇杀害而最终沉冤昭雪的故事,情节离奇,引人入胜,是一百多年来广为流传的名剧,更是“谭派”艺术家的代表剧目。其中,名列“四大须生”之一的谭富英将这出戏演绎成了舞台上的经典之作。
“乌盆儿,纸烧啦,跟我进去”,走进这出剧中,跟着张别古,前往定远县衙,向那铁面无私的包大人诉一诉这份冤屈……
元代乐府乌盆奇案
元代是戏剧文学形成的黄金时代,当时的学者罗宗信曾说:“世之共称唐诗、宋词、大元乐府,诚哉!”这里所说的“大元乐府”,便是指元代的戏曲和散曲。元代涌现了许多著名的剧作家,也留下了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剧作。然而,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剧作家却写出了一部脍炙人口的杂剧《玎玎珰珰盆儿鬼》,而这部杂剧在明清时期被小说家演绎成了传奇和小说,到了清末还被编为京剧剧本《乌盆记》。
元杂剧《玎玎珰珰盆儿鬼》简称为“《盆儿鬼》”,剧中讲述了北宋时期汴梁有个叫做杨国用的商人,有次在街上请人算卦,被告知“注定一百日内,有血光之灾”,只有“离家千里之外,或者可躲”,还说“一日不满,一日不可回来”。于是,杨国用信其所言,到表弟家里借了五两银子当本钱,跑到外地做买卖。三个多月后,杨国用赚了一些银子,还挑了一担货物准备回家。就在满百日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了离汴梁城四十里路的瓦窑村,找到一家客店住了下来。可没想到,这家店却是黑店,开这家客店的人是个烧窑的窑户,名叫盆罐赵,暗地里“打家截道,杀人放火”。当晚,盆罐赵的老婆见杨国用挑着“两个沉点点笼儿”,便让盆罐赵动手抢劫了杨国用的东西。被抢的杨国用自言自语,说是脱身后要到“开封府包待制爷爷跟前,告将下来,追还我的财物”,因此,盆罐赵夫妻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就将杨国用杀害了,为了毁尸灭迹,还把他的尸骨扔进瓦窑里烧毁,连骨灰也捣碎了掺到窑土里,捏成了一个瓦盆,最终烧制而成。不料,这一切都被他家里的瓦窑神看到,于是瓦窑神夜里显灵,还使了神通将盆罐赵的一窑陶器全都烧化,只留下了那个用杨国用骨灰烧制的乌盆。盆罐赵开窑后胆战心惊,想要摔碎乌盆,可他老婆却劝他将这个乌盆送给张别古当夜壶,这样就能压制鬼魂。当时,张别古是开封府一位退休的衙役,年过八十,艰难度日,还“多亏包待制大人可怜见,着老汉柴市里讨柴,米市里讨米,养济着老汉”。平时,盆罐赵经常把卖不完的陶器寄存在张别古家里,张别古也不收他钱,只要求送给他一个夜壶。当他来向盆罐赵讨夜壶时,盆罐赵就把用杨国用骨灰烧制的乌盆给了张别古。当张别古把乌盆带走后,乌盆便“玎玎珰珰说话”,向他说出自己的冤屈,恳求张别古带他到开封府包拯处告状申冤。包拯提来盆罐赵夫妇,审问具实,最终将二人凌迟处死,并重赏了张别古。最后,包拯还说:“不是孤家好杀人,从来王法本无亲。余资并给残年叟,虚冢能招既死魂。莫道一时无义士,肯令三尺有冤民。从令揭榜通知后,留与人间作异闻。”
这部元杂剧《盆儿鬼》流传以后,深受人们喜爱。到了明末,出现了一部公案小说《龙图公案》,作者不详,在第四十四回也讲述了“乌盆子”的故事,内容与元杂剧相差不大,只不过,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河北定州,被害人从杨国用变作了扬州巨商李浩,盆罐赵夫妻变为了丁千和丁万,张别古变为了定州王老汉。到了清朝末年,说书艺人石玉昆写了一部小说《三侠五义》,再次改编了这个故事。石玉昆是满清贵族子弟,爱好子弟书,是嘉庆、道光年间著名的子弟书说唱人,人称“石先生”或者“石三爷”,他善讲《包公案》,并整理成侠义公案小说《三侠五义》一百二十回,被后人誉为“单弦之祖”。在小说中,故事发生在安徽定远县,被害人成了苏州刘世昌,盆罐赵夫妇变成了赵大和刁氏。在小说中,刘世昌一日骑驴回家,因为行李沉重,便在沿途的赵大家中借宿。赵大夫妇见财起意,将刘世昌杀死,并把刘世昌的血肉混在乌泥中烧成了一个乌盆。刘世昌因为思念家中的妻儿老母,其魂魄不肯离去,便附在了乌盆之中。他日,一个叫做张别古的老汉因记得赵大四年前尚欠其四百文的柴钱,便前去赵大家中讨债,讨回欠款后,又向赵大要了一个乌盆作为利息。不曾想在回到家中之后,乌盆向他述说了自己的遭遇,并央求带他到包公处鸣冤。最终,冤屈得以伸张。到了清朝末年,小说被后人演绎成经典京剧剧目《乌盆记》,又名“《奇冤报》”,是一出广为流传的老生戏。
侠义小说谭派名剧
在京剧传统剧目《乌盆记》中,刘世昌又成为河南南阳人,他在外地经商,结算清账目后,就与仆人一起回家,没想到中途遇雨,就借宿于窑户赵大家中。赵大夫妻见财心动,将刘世昌主仆谋害,还把二人剁为肉泥,烧制成乌盆。不久,张别古至赵家索欠债,刘世昌的鬼魂向张别古申诉冤情,张别古诉于包拯处,最终昭雪。这出名剧早在清道光时期就已经被徽班搬上了舞台,“四大徽班”之一的春台班就曾演过这出戏,在道光时期的《春台班戏目》中,《乌盆记》就被列为“新戏”。到了清代光绪时期,《绘图京都三庆班真正京调全集》也收有该剧。光绪刻本《都门纪略》中,还记载了“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也上演过这出剧,四喜班的京剧大家王九龄最擅长演《乌盆记》里的绸缎客刘世昌。王九龄是清代有名的京剧大家,擅长老生戏,代表剧目有《定军山》《阳平关》等,与当时的京剧“老三杰”并列,他的得意弟子便是著名老生王玉芳。当时,京剧大家孙菊仙和时慧宝也都学习王九龄的老生戏。此外,“谭派”大家谭鑫培也吸取了王九龄的长处,并将《乌盆记》发扬光大,之后此剧就成为“谭派”名剧。
清咸丰年间,湖北有一位名叫谭志道的汉剧演员,因他声狭音亢,被人们誉为“谭叫天”,而他便是京剧大家谭鑫培的父亲。谭志道在湖北小有名气,可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太平军一路北上,一直打到了湖北境内,为了躲避战祸,谭志道不得已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由水路乘船来到天津,在天津的农村“跑帘外”,也就是在乡下搭台唱戏。慢慢地,他辗转来到了北京,从此改唱京剧,并入了程长庚主持的三庆班。随后,他还让自己11岁的儿子谭鑫培入了小金奎科班学习武丑,后来改为文武老生。谭鑫培在23岁时搭三庆班上台演戏,以演《神州擂》《三岔口》及《白水滩》等武生戏为主,曾跟随程长庚演《青石山》里的马童,深得程长庚的赏识和器重。程长庚曾很自豪地说:“吾死后,鑫培必成大气候。”果然,谭鑫培后来专攻老生,并以老生享誉剧坛。谭鑫培师事程长庚、余三胜,并向张二奎、卢胜奎、王九龄学艺,博采众长,终成一家,与汪桂芬、孙菊仙被誉为“新三鼎甲”,并开创了京剧史上第一个老生流派—“谭派”。“谭派”最为拿手的便是老生戏,而《乌盆记》就是老生戏的代表剧目。光绪十六年(1890年),谭鑫培与孙秀华、陈德霖、罗寿山四人被选入升平署,升平署是掌管宫廷戏曲演出活动的机构,也称“南府”,隶属内务府,曾收罗民间艺人,以为宫廷应承演出。那时,慈禧太后十分喜欢听戏,有一次,慈禧太后命谭鑫培给外国使节演唱《乌盆记》,唱完问外国人的感受,他们回答说虽然听不懂词意,却能感觉似乎是一个鬼魂在哭诉,由此可见谭鑫培的演唱功力。
谭鑫培在京剧形成时期的巨大成就,直接影响了后继老生流派的形成。谭鑫培有八个儿子,他的第五个儿子谭小培继承了他的衣钵,也成为了一名老生演员,父子二人曾一起登台演出。谭鑫培去世后,谭小培着意培养自己的儿子谭富英,并把他送入富连成学艺,他虚心向萧长华、王喜秀、雷喜福等人学习。谭富英天资卓越,嗓音嘹亮,在演唱和武功方面均有坚实基础。在他出科后,曾到上海与荀慧生合作,并先后与尚小云、梅兰芳、程砚秋等人合作演出多年。他继承家学,在谭鑫培开创的“谭派”演唱艺术的基础上,吸收了京剧大师余叔岩“余派”的演唱特色,并发挥自己的嗓音优势,形成了特有的朴实大方、酣畅淋漓的演唱风格。他文武兼长,唱做俱佳,故而演出剧目非常丰富,被誉为“四大须生”之一。他吸取众家之长,使“谭派”艺术得以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并开创了“新谭派”。
梨园世家老生名戏
《乌盆记》目前流传最广的便是谭富英和杨宝森的唱腔。这两位京剧大师在演唱上各有千秋,杨宝森的演绎让人觉得刘世昌满腹含冤,透着一种凄苦。而谭富英的演绎则一腔悲愤,心有不甘。谭富英一唱三叹,字字珠玑,句句动情,尤其是那句“可怜我冤仇有三载”的拖腔,听起来令人心碎,而到后面的“因此上随老丈转回家来”和“劈头盖脸洒下来”两处高腔,犹如穿云裂石,直上九重。谭富英嗓音清亮甜脆,他的唱腔简洁明快、朴实自然,吐字行腔不过分雕琢,不追求花哨,用气充实,行腔一气呵成,听来韵味醇厚,情绪饱满,痛快淋漓,形成他独有的艺术风格。在舞台上,他往往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横刀挺枪、双目如炬,转而引吭一歌,群情振奋,以至于有人看了他的戏后称赞说:“今晚看了谭富英,不虚此行。”
谭富英的弟子主要有高宝贤、马长礼、孙岳、李崇善等人,他的儿子谭元寿也继承了“谭派”的唱法。“谭派”在演出《乌盆记》时,往往座无虚席。这出戏前半出是西皮,后半出二黄,以刘世昌的死亡为分界点。剧中“反二黄”那段“未曾开言泪满腮,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等唱段,呜咽悲凉,而刘世昌服毒一场,绕场跌扑,其滚桌的动作更是一绝。张别古、赵大均由丑角饰演,性格鲜明,语言生动。剧中人物的出场都极有特色,每段唱腔都成为经典唱段。“青山绿水观不尽,人投旅店鸟归林”,刘世昌上场后,看到天气不好,于是便前往定远县的东大洼,准备投宿。此时,他心生感慨,不由唱道:“叹人生世间名利牵,抛父母撇妻子离故园。道旁美景懒得看,披星戴月奔家园。”可他不会想到,前面却是万丈深渊。
▲北京京剧院演出的《乌盆记》剧照。剧中人物赵大(左)与张别古
“自幼生来命不堪,又会烧盆又会烧砖。一份家财俱花尽,只落得身穿破衣衫。”赵大上场后,自述身世,他的丑角表演诙谐幽默,令人忍俊不禁。刘世昌投宿之后,他和老婆毒死了刘世昌和仆人刘升,并想“将他们尸首剁成肉泥,放在窑内烧”,可他的老婆看到墙上画里的判官直瞪着眼睛,赵大便用刀把判官的眼睛剜了下来,这才放心行凶。可这一切都被判官看在眼里,赵大夫妇下场后,判官从画中走下来,这个判官便是降妖除魔的钟馗。钟馗义愤填膺,走下画来便念道:“莫道金阶怒气多,只因不中状元科。唐王赐某青锋剑,颁请天下斩妖魔。”钟馗看到刘世昌主仆遇害,于是就想指引他前往县衙申诉,可刘世昌却说没有引荐之人。因此,“妻早丧,命运乖,只落得奔忙劳碌大草鞋”的张别古出场了,他一出场便念道:“人老屈腰把头低,树老焦梢叶儿稀。茄子老了一兜子儿,倭瓜越老越好吃。”终于,在张别古的指引下,刘世昌来到了定远县衙,而此时定远县的县太爷便是包拯,他刚任县令,穿着一身蓝袍,看上去威风凛凛。包拯出场后,便念道:“十载寒窗读圣贤,常将铁砚试磨穿。深受皇恩为知县,朝廷王法大如天。”刚步入仕途的包拯面对这场冤情,他沉着应对,听了刘世昌的哭诉后,最终令左右“拿我火牌,去到东大洼,将赵大夫妻带到听审”,而至此这出戏也就落下了帷幕。
《乌盆记》这出戏妙语横生,而刘世昌的哭诉则最见功力,谭富英将这种哭诉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不令人同情那个客死他乡的凄楚冤魂。“未曾开言泪汪汪,尊一生太爷听端详。家住南阳太平庄,姓刘名安字世昌。贩卖绸缎归家往,偶遇赵大起不良。他夫妻图财害命把良心丧,望求太爷做主张”,谭富英如泣如诉的唱腔令人泪下,他也将刘世昌的冤魂演绎到了极致。在谭富英之后,他的儿子谭元寿继承了“谭派”老生的唱法,成为一位文武兼备的京剧老生。他的弟子孙岳、李崇善等人也善于表演《乌盆记》,并将“谭派”艺术发扬光大。
“可怜我命丧他乡以外,可怜我魂在望乡台。父母盼儿儿不在,妻子盼夫夫不能转来。望求老丈将我带,带我去见包县台。”刘世昌终于见到了包拯,诉明了冤屈,给人们留下了一出脍炙人口的名剧。时至今日,《乌盆记》一直长演不衰,百余年来,“谭派”艺术家前赴后继,将刘世昌这一戏曲人物一次又一次地搬上了京剧的舞台。
文/余闯 摄影/赵德春 标题书法/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