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芹菜塘斗牛（清河水库斗牛散记）
清明芹菜塘斗牛（清河水库斗牛散记）有一河溪，源起禄丰境内，溯源而上，为螳螂川上游一支流所在。水波微漾，清明见底，宛若一绺玉带清莹，在河溪碧草间穿梭来去。碧水沿岸人家，牛羊成群，清风过脚处，野草高高低低，牛羊于其间若隐若现。由富民县城往西过罗免坝子去，至白沙坡路段，靠南有一条乡道。这乡道尽头挨近禄丰地界，其途中零零散散遍落村庄三四所，乡民们依山傍水建盖居所。白云荡山，此时已是红樱漫山，春光流遍处，托举着生命的蓝。静卧小河口，等待清泉流淌出古村奇谭，那位含羞的姑娘，此时正在云雾深山中，轻轻念起山那边的情郎。一块儿石子入水，涟漪阵阵，漾起一圈圈青碧的波浪。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闲看云聚云散，你我终是成了那个过河的人。
1
清水河
一条川，奔腾不息，承载一个民族的血脉。她总是以昂扬的姿态，奔向光明与远方。
一个村落，文渊朴素，以安然的姿态踏响大地之鼓。
白云荡山，此时已是红樱漫山，春光流遍处，托举着生命的蓝。
静卧小河口，等待清泉流淌出古村奇谭，那位含羞的姑娘，此时正在云雾深山中，轻轻念起山那边的情郎。
一块儿石子入水，涟漪阵阵，漾起一圈圈青碧的波浪。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闲看云聚云散，你我终是成了那个过河的人。
由富民县城往西过罗免坝子去，至白沙坡路段，靠南有一条乡道。这乡道尽头挨近禄丰地界，其途中零零散散遍落村庄三四所，乡民们依山傍水建盖居所。
有一河溪，源起禄丰境内，溯源而上，为螳螂川上游一支流所在。水波微漾，清明见底，宛若一绺玉带清莹，在河溪碧草间穿梭来去。碧水沿岸人家，牛羊成群，清风过脚处，野草高高低低，牛羊于其间若隐若现。
然清河并不远，离县城仅七公里，一路顺着狭长的乡村公路驱车而行，虽弯道曲折，但水泥铺面，倒也算得顺畅。
重上百花岭，我才忽而意识到，山里的春天已然到来。
2
清河水库斗牛散记
农历的六月份，云南渐续进入雨水天。松散的尘土吸足了水分，人走过，沾满一脚的红泥，宛若经充分发酵后的白面，稍加揉搓，即刻凹陷松软。山野乡路，梯田山地，沟沟壑壑，皆为漫山云雾所笼罩。
富民县城自古彝、苗、汉三族杂居，加之天然的地理优势，斗牛比赛众多。彝苗二族多傍山筑屋，保留传统，彝族的火把节、苗族的花山节传承至今。
富民本土文人刘文清先生在《富民赋》中便对此作有记述：“清河舞蹈，跳出无限深情厚谊；罗免山歌，唱罢几番天地人间。但见炊烟起处，自是有情人家……”
离家多年，趁返乡之际，又一次背起背篓到清河水库边为家中母亲养的几头牛割来青草喂养。
山风席卷细石而来，我摇摇晃晃穿梭在一片招摇的翠绿间。河面裸露的浅滩处，原是村里乡亲们的水田，我们家的也在其中。越往深处走，皇竹草从我的脚膝陆续漫过我的头顶，直至遮蔽了一片蔚蓝的天，枝丫纵横间，已分不清是哪年抽起的芽，哪年支起的杆。
一只手握住镰刀把子，另一只手捏稳一把草杆，一起一落间甩入了身后的背篓里，待箩口冒出一个尖来，便上腿脚将其压实压稳。
母亲说割草要挨着片儿来，莫要东蹿西跑。直起腰来，准备背起背篓回家，起身的那一刻，眼前一片水天清明。河岸边的桃花开了，地下散落一片殷红，竹林幽郁，风吹过掠起一片窸窸窣窣声儿。
眼前的清河水库，青山环绕，那一年的斗牛盛况，此时竟明明白白在我眼前不断闪烁出浮光掠影。2006年，我六岁。
清河水库并不是一直都作为斗牛场使用。每年六七月间，镇上和村委会组织人手撤水，开闸之际，在河尾巴支起千斤大网，只听得一声吼啸，水势盛大奔涌着向外流出。
村民们陆陆续续到河岸边观看，肩上扛着锄头、铁铲，手里提来水桶、背篓、渔网，等撤水完成，蜂拥而下，各家各户守一方池地，开沟排淤，捉鱼拿虾。
只听得噼里啪啦，身体与润滑的泥浆接触，这边刚听得男人们摸起一条大鱼的欢呼声，那边又听到一群年岁七八的孩子挨个挨个脱了个精光，扑通扑通跳下了小水塘，一个个像极了活蹦乱跳的小青蛙。此时好戏才刚刚开始！
村民们围聚在一起，空出一块儿圆场来，健壮的彝族汉子们鼓足了劲儿，时刻准备摩拳擦掌——在泥地里摔跤！筹码便是方才在泥塘里摸起的鱼。
因为浑身沾满潮湿泥浆的缘故，两位男人间的较量，不出五个招式，准是你捏住我的脚脖子、我掐住你的脖颈骨，双双睡倒，溅得旁边看热闹人一身的泥浆！拍拍身站起来，真就成了个泥人儿，只见得两个眼咕噜咚咚转个不停，惹得一旁的人哈哈大笑。
小媳妇们在田埂边儿抱膝而坐，吹着闲散琐碎，听得水塘边几个孩子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打起架来，哭哭闹闹的、不时从小嘴儿里蹦出几句骂爹娘的话来，于是顺手掰下根细长的小棍来，三步两步上前，照着自家孩子那光溜的屁股上来上一顿“跳脚米线”，小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嘴里直喊着“不敢了、不敢了……”
等消停时，只见一个个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哼哼唧唧跟着母亲身后灰溜溜回家去。娃娃们眼角的泪滴都没干透，小手还捂着被细条子打过的屁股，走时竟好像忘记了刚刚打架斗嘴的事儿，走两步又回头看看，掐着声儿对另一个娃娃讲：“兄弟，明天我妈去地首克么，我又悄悄约你来洗澡嘎！”
“可以可以，兄弟，你冒从大门来，着我妈看见又要打我了。你去阴沟背后喊我，我翻出来找你嘎！”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有千里眼顺风耳，每次我跟着村里的男娃娃到河边去洗澡，母亲好像都能提前知道似的，刚刚还因为偷偷溜出来没被发现而窃喜，下一秒母亲提溜着棍子就来到了我背后。又是一顿收拾。
村里的男人们好酒。水库撤水时摸回来的鱼，随性就全放在一家水池里养着，忙完地里一天的活计，就估摸着提上那罐子老白干，吆喝一声，媳妇们到灶房里忙活几个下酒菜，炸上一簸箕水库鱼，炒上一碟子花生就酒，再寂静的夜，都能让这几个酒桌旁划拳叫嚷着的男人吵翻天。
酒喝了、鱼吃了、拳也划了，此时该着手准备七月间的清河火把节了。
经过月前的撤水、日光的照晒，清河水库裸露出一片极为平坦的细砂地，这为火把节期间开展斗牛赛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好场所。这样一个地方，四面山环水绕，清水河原将庄子村与清河村隔开作两岸，平常日子里，田地在河对岸的人家，就鼓弄张小皮筏子，两口子背个背篓，扛上镰刀锄头，晃晃悠悠一并渡河过去；待日暮时分，又原路漂浮过来。
作为回报，清河村及永定镇的乡民们，来此观看斗牛比赛，不必缴纳任何费用。火把节的举办方，由清河民间演唱团老团长顾彬老人牵头，在清河村委会的扶持之下开展。想要承包场地摆摊的商客们，一般提早来目色场地，后提把柴刀就地砍下些枝枝干干钉在周围，以示此地有主。
镇上的人家，生活条件比山区好。往昔时日，山区人家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在镇上坝子里找个好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与镰刀锄头、红土耕牛为伍的山民，存活与生计都与土地和上天紧紧牵系在一起。
老辈人的日子已经极为贫苦了，他们不愿自己的后代再受苦，希望他们的餐桌上，能少些包谷荞麦饭，如果可以，希望他们能顿顿有米肉。小时村中有清河小学，这使得适龄儿童暂且不用去到县城求学，我一二年级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时村里只有一条沿河去往县城的泥巴路，父亲有一张摩托，行驶在路上时，身后一阵黄灰飞扬。每年的火把节，我把它称之为“汽车排队”，弯弯曲曲的乡道上，停放着一辆接一辆的面包车和各式的小轿车。有时在斗牛现场会听见男人们扎堆时闲聊：
“今天哪一段路上开来了一张么牌子的车，我要是能买一张……”
“以后我就把我家姑娘嫁去坝子里，嫁个有砖房摸小车的男人。”
“我倒想买张面包车，可以拉小猪又可以拉包谷，但是这个路要是水泥路就好了。”
......
晚上回家去，我就和母亲说，长大也把我嫁去坝子首，可以坐路上停着的那种车。母亲笑笑不语。
而今山区的生活水平普遍改善，白米饭变得稀松平常，但似乎高楼洋房和气派的车骑，冥冥中维系了这种嫁娶观念。
清河火把节分两个场次进行，白天在水库里斗牛、观看民族舞蹈演出、对山歌搞相亲，晚间便回到老民政院内撒火把跳脚。
斗牛场以粗壮的木桩围栏起来，后以绳索捆绑。清河斗牛赛，分水牛和黄牛两类。黄牛的角，弯曲度小，锐利圆滑，光润硬实；水牛的角则向后生长呈扁平状，如同农村里割水稻用的镰刀。
水牛搏斗，二牛各据一角，互不谦让，待片刻的撕磨过后，地头向下奋力奔向对手，用力抵撞，随即可分胜负；黄牛的爆发力则异于水牛，其常以细绵慢磨的决斗技巧，加之耐力的持久，即使多次也难分伯仲。
看台上的观众，半数是来自清河临近几个村的乡民。他们身穿自家缝制的民族服饰——绣花马褂。
男人们的多是一件敞胸的无袖褂子，内里以黑色布打底，缝制两层，外在沿领口直至胸部加以锁口的刺绣纹案，两侧缝制有布包，上加以马缨花图饰，虽花样简单却颜色鲜艳，黑色与红色穿插间，凸显出彝族男子特有的力量与风范。
女人们的服饰较为复杂，也更为细致，从年龄确定缝制绣花马褂要用的图案、花色样式，多以牡丹花、凤凰为主，以红色或黑色为底色。绣花马褂穿在身上好看，若是跳起左脚舞来，又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清河的姑娘长得美”，这句话我不只一次听到过。如今忆起来，早年间清河火把节现场，曾专门设有一个环节——山歌对唱。平常日子里相互爱慕看对眼的男女，会抓住这个时机，提前邀约上各自的伙伴，在这一天大展歌喉。歌是情歌，相互的爱慕之情，其实都藏进了歌词里，只是借一个公开的机会将心意传达。
旁观者清！若是恰逢处对象的双方有对不上的一二，旁边看热闹的便上前来帮衬一二。情歌唱好了，那么这门亲事也差不多成了。这一习俗，不知从何时起已渐渐消逝，不知是如今自由恋爱的风潮，还是娱乐方式的千般百色，如今彝家人的嫁娶仪式已与汉族大同小异。总觉得冥冥中少了些意味！
斗牛，虽看的是两牛的力量对抗，以分输赢来满足看官心中的愉悦感；但又何尝不是清河彝族乡民们忙碌一年到头，心中疲惫、纷繁的释放？自然，懂的人心中自然懂。
夜幕降临，那一丛熊熊燃烧的烈火再一次将日间走散的人们相聚在一起。手扛火把在院坝里你追我赶，欢笑声与嬉闹声在清河的夜空里徜徉。待此夜最后一树火苗熄落，我们也将踏上归程，返归各自生活的途中，流云自山谷间静默着流落。
END
图 / 关荣
文 / 马晓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