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宁思维课:吴伯凡对谈梁宁 新物种的方生方死与长期主义
梁宁思维课:吴伯凡对谈梁宁 新物种的方生方死与长期主义梁宁:所以孔雀的尾巴越来越长,其实也是一个新物种。你刚才演讲中提到,一些哪怕已经很大的企业,比如微软,也在不断以新物种的姿态演进。吴伯凡:我马上想到孔雀。达尔文曾说有几件事让他晕眩,其中一件就是孔雀的尾巴,为什么它会长出那么长的尾巴——这其实是拖累孔雀生存的。但在种内竞争中,孔雀的尾巴越长,交配、繁殖的权力就越高,越容易获得雌孔雀青睐,从而生存几率也大大提高。01 长期主义 : 从margin到edge梁宁:能在2022年第一个星期向吴伯凡老师请教,我特别开心。你对新物种,尤其是对产品形态表现出来的新物种认知,总是让我有刷新的感觉。你是用怎样的理论框架、分析模型来看待新物种的?我在想,新物种的概念其实来自进化论,不是说物种在进化,而是整个世界都在进化。新物种不断经历种内竞争、种间竞争、环境选择,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让基因繁衍下来。
2022年1月7日,由场景实验室与《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联合主办的「甦·新商业盛典2022」以直播形式于北京举行。
本届盛典以「商业重启,生生不息」为主题,邀请近20位不同产业具备「专精特新」属性的前沿思想人物和商业领袖,共同探讨新时代下商业重启的确定性规则,提炼新物种生生不息的生长法则。盛典还隆重宣布「新物种研究院」成立,吴伯凡担任新物种研究院院长,并公布首批24位研究院专家成员名单与2022年研究院工作规划。
《吴声造物》今天带来「专·战略专注」篇章,商业思想家、新物种研究院院长吴伯凡与产品战略专家梁宁的观念对谈,主题为《新物种的方生方死与长期主义》。
01 长期主义 : 从margin到edge
梁宁:能在2022年第一个星期向吴伯凡老师请教,我特别开心。你对新物种,尤其是对产品形态表现出来的新物种认知,总是让我有刷新的感觉。
你是用怎样的理论框架、分析模型来看待新物种的?我在想,新物种的概念其实来自进化论,不是说物种在进化,而是整个世界都在进化。新物种不断经历种内竞争、种间竞争、环境选择,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让基因繁衍下来。
吴伯凡:我马上想到孔雀。达尔文曾说有几件事让他晕眩,其中一件就是孔雀的尾巴,为什么它会长出那么长的尾巴——这其实是拖累孔雀生存的。但在种内竞争中,孔雀的尾巴越长,交配、繁殖的权力就越高,越容易获得雌孔雀青睐,从而生存几率也大大提高。
梁宁:所以孔雀的尾巴越来越长,其实也是一个新物种。你刚才演讲中提到,一些哪怕已经很大的企业,比如微软,也在不断以新物种的姿态演进。
过去一两年发生了很多非常震撼我的事情。1995年到2000年我在联想工作,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谁也想不到在去年联想会被这样评价。今天对谈主题一个关键词就是「长期主义」,过去二三十年来联想一直在PC领域坚持、精进,不但在中国建立了绝对竞争优势,在全球范围看来也是如此。如果以谈论联想,你觉得它是一家长期主义的公司吗,符合这一篇章主张的「专」的特性吗?
吴伯凡:关于「专」或者「长期主义」,我觉得加「主义」和不加「主义」是不太一样的。
梁宁:「主义」是一种主动选择。
吴伯凡:对,主义是不管有多少机会在我面前,我都要放弃。主义也可以叫唯物论,我只认这个东西,所以才叫主义。联想1984年成立,马上就是40年的企业,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它做PC做得更长的公司。美国在计算机领域那么发达,成立最早的也是1984年的戴尔。从这一点看,联想确实是做一件事情专注了很长时间的公司,但是不是长期主义呢?可以说是一半对一半。
▲ 商业思想家、新物种研究院院长吴伯凡
我们要区分产品形态和产品背后的哲学。比如IBM(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Corporation)是1911年成立,生产磅秤、奶酪切片机、打卡机都敢叫「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后来他们做大型机S/360,又做服务器、解决方案,今天甚至做2nm的芯片。这就是长期主义。
梁宁:一直在向前进化。
吴伯凡:长期主义,是无限游戏层面的长期主义。你不能够打一场已经结束的战争。
梁宁:我理解你的意思。联想是种内竞争的优胜者,之后苹果出了手机,新的竞争变成种间竞争。其实英伟达这家公司也让我很吃惊,曾经显卡、内存条都是很边缘的外设,谁能想到20年后英伟达的市值是英特尔的三倍多呢?
吴伯凡:这其实叫「调转」,黑格尔管这个叫「主奴关系颠倒」,是一种异化。margin和edge都可以翻译成边缘,但边缘和边缘不太一样。刀的边缘是刀锋,假如是一把刀,好钢用在刀刃上,处在边缘状态就是最重要的;而刀背那么大其实没多大用,这个「边缘」真的是边缘地带,所谓的外围。
很多新物种恰恰是刚开始做刀背,后来变成了刀刃、前沿。所谓「刀锋竞争力」,就是你的产品在整个行业所占份额好像并不大,就像刀锋相较于一把刀的份额并不大,但作用却是极为关键的,譬如今天的芯片都属于edge。新物种都会经历从margin到edge的过程。
梁宁:我们往往会在一次竞争中建立优势,然后迷恋于这种已经建立的优势。就像孔雀的尾巴变长,就有优先交配权,随着基因不断被强化,尾巴越来越长。
吴伯凡:新物种不能有执念。比如我刚才演讲中提到的恐龙,体型越大抢到的东西越多,吃的越多也就越长越大。小行星撞击地球,尘埃的出现导致地球热量供给非常少,生态环境一下子调转过来。那些体型小且可以敏捷移动的物种找到食物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恐龙灭绝了,鸟生存下来。
梁宁:所以是不是说今天的时代比较适合一批新的、小的物种诞生和繁衍呢?你觉得新物种的定义是什么?
吴伯凡:今天观察与定义新物种,可能正在经历类似于小行星撞地球的时代。最近几个月我们总能听到各种「恐龙」的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是「恐龙的哀嚎」。假如6500万年前没有小行星撞地球,根本不会有人类的出现,仍会是恐龙这样的大型动物统治的时代。
我觉得未来会有一些产业非常大,譬如芯片行业,但里头的玩家并不是那么大。这些玩家很敏捷,能够迅速与整个产业建立密切链接,深入协同。新物种正是以这样的形态诞生。
02 新物种进化 : 以「多样性」创造「多样性红利」
梁宁:2021年我的另一个困惑,想继续请教吴老师。有一个朋友想做医美行业,就做了一个全行业洞察,做完后他给了我几个很震撼的数字。
第一,2020年中国医美全行业的营业额是2000亿,但是他研究以后很吃惊地发现,这个行业除了头部几家有核心技术的原材料商,其他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在亏损。第二,2020年医美全行业广告总投放额是1200亿,占营业额的60%,这也很令人震撼。
▲ 产品战略专家梁宁
都说市场是看不见的手,能量守恒就会形成自然的平衡。但很显然,今天的商业世界进化出谷歌、脸书、字节跳动这样的企业。2018年苹果市值达万亿美金,当时大家一片惊呼,说地球上不曾有这种规模的企业,但接着又有六家万亿美金的公司,苹果的万亿美金也翻了三番。这些企业虽然一直伴生在我们身边20余年,但其实我们没有想过,它们已经变成了新的物种,因为它们拥有更多的「知识」。就像人类之所以能在与地球其他生物的竞争中获取优势,是因为我们有知识——人能通过知识累积完成进化,而其他生物只能通过代代繁殖完成进化。
所以你会发现,现在市值万亿美金以上的大公司,都是大量拥有知识和数据的企业。能量越用越少,物质越用越少,但知识会越用越多,数据会越用越多。就像刚才提到的医美行业,最后60%的钱用来购买信息。
吴伯凡:越要成长就越需要流量是一种「毒品逻辑」。随着边际效应递减,过去想10亿流量达到的效果现在需要20亿,这是很恐怖的事情。我刚才说,未来会出现更多小公司而非巨无霸,这是极端情况。自然环境中空气、阳光、水都是免费的,但今天有些公司负责生产商业世界的空气、阳光、水,它会变得特别大,而大多数公司是越来越小的,或者说成为巨无霸的机会变得更加渺茫。
梁宁:所以,这是吴老师对未来几年新物种大环境和诞生背景的判断,对吗?
吴伯凡:物种唯一的规律就是暂时和随机性。浙江大学的王立铭说过,「进化论,是地球上唯一可靠的成功学」,进化论其实就是运气,和投资一样。一对夫妇生10个孩子,每个孩子肯定是不一样的——如果一样风险就会非常大。
遗传学里有「变异」,而所谓变异就是创新。外界环境在经常变化,老大无法面对的时候,老二正好跟这个环境契合,也许就发达了。自然界就是通过多样性来产生某种「多样性红利」。如果将其理解为一场考试,考题永远在变,考试类型也一直在变,那么考生也要不断在变,总能有人考上。
03 理解「专」: 新物种就是解决方案
吴伯凡:BBC有个纪录片,我看过之后很震撼。一个人站在亚马逊丛林,说自己身后是400万种解决方案。
他没有说是400万个物种,毕竟所谓物种都是在所在环境中的一个解决方案。蝙蝠就是一个解决方案,当天黑所有的鸟都归宿,但空气中仍有一些虫子,这是靠视觉无法捕捉的,就得用另一种方式——超声波就是蝙蝠的关键性状,形成的性状组合就是一个物种。
梁宁:其实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甚至每一个企业,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在自身的生存环境中活下去。今天我们做「新物种研究院」,我觉得特别有价值,显然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其中之一就是知识的不对等越来越清晰,比如美国的封锁本质也是封锁知识。
一个企业和另一个企业的差别也是不同的「生存解决方案」,但持有的知识和人才不一样,外化出的业务不一样,看上去就是不一样的物种。
吴伯凡:所以说财富是认知的变现。你有多大的认知,你就「变现」为什么样的业务,什么样的公司。接着这个解决方案有没有效,就要通过外界环境对你进行的「考试」,一道题一道题地过关,新环境会出现新考题,都答对了,你就成为新物种了。
梁宁:回到这一篇章的核心词「专」是不是说,要把某一个认知推进到本质和第一性原理,接着以「长期主义」基于认知不断深入,结合环境的持续变化,不断演化出新的东西来?
吴伯凡:「专」和「新」听起来似乎有点矛盾。刚才讲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最开始做的是磅秤,做磅秤有什么长期主义呢?过去做生意无非是开店,所以「商用机器」在于生产磅秤,后来生产大型机,然后是PC。
商业一直是这样,包括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无限游戏就是大的商用机器。在一个没有具体形态的愿景与眼下现实可见的产品之间,我们不要「着相」。「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有的产品都是「相」,新物种就是「如来」,如来可以无色而来,无色而去,所以它就是新的,它永远是新的。
梁宁:非常有意思,它是专的,它又是新的。
吴伯凡:在一个场景中,它就是专的。比如小鸟抓虫,它眼睛的可视帧数是75帧,是人眼的3倍。我们看飞虫一会在这一会在那,是非连续的,但小鸟看到的是连续的。可视帧数低于75帧的鸟,可以说是没有生存与繁殖的可能的。
梁宁:吴老师本人也展现了什么叫基于专的长期主义。20年前认识你,你在做「数字论坛」,是互联网新商业第一批洞察者和主导者,20多年之后,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都过去了,但你一直都在做着最新的商业洞察,保持专注。
吴伯凡:站在边缘有一个好处,能够看到局内人没有看到的东西。新物种研究院的期望就是这样,在边缘处看谁能提供前沿性的视角。谢谢梁宁今天的分享,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机会交流。你的观点和视角特别有穿透力,谢谢。
梁宁:谢谢吴老师。
撰文 - 孙园 / 监制 - 杜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