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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中的父亲(月光下的父亲)

回忆中的父亲(月光下的父亲)偶然想到歌德31岁时,题在伊尔美瑙的吉息尔汉山山顶的别墅壁上的诗《游子夜歌》。三十年后歌德再登山顶,只是把壁上题诗的笔迹加深了一遍。又过了二十年,歌德最后一次登山看到题诗,自语:“稍待,你也安息。”次年3月,歌德终于安息了。诗的全文是——群峰/一片沉寂,/树梢/微风敛迹,/林中/栖鸟缄默。/稍待/你也安息。记得20年前我就可以背诵了,老早就觉得这诗无需再读。奇怪的是,现在一默诵,浑身嗖嗖漏气,总有无边的空虚,扑入我体内,在额上结冰。这说明是某个好心人为父亲上过香。我点燃蜡烛,三支线香立起三条影,一飘,就从腰部折断。月光在大理石碑面游弋,像吃不住脚力往下滑,在墓台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层霜。我一磕头,霜消失了。我模糊的身影印在碑面,俯仰,几乎要倒悬过来,然后又恢复到正立的姿态。父亲从6寸大的照片里注视我,是不是日晒雨淋,你有些扛不住?照片在烛光里 泛黄,又在月华中得到了漂白和澄清。父亲这张照片是他

9月8日是父亲的忌日。 在炎热的气浪里,我距离这个限定越来越近。我估摸着什么时候起身返回老家?是不是带女儿一起回去?公墓里的小树苗长势如何了?那些簇新的台阶是否已经退去燥性,被舒慢的青苔浅浅覆盖?但单位决定让我尽快出差,打乱了我的时间表。正好,一个朋友要回我老家办事,我就与之一起,在黄昏时分急急上路了。

街边上有不少卖香蜡钱纸的小贩,我停车买了一些。今天是8月27日,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都说“七月半,鬼乱窜”,因此都会祭奠先人,但不会去上坟,因为坟地已经成为鬼魂的狂欢广场。农历七月十五也是道家所言之“中元节”,此名起自北魏,又称鬼节。佛家也在这一天举行超度法会,称为盂兰盆会。盂兰盆的意义是救倒悬,人生的痛苦有如倒挂在树头上的蝙蝠,悬挂苦不堪言。

回忆中的父亲(月光下的父亲)(1)

天气已经退凉了,川南地区,夏季夜间也常闻蝉的怪叫,但现在它们一起噤声了。那些水田里的青蛙呢,树林间的蛩声呢,好像都休息了。风从林间穿过,在树巅颤抖,站立,然后又哗哗哗地跳到另外的树丫上旋转,风保留着异样的形象,让人联想起针尖上的天使。我寻到父亲所在的位置,是在山顶上最高的一排墓穴当中。

一切都很安静,墓地收拾得很干净,纸屑没有乱飞,方砖墓道整齐而平坦,与我三个月前来时毫无二致。哦,我看见父亲了。 我身上没有手绢或纸,就用手擦去墓碑上的灰尘。手上有汗,一拂,墓碑就干净了。 我发现墓前的小香炉里,有不少烧过的香烛灰烬,那些烧完的竹签如钉子一般崛立,黑色的断口,又像是高举的火柴,在等候着一个时刻。

回忆中的父亲(月光下的父亲)(2)

这说明是某个好心人为父亲上过香。我点燃蜡烛,三支线香立起三条影,一飘,就从腰部折断。月光在大理石碑面游弋,像吃不住脚力往下滑,在墓台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层霜。我一磕头,霜消失了。我模糊的身影印在碑面,俯仰,几乎要倒悬过来,然后又恢复到正立的姿态。父亲从6寸大的照片里注视我,是不是日晒雨淋,你有些扛不住?照片在烛光里 泛黄,又在月华中得到了漂白和澄清。父亲这张照片是他39岁时所拍,那 时他头发黝黑,平静而清瘦。

与如今的我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的白发已经很多了。 我带来了一本近著《思想存档》,父亲生前最为挂念这书,一年半前就与出版社签订了出版合同,但阴差阳错,一再延期。我把书点燃,火把封面舔卷,把书名嚼烂,一点点吃到正文。火焰在亮红中逐渐转蓝、泛白,烟雾的翅膀向两侧摊平,很快把两点烛火压下去了。我看见焰口中的父亲,书在往他脸颊打上火的印记。 我立起身子,火从墓碑下滑,但白月光从火中剥离,伴随我起立的速度而上升,升至墓碑上沿,就像为父亲加了一层茅草房檐。

回忆中的父亲(月光下的父亲)(3)

我转过身来,几千上万个墓碑,在反光,整个山中淌着碎银,在夜风里恒定、沉默。天穹下的山峦,一层层跌宕出去,让大地与最高的星辰融为一体…… 我带着浑身的烟味,慢慢走下山。回头看看父亲的墓碑,那薄薄的石头,被余火略微放大,像一块铁。上万个墓碑整齐划一,像失效的档案停在那里。我从碑林里穿过,脚下没有一丝声音。那个守门的老头再没有出现,两条狗安静地坐在我的轿车边。我打开车门,狗立即站到大门旁,一边一个。

偶然想到歌德31岁时,题在伊尔美瑙的吉息尔汉山山顶的别墅壁上的诗《游子夜歌》。三十年后歌德再登山顶,只是把壁上题诗的笔迹加深了一遍。又过了二十年,歌德最后一次登山看到题诗,自语:“稍待,你也安息。”次年3月,歌德终于安息了。诗的全文是——群峰/一片沉寂,/树梢/微风敛迹,/林中/栖鸟缄默。/稍待/你也安息。记得20年前我就可以背诵了,老早就觉得这诗无需再读。奇怪的是,现在一默诵,浑身嗖嗖漏气,总有无边的空虚,扑入我体内,在额上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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