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五言诗的诗意：寓巧于朴淡中含情

王维五言诗的诗意：寓巧于朴淡中含情寒梅之外，没有问及别的事儿，甚妙！让我想起《东山》“有敦瓜苦”的诗章，从微物关情，旋见归时之喜。王维亦以微物悬念，传出件件关心，只见思家之切。只有化作轻轻地寻问。——王维《杂诗》其二好像是关切。深怕惹动愁情。

寓巧于朴 淡中含情

——王维《杂诗》其二之情致

作者：洞若（鄢文龙）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维《杂诗》其二

好像是关切。

深怕惹动愁情。

只有化作轻轻地寻问。

寒梅之外，没有问及别的事儿，甚妙！让我想起《东山》“有敦瓜苦”的诗章，从微物关情，旋见归时之喜。王维亦以微物悬念，传出件件关心，只见思家之切。

这样的用意，今人，恐怕难以知晓。

“来日”二字，一如促膝谈心。不说思念家人，但问寒梅消息，最深婉有致。写来真挚缠绵，不可思议，轻着“绮窗前”三字，含情无限。

故乡久别，处处皆萦怀抱，而独忆窗外梅花，论襟期固雅逸绝尘，论诗句复清空一气，非妙手难以偶得。

整首诗以讯问的口吻占出，游子思乡之念，昭然若揭。

记得陶渊明曾经有诗云：“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居南窗下，今生几丛菊？”

记得王安石亦有诗说：“道人北山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

其实，与右丞同一杼轴，皆情到之辞，不假修饰而自工。

但右丞的高妙在于：只为短句，一吟一咏，更见悠扬不尽之致。

仔细揣摩，尚欠考订。这首陶渊明的诗，其实是后人伪托。真正的原委是：上半首正是以王维此篇为蓝本，下半首是“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结句又脱胎于李白的《紫极宫感秋》：“陶令归去来，田家酒应熟。”

陶渊明、王安石、王维，其诗中对菊花、松树、梅花的怀念，含意不仅在于怀念家里的花木，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些花木象征一种高洁的品格。

比起陶渊明、王安石，王维的诗，不仅同样平淡自然，更多了几分精致。正是这种凝练简约的语言，扩大了诗境想象的空间。而这种手法显然来自王维对禅宗传达手段的了解：“默语无际，不言言也。”

其实，王维这二十个字的最好对照，当推初唐王绩的《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

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殷勤访朋旧，屈曲问童孩。衰宗多弟侄，若个赏池台。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渠当无绝水，石计总生苔。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羁心只欲问，为报不须猜。行当驱下泽，去剪故园莱。

这首诗，与王维的《杂诗》在一起，正鲜明地衬托出同一题材的不同处理。一个是工笔，一个是大写，各得其妙。

我们也可以这样设想：独问寒梅，其实是一种通过特殊体现一般的典型化技巧，而这种技巧却是用一种平淡质朴得如叙家常的形式来体现，寓巧于朴，浑然天成。

作为一首抒情诗，他的抒情，恬淡，超然，有着一种特妙的理趣。

或许，这种以口语式的问答和发自内心的自然音调，正是乐府民歌的基本特点。而将乐府民歌自然流露，不作任何加工的原始状态，一经升华到自由抒写，法极无迹的更高层次，正是盛唐绝句具有天然魅力的根本原因。

如果我们回过头来再读读他的第一首：

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常有江南船，寄书家中否。

你会发现：那文字的用语质直而意极缠绵，不作怨语，而遥情深恨，跃然言外。

简直是淡而又淡，平而又平，而细细咀嚼却有千般可思可想之情。

每当她思念远方游子时，曾多少次打开那对着黄河的家门去张望？这种盼归之情，不知熬过了多少日日夜夜，最后便发出“寄书家中否”的疑问，她又要不停地去河边寻问。我们的心中已然伫立着一位年轻而又愁容满面的女子。

假如我们继续品读其第三首：

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 心心视春草，畏向阶前生。

或许，你又将有新的发现：

闺人感春，见梅，闻鸟，时物已变。带着这样的心情看春草，特别担心就生长在阶前，更加触动我的离情。

这里，分明翻用《楚辞》“王孙游兮，春草生兮萋萋”，脱胎换骨。闲缓得妙，深婉含情。

不怨良人长久别，唯恐春草玉阶生。

2022年10月18日于天沐温泉谷

作者介绍：

洞若，原名鄢文龙。教授，作家，学者，江西省高考语文命题人。曾任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高级访问学者。

中国思辨教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修辞学会副秘书长，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理事，中国模糊语言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全国语文学习科学委员会常务理事。

出版散文集《月在波心》《月点波心》、传记《周德清评传》《晚唐巨擘郑鹧鸪》《姚勉评传》、文学评论《颠覆与超越——史铁生文学作品的修辞化生存》等著作1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