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悲伤故事(失忆醒来多了个帅公子夫君)
青梅竹马的悲伤故事(失忆醒来多了个帅公子夫君)说完,我点了点巨源的额间,他又幻化成了那副松鼠的模样。那一尾蓬松的尾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伸手将那凑过来的头往旁边推了推,我按捺住内心的动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巨源,松溪说今天回来,他给我带了栗子糕。今天你就在回音谷里抓抓蛐蛐儿吧。”离回音谷50余里的少室山?我眯着眼想了一下,然后无情拒绝:“不去。”松鼠急了,幻化成俊俏公子往我身边凑:“少室山欸!可好玩了,你当真不去?”
我是亡国公主,等待死亡是我的宿命,没必要拉上别人
为了不让夫君和我一起受苦,大婚当晚,我将忘情散混入茶中哄他喝下……
三月,回音谷,春光灿烂,山花明媚,雀上枝头喳喳叫唤。
一只栗色松鼠晃着它那蓬松的尾巴上蹿下跳着对它面前的姑娘说道,“祁月,祁月,去少室山捉蛐蛐儿吗?”
离回音谷50余里的少室山?
我眯着眼想了一下,然后无情拒绝:“不去。”
松鼠急了,幻化成俊俏公子往我身边凑:“少室山欸!可好玩了,你当真不去?”
伸手将那凑过来的头往旁边推了推,我按捺住内心的动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巨源,松溪说今天回来,他给我带了栗子糕。今天你就在回音谷里抓抓蛐蛐儿吧。”
说完,我点了点巨源的额间,他又幻化成了那副松鼠的模样。那一尾蓬松的尾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此时不撸更待何时!我当机立断往他的尾巴抓去。
他似乎感知到了我的意图,手刚碰到它的尾巴,它便像被火烤一样,飞快地弹开了,用那两只前爪插着腰道:“说了不能摸松鼠尾巴!”
“小气,”我忍不住吐槽。
“你懂什么,这不是小气,这是……”他鼓了腮帮支支吾吾半天,却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趁他低头思索理由的功夫,我又伸出我的魔爪。
可是,这一次依旧还没等我将手放到那毛茸茸的尾巴上,巨源就一溜烟跑了。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跑走的身影,在心里叹息一声。
毛茸茸的看着就很舒服,要是能拿来做围脖,可惜……
或许是接触到我不怀好意的眼神,巨源的四条小腿跑得更快了。
山坡上又只剩下我一人,我揉了揉眼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便在这回音谷里,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松溪。
对了,松溪,巨源的主人,大概也是这回音谷的主人。
他跟我说,我的名字叫祁月,而他是我未婚夫。
他跟我说,我的家人被山匪杀尽了,从此他就是我的家人。
大概因为失忆,对于世上举目无亲这件事,我只觉得心空落落的,却并未有什么其他的感觉。毕竟,无论如何怎样,我都还有松溪。
然而,松溪似乎格外忙,自打我身体痊愈之后,他常常离开回音谷,而且一离开就是好几天。我隐约知道,松溪并非常人,但是我却不愿深想,我害怕。
“在想什么呢?”
头顶的光被人遮住。一袭白衣忽然出现在视野中,我愣了愣:“松溪……”
“如何?”那人撩起袍子坐到了我身边:“巨源有没有惹你生气?”
“他可能被我气得比较多。”
微风拂过,松溪仰躺下。
他说:“祁月,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我倏地从草地上坐起,兴奋在眼里抑制不住,“去哪?”
“明日是人间乞巧节。”
笑容渐渐扩大,我朝松溪伸出了手:“给我吧。”
“什么?”
“栗子糕,我都闻到味道了。”
·
其实我不大清楚这个乞巧节到底是个什么节日,但是话本子里人间的节日向来热闹。
回音谷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松溪一个活人,常年没甚人气。
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经常和巨源偷偷跑到少室山捉蛐蛐儿了。
是夜,却并不寂静,大街小巷里人满为患,商铺鳞次栉比,摊铺交错其间,嘈杂的声音在城市上空挥之不去。
松溪说:“抓紧我的袖袍,别走丢了。”
我听话的抓住他的袖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好奇的注视着这一切。
总感觉这一切透露着久违的熟悉与温暖,让人心间泛出蜜糖般的甜。
就像栗子糕一样。
“投壶!投壶!十个铜板3次,二十个铜板7次!7次全中送钗环一只!”
我拽了拽松溪的袖袍,他停下,“想玩?”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老板:“老板,请问送的钗环长什么样啊?”
老板指了指旁边的货架,各种样式的都有,虽然用于制作钗环的料子可能不是很好,但是每个钗环都很精美,看得出制作之人的用心。
“这是我家那位做的,”老板有些害羞,“品相可能差点儿,但是不是我吹,我婆娘做的钗环那样式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说完他又强调,“不过,要投中七个才能领钗环哦。”
松溪在我心中是无所不能的,七次全中肯定不在话下,我刚想开口跟老板要7支投壶箭时,前方的人却已抢在我前头开了口:“老板,给我十四支。”
十四支……
我默了默,松溪对自己的技术如此没信心?我抬头看着那十四支投壶箭没有出声说话。
松溪带我来的是一座海滨城市,他说,这里叫长明,靠近海边,偏安一隅,战火极少烧至此处。
我问他,为什么是长明,我在话本子上看到平阳是都城,都城应当更加繁华吧?
他顿了顿告诉我,以前的我住在平阳,对于平阳已经无甚新鲜感,反倒经常嚷嚷着想看海。
呆腻了觉得无聊想看看新鲜的东西的确符合我的个性,于是我便不再多问。
长明虽然并非都城,但是繁华热闹却毫不逊色。
松溪不愧是松溪,我站在松溪身旁,看着他将那十三支箭稳稳插入同一个壶中。
早在松溪扔第一支箭的时候,周围已经站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待至松溪十三支全中,以小摊为中心,已经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最后一支,松溪将那箭捏在手中转了个圈儿:“祁月,这最后一支你来。”
我对自己的技术实在是不敢相信,连连摆手。
“我相信你。”松溪看着我,说得认真,仿佛我一定能办到一样。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松溪却执意要我扔这最后一支箭一样。终于,我伸手接过。
“那我试试吧。”
箭拿到手上的那刻,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铺面而来,我看着不远处的投壶,站好,瞄准,掷出。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我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一样。
箭矢稳稳落下投壶中,有什么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太快了,我抓不住。
“好技术!”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忽然默契地响起。
我搓了搓自己的脸,怪不好意思的。
摊贩老板并没有因为我们十四支箭不中而不高兴,相反他格外热情道:“我好久没见过投壶这么厉害的公子小姐了,不愧是一对壁人。”
一对……
我和松溪的确是一对。
“来吧,姑娘,你们中了两个钗环,”摊贩老板指了指旁边的小摊,“这上面的钗环您随便挑。”
大概是因为我和松溪将投壶的气氛烘托起来了,投壶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有人问老板投壶的价格,老板笑着解释:“十个铜板3次,二十个铜板7次!7次全中送钗环一只!”
闹市人声鼎沸,我挑了一支做工精致的钗尾为白色不知名小花的珠钗插入了发髻之中。
松溪盯着我看了良久,忽而笑着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与你很是相配。”
长明的乞巧夜市极大,从城南中轴线一直延伸至城北,于是我拉着他的袖摆,两人一齐没入这泼天的热闹之中。
·
“开心吗?”
松溪和我一人手执一盏灯笼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咸湿的海风吹来,我看着脚底的大浪不住拍打礁石。
“开心,”我诚实回答。
“以前在平阳的时候,你总和我说你在书上看到一个地方,叫长明,这里与世隔绝,偏安一隅,与大海毗邻,乞巧节的时候尤为热闹。你说你还没有去过海边,你想去看看。”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相信你口中的话,准确来说,是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长明。直到后来我四处游历的时候撞见了这个地方,才发现你看的那本书没有骗人。”
“祁月,今日是人间乞巧节,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天光乍破,远方传来渔人的吆喝声。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我的脑子晕乎乎的。
耳边传来松溪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再过几日便是你三年孝满,我们成亲吧。”
风声呼啸而过,我想起,三年前我在回音谷醒来看见松溪,他说,祁月我们是未婚夫妻,你的家人被山匪杀尽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我说,松溪,我感觉我的心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
他说,祁月不怕,你缺的那块儿以后我帮你补上去。
人间有规矩,父母亡故子女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于是松溪陪着我在回音谷里守了三年孝。
这三年里我日日着白衣,他亦如是。
看着海的尽头逐渐升起的太阳,我蓦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我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也曾想过去找那伙儿山匪给家人报仇。可是我什么都记不住了,松溪说找到我的时候那伙人已经跑了,后来恰逢朝代更迭,那伙山匪更是不知去处。
算了吧,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和松溪,和巨源生活在回音谷也挺好。
我悄无声息的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同松溪道:“好啊。”
“那等七日后你孝期结束我们就完婚,这两天我先筹备着。”
“嗯,也不用怎么筹备,”我将身子靠在他身上:“以天地为媒,万物为聘就好了,反正整个回音谷就我们两个活人。”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巨源算半个吧。”
·
人间成婚是要着红妆的,我自醒来起便只穿过白色衣裙。
看着铜镜里那个身着大红喜服,娇艳明媚的自己,一时间我竟有些恍然。
“祁月,祁月!”巨源从门口钻进来,在我面前化成人身。
“你去哪里了?怎么弄得满头大汗现在才回来?”
他狡黠一笑:“我去少室山捉蛐蛐儿去了,等会儿给你一个惊喜。”
我面色一僵道:“谢谢啊。”
巨源上次说给我惊喜差点把回音谷给烧了,上上次说给我惊喜让我整整拉了三天三夜的肚子。
对于他的惊喜,我实在不敢恭维。
估摸了一下时辰,我起身,“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祁月,刚刚我看到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来找主人,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咱们先在这儿等等呗。”
“有客?”我微微有些惊讶,仍旧从梳妆台前起身,“没事儿,他们应该在书房聊吧,礼堂就在书房隔壁,我过去应该刚刚好。”
“跑来跑去怪麻烦的。”
我白了巨源一眼:“人间成婚最注重时辰。”
不再理会巨源,我推开门走了出去。回音谷的空气都变好了许多,果然应了人间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巨源在我身后叫唤:“人间成婚新娘是不应该离开喜房到处跑的!”
这句话他好像说的没错,但是,这回音谷里就两个半活人,还注重这么多人间规矩干什么。
我到的时候,松溪的确没在礼堂,我在礼堂中央站了会儿,正在思考是在礼堂里等松溪还是出去找找他时,隔壁书房发出了响动。
“松溪,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平亡国是南平的命数。”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插手南平的事。”
“可是你救了祁月公主!现在你还打算娶她!”
南平……亡国……公主……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里。
泪水涌出眼眶,我跌坐在地。
我叫陈祁月,是南平国唯一的公主。
平阳城是南平的都城。
平阳城破那日,我穿上此生最好看的宫装爬上了城楼。
站在城墙上俯瞰平阳城,昔日喧嚣的街市,鼎沸的人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清冷荒凉的街道。
整座城池安静得仿佛一座鬼城。
三日前,居庸关失守,敌军长驱直入,平阳城内的人大多闻风逃命去了。就连从小跟随我的侍女,今早也被我赶走了。
等待死亡是身为亡国公主的我的宿命,没必要拉上别人。
城墙上的风微微有些大,我微微眯了眯眼。
年幼时,阿爹从来不让我爬上来,他说高处危险。
后来阿爹走了,皇兄也不让我爬上来,他说作为一国公主,不应该上蹿下跳,要注意自己的仪态。
是以长至十五岁了,我却只远远眺望过这座城楼。
想起皇兄,我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下意识咬紧了下唇。
约莫一个时辰前,皇兄让我在寝宫乖乖等着,他让护卫护送我出城。
我问他,“你呢?”
他踯躅片刻,避开我的目光说,“我随后就到。”
那时我便知道了,皇兄从没打算离开,他打算和平阳共存亡。
我表面上答应了他,随后乘人不备偷偷溜上了城楼。阿爹阿娘早已不在了,皇兄也不打算苟活,那我一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死亡,或许是亡国公主最好的宿命了。
我站在城墙上,风吹得我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城墙下,敌军已经破开了城门,他们看见了我,大喊着:“活捉祁月公主!”
我看着那些手染鲜血的士兵,面无表情。
是时候了。
我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蓦然间,狂风大作,一道白影出现在半空中拦住我的腰,低声在我耳畔道,“祁月,我来晚了。”
狂风渐停,却再不见祁月公主踪影。
·
“松溪!”我从噩梦中醒来,眼睛湿润一片。
“祁月,你醒了,”男人身着大红喜服站在窗前。
看见松溪,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平阳城破,皇兄被乱刀砍死,而我作为亡国公主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松溪看着我,目露不忍,终于,他还是开口对我说:“祁月,那不是梦。南平已经亡了。”
几乎是松溪话落的那一瞬间,豆大的泪珠便从我眼眶中溢出。
“我怕你伤心,封住了你的记忆。”
“祁月,你皇兄临死前让我告诉你,好好活着。”
我的泪水流得更欢了,我对他道,“松溪,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松溪面露犹豫,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南平灭亡,父兄身死,我不知道身为一个亡国公主,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一直觉得身为一国公主,当与一国共存亡。
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听不真切,可是我仍是从那残破的话语中依稀辨出了一些语句。
是成婚那日来的老者,他对松溪说,仙君回天界吧。
他对松溪说,私入凡间,是重罪。干预凡人生死,更是重罪。
我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房梁,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松溪自出生起,便是南平的风云人物。他早我六年出生,与皇兄一般年岁,是大理寺卿李鹤年嫡子。
小时候曾听皇兄说,松溪出生那年南平正是多事之秋,河阳大旱,江南暴雨,蜀地地动,接二连三的灾祸降临南平。那时父皇刚即位不久,日日夜夜因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
松溪出生在六月,酷暑将来之时,坊间传闻,松溪呱呱坠地的那刻,一只玄鸟凭空出现,绕着李府盘旋了半刻钟,后又凭空消失。
更为神奇的是,河阳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而江南的天空也终于放晴。
松溪也不负众望,是个不世之才,年仅三岁便能七步成诗,五岁时便已学通古今,及至七岁,才气名气在整个南平已是少有人及。
十岁时,松溪参加科举,一举高中,父皇破例让他入朝为官。
我是在五岁那年认识的松溪,那时他十一岁。
那是一个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的午后,因为我解不开父皇给我的玲珑锁而气冲冲的闯进了他的书房。
高公公拦我,可是根本拦不住。于是我迈着我的小短腿窜进了书房。
“父皇!”我高声喊着,话音刚落,便看见书房里除了父皇还有一个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与父皇相对而坐,身上是与同龄人不同的老成。
“祁月!”父皇佯怒,“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低头走到父皇身边抱住他的大腿,用脸蹭着他的手心撒娇:“祁月想父皇了嘛。”
宣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我抱起,“祁月,这是松溪,喊哥哥。”
少年倏地起身,“陛下,万万不可!公主身份尊贵……”
“松溪哥哥,”我出声打断松溪的话,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宣帝哈哈大笑,“无妨,祁月喜欢喊,不必介怀。”
说完,他又对我说:“祁月今儿个怎么会来书房找父皇?”
我将玲珑锁从衣兜里掏出,放到两人面前,小嘴一瘪:“父皇,您给的这个玲珑锁太难了,祁月解不开。”
书房内,龙涎香的香气弥漫,父皇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松溪说:“松溪,刚刚那件事就交予你去做了,我这里还有些折子要批,你带祁月下去,陪她玩会儿玲珑锁。”
松溪起身行礼:“臣遵旨。”
出了书房,松溪朝我伸手。
我呆呆的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指问:“作甚?”
他脸上并无不耐,声音却很简短,“玲珑锁。”
松溪不愧为南平百年不遇的天才,五秒不到,玲珑锁便在他手上解开了。
我看着松溪手上被解开的玲珑锁,瞠目结舌。
“不必惊讶,”他说,“臣以前玩过,知道其中机巧,所以才能解得如此迅速。”
我的心神稍稍定下,问他,“那你那次玩花了多久解开?”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我估量了一下,试探说道:“三天?”
松溪摇了摇头。
“三个时辰?”
松溪摇头道:“三刻钟。”
非人哉。
·
父皇似乎格外重视松溪,自松溪入朝为官以来,我常常见他出入御书房。
我和皇兄靠在朝华殿后院的玉兰树上,仰头看着玉兰树那繁茂的枝叶。
“皇兄,”我开口说道:“松溪哥哥真厉害呀,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么多。”
“松溪的确很厉害,“皇兄道,”但是父皇看重松溪绝不止此。”
我疑惑的望向皇兄,皇兄揉了揉我的脑袋,叹息一声,“算了,你还小,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话说一半,大概算得上世界上最令人恼怒的事情,没有之一。我鼓着我的包子脸一把抱住了皇兄的手臂,“你今儿要是不说,就甭想出我的朝华殿了。”
想了想觉得今天不出朝华殿,对于皇兄来说似乎影响不大,于是我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不止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你也别想出这朝华殿半步!”
声音奶奶的,糯糯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震慑力,然而两只小爪子却不忘死死的抓住皇兄。
气氛凝滞了一瞬,皇兄却蓦然笑了,“陈祁月,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呢?”
不,我威胁不到。
正当我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打算放开皇兄时,皇兄开口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闻言,我下意识更紧的抱住了皇兄的手。
陈祁言:“……”
陈祁言与松溪生于同年,对于那一年,宣帝一直讳莫如深,但是陈祁言偶能从宫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
他虽比不上松溪的精彩绝艳,但他从小也是天资聪颖,从这只言片语中,他也能大致推断出事情的大概。
陈祁言出生于启和三年的春天,宣帝登上皇位的第三个年头,然而那一年却并不太平,先是河阳大旱,赤地千里,再是五月起,江南暴雨连下一月且毫无歇止之势,紧接着六月初,蜀地发生地动,伤亡者众。
启和三年的上半年,天灾频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六月中旬,松溪降生的那一刻,玄鸟在李府上空盘旋了半刻钟后画上了休止符。
李松溪不仅是旷世奇才,他还是南平的国宝。南平的国运是靠李松溪才得以延续。
皇兄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着我看不懂的落寞。
最后,皇兄低语喃喃,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说:“如果他想,可能整个南平都可以是他的。”
那天晚上,皇兄和我聊到很晚,于是最终还是宿在了朝华殿。
那天之后,皇兄变得异常忙碌,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的身影,反倒是松溪我见得频繁了起来。
我带着他去玩我最喜欢的投壶游戏,于是两人的投壶技术日渐精湛,我带着他逛遍南平城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南平的美食,我带着他在南平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了南平城内的大小混混。
有一次我吃着栗子糕问他:“松溪哥哥,皇兄常常忙得不见人影,你为什么有时间和我玩呢?”
此时的我与他已经十分相熟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说着和皇兄一样让我听不懂的话,他说:“为了让陛下放心。”
我并不是十分在意他的回答,转而低头继续吃手里的栗子糕。
有一说一,御膳房做的栗子糕是我吃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糕点。
启和十九年的秋天,我十岁那年,父皇驾崩了。
太医说,父皇是积郁成疾,痨病缠身,回天乏术。
我听不懂前两句,但我知道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我最爱最敬重的父皇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皇兄拿着他的帕子给我抹眼泪,他说,祁月不哭,还有皇兄呢。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我也不想哭,可是胸口好像堵上了什么东西似的,闷得慌。
松溪也来了,他站在那里,神情淡淡的。
皇兄看见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松溪,父皇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平是存是亡都是天命,你走吧,此后皇家不会再将你拘在这皇城里。”
灵堂的烛火熠熠闪烁,却照不清松溪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多谢太子殿下。往后若是南平有需要臣的地方,臣定当万死不辞。”
松溪朝父皇的灵柩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开了灵堂。
我红着眼眶看着松溪离开的方向开口问皇兄:“松溪哥哥,他是要离开了吗?”
“嗯。”
“他去哪里?”
“可能离开皇城,离开南平吧。”
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我低下头悄悄抹了下眼角。
父皇的丧事处理完后,皇兄成为了南平新一代国君,他变得愈加忙碌起来。而我则常常坐在朝华殿里看着远处的城楼发呆。
五岁的时候,我和父皇说,我想爬上城楼去看看高处不一样的风景,父皇和我说,登高危险,不让我去。
前段时间想起这件事,我又和皇兄提了一句,皇兄说,我是一国公主,时刻代表国家的体面,上蹿下跳成何体统,于是,我只得再次将这份心思给埋在了心里。
我时常会想起松溪,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变得开心一点?
他……会不会偶尔的想起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阳殿院内的那株玉兰树,花开了又谢。
十五岁我及笄这年,皇兄给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宴。
宫宴散后,皇兄提了一壶酒来到了我的朝华殿。
夜色浓郁,我们靠在玉兰树的树干上看满天繁星。
上一次我们一起靠在玉兰树上还是我五岁那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我说:“皇兄,其实我的及笄礼不必办得如此盛大的。现下边疆战事吃紧,北有匈奴,南有苗人,回鹘在西方虎视眈眈。连年征战,国库已是不充盈。“
他饮了一口手中的酒,望着皎皎的月光对我说:“阿月的及笄礼一辈子只有一次,自然得举办得盛大一些。”
夜风吹拂,皇兄脸上是我很久没见过的轻松。我想说教的话梗在了喉咙里。皇兄一心为我,我再说下去,未免太伤他的心了。
思绪纷乱,十一岁那年,父皇驾崩,松溪离开南平,动乱也随之开始。
先是匈奴大举进犯,同时西边的回鹘也开始蠢蠢欲动。
似乎真的像幼时在玉兰树下,皇兄与我说的故事那样,南平的国运是靠李松溪延续下去的。
月色皎皎,皇兄坐在我身边喝酒,那些恼人的事仿佛在此刻都化作烟云散去。
“皇兄,”我低头看向自己的绣花鞋,“不若我们将松溪哥哥找回来吧。他一定会答应我们回来的。”
找回松溪,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找回他,南平或许又会是当初那个歌舞升平的南平了。
皇兄转头看向我,他满身的酒气,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可是那双眼睛却仍清醒,“阿月,人生最多不过百年,如果这就是南平的命数,就算你把松溪找回来,那百年之后呢?”
“父皇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这江山姓什么并不重要。”
“那你呢?皇兄?”
“我?”陈祁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壶,“我亦如此。”
·
“嘎吱”一声,松溪从外推门而入,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这么些年他似乎无甚变化,仍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一如往昔。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不是吗?只是我潜意识里回避这件事罢了。
他仍旧穿着那身大红喜袍,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他走到床前,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递给我:“阿月,这是你最喜欢的栗子糕。”
金黄的面皮,看起来格外酥脆,我低头看着那栗子糕,摇了摇头:“松溪哥哥,我吃不下。”
空气沉默片刻,松溪仍旧维持着递栗子糕的姿势。
“松溪哥哥,你先放在桌上,我等会儿吃,”说完,看着松溪身上的大红喜服,我问:”松溪哥哥,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怎么还没换。”
“阿月,我们还没行完礼。”
我愣了愣。老者的话言犹在耳,我笑了笑,“没事的,松溪哥哥,你走吧,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属于这里。”
小的时候或许还不能理解,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我大概能猜到,松溪大概是天上哪位地位尊贵的天神下来历劫。
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月!”松溪那向来温和的面容带了一丝薄怒,“我说过,我要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啊,可是人之一生不过百年呢。
我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他微微一笑,“好,松溪哥哥,我们择日完礼。”
他说,“你先吃点东西。”
我拿起旁边的栗子糕放进口中,当着他的面咀嚼,他终于笑起来,“我们今日就完礼,我去准备一下。”
说完,他便离开,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我陷入呆滞。
皇兄说过,南平命数已尽,之所以能安稳是因为松溪哥哥。
如果,松溪哥哥没有离开南平,如果,在南平动乱的时候,松溪哥哥能出手相助,那么南平就不会灭亡,皇兄也不会死。
有些情绪一旦滋生,就像野草,在心里疯狂生长。
我看着门扉,眼角忍不住划下了一道泪珠。然而世间没有如果,这些事怪不得松溪。
松溪走后没多久,巨源从门缝处钻了进来,他耷拉着脑袋,似乎精神不大好。
我放下手中的栗子糕,擦掉眼角的泪水问他:“怎么了?”
“老头儿想让主人回去,我不想走。陈祁月,虽然你老欺负我,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离开。”
我劝他,“人生漫漫终有一别。”
“可是……”
“巨源,”我打断它的话,“你能带我去人间走走吗?”
“这……”巨源表现出些许犹豫。
我再接再厉,“我心情不太好,出去走走或许会好点儿。”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平阳。”
想去故地重游,想去再看看如今的平阳。
“行,我去和主人说一声。”
我扯住巨源的袖子,“不用告诉他,我们速去速回,告诉他反而让他担心,你不是说来了个让他烦心的老头儿吗?”
巨源挠了挠头,终于赞同了我的提议。
巨源法力虽不及松溪,然而到底是神兽,可缩地成寸,不过半刻钟我们便到了平阳。
在半空中,我看着那熟悉的城墙,仍旧是红墙青砖,街市也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我对巨源道:“我们下去走走。”
巨源依言将我放下。
看着繁华的街市,我有些怔愣,似乎三年前的国破家亡不过只是我的错觉,我仍旧还是南平的祁月公主,南平也还没有被灭国。
“祁月公主,能和你聊两句吗?”身边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巨源不知何时变成了原形,被老者抱在怀里,它的四肢奋力挣扎,却被老者按在怀里纹丝不动。
我看着老者,目露惊讶,“前辈……”
“不必惊讶,松溪被我困在了回音谷里,我只是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老者声音和善,“我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似乎是挣扎累了,巨源终于安分的趴在了老者怀里。
“祁月公主,为南平殉国是你的命数,可是你跳下城墙那天,松溪救了你,改变了你的命数,本已是不合规矩,此番他又要娶你,更是违反天命。”
“我想你应当听过,天命只可顺势而为,绝不可逆势而行。”
“他逆势而行了会如何?”
“天道会惩罚他,让他受天雷之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是不是总有一段时间会离开回音谷?不瞒你说,这段时间他便是去应天道的惩罚,而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的话,这惩罚会变得越来越密集,也会一次比一次重。总有一天松溪仙君会承受不住雷劫而消散在天地间。”
我微微蹙起眉头,松溪哥哥的确离开回音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哼!什么狗屁天命!”松溪忽然出现拽住我的手,“南平灭亡的时候如是与我说,现在又想蛊惑阿月。”
“阿月,不要相信他!”
老者看见松溪忽然出现,微一愣神,巨源趁机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袖袍交错间,老者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与此同时,老者的声音也在我的脑海中响起,祁月公主,这是忘情散,既可忘情,也可催眠,松溪仙君与您的未来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松溪拉着我的手回到了回音谷。巨源跟在后面。
跨进院子里时,我停住了脚步,松溪回头看我,问:“阿月,怎么了?”
“松溪哥哥,我饿了。想吃阳春面。“
他的眉目忽然舒展开来,笑容宠溺,“好,我给你做。“
回到房间,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松溪哥哥眼睁睁的看着我南平灭国,难道我真的一点都不怨他吗?
理智告诉我不应怨他,可是我实在是控制不住完全不怨。
那段皇兄苦苦支撑煎熬的日子,在我的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
“陈祁月,”巨源从门缝处钻进来,跳到了桌子上,“你还好吗?”
“还好,但是……”我看着面前的松鼠,说道:“松溪哥哥每月出回音谷是受雷刑这件事,你还要瞒我多久?”
巨源瞪大了他的松鼠眼,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你都知道了?”
“嗯,”我面不改色,继续诈它:“我还知道他所受雷刑会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形魂俱灭,难道你们要到松溪哥哥形魂俱灭的那一天才告诉我吗?”
巨源不语,垂下了他的松鼠头,声音低低的,“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这个反应与回答……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老者所说的都是真的,继续下去松溪会死。虽然我的内心对松溪有所怨念,但是我也不希望他死。
几乎是转念之间,我便做了一个决定,我对巨源说,“巨源,你也不想他死是吗?那你等会儿顺着我来,这样大家都不会死。”
“我……”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松溪手中端着一碗阳春面走了进来。
“还好吗?”他问我。
“主!——”巨源从桌上跳起,被我一把抓回。
“还好,”这句我回的是松溪,忽然想到什么,我转头问巨源:“巨源,我与松溪打算成婚那日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那段日子你经常去少室山捉蛐蛐儿,我猜这个惊喜和你去少室山捉蛐蛐儿有关吧,是什么?”
接收到我眼神示意,巨源垂下手,低头顺着我的问题道,“我想让蛐蛐儿们在你与主人成婚那日合奏一曲,这是我能想过的送给你们的,最盛大的礼物。”
“现在能听吗?”
“能。”
巨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然后不知施了什么法,那盒子便发出了此起彼伏的由蛐蛐儿叫声组成的音乐。
松溪笑了笑将面递给我,“来,先把面吃了。”
伸手接过阳春面,我却没有立即吃,而是将它放在了桌上,我抬头看向松溪,“松溪哥哥,我听说人间成婚有礼法,要喝合卺酒,预示着从此永不分离。”
“此间没有酒,我们便以茶代酒吧。”
我起身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然后趁松溪不注意的时候,将忘情散的粉末倒入了茶盏中。
粉末融入茶水中,消失无形。我将那杯加了料的茶水递给了松溪。
他并没有对我有所怀疑。
举杯交互而饮,清茶下肚,忽觉人生茫茫。
忘情散不仅忘情,也有催眠的作用,几乎是松溪将茶水喝下肚的瞬间,他便昏睡了过去。
见松溪昏了过去,巨源立即跳了起来,“陈祁月!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抱着松溪,不让他跌下去,“巨源,我只是让他忘记我。”
“你……”
“巨源,帮我一个忙,我抱不动他了,帮我把他放到床上,好吗?”
房间内,蛐蛐儿声仍在此起彼伏,巨源化作人身从我手上接过松溪。
几乎是放开松溪的瞬间,我跌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那碗阳春面,我拿起了筷子。
门再次被推开,老者缓缓走了进来。
“老头儿!你来做什么?”巨源直起腰,戒备的看着老者。
“没事儿,前辈是来找我的,”我咬断口中的面说道。
老者看着炸毛的巨源:“你这小子!干嘛对我这么凶,我偷你松果了吗?”
巨源摇摇头。
“我炸你老巢了?”
巨源再次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说到底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自觉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可是,你做了对不住主人的事,你要拆散他和陈祁月。”
“那你想看见你主人死吗?”
巨源又摇了摇头。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孩子。”
这次,巨源没有说话了。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我已经半碗阳春面下肚。老者问我,“祁月公主,打算去哪?”
我喝了一口面汤才回他:“不知道,但是世界之大,总有我的一隅容身之处吧。”(原标题:《月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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