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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必须定义,并不是说必定能做出完美定义,定义与不可定义之间的悖论,单一定义之必要与多线定义之难免,这些困惑贯穿了整个人类思想史,是任何人为的意义范畴所不可免。《道德经》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就点出这种宿命。柏拉图借定义几个概念,也提出明察:任何定义都是不充分的,不完整的。③艺术理论界经常引用的维特根斯坦名言“对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④,维特根斯坦心中的例子是“游戏”,虽然他没有点明艺术“不可言说”,显然包括艺术在内。假若范畴的命名混乱,一物多名,或不同文化中有完全不同的名称,的确就会给定义造成很大困难,甚至不可能定义。但“艺术”不在此列,“艺术”一词在全世界的语言中写法与语音各异,相差却并非很大。随着现代性的全球化,意义更趋向一致。②汉语词“艺术”本身的独特文化史,并没有妨碍中国学者加入关于艺术定义的讨论,就是一个证明。实际上,人类的文化生活中大量范畴术语,例如“体育”、“宗教”、“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

赵毅衡 | 从符号学定义艺术:重返功能主义

摘要:艺术是否可以定义,甚至是否有必要定义,成为近半个世纪以来艺术哲学讨论的中心课题。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辩论中,紧接着维特根斯坦式的“艺术不可定义”论,所谓“程序主义”兴起,在当代艺术界影响巨大:丹托-迪基-莱文森的理论,构成了“体制-历史论”,艺术的社会文化历史定位,代替了艺术本身的定义。程序主义实际上是放弃了艺术内在定义的追求。本文分析了程序主义的几个内在缺陷,这些缺陷可以导致程序主义的衰亡。然而艺术在当代社会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迫使人们重新思考艺术究竟何为。本文主张回到功能主义,但不是回到已经被放弃的几种功能说,而是从符号学出发,建议一种新的艺术“超脱说”定义,把艺术性视为藉形式使接收者从庸常达到超脱的符号文本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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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为什么要定义艺术?

凡是某个概念普遍存在于人的意义世界中,定义就不可避免。尤其当各民族的语言大致都有相仿说法时,更需要定义。对此,艺术不是例外,至于能否定义,则是下一步的问题。

定义本身是人类认知的必然过程:要真正理解一个事物,必然把它归之于一个范畴,范畴就是一个命名加一个定义,定义保证了这个命名有大致稳定的外延和内涵。没有定义,我们对某对象的认知就只是一堆无形态的感觉。皮尔斯称这种感觉为“第一性质符”,它只是一种质地的显现,无法独立地表达意义。①人的认知,必须把它与其它品质辨析异同,找出外延边界,加以定义,才能形成论说范畴。

定义过程似乎是高度智性的逻辑展开,其实在我们平时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每个孩子都自然而然地把他喜爱的某些东西(例如某些玩具)归在一起,放在他的一个小篮子里。他已经在心里做了一个“思想-符号”定义,哪怕尚未给它一个称呼。人类意义世界中的任何事物都躲不开这样一个被归类过程,而当一个文化群体共同重复这一归类认知,就不得不给予这种归类行为以命名和定义。命名就是定义的起跳,一旦命名就必然随之以定义,用来厘清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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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人类为艺术定义,本来就是应当做而且不得不做的事。近半个世纪在学界热火朝天的“艺术可否定义”讨论,本身就说明了为艺术定义的需要。有这样的需要并不说明艺术是一种特殊事物,恰恰是在肯定它是人类文化中的一种事物类别,与其他任何类别一样,这个类别不得不要求定义。

假若范畴的命名混乱,一物多名,或不同文化中有完全不同的名称,的确就会给定义造成很大困难,甚至不可能定义。但“艺术”不在此列,“艺术”一词在全世界的语言中写法与语音各异,相差却并非很大。随着现代性的全球化,意义更趋向一致。②汉语词“艺术”本身的独特文化史,并没有妨碍中国学者加入关于艺术定义的讨论,就是一个证明。实际上,人类的文化生活中大量范畴术语,例如“体育”、“宗教”、“仪式”、“神性”,定义比艺术更为模糊而混乱。

必须定义,并不是说必定能做出完美定义,定义与不可定义之间的悖论,单一定义之必要与多线定义之难免,这些困惑贯穿了整个人类思想史,是任何人为的意义范畴所不可免。《道德经》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就点出这种宿命。柏拉图借定义几个概念,也提出明察:任何定义都是不充分的,不完整的。③艺术理论界经常引用的维特根斯坦名言“对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④,维特根斯坦心中的例子是“游戏”,虽然他没有点明艺术“不可言说”,显然包括艺术在内。

奥格登与瑞恰慈在《意义的意义》(The Meaning of Meaning)一书中,拿来做复杂定义剖析样品的,是“美”和“意义”这两个范畴。1932年瑞恰慈《孟子论心》一书,就《孟子》的主要章节,逐句翻译并讨论“心”、“性”等在西语中更难说清楚的术语究竟是什么意义。⑤奥格登后来的《边沁关于虚构的理论》(Bentham’s Theory ofFiction,1932)瑞恰慈后来的《柯勒律治论想象》(Coleridge on Imagination,1934)都是测试各种疑难术语如何“在语境中形成复合定义。”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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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坚持一个观点:人类思想中几乎所有的概念,不可定义是正常的,但定义又是必须的,也是在比较的意义上可以做到的,也就是说,定义至少有较合适与较不合适之分。本文将用定义“艺术”,来证明这个悖论并不必定阻碍定义。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定义“艺术”的困难在学术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果说艺术的界定成了一个实际问题,让美术学院、展出机构、美术馆、拍卖行,甚至海关都不堪其扰,那么“体育”(Sports)的定义困难更让奥运会和各国体育机构为“上不上某项目”而争吵不休。实际上艺术定义引出的争议还没有进入过于功利的冲突,而体育定义差别,经常成为吵架和行贿的原因。当今这个“闲暇时代”,体育与艺术都越来越重要,只是体育界没有引发学界沸反盈天的“能否定义之争”。

笔者猜想这里的原因是:定义艺术,更是对人类智慧的挑战。奥斯本曾经提出:人类追求定义的动机,“根本上是智力的求知欲……哲学是一种智力上的自我奖赏的兴趣所激励的”。⑦这话很对,但没有能说明为什么定义艺术,比定义其他文化范畴,更能撩动哲学家和艺术理论家的热情。许多关于艺术的定义,反而把艺术弄得更加神秘:柏拉图的“迷狂”说,克罗齐的“直觉”说,弗洛伊德的“升华”说,都给艺术添了层层神秘面纱。这可能不完全是因为艺术最难定义,而是因为在神学退潮之后,艺术可能是人类文化活动中最接近超越性的问题,定义它能给予人们更多的“智力自我奖赏”。尤其是在当代艺术创作成为艺术家斗智斗勇的场地之后,学界更受到挑战的诱惑。

定义艺术的重要性并不完全是无功利的。随着世界进入休闲时代,“泛艺术化”使得艺术成为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组分,艺术直接带来了商业利益。不仅艺术品收藏成为套利敛财的重要手段,几乎所有的商品都以增加艺术性作为增加品牌价值的理由,古物古迹成为增加“艺术感”的要素;“艺术化”的包装与广告,成为奢侈品牌溢价的借口;旅游地的“艺术”设计,成为增加地方吸引力的重要手段。

而在另一方面,当代艺术“已经成为政治和智力的激进主义最后的避难所”。⑧毕加索《阿维农少女》之后的架上绘画;勋伯格之后的“非调性音乐”,杜尚《泉》之后的现成物艺术,凯奇《4分33秒》之后的行为艺术,罗伯特·巴里(Robert Barry)在墙上涂写开始的装置艺术,⑨安迪·瓦霍尔的汤罐连续图开始的波普艺术,使当代艺术实践不断突破艺术程式。艺术似乎以推翻自身的定义为乐,每出现一个定义,就给艺术家提供了采取颠覆定义的机会。

在这样的氛围中,定义艺术,就成为既满足实在需要,又前揽超越性的和未来性的一项事业。无怪乎近三四十年来,哲人云集,新说频出,艺术定义不断更新。艺术哲学一波波新潮,似乎在与艺术实践比赛创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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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美学”与“艺术哲学”

在现代之前,定义艺术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毕竟艺术品是人类在生活中经常遇到,而且几乎是人人能无需思考一眼识别的物品。

希腊人称呼艺术为“技艺”(techne),指与“自然”对立的人手心灵手巧的产物。至今西语art(艺术)保留了“与天然相对的人工技巧或技艺”意义。其实汉语的“艺术”本意也是如此:“藝”字原意为种植,甲骨文字形左上是“木”,植物;右边是人用双手操作;而“術”字,《说文解字》释为“邑中道也”,指的是“路径”或“手段”,引申为技能、技艺、技术,“艺术”原义与西方古典期几乎完全相同。

自从1735年德国哲学家鲍姆嘉通(AlexanderBaumgarten)提出“美学”(aesthetics) 成为讨论美的哲学分支,反而引起许多混乱。这个词源出自希腊词aisthetikos,意为“与感觉有关的”,因此原意应当是“感性学”。实际上,所谓aesthetics,不久就抛开了关于什么是美的讨论,而成为“艺术哲学”的另一个称呼。

休姆已经把aesthetics的讨论对象定为“趣味性”;康德论“审美判断力”实际上已经是在讨论艺术性的标准;黑格尔《美学》序开始就说:“这些演讲是讨论美学的;它的对象就是广大的美的领域,说得更精确一点,它的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11至今已经很少有人把“具有美”作为艺术的标准,坚持在“美学”或“审美”的旗子下讨论艺术,经常令讨论进入不必要的纠缠。

早在1978年,美国“美学学会”主席门罗·比厄斯利(MonroeBeardsley)就指出:“艺术哲学在今日史无前例地繁荣,aesthetics这个术语也被广泛接受为这个学科的称呼,但是aesthetics越发达,aesthetics这个词就越成问题”。12他接着列举了几种“aesthetics的错误用法”,其中之一就是“与艺术无关”,他认为这种用法“会使我们的整个事业失去根基,因为本来就是艺术作品(artworks)的存在才让我们进入aesthetics”。因此,他的这篇大会主题发言的标题“In Defense of Aesthetic Value”,按他的意思显然应当译成“为艺术价值辩护”,但中文只能违心违意地译成“为审美价值辩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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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学界权威的《格罗夫艺术词典》列出“aesthetics”的四个中心议题:“1.何为艺术,如何定义?2.美的判断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3.艺术的价值何在?4.艺术品是如何产生的”。14显然,aesthetics的主要研究对象是艺术,只有第二条,可以说关系到“美的判断”。实际上aesthetics在西方学界,重点很早就集中到艺术上来,aesthetics的目标实际上是“寻找艺术的特征中的共相”,因此aesthetics就是艺术哲学(philosophyof art),两个词(词组)实际上经常互换使用。15

为避免混乱,很多艺术哲学家拒绝使用aesthetics一词。中文的“美学”与“审美”意义离“艺术哲学”更远,造成的困惑更多。本文尽量不用这个词,这实际上也是大部分讨论艺术问题的中国学者无可奈何的做法。某些学者坚持认为“艺术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有自己完全不同的学术谱系。16如果这看法能被学界普遍接受,倒也干脆,但艺术哲学的历史就得全盘改写。当代追求艺术定义最活跃最顶真的一批艺术哲学家,中文译为“分析美学派”,他们其实从未讨论“美”。中文译成“美学”,把这门学科的对象铁板钉钉地规定为“关于‘美’的研究”,拤在“美”上不得动弹。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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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可定义”立场

在分析美学兴起之前几千年,所有关于艺术的讨论,都是所谓“功能主义”的(functionalist),即是弄清艺术对接受者起什么效果,或在人类文化中完成什么功能(此为说明性定义),而且靠此功能区别于非艺术(此为辨别性定义),这二者是基本上一致的。在众多关于艺术定义的论辩中,可以看出两种主要路线:一是追溯创作之源,认为艺术来自创作者一定的“艺术意图”(模仿、情感等),另一种认为艺术出现于艺术为接受者带来的艺术效果(愉悦、美感、经验、意味等)。

功能主义之所以在当代艺术哲学中不再盛行,最主要的原因是艺术外延的急剧扩大,使许多艺术品不再具有原先讨论的功能,反例过多。例如许多艺术品并没有给我们“美的愉悦”;另一方面,“美的愉悦”,也不再是艺术品专有的功能:大量的日常用品也给我们以“美的愉悦”。如果一种功能已经不限于艺术,就只能过时。

虽然某种功能说的过时,并不是功能主义的过时。功能主义的失败,更主要的原因,是思想界的主潮:不可定义说首要原因,是哲学家对任何定义的强烈怀疑主义。海德格尔一生关心艺术问题,他特地写了文章“艺术作品的本质”,却坦白说:“艺术是什么的问题,是本文没有给出答案的诸种问题之一”。18中国艺术学家也提出了相似的看法,李泽厚说“艺术与非艺术的划分非常困难”19,他虽未直截了当说不可能,也没有谈如何定义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承认不可能。近年艺术学家周宪改而讨论“艺术的边界在哪里”20,也没有对艺术定义问题做正面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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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维特根斯坦为代表的分析哲学,尤其是后期维特根斯坦的“使用即定义”,和“家族相似性”这两种反本质主义立场,启示了很多艺术哲学家。“反定义派”一时大盛,包括莫里斯·韦茨、威廉·肯尼克、蒙罗·比尔兹利,都认为艺术品之间只有“家族相似性”。其中韦茨(Morris Weitz)1956年的名文《美学中的理论角色》中,“反定义”态度最为明显而坚决,他认为“艺术极易扩张且富有冒险精神的特征,他经常存在的变化和新颖的创造,使得任何一组清楚规定的属性的做法在逻辑上都是不可能的”。21此种断然决然的观点,引起至今未息的波澜,以至于艺术哲学竟然分为“前韦茨时代”与“后韦茨时代”。

“不可定义”论有一种变体,就是高特(Berys Gaut)基于维特根斯坦思想提出的“簇概念”(cluster concepts)方案。这种思维方式,在物理、设计、生物等学科中得到广泛的应用,在逻辑语义学中却是一个有争议的课题,语义哲学家塞尔(John R Searle)与克里普克(SaulKripke)对此曾有激烈的争论,最近尚未平息。22其他领域的簇概念问题我们暂时不谈,高特想说的是:艺术并不需要单一的定义。

分析哲学界对于“家族相似论”的批评,主要是说它使所有的范畴都变得无边无际。世界上任何两个事物都可以说有某种“相似性”,正如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说有某种“属于同一家族”的品质。高特的理论强调这个“相似点”的单子并非无边无沿,就艺术品来说,它们分享的只能是他提出的十个相似点中的任意几点,如“情感表现力”、“复杂统一”、“技艺高超”等等。只是他指出“这些属性没有一样是所有艺术品所必需的……这样便避免了范式相似说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不完整性。正因为它们无需迎合任何范式,它便不会产生不完整性”。23这话说得很坦白:这是一种逃避定义的方式。而且很明显太多的“非艺术”事物,符合其中一条或几条(例如哭泣有“情感表现力”、电脑软件相当“复杂统一”),“簇概念”就变得无边无沿,无怪乎这个理论受到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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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复数定义”做法,本文前面已经说到过:奥格登与瑞恰慈在20纪20、30年代,已经做了他们称为“复合定义”(compounddefinitions)的工作。不同的是,他们在这些定义中分出优劣:各种定义并非完全并列,可以任意挑,而是在某些语境下,某种定义更为适用。例如他们在此书中指出,要定义“意义”,符号学式(symbolist)的定义最合理。24这也就是本文的任务,找一个比较合理的,尽管不会是一个绝对正确的定义。

四、程序主义的兴起

20世纪50、60年代反定义热潮之后不久,就卷来对“反定义派”的反对浪潮,一开始或许并不是基于冷静分析,而是对号称“清理现代学界”的失败主义立场之不满。但是新出的“定义派”普遍接受了“反定义派”的一个主要立场,即“反本质主义”。他们不再追求对艺术本质的理解,而是追求如何从文化惯例,文化体制,以及艺术史等外在条件,来辨认艺术。

1964年阿瑟·丹托发表了著名论文《艺术界》(TheArtworld),开启了这一波在艺术学史上被称为“后维特根斯坦主义”的浪潮;丹托认为艺术界是一个“文化-经济网络”,是社会的“职业体系”(systemof professions)。属于艺术界的人拥有“可操作的艺术理论,让参与者可以用来区分艺术与非艺术”。25因此,当艺术界公认某件作品是艺术,它就是艺术。乔治·迪基的“体制论”也是在1964年成形,26但要到1969年的“定义艺术”一文中才得到充分的阐明。27迪基修正丹托过分精英主义的观念,提出“每个自认为是艺术世界成员的人就是艺术世界成员”28。

体制论者明显不同意“不可定义”立场,认为在艺术品中寻找内在品质(即艺术性)是不可能的。一物是否为艺术品不是由个人的认知理解决定的,而是一定的社会体制决定的。因此,艺术定义问题,不是“什么是艺术?”而是“何时某物成了艺术品”,或用丹托和迪基更为尖锐的说法,定义艺术,是找出为什么“在适当情况下,任何事物都可能变形为一件艺术品”29。

体制论看起来是一种共时分析方式,莱文森提出了“历史论”给予补充:艺术史就是艺术体制的形成与变迁,而任何一件物品要成为艺术品,就是在“郑重地要求用先有艺术品被看待的相同方式来看待它”30。这是一种艺术判断的“案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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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托-迪基-莱文森三人观点互补,形成的“体制-历史论”影响极大,他们提出艺术体制论思潮,成为近半个世纪艺术学的主潮。学界认为是“程序主义”(Proceduralism)对“功能主义”的胜利。31这些艺术哲学家不再讨论艺术的本质定义,而是讨论在社会文化中艺术的辨认程序。在20世纪下半期关于艺术定义的悲观气氛中,程序主义似乎是指明了一条比较可行的出路,西方主流艺术学界基本上接受了这条途径。

也有不少论者提出,这种体制-历史论之提出,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杜尚之后”的西方当代艺术出格的难题,因此有时代限制。斯蒂芬·戴维斯提出关于“原艺术”(first art 或 ur-art)的探究,因为任何文化的第一批艺术,不存在“历史”先例,也并不存在“艺术体制”。此时必定有某种功能在起作用。实际上这并不限于“原艺术”,对任何先前的艺术都会出现“当时的体制”与我们回顾的出发点“现有体制”的矛盾。另一个类似的挑战涉及非西方的艺术:任何体制-历史,必定是某种文化的体制-历史,而西方文化的体制-历史无法适用于全球。32“历史-体制论”留下的盲区,实际上抽掉了程序主义的基石,最后落到了比尔兹利所嘲笑的“这是艺术,因为被称为艺术”的立场。

如此一来,定义艺术又一次被证明是个绝望的事业:“无法定义论”是自我放弃;簇概念论事实上承认无法定义;近半个世纪最盛行的体制-历史主义,把确定某事物是艺术品的资格,交给了号称“艺术界”的一群代表“文化体制”的人物,也就是一切交给“社会惯例”,还是在回避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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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理论赶不上实践”的情况,在当代文化中普遍存在:文化的各种体裁都在加快速度剧烈变化,旧的样式消失了,新的样式需要新的理解,新的定义,新的命名。只不过艺术样式更新令人眼花缭乱,艺术理论要跟上不得不疲于奔命。艺术的发展似乎是故意挑战理论,理论如果追不上,也无权要求艺术实践停下来等待。鲍德里亚认为当代文化的普遍现象,是对象压垮主体:“诸如科学、技术或政治权利等主体,可能会这么以为,认为它们已经将其研究的对象,比如说自然、大众和世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可是,这种看法(导致了各种各样的压迫和异化)其实是完全可以推翻的。对象也许是在跟主体玩一场游戏,自然现象在跟科学逗着玩儿,大众是在跟媒体逗着玩儿,等等。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对象对我们的反讽”。33可惜的是,艺术是一场人类不可能放弃的“玩儿”,研究对象演变再剧烈,理论也必须能够解释这些演变。

既然定义艺术变成了一个历史任务,学界就不能退缩。程序主义有功绩,但显然没有完全成功。现在是时候了,应当郑重考虑如何用新的艺术定义途径,即使不结束程序主义,至少使程序主义的缺陷得到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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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回到功能主义

哪怕功能主义不太成功,为什么要回到功能主义?回答很简单:人之所以为人,意识必定需要不断追求意义,而艺术就是人类追逐的一大类意义。34梅洛-庞蒂认为:“意义就是世界中的关联关系,而人就是‘关系的纽结’”。35艺术是有意义的,是任何人类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艺术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或是盲肠一样的进化残留物。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离开人的意义需要来讨论艺术。

德里达说:“从本质上讲,不可能有无意义的符号,也不可能有无所指的能指。”36既然任何符号都表达意义37,而艺术必定是表达意义的符号文本,那么我们就必须回到“艺术究竟表达什么意义”这问题上来,艺术作为一大类符号文本,就必然包含着我们可以称作“艺术性”的东西。

程序主义的最大内在矛盾,更在于它实际上在讨论艺术品 而不是艺术。著名的“何时是艺术”命题,实际上是问“某物何时是艺术品”(When is something an artwork)。定义艺术 就是找出可称作是“艺术性”(artworkhood)的品格,而这种品格应当先于艺术品而存在,艺术品只是这种品格的实例化。卡罗尔曾经对此提出过反驳意见,他认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定义是与我们推定的艺术实践的开放性相一致的”38。他的意思是说艺术的定义,就是艺术品的定义。但是非艺术品的物件,是可以逐渐获得艺术性,从而变成艺术品的,大量古董的艺术性就是如此获得的。由此,我们不得不把对艺术性抽象出来加以定义。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3)

程序主义在当代艺术理论中已经取得了重大成就,也解决了一些让人困惑的问题,但是它解决的主要是当代艺术外延扩张所造成的艺术品“何时为艺术”问题。它并没有解决“究竟什么是艺术”,即“艺术品的共同特征何在”这个根本问题。任何文本大类不可能只有社会文化地位,而没有一定的、内在的社会文化功能。程序主义只是在解决“何人称之为艺术,才是艺术”,这个“何人”就是手持“艺术史”的“艺术界”。

程序主义是有成绩的,尤其是在反本质主义立场上,在强调社会历史关注上,但是程序主义并不一定需要完全踢开功能主义。实际上功能主义并没有被“祛魅”,而是如影随形地潜藏在关于艺术的哲学讨论中。程序主义一路猛进,似乎是把功能主义作为假想敌,实际上只是把某种特定的功能说作为对手,至今没有一种功能说能够覆盖艺术全域而不受挑战,因此至今的功能说都可以被艺术哲学暂时“悬搁”。功能主义是自古到今人们(包括“艺术界”与“平民”)觉得最自然的选择,只是至今论家还没有找出一种可以覆盖艺术全域的功能说。39

艺术不可定义论,是从逻辑出发的,却可能是一种逻辑错误。韦茨认为:因为艺术的边界必须是开放的,而定义封闭了艺术,就违反了艺术的本质。艺术被定义,就不再是艺术,因此艺术不可定义。卡罗尔正确地指出:韦茨在这里混淆了两个概念:艺术品的种类或样式不可封闭,但是艺术实践有一以贯之的特征:“区分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条件,与区分艺术实践与其他实践(如宗教)的条件,也许始终并不相同。”40与别的概念区分,本身就是定义的出发点,否则艺术就消失于万事万物。

我们今天的任务,并不是要让功能主义复辟,取代程序主义,而是功能主义本身至今没有从艺术哲学中消失,更没有从艺术接收者的认知中消失。我们要找到一种能有效地覆盖在当代急剧扩张的艺术全域的功能说:不仅覆盖先锋艺术,而且覆盖当今“泛艺术化”社会的巨量工艺艺术。因此,今日“寻找艺术意义”任务,不是回到过去曾有过的功能说,而是找到新的功能说。为此,我们可以简要地回顾一下历史上几种最主要的艺术功能说。

六、各种曾经的功能说

最明白无需说明的功能说,是“艺术给人以美感”,或者换一句话说,艺术“让观者产生审美愉悦”。这是常识无需解释,似乎也无需学理。aesthetics的产生把这个问题学理化了,结果反而把艺术哲学弄糊涂了。在西语中,幸好这个词并未在字面义上就指明研究的是“美”,中译为“美学”,就直接把学科与对象铐押在一处。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4)

很明显,“美感说”无法解释为什么有的作品让我们忧伤,有的恐怖故事让我们害怕,有的惊悚电影让我们恐惧,有的艺术让我们悲伤,大部分“现成物”并不给我们“美的愉悦”。看来艺术家经常不想给人任何愉悦:蒙克的《尖叫》让人恐惧,塔伦提诺电影《水库狗》(Reservoir Dog)血腥让人恶心。纽曼总结说:“现代艺术内部蕴含着一种摧毁美的冲动。”41我们不能否认它们是艺术品,而且还是相当杰出的艺术品。

如果说艺术品就是“美的事物”或“引发美感之物”,美却是相当主观的,每个人不一样。汉语通用“审美”一词,如果美感是“审”出来的,那么定义审美过程即可,艺术就无须定义。大部分艺术哲学家已经放弃“美感说”,王祖哲在《概念分析:快感、美、美感、审美与艺术》一文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五个美学的基本概念中,前四个都含糊不清,对美学有积极意义的概念只有‘艺术’”42。既然艺术中“美感”不再普遍,从“审美”寻找艺术的共同特征就是徒劳,“美感功能说”已经被过多的反例推翻。

第二种关于艺术的传统定义是“情感说”。《荀子》中说“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尚书》说的“诗言志”一直被解释为“情动为志”(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礼记·乐记》强调音乐是“由人心生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一直到清代袁枚依然强调“诗者,认知情性也”。

柏拉图《理想国》虽然认为情感是人心“知、情、意”中较低劣的一级,但他把诗歌定义为“诗人表达自己的情感”;43诗歌“表现说”古人的说法比较素朴,但是后世坚持诗歌激情说的人,比坚持其他功能说的人都多。一直到现代,康德认为艺术的基本特征就是表达感情,托尔斯泰也作如是观。瑞恰慈认为诗歌语言不同于科学语言,在于“情感地使用语言”;44朗格依然把艺术定义为情感的表现,只不过转了一个弯:“艺术家表现的不是他自己的真实感情,而是他认识到的人类情感。”45在当代,依然有许多学者为之辩护,例如杜卡斯认为:“艺术并不是一项旨在创造美的活动……而在于客观地表现自我”。46例如古德曼强调由此艺术“不要求提供审美优异性的定义”,但是他还是要求“艺术的首要功能是激起情感”。47

表现情感是否为艺术的基本特点,经过学界一个多世纪的论辩,现在已经不必详加反驳了。兰色姆批评瑞恰慈立场时指出,表达感情无法作为艺术定义:“没有任何讲述可以毫无兴趣或感情。”48自从艾略特提出“诗不是表现感情,而是逃避感情”49,艺术不能定义为感情的表露,这一点已经得到公认。其实不只是感情,艺术远远不是表现任何东西的有效形式,美学家弗莱说得一针见血:“到画展寻找表现纯是徒劳”。50情感在许多符号表意(例如咒骂)中出现,它远远不是艺术的专有特征,而艺术也并不一定以感情为动力。瑞恰慈自己也承认:实际上“言说者不想获得感情反应的情况,是很少见的”。51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5)

第三种功能说,是形式论(formalism)。此说看起来似乎相当“现代”,形式理论最早的提法,是认为艺术的形式特征是“想象论”(imagination 又译“形象思维”)。在19世纪这个看法很盛行,俄国的别林斯基,英国的柯勒律治提出了最热烈的辩护。但是在20世纪艺术理论中,此观念受到重大挑战。俄国形式主义者都反对“形象思维论”,什克洛夫斯基代之以“陌生化”,布拉格学派的穆卡洛夫斯基继之以“前推说”。这两种学说都是指艺术形式的目的是滞缓感知过程,或凸显了艺术的质感。但日常生活中有许多东西,凡是要吸引人的注意,都追求这两种效应,例如广告就用滞缓认知来取得“记忆效应”,各种招牌都使用背景上的前推。52

在符号学创始者皮尔斯看来,形象(image),是许多符号的共同特征,是符号的一大类别,形象远远不是艺术的排他性特征。美学家班森认为艺术的定义是:“指示性现实之像似或然性”(iconic probability of the indexical reality)。53这个拗口的定义过于卖弄术语,他是说艺术有形象,但并不表达意义的全部,而只是对现实作一种可能的提示。不过,任何形象(例如一张报名照并非艺术)也是非现实全部的形象指示符号。

唯美主义艺术潮流之后,20世纪的美学家提出各种形式论,其中最为人所知的是克莱夫·贝尔与罗杰·弗莱提出的“有意味的形式”(significant form)之论:“艺术品中必定存在着某种特性:离开它,艺术品就不能作为艺术品而存在;有了它,任何作品至少不会一点价值也没有。”54这个定义非常正确地点出艺术的“意味”必然寓于“形式”,却没有指出艺术必有的是什么意味。反例就随处可寻:哪一种文本的形式没有“意味”呢?

不过贝尔之说很睿智地指明了一点:为艺术下定义,可以在形式中寻找方向,因为艺术的功能,不管何种功能,都是由形式激发的。这就为本文提出一种艺术的新定义提供了一个基础。他说“对纯粹形式的关注引发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快感,并使人完全超脱生活的利害之外”55。这句话中的“快感”之说,上面已经说过,不是艺术的独有特征,但是他的说法“纯粹形式”使人“超脱生活利害”,给了我们重大的启示。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6)

七 、从符号学给艺术下个定义

从符号学给艺术下定义的工作,从20世纪中期起,就有不少人在做。本文只是在总结各家观点之上,试图往前推进一步。

自从格尔茨提出“文化概念实质上是一个符号学概念”56,文化的符号本质说得到学界多数人的支持。既然文化是社会相关符号表意活动的总集合,艺术也必然是一种符号表意形式。只不过与其他符号文本不同,艺术符号文本的主导因素是文本的形式,它的表意反过来指向自身。这点雅克布森已经作了令人信服的讨论。雅克布森认为:当符号侧重于信息本身时,就出现了“诗性”(poeticalness)。这是对文本的艺术品格(不仅是艺术品)的一个非常简洁了当的说明:诗性,即符号把解释者的注意力引向符号文本本身:文本形式的品质成为主导。

艺术的本质寓于形式,也表现在所谓的“亲历原则”(Acquaintance Principle):艺术给我们的感受,无论我们称之为什么,都必须亲自感知才能得到,很难用另一种媒介向别人描述,哪怕是摄影等“绝似符号”(absolute icon)也难以传达原感受。当然艺术之外某些其他事物,也要求亲历(例如试开新车的感觉),但是艺术对亲历的要求最高。57原因是艺术感受内在于艺术品的形式之中,换了形式,哪怕内容“相同”,原来的感受也就不存在了:如果小说改编成电影很成功,那也是另一个艺术品。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7)

雅克布森在上述文中还作了一个有趣的观察,他认为:“‘诗性’与‘元语言性’恰好相反,元语言性是运用组合建立一种相当关系,而在诗中,则使用相当关系来建立一种组合。”58这个说法似乎有点费解,笔者的理解是:元语言性指向意义,重点是文本的解释;诗性让文本反诸自身,重点不在如何引导正确解释。

这样就引出本文所谓艺术功能的第二个特点,即艺术“跳越对象”现象。艺术品,是人工生产的“纯符号”,它们只能作为表意符号,而且它们表达的意义中,无使用价值的意义占据主导。以音乐为例,音乐不一定是纯符号,常用来表达实用符号意义。《论语·阳货》:“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孔子认为音乐的艺术形式只是细枝末节,教化功能才是它的大端。例如欧盟开会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中的合唱,此时音乐起仪式性符号表意作用。音乐的纯艺术作用,却在这些实用功能场合之外,在“非功能”语境中才能出现。至于用于表达实用意义的音乐,它们有艺术表意“部分”,也有使用表意部分。我们讨论艺术定义,二者必须分开,只涉及艺术部分。

这个“跳过指称”现象,没有人如钱锺书说得那么清楚。钱锺书借《史记·商君列传》,称艺术符号为“貌言”、“华言”。59因为它们有意牺牲指称,跳过对象指向解释项。艺术符号指称的对象,哪怕可以找到,也多多少少只是一个姿势,一个存而不论悬置的因素。由此,艺术扭曲了符号表意的“文-物-意”三元关系,第二项是虚晃一枪,出现文意不称。正因为表意过程多少越过所指之事,艺术解释获得自由。

瑞恰慈称艺术的语言为“non-referential pseudo-statement”,钱锺书译此语为“羌无实指之假充陈述”,他认为这个说法与现象学家茵伽顿(Roman Ingarten)的Quasi-Urteile,奥赫曼(Richard Ohmann)的“quasi-speechact”类似,都是“貌似断语”。60“假充”“貌似”,点明了与对象的关系。而且钱锺书指出:《关尹子》关于“无实指”的说法,比西人之说更为生动:“比如见土牛木马,虽情存牛马之名,而心忘牛马之实”。61艺术只是“情存而心忘”,借用对象而已。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8)

不少研究艺术的符号学家,认为艺术是“没有所指的能指”。例如巴尔特说,文学是“在比赛中击败所指,击败规律,击败父亲”;科尔迪认为艺术是“有预谋地杀害所指”。但是,人类文化中没有无意义的符号。艺术符号文本只剩下一个形式,完全没有意义,这样的艺术就是非传达的,不可想象的。这些论者没有看到,艺术只是多少“跳过了”意义的实指部分,直接进入解释项。艺术只是意义比较特殊,哪怕对艺术符号的指称对象,按钱锺书的说法,不能“尽信之”又不能“尽不信之”,因为“知物之伪者,不必去物”。62

因此,索绪尔的符号学体系,在分析艺术时并不适用。一旦用皮尔斯的三分式,就可以看到,艺术符号的特点是对象指称尽量虚晃一枪,甚至完全取消对象(例如无标题音乐),而专注于解释项。艾略特有名言,“诗的‘意义’的主要用途……可能是满足读者的一种习惯,把他的注意力引开去,使他安静,这时诗就可以对他发生作用,就像故事中的窃贼总是背着一片好肉对付看家狗。”63传统上认为艺术给“真善”的内容加上“美”的包裹,艾略特说法正好相反。兰色姆的比喻更清晰:诗的“构架”即其“逻辑上连贯的意义”,起的作用只是一再给艺术文本的“肌质”挡路,艺术就就像跨栏跑,不断跳过对象。64中国传统艺术理论,很关注“形似”与“神似”之间的区别:南朝宋宗炳主张“万趣融其神思”。东晋顾恺之说得更明确,即“以形写神”,“形似”就是指向对象,只是“写神”的幌子。

这就是为什么艺术学院的写生,技巧精准,肖似对象,却不成其为艺术,而用笔稚拙(民间的无意稚拙,大师的有意稚拙),不像对象,反而成为艺术。究竟应当跳越对象到何种地步,却无法规定:各种艺术的要求不同,各种文化的习惯不同,各个时代的欣赏口味也不同。

艺术并不直指对象,它只是一种似乎有对象的姿态,从而开拓解释项无限衍义之可能。司空图说:“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65可望而不可及的原因,正是由于推开符号的直接对象。朗格作过一个非常敏锐的观察:“每一件艺术作品,都有脱离尘寰的倾向,它所创造的最直接的效果,是一种离开现实的他性”66由此,朗格把她的老师卡西尔的认识论,推进到艺术的本体论地位。艺术不再是人把握世界认识世界的环节或补充,而是人类生命的创造方式,人类存在的方式。67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19)

八 、崇高说

因此,在组成文化的各种符号文本中,艺术的这种跳越对象现象,演化成反庸常的精神超脱感觉,而不一定是“美感”或“愉悦”,因为不美的、不愉快的艺术,也能给人超脱感。席里科1819年的《梅杜莎之筏》,满画幅的尸体,是美术不美的先例,哪怕是席勒指出的描述美狄亚杀死子女,俄瑞斯特杀死母亲的希腊悲剧,哪怕是描绘山崩地裂,狂风暴雨的画幅,尽管此时我们得到的感性认知是恐惧,却都让人在痛苦的激情中,在巨大和可怕的对象前,得到“对意志敬畏”的超脱感。68

熟悉艺术史的朋友马上明白我这里用“超脱”来代替了艺术史上许多人谈过的“崇高”。自从罗马时代朗吉弩斯的名文《论崇高》之后,讨论艺术的“崇高”概念者极多:贝克特、布瓦洛、博克、康德、席勒、谢林、黑格尔、叔本华,各有各的一套理论,到19世纪中期后现代艺术运动兴起,持此说的人就比较少了,“崇高说”似乎已经从艺术哲学中消失。或许的原因是艺术题材的重大变化,“崇高说”看来很难为先锋艺术与工艺美术辩护。实际上“崇高”的原文sublime,也可译成“超脱”,意义相近,本文的“超脱”的确是继承了“崇高”论而来。但是“崇高说”讨论的基本上是文本的品质,而本文的“超脱说”则着重于艺术的效用功能。

朗吉弩斯的《论崇高》认为艺术的崇高有5个来源:庄严伟大的思想;强烈而激动的情感;运用藻饰的技术,高雅的措辞,整个结构的卓越堂皇。语言艺术中能引发“崇高”的,主要是形式的特点,而其共同点是“一切使人惊叹的东西,无往而不使仅仅讲得有理,说得悦耳的东西黯然失色”。他说得很清楚:崇高超过“悦耳”,其根本原因是“人天性好追求崇高”。69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20)

此后讨论“崇高”的论者,无不发现这个概念中有超出“美感”的因素。1759年艾德蒙·博克认为崇高是“恐惧”和“愉悦”融合而成。只是这种恐惧是“张而未发”的,与观者有距离的。70也就是说一种可以与美感混合的感觉。1763年康德写出《论优美感与崇高感》,但在《判断力批判》中则对崇高做了更仔细的讨论,他认为崇高也是一种审美判断,同样是无功利的,但是美有形式,而崇高无形式。美可以在对象的形式上找到根据,而崇高只能从我们主观的心灵中找到;711793年后席勒连续发表论文讨论崇高,他认为在崇高中“理性与感性不协调,矛盾冲突、动态激荡”;72而黑格尔则认为:崇高“要溢出外在事物之外 所以达到表现的只不过是这种溢出或超越。”73他们的论述对本文有很大启发,但是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互相矛盾之处甚多,我们不能直接采用任何一种“崇高说”。

而且,所有这些崇高论者,都认为崇高艺术的对象是威严的、巨大的、令人敬畏的,而美是柔顺的,这有点类似中国传统美学说的阴柔与阳刚。如果二者区分如此显而易见,那么崇高只是另一种美感,上述那么多复杂的讨论就失去目标。叔本华曾经仔细讨论过崇高,他把美-崇高分成六个等级,美是最弱的,然后是从弱到强五个强度的崇高,最后是人与大自然合一的“最崇高”。74叔本华反陈说,把美看成崇高的一种,但他依然认为崇高与美是同一类艺术感。

19世纪初期之后,一直到当代,讨论崇高的论著较少出现,弗洛伊德的“性力升华说”,可以被视为“崇高论”的一种变体。当代艺术哲学的困境,主要是先锋艺术的实践造成的。先前美学家还能坚持说“艺术基本上是美或崇高的”,在面对先锋艺术时,这个标准已经无法维持。1948年先锋艺术家家巴尼特·纽曼写了一篇“SublimeIs Now”的宣言,然后在几十年中,他创作了一系列的绘画与雕塑。利奥塔受纽曼作品的启发,成为几乎是唯一重新讨论sublime的当代思想家,他认为:“sublime也许是构成现代性特征的艺术感觉模式……正是在这个名词的范围内,美学使其对艺术的批评有了价值。”75

无论是纽曼的艺术,还是利奥塔的分析,都没有涉及传统sublime观念的宏大阳刚,而是用之说明艺术的普遍规律,利奥塔说“现代艺术正是从sublime美学那里找到了动力,而先锋派的逻辑正是从那里找到它的原则”。76什么原因呢?因为艺术需要“动用感觉官能,用可感知的去表现不可言喻的……一种纯粹的满足会从这种张力中油然而生”。77因此当论者将sublime作为艺术性,合适的翻译,就是“超脱”,而不再是与宏大阳刚联系的“崇高”。下一节将详细讨论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可言喻”的“张力”,导致超脱感。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21)

九 、超脱说

艺术使接收者脱离庸常,感受到人的存在可以有超脱意义。是人们在一书中感到“别样”:别具一格,别有新意,别有天地,这种别样让人想到生存并不只是平凡的日常事。人的意识不断地寻求意义,但是不会满足于实用的意义,而需要追求(虽然不一定得到)对平庸的超越,用以把我们从世俗功利中解脱出来。这是我们的意识的本质存在所决定的。人的心灵需要超脱,不是作为点缀,而是人的意识的自我肯定的需要。人的这种超脱的需要,是中西古人今人都观察到的。《淮南子·泰族训》:“从冥冥见炤炤 犹尚肆然而喜 又况出室坐堂 见日月光乎?”;德国当代论者伊瑟尔说艺术:“超越世间悠悠万事的困扰,摆脱了束缚人性的种种机构的框架”。78

马克思对艺术的超脱感,总结最为精辟。他认为艺术“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总之,那些能成为人的享受的感觉,即确认人的本质力量的感觉”。79在这里,马克思已经点出了艺术性的三个要素:艺术性是接收者的一种“感觉”,“形式”是其来源,而这种感觉是平时感受不到的“人的本质力量”。这也就是本文讨论的艺术的“超脱说”定义的三个组分。而且,马克思总结这段讨论时说:“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对人的本质力量的感悟,是人类在文化史中发展出来的能力。

人的平日生活不得不为之的实用追求,使艺术在对比中成为标出项,即在“日常-艺术”二元对立中比较少见少出现的一项。日常使用的各种符号表意,必然以“达意”为目的,必然以实践效用为价值标准,因此,实用的符号表意于传达,不得不以“得意忘言”为代价。诚然,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也会有各种脱离庸常的机会:行善者能为急需者服务时,僧人传教士能救人于苦海时,母亲迷醉地看着婴儿的脸时,哲学家或诗人突然得到神启时。为什么能让我们从庸常超脱的事物很多,而艺术地位特殊呢?为什么黑格尔认为艺术是一种意义对有限的事物、现象的溢出或超越?

首先,哪怕对上述人而言,超脱感也不是即唤即来。而艺术是唯一能让每个接收者有可能脱离庸常,只要静心去感受。艺术是一大类的符号文本的共同品格,而其他超越感来自某种符号意义行为的“特殊时刻”。无怪乎上一段列举的各种特殊时刻,经常被感受者惊呼“这真是(造化的)艺术”,但是它们转瞬即逝,不像艺术似乎是专门为超脱而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对于以此盈利的艺术品收藏家来说,艺术品是他的庸常,并不给他们超脱感受。

而最主要的是:艺术让人脱离庸常的途径,不是靠其所描述的对象,而是其形式。应当说,任何符号的解读都是无限衍义的,接收者解读各种符号,最后都有可能取得超越性的解释。例如仪式也能给人超脱感,但必须通过其元语言,凭借其历史文化资源获得;例如科学或讲经也能给人超越感,却是通过其指称,凭借对其表意对象的理解才能得到。而艺术不同,艺术凭借形式,让解释更直接地进入超脱感,正因为艺术的符号形式尽可能跳越对象,丢开指称,解释项就成了它的意义主导。

“形式直观”是人的意识对事物最根本的直观,形式可以不借逻辑的分析思索而得到,因此艺术形式的观赏,是获得超脱感的方便途径。从艺术得到超脱感,方式有如“禅悟”,指心可得;禅说“即心皆佛”,而艺术让人感到“人自己的本质力量”。既然任何符号都是有意义的,而艺术丢开了(或冲淡了)指称意义,回避了实用的意义,那么人如果悟得艺术的意义,就能够比较直接地进入超脱感。

如果超脱本来就是人类精神追求的“共相”,只是被淹没在动物性的庸常需求之下,那么艺术性就是人性的揭示。尼采说过:“没有什么是美的,只有人是美的。在这一简单的真理上建立了全部美学,它是美的第一真理。“80虽然19世纪的尼采说的是“美”,但他点明了艺术的第一感觉,是人性的存在。如朗格所说“真正能够使我们直接感受到人类生命的方式,便是艺术方式”81。

如果存在本身是超越的,只是被日常的平庸所遮蔽,那么艺术就是在剥离平庸,敞开存在本有的超越性之门。海德格尔明确宣称:“美是真理作为无蔽性而显现的一种方式。”82海德格尔说的是“一种方式”,是非常正确的,揭示存在的超越意义,有多重方法,艺术只是其中之一,但它是最方便的方法。海德格尔也明确地指出:“艺术可能是什么这个思考,只有与存在问题相联系才能得到圆满的决定性的确定”83,他没有提出一个如何联系的艺术哲学方案,却给我们指出了从形而上学方向定义艺术的可能。研究后现代艺术的卡谢尔进一步指出,后现代的“越轨艺术”,目的就是“对抗‘审美静观模式’,创造一种观念化倾向”。84

由此,本文得出了对艺术的定义:在组成文化的各种表意文本中,艺术是藉形式使接收者从庸常达到超脱的符号文本品格。这样一个定义,或许能弥补现代艺术思想的一个重大断裂:康德在感性领域分析“美”,在精神领域分析“崇高”,二者是隔断的;黑格尔认为艺术是绝对精神自我觉醒过程的关键,但是其感性特征使它不能达到纯粹理念的终极目标,形式与超脱依然是无法融合的。

先前的各种功能说为什么不能覆盖全域,总是遇到反例?为什么只有这种“籍形式达到超脱”功能说,能覆盖艺术全域?任何符号文本都具有形式,只不过艺术具有形式的主导性。所有的符号文本形式都有“意味”,因此贝尔之定义不能成立,只有艺术文本的形式具有超越庸常的意味。远非所有的艺术品都能“提供美感”,但所有的稚拙的、惊悚的、恐怖的艺术品,哪怕不能回应观者的“审美观照”,都让观者有脱离平庸而得以精神超脱的机会,这样我们就摆脱了艺术定义与“美”、“美感”或“审美”的多少世纪的纠缠。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22)

“超脱说”也能回答程序主义为什么是不够的。迫使程序主义祭出“体制-历史论”以挽救艺术的,是当代实验主义艺术,如杜尚的小便池,凯奇的无声钢琴曲,沃霍尔的肥皂擦子盒等等。这些作品以其创新的大胆使我们惊奇,使我们不仅在日常之物中看到摆脱庸常的可能,而且也看到艺术摆脱陈陈相因的可能,它们有可能给接收者双倍的超脱感,因此它们是符合“超脱说”的艺术;同样,人造物品的形式部分(例如设计新颖的盆碗杯盏,例如后现代设计的博物馆歌剧院),电子技术产生的令人惊奇的图像(例如滴水的高速摄影,例如射线望远镜拍到的天外星系之灿烂),也能让人感到超出庸常的超脱,它们也是艺术。甚至本文提到过的“古物逐渐获得艺术性”也变得容易理解:因为它们的日常使用性越来越少,最后尽归于无。

“超脱说”这个定义是开放的,能容纳将要出现的新的艺术,这点很重要,因为艺术家永远不断地在创新。创新本身是艺术取得超脱效果的原因,因此创新本身就是艺术的目的,如果一个艺术的定义在邀请艺术家来突破,这个定义本身就必须面向尚未出现的未来艺术。“超脱说”包含了自身的突破。它是一个无边界的开放定义,突破超脱说更是一种超脱,恰恰符合它的定义,这一点是其他定义所无法做到的。

本文前面举出的所有的定义都无法躲过反例的摧毁,而这个艺术定义是不可能有反例的:一件艺术品可以没有美感(例如描绘地狱场面),可以不带感情(例如所谓零度风格小说),可以缺乏崇高品格(例如微型工艺品),可以缺乏“体制-历史”支持(例如没能进入画廊展出的作品),但其形式必须有超脱品格。因为一件艺术品如果不能给观者脱离庸常的感觉,它就是日常生活的实际表意文本,本身就是庸常的一部分。

“超脱说”这个定义也不是本质主义的,本质主义是现代理性思维的一种话语霸权,它强调从本质的唯一性(一物不可能拥有两种本质)与普遍性(外延所及无例外),用这二者开始,作为研究的基本要求。而“超脱说”定义包容了艺术可能具有其他的品格,例如本文上述的各种功能说:美感、强烈感情、形式感,都能符合“超脱说”的要求,日常平庸就是缺乏美的,感情不强烈的,形式上不引人注目的;而崇高感本身就是一种超脱,虽然并非全部超脱感都是崇高感。

尤其是这个定义吸收了程序主义的成果:今后将会出现的新的艺术,只要它们的形式能给相当一部分接收者以从庸常超脱的感觉,就符合莱文森要求的“郑重地要求用先有艺术品被看待的相同方式来看待它”,尤其如果让程序主义者强调的所谓“艺术界”得到超脱感,它们也将成功地成为艺术。

笔者可以想象将会听到的质疑是:“谁得到超脱感才能算数?”“要求多少人得到超脱感才能算艺术?”任何定义都躲不开这个价值与真知的普遍性问题,此种质疑首先应当要求主张“艺术界”的程序主义学者来回答,其实他们一直没有回答清楚。笔者只能说这个问题并非无解,但需要另文解决。85

注释:

①赵星植编译:《皮尔斯:论符号》,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0页。

②艾欣:《从比较语言学角度再探西方艺术定义问题》,《美术研究》2017年2期。

③[古希腊]柏拉图:《柏拉图对话集》,王太庆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见以下诸篇:关于“正义”(《理想国》第一卷),关于“美”(《斐多篇》),关于“知识”(《美诺篇》)。

④Ludwig Wittgenstein Tractus Logico-Philosophicus London: Routledge 2001 p.89.

⑤C.K. Ogden & I.A. Richards “Preface to the Fourth Edition” The Meaning of Meaning New York: Harcourt Grace Janovich 1989 p.8.

⑥IA Richards Mencius on Mind:Experiments in Multiple Definition Richmond Surrey: Curzon Press 1996.

⑦Harold Osborne “What Is a Work of Art” 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 1981 No.5 p.56.

⑧转引自彭佳:《艺术的符号三性论》,《当代文坛》2017年第5期。

⑨All Things I Know But of Which I Am Not at the Moment Thinking 1:36 June 15 1969.

⑩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至今对art定义为:“Human skill or workmanship as opposed to nature”。

11[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3页。

12Monroe Beardsley “In Defense of Aesthetic Value” in Procedings and Addresse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 August 1979 p. 723.

13刘悦笛:《作为“元批评”的分析美学:比尔兹利的批评美学研究》,《外国语文》2009年第6期。

14“Aesthetics”条目,Grove Dictionary of Art ed. Jane Turner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15例如1942年美国美学学会(ASA)创立,学会的刊物就重床叠屋地称作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再例如 H Gene Blocker,Contemporary Philosophy of Art: Readings in Analytical Aesthetics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79,标题就是把二者当做同义词。

16李心峰:《艺术学的诞生与历史》,《艺术学论集》,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年版。

17参见赵毅衡:《都是“审美”惹的祸》,《文艺争鸣》2011年第7期。

18[德]马丁·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质》,载《林中路》,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

19李泽厚:《美学三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548页。

20周宪:《换种方式说“艺术的边界”》,《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

21Morris Weitz “The Role of Theory in Aesthetics” Journal of Aesthetics & Art Criticism 1956 15(1),p.30.

22Martin Kusch “Rule Skepticism: Searle’s Criticism of Kripke’s Wittgenstein” Philosophy 2007.

23Berys Gaut “The Cluster Account of Art Defended” 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 2005 3 pp.273-288.

24赵毅衡:《意义的意义之意义》,《学习与探索》2015年第2期。

25Arthur Danto “The Artworld”,Journal of Philosophy 1964,no.19 pp.571-584.

26George Dickie “What Is Art? An Institutional Analysis” in (ed) Kennick Art & Philosophy New York: St Martin’s 1964 pp.82-94.

27George Dickie “Defining Art” American Philosophical Quarterly 1969 6 pp.118-131.

28George Dickie Art and Value Oxford: Blackwell 2001 p.45.

293840诺埃尔·卡罗尔“导论”,见[美]诺埃尔·卡罗尔编《今日艺术理论》,殷曼楟、郑从容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0页,第10页,第9页。

30Jerrold Levinson “Defining Art Historically” 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 1979 19 pp.232-250.

31Robert Stecker “Defining ‘Art’: The Functionalism/Proceduralism Controversy” Southern Journal of Philosophy 1992 vol.30 issue 4 pp.141-152.

32Larry Shiner “Western and Non-Western Concepts of Art” in (eds) Alex Neil & Aaron Ridley Arguing About Art: Contemporary Philosophical Debates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pp. 85-98.

33[英]克里斯托夫·霍洛克斯:《鲍德里亚与千禧年》,王文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137页。

34宗争:《符号现象学何以可能》,《符号与传媒》第15辑。

35[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571页。

36[法]雅克·德里达:《声音与现象:胡塞尔现象学中的符号问题导论》,杜小真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20页。

37文一茗:《“意义世界”初探:评述赵毅衡的哲学符号学》,《符号与传媒》第14辑。

39Stephen Davies “First Art and Art’s Definition” Southern Journal of Philosophy 1997 Issue 1 pp.19-34.

41Barnett Newman Selected Writings and Interviews New York: Knopf 1990 p.172.

42王祖哲:《概念分析:快感、美、美感、审美与艺术》,《济南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

43[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第三卷,吴献书译,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第56页。

4451I. A. Richards Principles of Literary Criticism London:Routledge 2001 p.267.p.269.

45[美]M. H. 艾布拉姆斯:《批评理论的类型与取向》,见M. H. 艾布拉姆斯《以文行事》,赵毅衡、周劲松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0-16页。

46[美]杜卡斯:《艺术哲学新论》,王珂平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第12页-14页。

47[美]纳尔逊·古德曼:《艺术的语言:通往符号理论的道路》,彭峰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0页。

48Morton Dauwen Zabel(ed)Literary Opinion in America New York: Harper and Brothers 1951 p.641.

49T.S. Eliot “Tradition and Individual Talent” Selected Essays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32 p.8.

50Roger Eliot Fry Vision and Design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1998 p.294.

52蒋诗萍:《品牌视觉识别的符号要素与指称关系》,《符号与传媒》第13辑。

53转引自Winfred Noth,Handbook of Semiotics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 Press 1990 p.424.

5455[英]克莱夫·贝尔:《艺术》,薛华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第39页。

56[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译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4页。

57]Malcolm Budd “The Acquaintance Principle” The 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 October 2003 pp.356-392.

58Roman Jakobson “The Dominant” in Ladislav Mateyka and Krystyna Pomorska (eds) Readings in Russian Poetics,Ann Arb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87 pp.82-87.

59606162钱锺书:《管锥编》第一卷,《毛诗正义》,北京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166页,第168页,第167页,第167页。

63T.S. Eliot Selected Essays 1917-1935 London: Faber & Baber 1932 p.125.

64John Crowe Ransom “Criticism as Pure Speculation” (ed) Morton D Zabel: Literary Opinions in America New York: Harper 1951 p.194.

65司空图“与极浦书”,于民、孙海通编:《中国古典美学举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481-482页。

66[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58页。

6781[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66页,第66页。

68[德]席勒:《论崇高》,载《席勒美学文集》,张玉能译,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54页。

69朗吉弩斯“论崇高”见《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章安琪编订,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34页、第37页。

70Edmund Burke A Philosophical E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our Ideas of Sublime and Beautiful London: Routledge 2005.

71[德]康德:《判断力批判》,宗白华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84页。

72张玉能:《席勒的崇高论:崇高与美》,《甘肃社会科学》2014年5期。

73[德]黑格尔《美学》(第二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91页。

74[德]亚瑟·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卷,刘大悲译,哈尔滨出版社2015年版,第121页。

75[法]让-弗朗索瓦·利奥塔:《非人》,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03-105页。

76[法]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后现代与公正游戏》,谈瀛洲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35页。

77[法]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呈现无法显示的东西:崇高》,载利奥塔等:《后现代主义》社会科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23页。

78[德]沃尔夫冈·伊瑟尔:《虚构与想象:文学人类学疆界》,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页。

79[德]卡尔·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92页。

80[德]尼采:《悲剧的诞生》,北京三联书店1980年版,第71页。

8283[德]马丁·海德格尔:《诗、语言、思》,黄河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65页,第61页。

84Kieran Cashell Aftershock: The Ethics of Contemporary Transgressive Art London: Taurus 2009 p.4.

85参看赵毅衡《哲学符号学》第5章第3节,“解释社群观念重估”,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49页。

结构主义符号学解说:从符号学定义艺术(23)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大学符号学-传媒学研究所。本文为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当今中国文化现状与发展的符号学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13&ZD123)

注:本文图片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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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杨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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