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纳妾的故事(庶出的她在相府被当婢女)
驸马纳妾的故事(庶出的她在相府被当婢女)我的身世不知怎么传遍了京城,承平王大势已去,只能迎娶女婢的消息人尽皆知。我还没过门,就先带坏了夫家的名声。丁家只有两个小姐,大小姐丁月蓉封和安郡主,花容月貌,娇憨明媚,深得太后喜爱,自小就同皇子们一起嬉戏,几乎是养在宫里。二小姐丁月颜德才兼备,沉静温婉,虽在深闺但诗画才情已在京城颇有名气。至于什么三小姐,不过是府上多的一个下人罢了。启元七年,先皇病逝,驻守边关多年的五皇子沈眷回来奔丧,刚即位不久的皇上封他为承平王,其实是夺了兵权半幽禁在京城中,同时赐婚丁家三小姐,等三年守孝期一满就成婚。我就这样一夜之间名动京城,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丁家三小姐丁月柠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嫁给曾被誉为“边关定心丸”的五皇子。我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可我的母亲甚至没有姓名,“不过是个投机的下人罢了。”他们都这么说。父亲可怜我母亲生我时丧了性命,年幼的我无人看顾,才勉勉强强留在身边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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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三年,二月初十,忌嫁娶。
我坐在花轿里,满心欢喜亦是满心忧惧,欢喜的是我嫁得如意郎君,忧惧的是只有我一人欢喜。全京城都知道,承平王的这桩婚事,就是新帝登基之后给他的第一下马威。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要懂得尊卑,之前多受宠的皇子此刻也不过是皇权之下的玩物而已。大到性命,小到婚丧嫁娶,都得听从皇命。
启元七年,先皇病逝,驻守边关多年的五皇子沈眷回来奔丧,刚即位不久的皇上封他为承平王,其实是夺了兵权半幽禁在京城中,同时赐婚丁家三小姐,等三年守孝期一满就成婚。
我就这样一夜之间名动京城,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丁家三小姐丁月柠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嫁给曾被誉为“边关定心丸”的五皇子。
我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可我的母亲甚至没有姓名,“不过是个投机的下人罢了。”他们都这么说。父亲可怜我母亲生我时丧了性命,年幼的我无人看顾,才勉勉强强留在身边养着。
丁家只有两个小姐,大小姐丁月蓉封和安郡主,花容月貌,娇憨明媚,深得太后喜爱,自小就同皇子们一起嬉戏,几乎是养在宫里。二小姐丁月颜德才兼备,沉静温婉,虽在深闺但诗画才情已在京城颇有名气。至于什么三小姐,不过是府上多的一个下人罢了。
我的身世不知怎么传遍了京城,承平王大势已去,只能迎娶女婢的消息人尽皆知。我还没过门,就先带坏了夫家的名声。
庶出的她在相府被当婢女,到了适嫁之龄,被赐婚做王爷正妻
可父亲却因此心情舒畅,他献得这条妙计一石二鸟,既帮着皇上折辱了承平王,以自损名声的方式表达了忠心,又把家门里名不正言不顺的烫手山芋转了出去,何乐而不为?
再说,我那美貌无双的大姐也许不日就将册封为皇后了,我父亲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我那些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像个真正的相府小姐一样锦衣玉食起来。
我呢,则日复一日地盼起出阁的日子,就算夫家不待见我又如何,就算是当下人,自然也是在心爱之人身边好。是的,我爱慕他,冷峻威严的承平王也曾是个爱搞恶作剧的孩子,是在大人们沉闷的聚会上偷偷出逃只为给我带个鸡腿的孩子。
1
大婚之夜我并未独守空房,但沈眷对我作为王妃的尊重好像仅止于此了,接下来的都是礼数,是夫妻之名给与的捆绑。
早上互相问安,一同吃饭,他去往书房,我便成了府中游魂,四处闲逛,等晚上他回来。我为他更衣铺床,睡在他身边,看他呼吸均匀,听他唤“阿楚,阿楚”,那是我长姐的乳名,取楚楚动人之意。
每次我都装作翻身将他撞醒,虽然是扰了他的好梦,可谁知道这承平王府有多少暗探,等着从这零零星星的日常里杜撰出信息,拿去邀功请赏。我想他定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日日与我同吃同住,相敬如宾。
我是曾听说过承平王当年去戍边,其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跟先皇起了争执,被发配过去的。算算日子,确实是长姐跟如今皇上成婚之时。
可是我并不嫉妒,反倒觉得这日子很好,安静恬淡,爱人常在眼前,每日可以跟他说些家常的话,他有时应和几句,便能让我心满意足。我自幼爱画画,王府中的日子冷寂无聊,我常随手画些花鸟鱼虫,一来养性,二来打发时间。
“王妃画得好像并不是我承平王府啊。”这日沈眷比平时早回来,看我画了一会,竟然起了兴致。
“是相府。”我微微含笑。
“也不像相府。我小的时候常去做客,金碧辉煌,比我这承平王府都奢华几分,哪里有这种破落地方?”他掂起画纸看了又看,微微蹙眉。
“承平王您是贵人,自然不会去这种地方。”我接过画纸,抚了抚上面的柴门,“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沈眷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在桌上铺了一张新纸,“看王妃画功了得,凭借记忆就能把自己生活过的地方画得如此详尽。不如你也教教我,也画画这承平王府。”
此后沈眷就常差人出去买颜料画纸,说是要我教,其实我想他是借此机会跟外界获得一些联络,托人说和说和,才有可能脱离眼下困境。皇族子弟打小就有专门的老师,就是再不擅长也比我这自己摸索的野路子强。他爱画山水,画风写意,画好了便常叫我来鉴赏。
“月柠,怎么样?”这天他眉宇间隐有喜色,依旧是画了层峦叠嶂的山景。
我细细看过去,主峰格外突出,雄伟陡峭,上面还有孤松傲立,“王爷画风淡逸劲爽,跟往日不同。只是这主峰过分突出,让人有种猛兽囚笼,想要挣扎而出的焦灼,跟画风有些冲突呢。”
沈眷的神色冷了下来,将蜡烛一歪点了画纸,“王妃说得对,这画,不好。”
我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他大婚三年安分守己,最近边疆又有异动,听说皇上对他的戒心消散了些,也许会解了他的圈禁。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克制,一旦喜形于色被暗探知道,那就前功尽弃了。
半月之后下了圣旨,承平王返回塞外,替皇上安抚军心。
“边关寒冷,那些健壮的士兵尚且有冻伤的,咱们去了还能回来吗?”婢女玉屏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早上边梳头边跟我抱怨,“而且那边条件简陋,可能连奴婢都没有几个呢。”
“我是承平王妃,自然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段日子的养尊处优让我一直瘦削的脸颊起了圆润的弧度,“反正我幼时也没人伺候,苦日子也不是没过过。”
“我倒希望你能适应有人伺候的生活。”沈眷自门口走进,我有些愣怔,竟然摸不透他的意思。
“塞外生活艰苦,王妃身子弱,我本就不想让你去受苦。”沈眷看向我,话是体恤,可眼里没有怜惜。
我懂了,无需猜测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对我根本无情,他只希望我不要碍他的眼罢了。可是,我不能,对不起,我不能。
“臣妾谢过王爷。只是山高路远,臣妾需得随身伺候。臣妾的出身您也知道,本不是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我不惜搬出自己的低微出身,我知道这是我的软肋,亦是他的。
“好,随你。”他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复杂,随即转身离开。
越往北边走天越冷,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天寒地冻人烟稀少。我裹着大氅仍旧止不住的抖。说是为国效力回去驻守边塞,可跟发配充军,流放千里又有什么分别?皇室兄弟之争,是要一方永世不得翻身为结局的,这么看来反不如布衣,多大的恩仇也不过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沈眷不愿同我乘车,骑在马上从窗户递了手炉进来。他一直细心体贴的,只是不爱我而已,这么完美的男人只有这一个缺点,我想我可以不介意。
2
军营生活简朴,自然也没有王府里那么多繁文缛节,我本就是下人出身少了那些规矩觉得十分自在。为了保暖和行动方便我常着男装,再加上沈眷与我的疏离,时间久了大家几乎忘了我是王妃,也没什么尊卑有别。
这是塞外的一个边陲小镇,名字极好听,叫雍雪。这名字一半现实一半理想,镇上没有一处跟雍容有关的地方和事物,但确实时常下雪。我在京城的时候就爱雪,只是门风严谨,不能像街巷里的姑娘小子们一样,扔雪球打雪仗,嬉笑地欢愉透过府墙都感受得到。
我用力团个雪球,毫无目的地扔出去,看它撞在城墙上,碎成雪粒。
“王妃有什么心事?在这里砸雪球泄愤?”
齐桐是沈眷的副将,比我还小一岁,打仗时英姿飒爽,平日里却着实还是个孩子,常拿我取笑。
我不回答,弯腰又团了个雪球,半直起身的时候趁他不备扔了过去。他被砸的一个踉跄,擦干净脸上的雪,又气又笑,“王妃,我可是战士,你这样就算是宣战了。”
我只是笑,把手里的残雪也扬了过去。
“王妃,战场上无尊卑,末将可得罪了!”齐桐包了雪球还击,擦过我的衣角。
我边跑边包雪团,跟他打起雪仗来。齐桐极有准头,雪球都是擦过我的鬓边衣角,一两个打到小腿和肩膀,也因为冬衣厚重并不觉得疼。我是毫无章法地乱扔一通,有时来不及包好雪球,就捧了散雪扬过去,笑得喘不上气,直到筋疲力尽躺在雪地上,觉得身心畅快。
“王妃,怎么样,是不是末将赢了?”齐桐在不远处高声喊着,手里还抓着半个雪球。
“我,不,认!”我的气息已经不能连贯,脱力到站不起来嘴上却不认输,“你等我歇上一歇,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我躺在雪上慢慢调匀呼吸,兴奋感也平静消散,竟生出一份悲伤,活到现在只这么痛快过一次,还很短暂,想到此我眼眶发潮,泪一不小心就滚了出来。
齐桐等了半天见我不动,上前一低头看我流泪就慌了手脚,跪在我身边,扶我起来也不是不扶也不对,左右为难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我被他的窘态逗笑,直笑得声音嘶哑,落雪都飘进嗓子里,呛得咳嗽也停不下来。
“天这么冷,还在胡闹。”沈眷的声音响起,他冷着一张脸面对齐桐,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在说我。
我闭上眼睛假装听不到,想看他怎么办,却有人柔柔地搀住我的胳膊,轻声细语道“王妃,奴婢送您回去。”是沈眷的贴身婢女,我想也算是他的内室,虽然没有正式娶进门,但以沈眷夜里留她伺候的次数来看,她的地位应该比我还高些。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我也知道我不应该计较,可是真到眼前还是觉得心里不悦,故意胳膊用力跟她抗衡。
“看来是屋里太热,王妃想好好冷静冷静,也罢。”等了一阵见我不动,沈眷还是开口了,“齐桐,小玉,我们走吧,别打扰王妃。”
“呃,王爷,这天寒地冻得……”齐桐刚张了嘴,就被沈眷呵斥。
“还好意思说,我找你半天,没空练兵倒有空打雪仗吗?以后上战场,你也给敌人扔雪球吗?还不快走?”
几个人的脚步渐渐走远,我躺在雪地里遍体身寒。本来我以为,他不爱我也没关系的,我爱他就好了。可是我忘了,婚姻是两个人相互取暖,爱才能越升温发热,只有一个人发光发热得不到回应,时间久了就像没人加炭的暖炉,总会凉下来。
我以为我是太阳,可是太阳尚且会在冬日失去温度。
那天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只是大病一场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梦里都是年幼时的事情。我失手打碎了长姐的玉簪,父亲便将我关进了柴房,从宴会上偷跑出来的沈眷迷了路,听见了我的哭声,他从宴席上偷来鸡腿,趴在门缝叫,“阿柠,阿柠,醒来吃一点吧。”
大病初愈之后,沈眷待我亲切了几分,常来看我,听我说些无关痛痒的日常。我呢,心里那一丝“他可能会爱我”的幻想淡了,反倒更安稳了,没有奢望自然也不会忐忑。既然已经嫁做人妇,不管是否两情相悦,总是要荣辱与共的。
“这,是你父亲的家书。”沈眷拿出薄薄的信封,“我想你应该给他回一封信,告诉他我们过得很好。”
他加重了“我们”两个字,我知道他意有所指,就小口抿着汤药,等他继续。
他见我不搭腔,沉吟良久,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也知道我厌倦了朝廷纷争,可是这塞外真是严寒刺骨,我这些年征战落下了病根,身子有些扛不住了。你呢,也大病了一场,不如咱们回京,寻一处僻静之所,建个不大的府邸,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我懂他的意思,于是在回信里写,沈眷与我情深意浓,对军务日渐倦怠,同时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心灰意懒无意掌握军队,希望皇上惦念手足之情让他回京养老。
封上之前我给他看过,他向我微笑,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喜色,甚至将我揽进了怀里。我心里明白,作为一个棋子,我漂亮的完成了一次任务,亲昵的举动都是他对我的奖赏。
这几年他已经颇得军心,还训练了暗卫返回京城,对那边的局势了如指掌,现在时候已到,他需要一个借口回去,然后审时度势,直到最后的爆发。
而我呢,虽然心知肚明,只是相比于父亲,我更愿意被他利用罢了。我在父亲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打探沈眷情况的眼线,不然哪来的父女情深,换得这一月一次的书信?每次的书信都是信鸽秘密送到的,这一次看过信后,我想时机已经成熟,就假意不小心让齐桐发现信鸽,通过他把信带给了沈眷。
他还给我信的时候以为自己做的很好,重新封粘得很自然,其实他不知道,我跟父亲之间有秘密的约定,那信只要被打开,就再难恢复了。
3
第二年春天,我们回到了京城。
京城的宅子有回廊亭台,花园假山,满眼的翠绿春色,吃的菜都有精雕细琢的外形,清蒸爆炒干煎花样繁多。我却有些怀念塞外,简陋的室内升起几个大炭盆,我和沈眷,还有他的副将们围坐在一起,吃些热腾腾的炖菜。
蒸腾的热气熏得人都睁不开眼,沈眷和齐桐常半眯着眼在盆里挑鸡腿,我看他们筷子打来打去,只是偷笑。他们不知道,玉屏常帮后厨做饭,知道我喜欢,就总会先把鸡腿偷留给我。
刚回京的几日,沈眷像是真要一心养老,也不看兵书了,闲在家中闭门作画。我陪在他身边,为他磨墨倒茶,挑些精致的点心喂给他,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画塞外的风雪,承平王府的花园,等景致大略画好便将笔给我,看我在上面添些人物花鸟,然后笑我人画得粗糙,花鸟倒是精致。他不知道我不敢甚至不能把那并立风雪中的人画清楚,因为那是我想象中的我们,是从来没出现的场景。
他不怎么避讳我看他的画,只有一幅仕女图,画时他不让我陪伴。我远远看过,看那盈盈纤腰便知道是姐姐——如今的皇后。
我心里有点发冷,但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从来没忘记过,也许他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皇权天下,更是为了能重新夺回姐姐。
后来他开始频频外出,交际应酬。我知道他在忙什么,城外的守军头领在变化,父亲的暗探来找我的次数多了不少,丁家的几个亲信接二连三的因为各种“意外”去世或者被贬。
我开始深居简出,但在家中高调行事,常找些侍女戏子在家排戏跳舞,日日热闹喧嚣,人声鼎沸,以此逃避父亲的暗探来打听情报。
但每日傍晚,我都会带玉屏在门口等沈眷回家,风霜雨雪从不间断。他远远见到就会走下马车,三两步跑过来,满面笑意地握紧我的手,拥着我一同进府。京中盛传,承平王与王妃恩爱有加,虽然五年无所出,仍然没有侧妃,两人同进同出伉俪情深。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戏,是为了让皇上以为我是他的软肋,说白了,我要成为一个靶子,只有这样沈眷才不会被皇上抓住真正的弱点。
从府门口到书房,短短一段路,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是我每日都能拥有的短暂的幸福。
洛安十年,我父亲病逝,沈眷随行送灵出京。他把我送进了慧慈寺,就率队离开了,我知道他此行目的不在此,应当是趁机联络旧部,整合兵马了。我能做的就是照旧守孝,假装一切如常,等待命运最后的安排。要么他登基称帝,我也许会随同入宫,要么他战败身死,我也当自刎追随。
次月三日,皇上召我入宫,我重孝在身,此时召见怕是要有变故,可我若是推脱不去,那就坐实了风吹草动的传言,沈眷也许还没有准备充足。我把玉屏留在慧慈寺给沈眷带话,自己跟随宫人踏上了马车,果然,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马上便被软禁。
第二日一早,来送饭的宫人便说城外哗变,我知道是他起兵造反了。
说是大战,其实并未持续多久,毕竟承平王威名在外,而且沈眷回京之后布局许久,莫说守军,就连我父亲的旧部似乎也被他收买不少。
皇上自知大势已去,坐在大殿上一筹莫展,皇后神情冷峻,看向我的眼神逐渐冷漠。
“皇上,听说沈眷夫妇感情甚笃,不如让丁月柠出去劝降。哪怕不成,至少可以暂缓沈眷攻城,给京州守军一点时间来支援。”我的长姐真是相府嫡女,这种时候仍然临危不乱给皇上出主意。她看向我,当真美目流盼,哪怕神色冷峻也给人清冷优雅之感,难怪沈眷这么多年无法释怀。
禁卫军将我草草捆缚,推搡着上了宫墙。我低头向下看去,黑压压的人群让我一阵眩晕,都有些看不清沈眷的脸。
下面有人大喊“放了王妃,饶你们不死,若是伤她,尸骨无存。”
我听得出是齐桐的声音,禁卫军跟他互相叫骂,争执不下。我只盯着阵前那个金盔金甲的人,等他看我一眼,那我死也无憾,毕竟我们假装恩爱一场,都是为了今天。
半晌,沈眷终于抬头,搭弓射箭动作利落,箭杆擦破我的肩头,正中皇旗。
“逆贼,你是打定主意要谋反,连自己妻子的安危都不顾了吗?”禁卫军嘶声怒吼。
我出身低微没有宗族庇佑,久居王府没有朋友,父母已死他是我唯一的依傍,是我的活下去的动力,自然也是我死亡的原因。
我转头看向禁卫军,嘲讽道,“在他心中我本来就不算他的妻子,只是一个不好处理的累赘。用我做人质,是在给他动手的机会。”
“你是在给自己求情?”那禁卫军青筋暴跳,似乎并不相信我。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没有在家守灵而是受诏入宫,沈眷可以说他是救妻心切才带兵入宫的,我一死,他更可以打着为爱妻报仇的旗号,站在道德制高点,名正言顺的夺取皇权。等到继承大统,还能明媒正娶自己的爱人做王后,你说,我活着有用还是死了有用?”
禁卫军表情有所松动,嘴上却还是斥道,“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惜侮辱你丈夫的名声吗?”
“不,我是在给你讲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手向下指,“不信你看,我丈夫的神情可有半分焦虑?”
那禁卫军低头凝神观察,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松了下来。我一用力挣脱钳制,一步迈上宫墙,纵身一跃。
真自由啊,像是那天打雪仗之后的痛快。我终于等到这一天,沈眷再不需要我作为他的棋子,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了。我在王府门口尚可等到他回家,可是他日后称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该在哪里才能等到他回来?我不想以后老死在冷宫里,像小时候在柴房一样无人问津凄冷异常。
有热流将我包围,身体却渐渐发冷,像那次躺在雪地里一样。可是这次,沈眷来了,他从马上滚落,将我抱在了怀里。真好啊,可是我连他怀里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我们都自由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去吧,去找你爱的人,像我一样。”我用尽全力把我最后的期盼告诉他,也许他会跟往日一样,听得到听不到的都像没听过一样。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无需介意,也再不会挂怀。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因为一直看他的背影都忘了他还有这样漂亮的眼睛,尤其蓄满泪水的时候,晶莹剔透的,像是他送给我的那颗夜明珠。当时那是我的聘礼,今天这泪,就是我一辈子的挽歌。
片刻之后,他的忧伤之色就会散尽,换上新帝登基的喜悦之情,我就像没来过一样,只有这滴泪是他对我最后也是唯一的祭奠。
我伸手想要抓住那泪水,将它一同带走,可它沿着他的脸庞滑落,沾染了血迹。算了,我心下释然,最终他的一切都不会属于我。我垂下眼帘准备进入永恒的沉睡,在黑暗完全覆盖我之前,我似乎听到他说,“你怎知,我心里没有你?”
4
沈眷抱了丁月柠的尸体进宫,皇后在大殿等他,身着凤仪,姿态端庄,龙椅之上是同样身着华服但已经气息全无的皇上。皇后想说什么但哽住了,扬起嘴角向他笑笑。日月如梭,她的梨涡像是装进了过往的岁月,这一刻他们还是和安郡主和五皇子,可以坦然交心。
沈眷太懂她了,沉声安慰道,“我不会为难你的孩子。”和安郡主粲然一笑,饮下了鸩酒。
山呼海啸的恭贺之后,只留下他和月柠的尸体在大殿里,他将月柠安放在龙椅之上,坐在她身侧,果然高台之下人群都如同蝼蚁,帝王之道,就是学会孤独。
月柠,我都记得,你信吗?
初次见你,你还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哭得嗓子都哑了。我趴在门缝上看你,笑你,直到你平静下来盯着我看,把我看得心里发毛。你说你叫阿柠,现在很饿。于是我跑回宴席带了一只鸡腿给你,我记得你很喜欢,眼睛亮闪闪的,像夜明珠一样。
后来父皇想让我迎娶阿楚,我知道阿楚心有所属,又无法反抗。我们一同长大,情同兄妹,便只好由我违抗皇命了。哪知京城风云变幻,一转眼我的皇兄登基,我被赐婚。
从一开始我就有些矛盾的,我想相信你还是那个喜欢鸡腿的阿柠,却又清楚明白你是丁丞相安排在我身边的线人,于是不得不日夜提防,甚至连睡觉都要试探一番。
你猜想了我跟阿楚的过去,但似乎从不介意。不论我是愤怒,喜悦还是难过,你都面容平和,带着淡淡微笑给我沏茶,语气轻缓地说些家常话。你种的茉莉开花了,玉屏昨日跌进了花圃里,新来的茶叶味道似乎不如原来……都是些平常的琐碎,但语气轻松生动,总能让我心平气和下来。
我喜欢看你画画,眼神专注像是当年看着我一样,表情随着画笔变化,一阵蹙眉一阵会心微笑,分外动人。评赏起画来也颇有自己的见地,三言两语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话里话外的提点防止我得意忘形。阿柠原来是这么心思缜密,冰雪聪明的女孩,我既高兴又害怕,你能站在我身边多久呢?
边关寒冷,你身体羸弱,裹在黑色的棉服里像只小猫,却比在王府里爱动些,常在门外玩雪。我军务繁忙,根本无暇他顾,见你一人也活得开心自在,我心里宽慰许多。直到那日,看你跟齐桐嬉戏,那样爽朗的笑容我从来不曾见过。我一直以为你是温婉恬静的,原来只是你不曾向我展示过真正的内心。
我负气把你留在雪地里,到不远处观察,你却一直都未起身,等我赶过去把你抱进屋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医官说你是积郁成疾,忧思过重陷入昏迷,同时寒气入体,以后怕是再难生育了。
我每日给你喂药,一勺子进去,你又如数吐出来,我喝一口喂你半口,反反复复一副药我喝一多半你喝一少半,逼得我几乎发疯。我守在你身边日夜低语,阿柠,阿柠,醒过来吧。我带你回没有严寒的京城,给你做最好吃的鸡腿。
终于你病好,对我仍旧像先前一样温和,感觉却更加疏离。你看我的时候还是笑,还是说些家长里短的唠叨,可是眼睛再也不发亮了,语气也清冷寡淡。阿柠,我不敢问你的真心。我想成就霸业,那必须牺牲丁家,我终究还得再伤你一次。
回京之后,我们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我与你画画喝茶,红袖添香,美满异常。
只是我终究是要为起兵做准备的,我笼络京中势力,常谈到深夜才回府,每次看你在门口执灯,都想告诉你不要出来了,更深露重,对身体不好。可是我好贪恋你手里提的那缕温暖,烛火映在你脸上的时候,眼眸有乌黑的光泽,像是我晦暗前方的指明灯。
握住你手的时候,纤细温暖,能支撑疲劳的我再去书房看会兵书。我以为,自己沉默不语是在保护你,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唯有自己的坚毅沉稳才能支撑起这个家。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都是不爱的疏离罢了。
我懂你日日喧闹的苦心,于是更想登上帝位,不辜负你的付出,到时候,我们将携手看天下。可是,皇上赶在我之前发难,将你召回宫做了人质。接到消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策划好了起兵的时间步骤,有了各方的支持,却忘了保护自己唯一的软肋。我知道你是支持我的,所以误以为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玉屏在慧慈寺给我传话,她说你只说最后一步,一切顺利。是什么顺利?我顺利做了反贼?还是你顺利成为了最后一步旗?我了解月蓉,就像她了解我,知你是我的软肋,便将你绑架回宫。她性子刚烈,若是料定一切无可挽回,必会玉石俱焚,在她心里重要的只有我的皇兄。
于是我只能联络各部,提前举兵,虽然一切比我想象中顺利,可是禁卫军推你上了宫墙,我还是慌了,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你,怕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耳朵里是齐桐不断地叫骂,我想起原来打仗也曾射伤被俘的齐桐,让他负伤敌人难以控制同时对他轻视,也许还有转机。
我思虑已定挽弓射箭,遥遥看见你有些无神的眼睛,手就一抖,射偏了。
我越来越慌,齐桐在身边一直问我如何是好,我却给不出答案。我抬头看你,你在笑,不知道是向我还是向那禁卫军,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你已经……
你还没看到我为你画的这幅画,本来是想册立大典的时候一同给你,当做你母仪天下的第一幅画像公布的。
怀里的你很轻,瘦得用力一搂腰都能断掉,你像当年在柴房里一样,认真地盯着我,眼睛黑亮亮的,好久都没见你的眼睛这么有神采了。只是,你笑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的血冷下来。原来,不仅我不懂你,你也不明白我。我们互相误解了,然后就连再试探询问彼此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安于做所谓命运的奴隶罢了。
我们都以为沉默的守护是为了对方好,原来,还有相爱的人会在朝夕相处中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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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年号承宁,追封丁氏女月柠为皇后,谥号桓思。(原标题:《一昔如环,昔昔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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