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酸无奈:母亲二三事
母亲心酸无奈:母亲二三事荒年又是一个夏天 我刚醒来 天已经大亮了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爬起来找了好一会儿 原来母亲在屋后正和哥哥们一起挖山开地。说是准备种点早萝卜 防备饥荒。我很诧异 现在不是有吃有渴吗?早饭时 我和母亲一起到生产大队食堂吃饭,真是热闹非凡,食堂里三间正屋 一间厨房都站满了人 肩挨着肩 背挨着背。门口平坦上三只大木桶装满了饭同,周围石条上用许多脸盆盛菜,打饭的 打菜的 熙熙熙攘攘 川流不息。谁愿打多少就打多少。顿时 菜汤飞溅 饭球飞滚 人飞滚 人声鼎沸。孩子们大多在厨房里抢锅巴。孩子们愿拿多少拿多少,一顿饭吃完了,灶上、地上、桌上、石条上到处都是饭菜 甚至连厕所里也有锅巴。几个炊事员吃完饭 先是到地上、石条上、桌上到处收碗筷盆缽 再是把猪赶到屋里屋外吃地上的饭菜。傍晚 忽然听到钟声 母亲问父亲“刚吃过晚饭又敲什么钟?"父亲说:“今晚开群众大会 叫你一定要去 就让孩子们看屋吧。"
岁月是长河 人生是扁舟,这无情的长河将我的母亲抛掷于1970年的龙舟渡口。每当寂寞的时候 我的心总会溯流而上 去寻觅母亲的岁月 母亲的音容,一次又一次隐约而清晰 遥远而逼近 温馨而痛切。
泪屋子里一片漆黑 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 静静地听隔壁母亲洗碗的声音。终于盼来了母亲的脚步声 进房了 到床边了。母亲抱起我呆了一会儿 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我的脸上 轻声说:“我要洗衣服 你睡吧"。我说“我要晒日头。“五月天还晒日头?"母亲说着迟疑了一下 一手抱着四岁的我 一手好像提着木桶 来到水宕边。耳边忽然传来二娘的问话:“这伢好些吗?"母亲把我放在地上 用衣服垫着坐下 说:“二娘问你好些吗?你看见二娘没有?"看不见。"“你看见日头吗?今天的日头可大呢!"我抬头望望天上 只见太阳已经很高了 淡淡的 像刚升出地平线的圆月。我说:“看见了 日头不亮"。二娘把我的手捏了一把说:“手冰凉的。"母亲说:“难怪他要出来晒日头。"其实我并不是为了出来晒日头 而是不愿离开母亲。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听他们说话。二娘说:“还给他诊诊吧。"母亲说:“几个月 远近医生都诊过了 不但没好转 这几天眼睛又瞎了。"说着 母亲哽咽起来。二娘说:“你莫光流泪 还是带出去尽个心吧。"母亲说:“现在家里吃盐的钱都没有。再说 这伢一天不如一天 说不定…"正说着 忽然听到脚步声。原来正巧有一位医生从身旁经过。母亲立刻要医生停下来 帮我看看病。母亲称他为亚黄先生,后来听说这个医生不会看病 医院附近的人都不请他,医院领导总叫他到山高路远的地方跑跑腿,这医生开始不愿诊 经过母亲再三请求 才答应试试看。他用听筒仔细地听 又仔细地拿脉 看舌头 又仔细地向母亲问病情。母亲仔细地回答,最后 他给了几粒药丸 母亲拿几个鸡蛋给他当药费。晚上 三哥领我走进房里 我忽然叫起来“三哥 你看 墙脚下还有许多洋芋。"母亲正在隔壁煮夜饭 立刻跑了过来 惊喜地问:“你看见洋芋了?是真的 不撒谎吧 还看见什么?还看见什么?"我说:“洋芋上还有个秧马。"“啊!"母亲高兴得叫起来.她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眼泪不住地滴在我的头上,那泪很暖很暖。
小夜曲
盛夏的夜晚 小屋子里蚊子的嗡嗡声 小虫的咪咪声 飞蛾的咋咋声交织成一片嘈嘈切切的音响。屋子里的暑气 灶上的水气笼罩着一盏昏暗的清油灯。家里人大多出去乘凉了 母亲还在灶边大汗淋漓地洗碗。我捏着一柄破蒲扇 不时地为母亲扇上几扇 给这片交响又增加了喳喳的和声。
好容易才等到母亲歇下手来 我拉着母亲到门外乘凉,一阵山风徐徐吹来 带着山野的气息 柔和而清爽,月光水一般地倾泄在山间,门前的秧苗上晶莹的露珠和莹火虫的光芒一起明明灭灭,稍远的田间一片深绿 深黛色的远山衬着星光依稀的天空 缈远而深邃。微风中喷雪岩瀑布沙沙 田野上青蛙咕咕 村子边小虫唧唧,几个青年女子用清脆的歌喉不时唱一段黄梅小调 一些小伙子用自制的二胡偶尔伴奏一曲。中老年人则谈笑风生,各种声音 时起时伏 潮涨潮落。
母亲不爱唱歌,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 母亲又兴致勃勃地坐下来让我抓痒。
我把手伸进她的衬衫里 呀 背上全是痱子 轻轻一抓 汗水和痱子水湿漉的。母亲一会儿叫抓背沟 一会儿叫抓两旁 我说不如叫洼里 埂上。果然母亲一会儿说 “埂上 埂上 "一会儿说“洼里洼里"。我一边抓 一边要母亲讲故事。母亲说:“从前的一个夜晚 月也是这样明 风也是这样清。一个做贼的来到一个小村背后的洼地里 偷了一个大南瓜 抱起来正要走 忽然听到屋旁有人喊‘洼里洼里。’那贼慌忙跑到埂上 又听见屋旁人喊‘埂上埂上’。那贼又跑回洼里 又听见喊‘洼里洼里 快些抓 快些抓’。那贼心想 不得了 再不跑准会被抓住 于是 他放下南瓜 拚命地逃走了。那个做贼的哪里知道 屋旁的人正在叫孩子抓痒呢。"我不由自主地望望屋后说:“今夜该不会有贼吧 母亲笑笑说:“有贼早就吓跑了。好啦 你也不用抓了"。我刚停下手 母亲转过身来说:“我也帮你抓抓"。我说:“不用了 只是耳朵有点痒。"母亲说:“不是有蚂蚁吧?"苗头我说:“今天中午 我在草地上睡觉了 可能有蚂蚁钻进耳朵里吧。"母亲便用火柴棒为我耙耳朵 并没有发现蚂蚁。母亲说:“没有蚂蚁就好 以后再不要在地上睡觉啊,从前有个孩子爱在地上睡觉,蚂蚁钻进他的耳朵 又打洞到头脑里 渐渐发展到一脑子蚂蚁。那孩子的脸色越来越黄。有一次 不知为了什么事 他妈妈打了他一耳光 一下子把头打落在地上 滚了好几滚 一看那头那颈都被蚂蚁凿空了 只剩下薄薄的外壳 里而蚂蚁成堆地爬动。" 我忽然觉得做人之险,倘若在地上玩耍 累了就会躺一会儿 就会睡着 就会有蚂蚁钻进头脑 就会被蚂蚁凿空脑袋。倘或有人脑袋里有蚂蚁 你要是一打他 就会把他的脑袋打落在地上。从那以后 我跟伙伴们玩耍时 总要看看谁的脸发黄 倘或是黄色 就疑心他的头脑已经被蚂蚁凿空了 于是碰都不敢碰人家一下 生怕把他的头弄掉了。然而 伙伴们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黄色。我疑心他们的头脑里或多或少地都有蚂蚁。我也就不敢跟任何小朋友打架了。
月光依然如水 山风依然轻拂 万赖低吟中仿佛增加了蚂蚁的呓语。
荒年又是一个夏天 我刚醒来 天已经大亮了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爬起来找了好一会儿 原来母亲在屋后正和哥哥们一起挖山开地。说是准备种点早萝卜 防备饥荒。我很诧异 现在不是有吃有渴吗?早饭时 我和母亲一起到生产大队食堂吃饭,真是热闹非凡,食堂里三间正屋 一间厨房都站满了人 肩挨着肩 背挨着背。门口平坦上三只大木桶装满了饭同,周围石条上用许多脸盆盛菜,打饭的 打菜的 熙熙熙攘攘 川流不息。谁愿打多少就打多少。顿时 菜汤飞溅 饭球飞滚 人飞滚 人声鼎沸。孩子们大多在厨房里抢锅巴。孩子们愿拿多少拿多少,一顿饭吃完了,灶上、地上、桌上、石条上到处都是饭菜 甚至连厕所里也有锅巴。几个炊事员吃完饭 先是到地上、石条上、桌上到处收碗筷盆缽 再是把猪赶到屋里屋外吃地上的饭菜。傍晚 忽然听到钟声 母亲问父亲“刚吃过晚饭又敲什么钟?"父亲说:“今晚开群众大会 叫你一定要去 就让孩子们看屋吧。"一会儿 父亲叫几个哥哥看家 就带母亲去开会 我也要同去。也许是父亲看我还小就允许我同去了。会场设在食堂里 又是肓挨肓背挨背 挤满了人。主席台前空了一把椅子。父亲带我们好容易挤了过去。会议主持人——大队书记叫母亲坐在那空椅上。母亲迟疑了一下 脸色忽然发白 悻悻地走过去 坐在椅上 低下头。首先是书记讲话 说什么“单干好比独木桥 社会主义是金桥。马上要实现共产主义 马上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油条过早清汤过夜。令人气愤的是 竟然有人不相信社会主义 说马上要饥荒 要饿肚子。大家看看 坐在前面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典型。她今天挖公家的山 说要种菜度荒.她不相信社会主义 本来就该批判。挖公的山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脚 不批判还得了"。书记又望望我的父亲说;你是干部 就带头批判吧'。父亲只得带头发言 说母亲思想落后 乱挖山是严重山 是严重错误等等。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一通。最后决定把新开的地归公 不准母亲当食堂炊事员 今后要天天下田干活。散会了 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一言不发。我说;“书记真坏 我回去叫几个哥哥今夜去打他一顿。"母亲压低声音严肃地说:“不准乱说。"黎明时候 母亲坐起来默然无语。每当这时候 我总会醒来 听父母商量家里里外的事 今天都只听到叹息声。吃过早饭 母亲终于说话了。她吩咐三哥放牛到山上扯苦菜 四哥上山砍树也带苦菜回来 五哥放学回来必须到屋前屋后扯苦菜。她自己到田间劳动也带苦菜回来。从那天起 我家天天扯苦菜。父亲也是有空就扯苦菜。每天全家扯的苦菜总有百斤以上。白天扯苦菜 晒苦菜 晚上理苦菜切苦菜 烧水涝苦菜 母亲总要忙到深夜。日复一日 家里的苦菜越来越多 大缸小缽都装满了 就打草包装 一卷一卷的 像角萝一样大小 放到河水里冷藏.邻居们开始看着好玩 后来也有些人家扯苦菜贮藏。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大队里的存粮渐渐空了。食堂里再不是自由打饭了 而是由一名炊事员发饭。大人每顿半斤 小孩两人半斤 人们巴望着秋后能吃饱饭。然而 新推广的革新稻种—粳稻 种在这高山上 只抽穗不结实. 全大队三百来亩田 有一百来亩颗粒田 有一百来亩颗粒无收 中秋后人们把那些谷割下来盖茅屋 搭草棚。其余的二百来亩田收点稻谷还要交余粮。人们成群结队地挑谷到县城 书记说是粮食大增产 亩产三千斤。食堂里开始煮粥了 每日三餐粥 每餐男劳力三两 女劳力二两 小孩一两。不久 粥也供不上了 每日派几十个妇女上山找野菜。苦菜当然是上等的野菜了 可是三百人吃 哪有那么多呢?只好找各种野菜 挖刺蔸 捋豆叶 剥树皮.有一天 妇女们数数 一顿共吃八十三种植物。这许多种一起放在大锅里煮 别说是吃 就是闻一闻这许多种气味也够难受的了。进餐的时候 许多人的眼泪直往菜粥里滴 泪水与粥水和着喝得哧啦哧啦直响 不到半饱 粥就分光了。小孩们吵着要吃的 哭声此起彼伏。我们全家人每晚在食堂吃点菜粥 回来就煮苦菜吃 尽管没有油 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一直没有饿肚子。
作者简介:黄金广,男,生于1953年,中共党员,湖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退休教师。笔名点墨,文章、格律诗登载于《湖北教育工作》、《语文学习报》、《湖北诗词》等报刊。格律诗、新诗在北京、湖南、江苏、福建、香港等地发表或获奖。主编地方教材《黄梅时空》。发表长篇学术论文《黄梅经典方言》。电子版诗文散见于百度、搜狐、网易、新华网。现任黄梅县流响诗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