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总是被否定如何消除阴影(童年受到的创伤)
童年总是被否定如何消除阴影(童年受到的创伤)早在2004年,就有一项来自美国国家慢性病预防和健康促进中心的研究表明,经历过五次以上“儿童期不良经历”的受访者,相比没有童年创伤的受访者来说,有抑郁症病史的概率要高五倍,近期被确诊为抑郁症的概率要高六倍。值得注意的是,参与这项调查的9460名受访者,年龄中位数为57岁。也就是说,即使已经过了几十年,他们的生活仍然在一定程度上被童年时期的经历所影响着(Chapman et al. 2004)。2012年,美国儿科期刊的官方杂志《Pediatric》上刊登了一项横跨神经科学、分子生物学、基因学、发展心理学、流行病学、社会学以及经济学的跨学科综合性报告。其中总结整理了儿童期不良经历(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给人带来的贯穿一生的消极影响。在这项报告里,作者们表示,儿童期不良经历带来的有害压力(toxic stress),尤其会在功能和结构上影响正在生长发育中的
“你的童年快乐吗?”
童年里有白云蓝天、秋千风筝,有阳光下跑跑跳跳和无忧无虑的纯粹时光——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童年,往往也是一个人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时期。如果出生于不幸的家庭,孩子们将不得不在尚无自我保护能力的情况下,忍受来自身边的欺凌与折磨:家庭创伤,躯体折磨、精神折磨、情感忽视……
撰文 | 曹安洁
编辑 | 一块肉饼
人生总是那么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年仅十二岁的玛蒂尔达问道。很多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人同样想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的内心深处仍然是伤痕累累的小孩。
童年经历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
2012年,美国儿科期刊的官方杂志《Pediatric》上刊登了一项横跨神经科学、分子生物学、基因学、发展心理学、流行病学、社会学以及经济学的跨学科综合性报告。其中总结整理了儿童期不良经历(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给人带来的贯穿一生的消极影响。在这项报告里,作者们表示,儿童期不良经历带来的有害压力(toxic stress),尤其会在功能和结构上影响正在生长发育中的大脑,从而导致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人们,在长大以后更容易受到精神健康方面的困扰(Shonkoff et al. 2012)。
早在2004年,就有一项来自美国国家慢性病预防和健康促进中心的研究表明,经历过五次以上“儿童期不良经历”的受访者,相比没有童年创伤的受访者来说,有抑郁症病史的概率要高五倍,近期被确诊为抑郁症的概率要高六倍。值得注意的是,参与这项调查的9460名受访者,年龄中位数为57岁。也就是说,即使已经过了几十年,他们的生活仍然在一定程度上被童年时期的经历所影响着(Chapman et al. 2004)。
大脑功能性异常
2019年4月,来自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发现,在被确诊为抑郁症的患者当中,有童年创伤史的患者与没有童年创伤史的患者相比,在功能性脑联结上也呈现了不一样的特征(Yu et al. 2019)。
所谓功能性联结,是指大脑不同区域活动时血氧信号的同步性。我们大脑的活动离不开神经元。神经元这种细胞,由于本身不带有存储能量的机制,所以需要通过外界进行供能。当神经元放电的时候,需要血液动力学反应(hemodynamic response)提供更多的氧气。而这种供氧效率的变化,导致了活动脑区的氧合血红蛋白(oxyhemoglobin)与脱氧血红蛋白(deoxyhemoglobin)比率的变化。由于两种血红蛋白有不同的磁化率(magenetic susceptibility),脑区活动的变化能够被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u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捕捉。研究人员也就能够更好地判断,不同的活动究竟是由哪些脑区负责的。
当然,大脑的各个区域并不是独立工作的。无论何时何处,大脑各个区域之间都存在相互联结沟通,形成一种“空间上分散,但功能上联结”的网络(Van Den Heuvel & Pol 2010)。更有趣的是,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处于静息状态(resting state),大脑中也会呈现出“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 mode network)”(Greicius Krasnow Reiss & Menon 2003)。这样的网络,使不同脑区之间可以进行实时沟通、信息共享,从而帮助我们更好地感知、认知这个世界。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被确诊为抑郁症的患者呈现出脑网络功能性联结上的异常。2016年,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教授Leanne M Williams在《柳叶刀》的精神病学子刊上,总结了抑郁与焦虑症状所对应的神经回路异常(Williams 2016)。比如说,抑郁症患者的默认模式网络,要比健康人群的联结程度和活跃程度都要高。这种静息状态下异常的高活跃,被认为与抑郁症患者容易陷入悲观消极的“沉思”(rumination)状态有关 (Hamilton Farmer Fogelman & Gotlib 2015)。
在4月最新发表的这篇文章里,研究人员发现,尽管并没有特意招募有童年创伤史的患者作为被试,但童年时期经历的忽视与虐待(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躯体上),都在这些已成年的抑郁症患者的脑网络功能性联结上留下了痕迹。
后期分析发现,情感忽视与虐待的痕迹,主要体现在背侧注意网络(Dorsal Attention Network DAN)和感觉运动网络(Sensorymotor Netowrk SMN)之间的联结性增强上。而躯体上的伤害,则与扣带回岛盖网络(Cingulo-opercular Network CON)和视觉网络(Visual Network VIS)之间,背侧注意网络(DAN)和腹侧注意网络(Ventral Attention Network VAN)这两对网络之间的联结性增强呈现相关性。这样的结果,不仅进一步证实了抑郁症患者确实存在脑网络异常,同时也为童年不良经历对大脑功能性联结带来可能影响提供了证据。
大脑结构的改变
事实上,除了功能性的异常,童年不良经历对大脑的影响还体现在大脑结构本身的改变上。
有初步证据表明,童年时期经常受到父母语言虐待(verbal abuse)的人,大脑中负责语言处理的神经通道白质纤维束质量明显下降。研究人员还发现,这些白质纤维束的质量与言语智商和言语理解能力呈现相关性。被试的白质纤维束的质量越低,其言语智商和言语理解能力的测试结果也就越差(Choi et al. 2009)。
与上述结论相对应的是,研究人员还发现,童年时曾目睹过家庭暴力的成年人出现了大脑皮层厚度上的变化:双侧的二级视觉皮层(V2)与左侧枕极(left occipital pole)要比正常对比组的被试薄6%。同样负责视觉信息处理的大脑右侧舌回(right lingual gyrus)则出现了灰质减少的症状(Tomoda Polcari Anderson & Teicher 2012)。
童年创伤真的会给大脑带来生理上的伤害。情感与躯体上的虐待和恶劣的家庭环境,都会使发育尚未成熟的少年儿童长期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下。而常年高压状态,对人体内的皮质醇水平的改变尤为重要(cortiso level)。它会使人体长期处于应激状态下,久而久之,自然会影响还未发育完善的大脑(Lupien McEwen Gunnar & Heim 2009)。
但是,这种变化也可以从一种较为积极的角度来考虑:大脑功能上与结构上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大脑在进行与环境相适应的调整。换句话说,是大脑正在积极调整自己处理信息的方式,试图更有效、更有意义地来适应人生的高压环境。
目前,有一些研究指出了这样的可能性:也许这种大脑皮层厚度的变化,是为了改变我们的意识知觉(concious perception),让皮层下的通道提供一种无意识地处理应对威胁的方式(Teicher Samson Anderson & Ohashi 2016) 。不过值得指出的是,指向这种可能性的证据仍然数量稀少和零散,未经复制证实。
修复力
“人生总是那么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总是这样的。”(图源:《这个杀手不太冷》剧照)
童年阴影的话题无疑是沉重的。在各种社交网络平台上输入“核心家庭”、“童年阴影”等关键词,你会读到成千上万的网友讲述的大大小小令人揪心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是一个伤痕累累的成年人。而每个伤痕累累的成年人心底,都藏着一个饱受摧残的孩子。
时间毕竟不能倒流。随着父母的不断老去,曾经的施暴者也逐渐变成了需要人挂念操心的弱势群体。当年那些需要保护的孩子,则逐渐长成了社会与家庭里的中流砥柱,承担起照料家庭的责任。然而地位上的改变,并不能完全抹去多年之前受到的创伤与折磨。
所以童年受到的创伤,真的会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吗?难道童年受到伤害的孩子,就只能静静等着各种各样的健康问题接踵而至,束手无策吗?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一组由精神健康工作者、儿科医生、公共卫生护士和社工组成的研究团队,来到美国夏威夷的考爱岛(Kauai),对当地的孩子开始进行长期跟踪调查。在进行跟踪调查的这个群体中,有百分之三十的孩子拥有非常糟糕的成长环境:贫穷、家庭不和、父母离婚、父母患有精神疾病等。这项调查横跨近半个世纪,从这些孩子的一岁跟踪到了四十岁。但研究人员发现,仍然有三分之一的孩子们人成长为了积极健康的成年人。他们不仅在学习工作中有所成就,同时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对自己的孩子关爱有加。他们并没有复制自己当年的成长环境,让下一代“重蹈覆辙”(Werner & Smith 2001)。
从这些似乎走出了童年阴影的孩子身上,研究人员总结出一个被称为“修复力”(Resiliance)的因素。这些有“修复力”的人们身上有三个较为显著的特点(Werner 2005)。
第一个特点是他们的自身因素。从婴儿时期开始,这些人就呈现出非常令人愉快的特质。他们更友善、更亲和、更愿意与周围人互动。
第二个特点是家庭中的保护因素。他们能在童年早期与至少一个家庭成员建立起稳定的情感关系。这个人可以是爷爷奶奶,兄弟姐妹,或者是舅舅舅妈、姑姑姑父。这样的家庭成员起到了“代理照顾者”的作用,很大程度是个保护了这些孩子。
第三个特点是社区中的保护因素。恢复力强的孩子,能在家庭之外,在社区中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成年人或者同伴,在危机之中为自己提供情感支撑。这样的人可以是最喜欢的老师、隔壁的邻居、自己小伙伴的父母等等。这些人的存在,也对于这些孩子日后走出童年阴影的能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目前,研究人员已经在美国本土、澳大利亚、新西兰、丹麦、瑞典、英国和德国的群体身上复制了这项研究关于“修复力”的发现(Werner 2013)。而中国关于“修复力”的研究,虽然在二十一世纪初期才刚刚起步,但初步的元分析也肯定了修复力的作用——它是凌驾于一个人成长环境中和文化背景之上的重要因素(Wang Liu & Zhao 2014)。
童年没有第二次。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是:已经破碎的,没有办法再复原;已经失去的,没有办法再得到。也许里昂是对的,人生的确总是这样困难痛苦。但在这样的困难痛苦面前,也不能忘记:我们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力保护自己、无从选择出路的孩子。人生在自己的手里,我们可以选择创造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