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间惊鸿处,白云生处是故乡
哪有人间惊鸿处,白云生处是故乡在那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母亲牵着我和妹妹的手,从离家二里多的外婆家里出来。我们光着脚,走在那条长满了狗尾巴草的乡间小路上。一脚深,一脚浅。我的脚指头紧紧地勾着滑溜溜的泥土,有点新奇,有点紧张。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远处是稀稀疏疏的几处农舍,它们藏在一片巨大的树林后面,那片树林后是我们的家。随着在外漂泊年岁的增长,星星、月亮、皱纹、泥土、伤口、篱笆、菜园、土狗、露珠、水沟、长河,蛙鸣、蝉燥、叶落、霜降……这其中的每一个词汇越来越充满了故乡的意味,它们每一次的闪现,都会不经意引发内心深处的一次共鸣,久久地回荡在脑海里。我总是固执地设想着--将来的某一天,我以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姿态回到故乡那里。回到那个连接洞庭湖和长江的藕池河的支流边上,回到那个大堤下的村庄某处僻静的角落。安静而从容,阅尽春夏秋冬。春天里,雨点儿多。淅淅沥沥的雨点儿落在青绿色的田野里,落在灰黑的瓦片上
来源:现代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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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处是故乡
作者:范治国
一个有风有雨有声有猫有狗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故事。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一定会有一段往事的思绪或者声影围绕着那里。像冬日里水面上氤氲的雾气,也像天边飘荡的浮云,萦绕在游子的心上。
故乡,是有故事的地方。那些平淡的故事经过了酷暑寒冬就变成了传说,像一碗清茶,有韵味。
故乡很简单,没有城里的灯火阑珊和精明算计。
剔除复杂的叙事过程,过滤掉大大小小的形容词汇,其实每个人心中的故乡都差不多。洞庭湖边,蓝天下有几朵白云,白云下面迷蒙的村庄。很多人在一堆草垛一跃而过,又从水闸上滑进下一条水沟。一堵矮墙下闪着绿光的爬山虎,一条摇着尾巴站在路口的大黄狗,一个佝偻的背影,一把滴着血的镰刀,一碗香喷喷的糖水煮鸡蛋。他们都是故事的题材。
在一个路边铺满严霜的时节,一位大清早就在田埂路上颤巍巍走路的老人(也许叫赶路要更妥贴一些)。他似乎大多数时候没有目的地。他在房前屋后穿行,他在田野里停停走走。他的影子在身前或者身后默默地跟随着他。我这个陌生的目光跟随着他。他每一次的呼吸都似乎在和脚下的土地在做一次深刻的交流。他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走着,歪歪曲曲的,一遍又一遍的行走在大地上。太阳很低,伸伸腰就可以够着。他低垂着头,也许是在梳理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及至中老年的漫长的时光。蛋黄白的日光,远远的斜挂在天边。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挪过了荷塘、草地、稻田、坟堆、芦苇场、铁匠铺、矶头湾、油菜地,直到他折回出发的地方。太阳下山了。东边树林那边过来的月亮继续照着黑黝黝的村子。这时候,村子像团被棉花被吹落在藕池河边。影子扶着老人,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棉花堆里。蜷在屋门口的大黑狗一双眼睛里闪着绿莹莹的光。老人家门口的一盏灯亮了,大黑狗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口。他的家在身边,他在的故乡人的目光里游荡。
故乡是游子手中的一个秤砣。有时候举重若轻,有时候举轻若重。他在内心深处反反复复的掂量着秤杆的位置,却容不得他人随意的拨动。那些出走故乡多年的人。通过一幅幅影像或者带过去的一把把井土,在心里精心的雕琢着故乡的形象。在任何一个局外人看来。他们都是故乡这个艺术品的收藏者。他们以故乡拥有者的姿态出现在异乡人面前,他们多角度的评判故乡的形象:成功或者失败,光荣或者耻辱。但是对于这个地域之外的人,他们内心深处却保留着一丝不容侵犯的领地。亲爱的读者,你可能会说这是偏执,也可能会觉得这是狭隘。一代又一代的人过去,事实总是如此。任何人也无从否认。年年岁岁过去,有些人把异乡当成了家乡,他们收拾好行囊,把故乡当作一件真实的艺术品,挂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想一想,审视一番,末了再小心翼翼地装回去。故乡,等着下一次被擦去厚厚的尘土。
也有一些人从外面走回来了,带着外面的风尘。他们走进这个歌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最终把自己活成了这件艺术品中的元素。
一个长期在外谋生的人,在异乡的日子和在故乡的岁月几乎可以等同。诗和远方都在,两者一直在路上变幻着,以一种具体的意向显示他们现实的存在。这时候,故乡是天上的白云,故乡是白云下面的村庄。行囊里的每一件寒衣,都有来自房前屋后聚集的阳光的味道。从胸腔里发出去的一声声,带着鲜明特色的乡音。那些捂着鼻子嘴巴也会透出来的味道,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故乡的味道。
我是湖乡人,快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才去过县城。偶尔听从外面回来的人讲大海的波澜壮阔,却没有见过山的模样。在屋前的棉花树前,想象木棉树上一朵朵硕大的木棉花盛开的样子。遍布故乡的河湖是我的摇篮。摇啊摇,一直摇到了外面的世界。
后来,我知道了,李白和杜甫来过,屈原也来过。他们只不过是在相距几十里地的那里路过。东达苏杭,西穿巫峡,北上洛阳,南抵雁城。一艘艘航船进进出出,把唐宋的诗词歌赋出口到江河湖海。
随着在外漂泊年岁的增长,星星、月亮、皱纹、泥土、伤口、篱笆、菜园、土狗、露珠、水沟、长河,蛙鸣、蝉燥、叶落、霜降……这其中的每一个词汇越来越充满了故乡的意味,它们每一次的闪现,都会不经意引发内心深处的一次共鸣,久久地回荡在脑海里。我总是固执地设想着--将来的某一天,我以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姿态回到故乡那里。回到那个连接洞庭湖和长江的藕池河的支流边上,回到那个大堤下的村庄某处僻静的角落。安静而从容,阅尽春夏秋冬。
春天里,雨点儿多。淅淅沥沥的雨点儿落在青绿色的田野里,落在灰黑的瓦片上。在寂静的晚上,瞪大眼睛看黑色的夜空,听屋顶泡桐树上的果壳下坠的声音。一颗,两颗,三颗……还没数完便已睡眼朦胧。屋旁大黑狗的一声平地而起的叫声,惊起鸡笼里的无数睡梦。
在那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母亲牵着我和妹妹的手,从离家二里多的外婆家里出来。我们光着脚,走在那条长满了狗尾巴草的乡间小路上。一脚深,一脚浅。我的脚指头紧紧地勾着滑溜溜的泥土,有点新奇,有点紧张。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远处是稀稀疏疏的几处农舍,它们藏在一片巨大的树林后面,那片树林后是我们的家。
等到春花落尽,热浪逐渐笼罩了屋顶和稻田。烦人的知了在屋前的杨树上扇动着翅膀。没有一丝儿风,我躺在父亲擦拭过的竹凉板上。摇着蒲扇看满天星斗,听牛郎织女的故事。挂在天上的大月亮,那么白,那么远,那么亮。
秋风一过,空气里都是瓜果成熟的味道。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偶尔会钻出来一只红色、褐色、绿色羽毛的野鸭。它扑楞着翅膀,一飞冲天。
等到屋后水杉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所有的色彩几乎都被灰黑白几种颜色所淡化和取代,厨房灶台上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焖在锅里……
天上的流云是否还会停留?斑鸠和八哥是否还在枝头跳跃?它们是否会期待,一个须髯皆白的游子,以及他的归来所引起的空气的颤动或者跳跃?
或许多年以后,我也会像那位在田间踯躅的老者一样。背着手走在田埂上,把每一句要和故乡分享的话撒在泥土里,每天来回疏理它的纹路和情感。我从不关注那些身前身后人的眼光跟随: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大概那时候我的耳朵也不大听使唤了,我只把身边“哗哗”作响的树叶当作千百个招摇的耳朵。它们摇晃,它们快乐。我也摇晃,我也快乐。
一瞬间,我获得了未曾有过的安宁。
我曾经在漆黑的夜里到过澎湃的南海边,听巨浪翻涌的声音。我也曾体验彻骨的寒冷,看斗大的星星,在秦岭的最高峰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高山之巅和海平面的精彩背后,其实是没有多少温度的色彩和平淡的声音。究其原因,应该是那里没有故乡特有的温度和色彩。
我曾在某个有些萧瑟的秋日里静静的走进一座寂静无人的大山深处。整个下午,一个人呆坐在一眼螃蟹大小的泉水旁边。看泉眼慢慢溢出的清流。那一汪清水映着周围迷濛的山色,那些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色彩,似乎都溶解在这静静的泉眼里,然后又溢了出来。用手掌捧出的水滑落到石头上,迸出一片水花,洁净而透亮。一汪异乡亮亮的泉水,无声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抬头看看天空,不由得想起“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诗句。这会儿想起儿时读过的一篇课文,“这里的水真清啊,这里的水真净啊!”
身在这么美的景致里,心里却又隐现出千里之外那个藕池河边的形象,那个村庄的形象,故乡的形象。泉水无声,不断的上涌,故乡的形象便在这泉水的映衬下越发清晰起来。
水,纯净之水,有时候也会醉人的。其实,真正令人醉倒的,正是那个白云底下的村庄,那个村庄里面住着故乡……
作者简介:范治国,笔名:山远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