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毡这个故事的寓意:是民间传说里的火焰
红毛毡这个故事的寓意:是民间传说里的火焰毛毡胜雪说起胜雪的白,这世间除了白纸和梨花,再没有像一张毛毡那么贴切了。在漫长的过往中,人们在生活中发现美,追寻美,诞生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产生了传统艺术和实践。一代一代人们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互动,这些文化传统被不断地再创造,最终形成了满足人类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10月1日起,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推出非遗美文欣赏栏目“一声惊叹”,自混沌而来的这一声惊叹,划破了人类直立行走之前的漫漫长夜,于是,爱与工具、大地、技艺一同诞生。那么,此刻,我们与非遗共在。
【一声惊叹开栏语】
浩如烟海的历史间,有先贤的脚印,亦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人们发现了天空与大地的规律,知晓了风的方向,归纳出日月星辰的走向,总结出指导植物种植的24节气,种植这个农耕文明的秉性,在历史传承中愈发鲜明。
时至今日,当国人探索的脚步已经踏入太空,社交媒体上“月球究竟能不能种植?”“火星的土壤怎么样?”依旧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漫长的过往中,人们在生活中发现美,追寻美,诞生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产生了传统艺术和实践。一代一代人们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互动,这些文化传统被不断地再创造,最终形成了满足人类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10月1日起,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推出非遗美文欣赏栏目“一声惊叹”,自混沌而来的这一声惊叹,划破了人类直立行走之前的漫漫长夜,于是,爱与工具、大地、技艺一同诞生。
那么,此刻,我们与非遗共在。
说起胜雪的白,这世间除了白纸和梨花,再没有像一张毛毡那么贴切了。
毛毡胜雪
作者:草川人
说起羊群,大家就想起了头顶上飞过的一朵朵白云,它们的白在天地之间构成了今日珍贵的诗篇;说起毛毡,大家可能会想起往事里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一张张的白,是一片片白色的火焰,构成了今日温暖的一份念想。说起胜雪的白,这世间除了白纸和梨花,再没有像一张毛毡那么贴切了。
这么想时,往事里那些碎片的画面,开始在我记忆的磁盘里迅速集结,开始复原。犹如一块不小心摔碎的茶杯,在一位能工巧匠的手中,经过一阵努力,又回复了原貌。
在我成长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乡村岁月的清贫甚至是难以形容的,说成是一缸清水都不为过。一个农人家庭,除了有几只鸡鸭,有一头耕牛,和几亩薄田外,几乎再一无所有了。一方土炕上,除了一张席子,几个陈旧的枕头,和两床不知缝补过多少次的被子,几乎再无他物。夏天由于天气太热,不能烧炕,连续睡几天后,土炕开始返潮,必须在白天烧一次才能再睡。
到了冬天,每天必须要烧火炕,不烧冷的无法睡觉。有时候把握不住,在炕洞里塞的柴火太多,以至于烫的无法睡眠。所以常年累月下来,不管大人还是小孩,身上除了常年睡没有铺垫物的席子压出来的痕迹之外,都有被烫伤过的小痕迹。所以在那个年代,家家都想着拥有一张羊毛毡,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舒坦。可拥有一张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需要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那个年代,手中有余钱的人家可是少之又少。
偌大的一个村庄,拥有毛毡的并没有多少人家。比如家里有上班的,或者家中经营一些小生意的人,一般都会在每个炕上铺一张毛毡。那时候,我的祖父经常念叨着要弄一方毛毡,但家中实在无钱。有一天,父亲从大山深处的一个朋友那里,弄回来两只母羊羔子,开始精心喂养。祖父似乎从这两只羊羔身上,看到了毛毡的希望。
经过两年喂养,已经繁殖了一小群,也剪了不少羊毛。那时候,祖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早晨去牧羊,下午也会去牧羊。羊儿也个个长得让人眉开眼笑,除了膘肥体壮外,个头也像月亮一样硕大。到了秋天,等所有的庄家都收割完后,家中的羊毛也足够擀两张毡了。于是,祖父便要请村子里的毡匠,擀制羊毛毡。
这毡匠是我一个同学的爷爷,年龄大概六十多岁,人很精神,说话声音很洪亮,下巴上长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笑起来一颤一颤的。那个年代,同学之间经常编一些顺口溜彼此逗乐。当然那个同学因为爷爷是毡匠,也经常被我们逗。每次在一起玩,大家都会唱着说:“哐当,哐当,羊毛偷着装上。”多年以后每次和同学见面,还会笑着想起这句顺口溜。
某个早晨,毡匠爷爷带着他儿子来到家里,卸下背着的装备,开始坐炕上喝罐罐茶,吃烤的黄澄澄的馍馍。日上三竿时,毡匠吃好喝好后,动身开始弹羊毛。我是第一次见擀毡,觉得无比新奇,整个上午几乎都在那间空房子门口,看他们用一张巨型大弓,带着铁拨子一直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整个房间里,被弹的尘土飞扬。金黄的阳光从方格子亮窗上照进来,显得那么温暖。
等抽烟休息时,我问毡匠爷爷:“为什么要这么一直弹呢?”老人家乐的大笑了起来:“瓜娃子,不弹怎么做毡呀?剪下来的羊毛,都是一块一块板结在一起的,而且都有尘土,只有经过这样不停地弹,把板结弹开,把尘土彻底弹干净,才能擀制成一张新毡。”我似乎一下明白了。我记得那天他们两个人,整整弹了一天的羊毛,才算完成了任务。一天下来,他们的衣服上,脸上落满了灰尘,就连眉毛和胡子,都被尘土紧紧包裹。
祖父看着云朵一样的一堆羊毛,眉开眼笑。盼望多年的羊毛毡,终于有了希望,终于近的可以触手能及了。
之后的四天时间里,毡匠爷爷和他的儿子每天早来晚去,终于擀成了两张毡。最后通过他们的专业淘洗,乘着秋阳正好,再历经两天的暴晒,两张崭新的毛毡终于可以使用了。铺在土炕上,在古旧屋子的映衬下,简直白的可以胜雪。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以为铺了一炕的亮光。祖父生怕弄脏了毡,上炕前还特意洗干净了脚。
说实话,第一次睡上毛毡的感觉真好,来自苇席上的那种尖锐的刺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一种能让人内心装满蜜糖般幸福的温热感。总之,这种感觉就是能让人很踏实地一觉睡到大天亮。那两张毡,似乎在我们家使用了许多年,直到我来兰州上大学后,才被母亲给淘汰了。
多年以后,当我投身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时,才知道擀毡技艺,是名副其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曾温暖了多少西北人家的生活。我也通过很多资料,对擀毡这项民间手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原来除了西北人,在全国很多少数民族中,都流传着擀毡技艺。在甘肃,东乡自治县和永昌县的擀毡技艺,分别已经成为国家级和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
文献《周礼·天宫·掌皮》中有这样的记载:“共其毳毛为毡,以待邦事。”说明,在遥远的周朝,设有管理制毡的官员,毡珍贵到作为贡品,要献给国王,以备使用。据考古发现,在新疆尼勒克加勒克斯卡菌特墓地出土了毡片,证明在公元前五世纪,伊犁河谷的山地居民就使用毛毡做抵御严寒、风霜及烈日的毡房。
据史料记载,擀毡延续至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而在甘肃,擀毡技艺是由蒙古游牧部落传入,宋末及元朝时期,蒙、回、汉等多民族进驻河西地区,当时蒙古族人居住毡堡,用毡作褥,一些当地居民就向蒙古族人学习了擀毡技艺。
居于临夏的东乡族中,婚丧嫁娶都需要一条毛毡。家里再怎么贫困,嫁妆里的一条毡是必不可少的。人去世之后,也需要一张干净的毛毡来遮体。三年前,我曾经去东乡县,拜访过已过古稀之年的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马舍勒,他已无力再去做毡了,回忆起过去走街串巷做毡活的日子,他依然精神抖擞。从十六岁开始随父亲学习擀毡手艺,十年之后,才成为了被认可的“毡匠”。在他五十九年的擀毡生涯里,有着太多的苦楚和心酸。
在谈到擀毡时,马舍勒脸上堆积着某种怀念,也堆积着某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已出师的马舍勒手下有三四个徒弟,他们靠着双腿走遍了东乡的各个村落,甚至走到了兰州,辛苦奔波只是为了养家糊口。那时候的东乡是真正的穷乡僻壤,风景凄厉。严酷的自然环境,靠着种庄稼是不足以维持生活的,想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一些,学手艺、下死苦,是生活在荒凉山脊之中的东乡族人的必然选择之一。
擀毡的工具主要有三件,就是所谓的“毡匠三件宝:弹弓、竹帘、沙柳条。”还有杆秤、木槌、绳子、小扫帚等。制毡工序比较复杂,分为采毛、分毛、去脂、弹毛、擀毡、洗毡、揉边等。最费工夫的一项工序就是弹毛,有点像弹棉花,要把结块的羊毛弹得蓬松,然后将弹好的羊毛均匀地铺到一个长方形的竹帘上面,这就有毛毡的雏形了,再用小扫帚沾满清水,撒在羊毛上。
经过竹帘的卷压,羊毛才能形成羊毛毡块,后将羊毛毡块卷成圆筒状,放在一块木板中央,用麻绳的一端系在羊毛圆筒的中间,另一端则用手牵住麻绳,随着单只手快速来回拉扯麻绳的幅度,脚掌顺势反复搓揉脚底下的羊毛毡块,直至揉成满意的效果。最后一道工序揉弄毡边最为讲究,因为参差不齐的毡边不能用剪刀裁齐,只能靠手工揉弄,没有丰富经验和高超手艺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看来,每一个手艺里都蕴藏着诗与远方,但都需要付出常人无法付出的代价,才能达到目标。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大概在五六年前夏天回老家时,还经常在村子里的某个墙角下见到和我祖父同辈、年龄相差无几,当年给我们家擀过毡的那位老人,依然精神矍铄,腿脚灵活。但仅仅过了两年,再回老家时,父亲告诉我,老毡匠去世了,活了将近一百岁,第一天发病,第二天上午就走了,似乎连疼痛都没有产生。
老毡匠去世了,但几代人的记忆依然那么清晰。只是再后来,乡村里再也没有了毡匠,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哐当,哐当”的弹毛声。你若说出“羊毛毡”,很多90后和00后,都不知为何物。如今,每每想起那一张张胜雪的毛毡,想起那弹毛的声音,似乎像一个人在夜晚的深处,借着一盏沧桑的煤油灯,正在诉说一段遥远的历史,充满了某种神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