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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3100人葬身鱼腹(他每年把4000具骨灰)

共有3100人葬身鱼腹(他每年把4000具骨灰)为了顺利进行,他需要提前把花束、祭台和其他祭祀用品按部就班拿到船上,把写有全部逝者名字的横板挂在船舱正前方,细致地布置海葬船的每一个角落。65岁的陈琦和工作人员在凌晨三点起床,这一天早上,有一场集体海葬仪式。作为最早一批入行的海葬船船长,陈琦对死亡有许多新的看法。他说在海洋和陆地里,「生」和「死」是不同的概念。“人生太短暂,太脆弱了,别畏惧,就好好地活在当下。”6月的一天,我们拨通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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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琦的观念里,生命起源于大海,也应该归于大海。

过去的25年,他每年出海约700次,载着逝者家属去往固定的海面,将约7000具骨灰撒入大海。

像是亡魂的摆渡人一般,陈琦引导他们与亲人告别,回归生命原始。

过去的几十年,海葬在中国发展迅速,已形成一套完备的流程。有人认为这是最便宜的安葬方式,而有情愫的人则不惜斥巨资,生前嘱托家属驱车千里到海里安葬自己......

作为最早一批入行的海葬船船长,陈琦对死亡有许多新的看法。他说在海洋和陆地里,「生」和「死」是不同的概念。

“人生太短暂,太脆弱了,别畏惧,就好好地活在当下。”

6月的一天,我们拨通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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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岁的陈琦和工作人员在凌晨三点起床,这一天早上,有一场集体海葬仪式。

为了顺利进行,他需要提前把花束、祭台和其他祭祀用品按部就班拿到船上,把写有全部逝者名字的横板挂在船舱正前方,细致地布置海葬船的每一个角落。

当太阳跃出远方的海平面,船舱也布置妥当,陈琦在这时下船,迎接每一个参加海葬的家属。

即便有着25年海葬经验,他的内心依旧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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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排队登上海葬船

伴随着家属一起到来的,往往是包含着浓郁悲痛、思念和无法止息的哭泣,这些压抑的情绪都需要陈琦自己抵御和纾解。

一些常见的吵闹,也会让他无奈。他记得一次,一位女子在船上与亲友大打出手。原因是她希望完成丈夫海葬的遗愿,但丈夫的亲友则坚决反对。

他不能插手,也不能劝阻。“都是生死的事,我一个外人没办法说什么。”

“入土为安”的统统观念和海葬的碰撞,负面情绪的侵袭,都让等待家属到来的陈琦担忧。但他仍然觉得这件事有意义,“送人最后一程”。

25年前萌生的善意,让他保持礼貌、克制,同时给予每一个逝者家属尽可能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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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一切还算顺利。陈琦和每个人打招呼,简单描述流程,适时为流泪的人送上纸巾,轻声安慰几句。

六点半,海葬仪式开始。他会站在舱门口,引导家属穿过绿植拱卫的廊道,扶着他们进入船舱。

落座,沉默,有人垂头,有人远望,有人呆滞地看着横板上自己亲人的名字,有人仰天遏制着泪水流下。

“到现在我都做这一行二十几年了,但有些家属哭的时候我也还是会跟着流泪。有些情绪就是人和人之间共通的,对于这种生死苦难,多个人分担不是坏事。”陈琦说。

检查完毕后,陈琦进入驾驶舱,发动引擎,旋转船舵,满载着生灵和亡魂,驶入那条再熟悉不过的航线。

有着30多年航海经验的他,在驾驶中每个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力求船只平稳前行,“否则会惊扰到将要离去的亡魂,让家属本就不安的心变得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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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葬船舱内的葬礼仪式

陈琦握紧船舵,目视前方。船舱内,妻子李冬兰则拿起话筒,举办海葬仪式。

她首先向所有家属深鞠一躬,再请所有人起立,面向写着逝者姓名的横板默哀。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是亲人,我们还是朋友,我们还是您的儿女,我们还是一家人,请记住,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段悼词李冬兰已经说过太多遍,但依旧充满深情。而台下众人早已眼中噙满泪花,对亲人的思念已然穿越时间的壁障。

船在行进途中时,海员们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帮家属将骨灰转移到专用降解罐中,尽可能减少骨灰残留。最后用白线绳将四周加固封盖,将一大束白菊和向日葵伴着降解罐交给家属。

家属们接过后,拿到一旁等待。有些人会把花朵轻轻折下,将向日葵插在降解罐的顶端,把菊花布置在罐子周围。这或许是家属心中的最后愿望:

即使是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也要向阳而行,平静离去。

所有工作做好以后,陈琦安排家属们来到海葬船一层的两侧甲板,并告诉所有人,到达投放地后,船会鸣长笛三声,鸣笛声止,开始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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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罐和亲人抛洒的千纸鹤

悠长的笛声穿过和煦的风,穿过绵延不绝的海浪,穿过空中盘旋的海鸥,直达彼岸。

笛声结束,家属提着绳子,缓缓将骨灰罐吊下,待接触水面后松绳。有些人在投放完毕后,会再撒一些千纸鹤或者花瓣,海面上的海鸥被吸引过来,一起簇拥着骨灰罐向远漂流。

陈琦会和所有家属,向骨灰园区的方向鞠躬三次,这是他每次出海都严格恪守的礼节。

“我觉得他们既然来到我的船上,对我而言就不是陌生人了。我亲自送他们走,自然有一种亲近感。我对逝者礼敬,也就是对生者尊重,对生命尊重。”他这样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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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罐和亲人抛洒的千纸鹤。图源箭厂纪录片《海上葬礼》

鞠躬之后,陈琦会开船绕行投放地点一周,作为海葬的最后仪式。

绕行结束后船只返航,生和死朝着两个方向各自前进,亡者进入大海获得安宁,生者回归现实继续前行。

待最后一位家属离开码头后,陈琦召集海员们上船清理,把多余的花朵和祭品打扫一空,重新布置祭台和船舱。

有时也需要海员潜入水中,查看船底是否正常。等一切都恢复如初时,这场集体海葬仪式终于宣告结束。

一切像是没有人来过一样,可陈琦会记住每一次的出海。他像一位摆渡人,将亡魂渡彼岸,也看尽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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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航的海葬船和远去的骨灰罐。图源箭厂纪录片《海上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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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海葬船长,陈琦最初只因为三个字——不得已。

上世纪末,陈琦还是一名国企员工,赶上改革开放后下海创业的浪潮,他看好大连旅游行业的发展,动用家中所有积蓄买了条船,辞职下海。

他最早开发的项目是观光和海钓。游客搭乘他的船,到大海深处观光美景,收获几尾自己钓到的鱼,心满意足离开。

这份工作让陈琦得到经济回报,也认识了诸多朋友。

但好景不长,他的生意陷入困境,不得不寻找新的出路。之前在做海钓业务时,陈琦认识了一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他给陈琦指了一条新路子——做海葬。

也是那时,他得知,当时大连市试点开展海葬业务,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船承接海葬。很多船主都认为“海葬”不吉利,导致太多想要海葬的人,无处实现最后的夙愿。

陈琦却对“不吉利”不在乎,觉得能送逝者最后一程是一件“善事”。他接下了业务,却没有告诉家人,“毕竟怕他们担心、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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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投放的降解骨灰罐

1997年,陈琦的第一次海葬经历“草率”地开始了。

没有什么经验,他的船处处体现着“简陋”。没有仪式、没有鲜花和祭台,十个人带着八具骨灰,草草踏上送行的道路。

没有指定的撒灰区域,陈琦约摸离岸比较远了,就安排大家撒灰。没有降解罐用来盛放骨灰,家属们带的木制或者陶制的骨灰盒也不能投入海里,只能打开盒盖将骨灰凌空撒入大海。

海风掠过,一些骨灰没有落入海里,反而家属被吹得满身都是,甲板也蒙上了薄薄一层灰。

狼狈地结束第一次海葬,有家属不满服务斥责陈琦,仍让他惊讶的是,还是有人找到陈琦,向他道谢,感谢他帮助完成逝者海葬的遗愿。

这一趟海葬做下来,陈琦再也回不去旅游行业了。

旅游市场上,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四起。有人说他的船“办过丧事,载过死人”,不能再用来拉活人。有些船长还给新来的游客“热情科普”,说陈琦的船做了白事,这在海上很是忌讳。

陈琦的生意一落千丈。无奈,他索性全心投入海葬业。直到这时,他仍旧没有告诉家人,只是默默奋斗。

入行之初,陈琦遭遇了许多困难。自己的船成为海葬船后,仿佛就成为了“瘟神”,人所避之不及。他先后换过3次码头,皆因投诉另寻他地。

那些年,他被附近晨练的居民投诉过,也被商业码头老板劝退,反复被驱离并没有磨灭他的决心,在坚守中,陈琦终于等来了曙光。

2012年转机出现,政府在大连港专门建设了海葬专用码头,陈琦和他的海葬船终于结束了四处漂泊的日子。

随专用码头一起出现的,还有针对海葬推出的一系列补贴,这让海葬迅速升温,咨询电话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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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员帮家属更换骨灰罐

业务在扩张,陈琦的团队也从最早的三四个人增添到二十多人,自己的妻儿也同自己一起走上了这条路。

2018年,中国船级社批准陈琦建造海葬船,陈琦很激动,船只造成后他亲赴广东将船开回。归程中路经台湾海峡还遭遇了台风侵袭,陈琦一路穿过南海、东海、黄海、渤海,终于带着中国第一艘海葬专用船回到大连。

陈琦回忆,在疫情发生之前,他一年要出海七百多次,送走七千余具骨灰。之后疫情对海葬业产生了冲击,但每年仍然要送走四千具左右。“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海葬,参与海葬,我的责任越发沉重了。”

然而新时代的到来产生了新的麻烦。陈琦目前所在的大连港,周围有许多地产商开发海景房,而海葬船无疑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他们开始向工商局举报,觉得陈琦搞坏了风水。

这样的举报陈琦已经见惯了,最开始陈琦会申请往更远的地方投放骨灰,后来陈琦改变思路,除了举行海葬时按葬礼布置船只,其他时间都“伪装”成一条普通游船,尽可能减少麻烦。

25年来,陈琦一点点站稳了脚跟。糟糕的职业标签,船无定所的窘境,与各种利益方的摩擦,最终都被一一克服。

做的时间久了,陈琦开始思考,这份职业的意义是什么,这份职业带给了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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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琦说,做船长这些年,看过太多伤心事,对“死亡”本身有了更独特的理解。

他一直在观察和思考着。他发现来参加海葬的人,许多都抱有对海洋特别的情怀。

陈琦曾经主持过一个单人海葬。逝者的女儿包了船,请来很多家属,为自己的父亲做一次单独葬礼。

女儿拍摄了关于父亲一生的视频,在海葬船上播放,手写了长长的祭文,在倾洒骨灰之后,对着骨灰离去的方向轻声诵读。

后来女儿拿出一叠碟片,里面存储了父亲从出生、读书、到参军、工作,最后晚年患癌的一系列照片,也录制了父亲的一段影像,影像里父亲逐个讲述想要感谢的人和觉得对不起的人,并与他们一一道别。

她把碟片分发给每位到场的亲属,也给陈琦留了一份。

“人们总说失去生命不是真正的死亡,被所有人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我觉得她这样做,把父亲永远留在了人世间,永远陪着他们活下去。”陈琦说。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幸运。这些年,陈琦见证较多的人选择海葬,是因为穷。“土葬成本太高,好一点的墓地太昂贵,买不起就只能来海葬。"

一场集体海葬的费用,各种补贴减免政策下来,一共只需要花一千多元。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位逝者家属,在登船前站在祭品售卖台前踟躇。

等到人群散去登船,他上前询问:“我钱不多,能不能给我半份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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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葬船上设置的祭台

陈琦的妻子,最终将整份贡品递给了对方,没有收钱。“人生的最后一刻了,没必要因为点钱让人家为难。”

过去的25年,陈琦依据经验,将海葬的人群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因为情怀;第二类是因为穷;第三类是因为“横死”,即因意外丧失生命的人。

他了解到,很多地方的习俗是,年轻人如果死在老人前面,则不能进入家族墓地,只能选择海葬。“这种原因来海葬的,往往最为悲伤。”

陈琦见过最小的海葬者,只有19个月大,因为父亲疏忽导致女儿坠楼而亡。参加海葬时,父母眼神木讷,全程无言。

见证全部过程的陈琦默默感慨,“这家人以后的日子怕是过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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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投放骨灰的家属

现在的陈琦,不仅做起海葬,还做起了祭祀。每到清明、中元节等节日,请陈琦投放祭品的电话有几百个,他们将形态各异的祭品从四面八方寄到陈琦这里。

他则会在当天,带着一整船的祭品,按顺序投放入海。投放前陈琦会念逝者的名字,再说“你的亲人朋友给您送东西来啦”。每投放一个就录一段视频发给家属,证明物品确已送到。

这项服务,陈琦不收钱。往往忙碌过后,太阳已经从海平面消失。

让陈琦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位在世时当作家的老者去世,他的子女带来的祭品是老先生生前写的书,抛洒的时候,书页散开,再随着风落入海中。老人一生最宝贵的东西,如今也随他而去了。

许多海葬逝者的家属,在送别过后依然久久不能平静,有时还会打电话给陈琦倾诉。有些老人,子女和老伴先后去世,自己一个人过于孤独,只能想到他们来诉诉苦。

陈琦和其他海员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只要接到,陈琦就会陪着对方慢慢聊天,尽可能平复对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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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家属抱着骨灰盒准备登船

家属们通过他们寄托思念,讲述不同的故事,陈琦则是那个耐心的倾听者。他的妻子更是如此。

如今,妻子李冬兰的微信好友已经过万,许许多多逝者家属与她联系,甚至深夜两三点,痛苦的家属仍会打来。

在妻子的微信运动上,每天只要多走几步路,就会有数百个点赞。陈琦将这理解为表达谢意的方式,“有些感谢的话不好出口,点个赞,心意就到了。”

海葬之后,陈琦、李冬兰和海员们,送走逝者后,依旧在保护活着的人。

25年下来,陈琦见得最多的是悲伤、愁郁、阴霾。陈琦总是告诫周围的同事,要做好心理隔离,不要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服务别人也要保护自己。

陈琦自己也想了独特的办法,来纾解自己的情绪——种花。

他在码头,在步道,在海葬船上,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鲜艳美丽,勃勃生机。陈琦觉得,花的存在,多少能让来来往往的家属,和他们这些海葬船员的情绪平和一些,让原本黑白色的葬礼多一抹希望。

这些花让死亡的意义丰富起来,绚丽的生命应该绚丽地退场。有生命故去,就有新生命诞生。花朵热烈生长,也告诉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陈琦耐心打理着这些花,“都是生命,都得好好护着。”

所谓“向死而生”,大抵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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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对着骨灰漂远的方向合十祈祷

在陈琦眼里,葬礼是人生中最后一个仪式,他很荣幸能为那么多人执行这个仪式,“我觉得死亡是人生大事里,头等重要的一件。在我的思考里,葬礼中感恩的意义要大于告别。”

生者通过葬礼怀念、感激故去之人的恩情,太多的情愫和遗憾,在对方活着的时候没有轻易表达。

趁对方还活着,趁对方还在身边,每个人都要表达好感情,“活在当下”。这是葬礼之于陈琦的意义。

而相较于一般的葬礼,海葬带有更加磅礴的感恩意义。生命来源于海洋,如今返回海洋,是人对海洋施予生命恩情的回馈,是真正的“入海为安”。

陈琦的父亲前些年去世,父亲执意入土为安,陈琦遵从了父亲的遗愿。在父亲的坟前,陈琦种下几株万年青,他希望树能成为自己的载体,长久地陪着父亲。

至于自己,他说将来一定是要海葬的。

做了这么多年海葬,送走了太多人,他故去后,也想到海里去看看,那些被自己送走的人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顺便也给他们带带话,告诉他们的亲属还在想着他们。

“这也算是,给自己海葬船长的身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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