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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招泥瓦匠当上门女婿的故事:听闻夫君加官进爵

鬼招泥瓦匠当上门女婿的故事:听闻夫君加官进爵前缘坊以交易装饰性绣品为主要营生,后扩大经营也兼卖刺绣精良的成衣。可无论是哪样,其受众人群多偏向达官显贵家的女眷。面前的客人褐色短打裹身,无论是强壮的四肢,还是粗糙的肌肤,亦或是粗俗的举止,都与坊中的精致格格不入。想此处再如何久负盛名也不过就是一买卖之地,遂依着赶集时的做派,扯了嗓门对着柜台一吆喝:“掌柜的,来生意了。”兰鸢今日看店,因夜里没睡好,瞌睡打得正香,冷不丁被这打雷般的叫嚷声惊醒,差点儿摔倒在地。她揉了揉还有些许迷蒙的双眼,将面前的客人给打量清晰。这一瞧,即使面上神色不变,心底却是疑窦丛生。

鬼招泥瓦匠当上门女婿的故事:听闻夫君加官进爵(1)

本故事已由作者:应惘然,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前缘坊门前,贞娘已驻足许久。她伸手进荷包,将里头的每一块碎银都仔细地描摹了一遍,终于跺了跺脚,鼓起勇气踏进门去。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却又不愿露出畏缩的小家子气惹旁人低瞧几分。

想此处再如何久负盛名也不过就是一买卖之地,遂依着赶集时的做派,扯了嗓门对着柜台一吆喝:“掌柜的,来生意了。”

兰鸢今日看店,因夜里没睡好,瞌睡打得正香,冷不丁被这打雷般的叫嚷声惊醒,差点儿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还有些许迷蒙的双眼,将面前的客人给打量清晰。这一瞧,即使面上神色不变,心底却是疑窦丛生。

面前的客人褐色短打裹身,无论是强壮的四肢,还是粗糙的肌肤,亦或是粗俗的举止,都与坊中的精致格格不入。

前缘坊以交易装饰性绣品为主要营生,后扩大经营也兼卖刺绣精良的成衣。可无论是哪样,其受众人群多偏向达官显贵家的女眷。

倒不是兰鸢嫌贫爱富瞧不上贞娘,着实是她的身份根本用不上这些。

贞娘哪里知晓这些,她早已在一件件光鲜亮丽的成衣中挑花了眼。她一年四季皆在田地间劳作,为方便锄地连麻裙都甚少上身,又何时见过这般精致的衣裙。

可女子爱美是天性,更何况她今日还有着非买下一件不可的理由。她瞧了许久,终于在一件绣着喜鹊登枝纹的正红色马面裙前停住。

“掌柜的,拿这件衣裳给俺瞧瞧。”她勾着满是老茧的手指指着,眼底闪烁着几缕欢喜。

兰鸢惊奇,不承想这位客人还是个识货的。这件马面裙虽瞧着平平无奇,可整个裙面皆绣了吉祥花样的暗纹,穿于身上行走于阳光之下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其实,贞娘择它的原因十分简单。她哪里见识过什么暗纹,只以为这裙瞧着朴素,也没多少绣花,打量贵不到哪里去。

也因此,当兰鸢委婉地告诉她此衣价值不菲时,她惊得一下子瞪圆了双眼。

“掌柜的,你这做人不厚道哟,就一块布扯了个裙,咋能卖恁么贵。你别是瞧不起俺,以为俺没个银两,这才随便报了个高价儿,俺今天可是带足了银子的。”

她一着急,就连家乡土语都飚了出来。她将半袋子碎银拍在桌上,撸起袖子叉起腰,两条几乎从未打理过的杂眉高高竖着,怎么看都是一副等着干架的模样。

兰鸢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将那衣裙拎起,放在阳光下让贞娘自己瞧个明白。贞娘愤愤来瞧,这才瞧见那隐于裙身的、密密麻麻的精致绣纹,一时间臊红了从未保养过的粗糙面庞。

正尴尬间,门外又风风火火闯进一名老妇。那老妇眼光一扫定格在贞娘身上,着急忙慌地便过来拍她的手,嘟囔道:

“你个败家的婆姨哟,咱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底你会不知道,居然还敢进这种一看就贼溜贵的绣品店里来买衣裳。我儿就算当了老爷,也经不起你这样的作耗哟。”

贞娘被拍得脸一红,态度虽然恭敬,但话语里多少也添了几分委屈:“婆婆哎,您是他娘,穿成啥样子他都要供着你。可俺不同哩。

“俺要是不装扮装扮,回头要是被府里头的小妖精笑话,以后俺还怎么摆正室的谱儿。相公当了官老爷了,俺又不在他身边三年,他身边的狐狸精肯定少不了。”

老妇的眼“提溜提溜”地转,腾出一只手悄悄伸到桌边,将那一袋子碎银重新揣回怀中,这才安慰贞娘道:

“俺儿子才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俺就在这里给你担保,你这个嫡妻的位置任是哪个小妖精都动不了。

“你有在这打扮的空儿,咱早就到了俺儿子那边儿了,还不快点儿过去。你难道不想早点儿见到你相公么?”

贞娘得了保证,虽然还有些眼馋那件衣裙,但到底是见相公之心更加迫切,遂寻了“再四处逛逛”的借口便要扶着老妇离开。

兰鸢心领神会地一笑,虽没做成生意,还是热情地将二人送到了门口。采买刚归的徐棱与二人在门口擦肩而过,轻“咦”了一声后不由自主地回头。

兰鸢好奇,徐棱遂解释道:“刚刚在街上被那老妇人问过路,那老妇人说,自己与儿媳妇是新上任吴通判的家眷。”

“你别是听错了吧,吴通判可是有正室夫人的。”兰鸢随口接道,忽而如想起什么一般目光一凝。

她虽长于江南,但为生意故自小便学习各地俚语与官话,方才那双婆媳的对话早就尽收耳底。

糟糠妻千里寻夫,满心欢喜地得遇夫婿,却只能瞧见满眼的物是人非。那位客人,怕是要受锥心之痛了吧。

2

比起心痛,贞娘更多的是头脑发懵。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仆从走进吴府的深宅大院、浑浑噩噩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夫君那嫌弃中又透着无奈的眼神、浑浑噩噩地听着婆母明显转了风向的话语。

一片混乱的神思里,脑海里唯一清醒的,便是方才在吴府门口瞧见的那夫唱妇随的一幕。

自出了前缘坊,她便与婆母一同往吴府赶。谁知婆母半路不小心扭了脚,她只能先将婆母放在路边的茶寮上暂作休息,自己孤身寻上吴府门去。

门房拜高踩低,见她一身的穷酸模样,十分不客气地将她拦住,望人时鼻孔望天,一开口便满是嘲讽:“哪里来的叫花婆子,官老爷的府邸也是你能够随便乱闯的么?”

听闻夫君加官进爵,乡下的糟糠妻来寻人,被当叫花子赶出门

她好声好气地表明身份,谁知那门房根本不信,瞧她的目光愈发鄙夷:

“就你这样还想做还官家太太,要讹诈也不挑个可信点儿的说辞。你个疯婆子还不滚远点儿,再不走,小心我拿大扫帚扫你。”

她一介妇人哪里是门房的对手,被门房几番推搡便跌倒在门外。门房得意地拍了拍手,待要转身,忽而瞧见官家车马,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贞娘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的夫君吴良与一光鲜亮丽的妇人言笑晏晏地下了马车,听着那门房谄媚又恭敬地唤着“老爷、夫人”等语。

她眸光怔怔,瞳孔深处映着吴良那宠溺的笑。吴良的笑予了那妇人,相扶的举止里柔情百转。

她已看得呆了,连起身扑过去相认都忘记。直到那关闭的大门掩了相携而去的身影,直到有鬼鬼祟祟的仆从带她秘密从角门入内院见吴良,她都没缓过神来。

“贞娘,并非为夫言而无信,实在是当初形势逼人,为夫迫不得已这才另娶旁人。”吴良拉住贞娘的手,向她解释道。

当初他进京赶考,有幸高中进士后便留在京都四处活动,以求能分到个好去处。某日他与其他几个同僚一同去赵大人府上拜谒,恰逢赵家小姐意外落水。

当时他救人心切,等带着人游上岸才后知后觉,孤男寡女于水中相拥,于男子是香艳趣闻,于女子却是名节大损。

赵家岂肯家中女眷传出这等风言风语,当场便要他认下二人已定下婚约的事实。他有心拒绝,无奈……

“赵家在朝中颇有势力,得罪了赵家,便等于断送了半程仕途。他们以为夫仕途胁迫,为夫寒窗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有了功名等待封官,哪里敢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唏嘘不已,若当时驳了赵家的面,说不得他这辈子便要委顿进哪一处的穷乡僻壤里。

“可是,可是……”贞娘两眼通红,她恨、她气。

她辛辛苦苦操持吴家多载,孝顺婆母、伺候相公从未懈怠。好不容易熬到相公当了官,她还没来得及享一天官太太的福,居然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正室的身份。

“贞娘,你觉得你能当好这个官太太么,瞧你那乡野做派,到现在连个官话都没说个囫囵。”

吴良还在苦求,吴母却见不得自己儿子这般委屈,将当时的承诺丢到脑后,只一个劲儿地斥责贞娘道:

“你家往上数三代全是泥腿子户,按理说本就配不上我儿。且自你嫁过来,三年多也没给吴家延续个香火。若我吴家真正计较起来,你早就犯了七出,我吴家能立时休了你。”

贞娘不可置信地看向吴母。

当初她家虽是农户,但好歹能图个温饱,使媒人上门说亲的人家也多能拿得出一份像样的彩礼来。

吴良虽说考了个秀才,但因吴父早亡而自己又不事生产,导致家徒四壁难以为继。他腆着脸上门求亲时,仅带了一对老银质地的虾须镯,穷得堪称一贫如洗。

是她带着嫁妆进门才维系住酒席的基本体面,又是她下田做活顶缺才勉强维持住全家的生活,以及他继续苦读的开销。

至于肚皮没个动静,那也是因为夫妻两个聚少离多造成的。如今婆婆一股脑儿地全怪到她的头上,着实令她透心凉。

“母亲怎可如此说贞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凡我有一丝丝的办法,也不愿这么委屈了她。”吴良拦住吴母的话头,颇不赞同地看向吴母。

贞娘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感动,全然忘记这三年光阴里吴良的音信全无是为哪般。

“事已至此,还要先委屈贞娘先做几年为夫的妾室。待到你诞下我吴家的子嗣续我吴家香火,为夫再想法子提你为平妻。”吴良含情脉脉,握紧了贞娘的手。

“这倒也是个法子。”吴母一拍大腿,跟着附和道。

“贞娘,你要不是嫁给我儿,恐怕现在还不知在哪个田地里窝着呢。官家的姨娘也算主子,日后照样有大把的丫鬟奴婢伺候着你。

“也就是我儿有良心,还想着日后给你个平妻之位。你可别不识好歹,要是这样都不答应,那还不如直接休了了事。”

吴良赶忙将贞娘抓得更紧,一心安抚道:“你且放心,你虽为妾室,但为夫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贞娘今日突逢此番大变故,心早乱成麻,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可想。偏偏吴母与吴良一恐吓一哄骗,搅得她的脑袋糊成一团,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相公,当初你是正儿八经地过六礼娶的俺,俺就是你的正房。

“俺一时做个小可以,但俺不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俺更不想俺将来的孩子,一出生还顶个庶出的名头。”

她到底对吴良心存眷恋,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巴望着他能早日实现诺言,提她为平妻。

吴良赶忙扯出大大的笑脸,将她抱得愈发紧:“好贞娘,就冲你这通情晓义的劲儿,为夫也舍不得委屈你一辈子。”

3

既话已谈妥,吴良松下心防去找赵氏。

也不知他与她如何相谈,至晚间,阖府便都知晓老夫人驾到,并且还带来一个一直伺候左右的妾。在吴良的说辞里,贞娘就是他从前在家时纳的小。

赵氏全盘接收,先摆儿媳的孝敬姿态,躬身迎吴母住进主院,拨四个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小心伺候。

又端主母的大方做派,不急不恼地给贞娘拨了个小跨院住着,并指了两个丫头随身伺候。

粗布麻衣早已换下,小丫头取来浅杏色丝绸衣裙给贞娘更衣。贞娘摸着这等从未用过的布料心中略添几分平意,梳洗一新后便往正院用晚饭。

从前在家时,一应饭食皆由她亲手操持,待饭菜上桌,她便依次唤来婆母与吴良。虽是粗茶淡饭,但三人相对围坐举箸共饮,倒也添了几分家常温馨。

如今吴良当了老爷,家中厨房也有了专人负责,那她也能偷得懒,直接享用些现成的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一抬手直接掀了门帘。屋中本欢声笑语不断,等她进去后却一下子静了下来。她愣愣地看着那早已吃喝上的三人,一张圆桌只配了三凳,根本未给她留位。

“哎呦,贞姨娘怎么到正院里来了。您是姨娘,是没资格在正院用饭的,您的饭菜已用格屉装了送您屋里去了。”赵氏身边的一蓝衣丫鬟快言快语,可上挑的眉眼咄咄逼人。

“阿绿,你怎这么没眼力见儿。贞姨娘哪里是不懂规矩的人,她定是来伺候主母用饭的。按规矩,妾室必随侍主母左右,待主母用饭后歇下,才能够回自己院里享用。”

赵氏身边另一穿粉色衣裳的丫鬟斯文浅笑,可说出的话却有如利刃。

“我本还打算让你歇上一日再过来,不承想你竟是个如此懂事的。既如此,你便过来伺候吧。”

赵氏等二丫鬟说完,终于掀开了眼皮正眼瞧她。其上扬着精致下颚睥睨的模样摆足了正室的谱儿。

“还愣着干什么。”叫阿绿的丫鬟推她上前,粉衣丫鬟则将公筷塞入她的手中。二人齐齐用力,压得她脊背一弯,添了一分卑微的姿态。

贞娘刚欲直起身,赵氏的眼风已从面前菜上扫过,定格在不远处的一道精致菜肴上。粉衣丫鬟立刻拍了拍她,催促道:“没瞧见夫人要用那道菜么,还不快布菜。”

贞娘强忍泪水,拿筷子的手微微轻颤。她从未想过,她竟然要对着除婆母以外的女子卑躬屈膝。她转头看向吴母,吴母却尴尬地避开她的视线。

她又求救地看向吴良,吴良唇角蠕动,低头嗫嚅道:“从前家中没个主母,你随意些也无人计较。可如今既到了这里,自要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规矩!若真真依着规矩,她何至沦落于此。明明不是个脆弱的性子,可莫名被欺压至此,她的眼眶还是红了大半。

“罢了,贞姨娘头次来,兴许还没适应过来,今日就先站在一边,看着丫头们是如何伺候的,日后一并学了就是。”赵氏终于开口,招来绿衣丫鬟伺候。

那丫鬟轻快应着,奴颜媚骨之姿令人作呕。贞娘浑身僵硬,至此方知妾的含义。从前不过听人说起,富户人家得闲钱买妾玩乐。妾地位低下,日夜伺候主母不敢怠慢。

可她,明明是吴良明媒正娶的妻。

这一顿饭,就在她的胡思乱想里悄无声息地度过。好不容易等到用完了膳,赵氏因要处理府中琐事,总算大方放她离开。

她在林荫小道中跑得飞快,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出这偌大的吴府。她一路强忍泪水,直到伏到自己的床边才肯让哽咽出声。她后悔了,后悔答应吴良弃妻为妾。

“好贞娘,为夫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可如今为夫虽有个官身,却处处都需岳家帮衬。只有为夫步步高升,才能更好地照顾你呀。”不知过了多久,吴良总算姗姗而来。

他挥退丫鬟,将贞娘抱在怀中,将手搭上她的衣衫,一丝一丝地剥离着。

“咱们都暂且忍耐些时日,等你生下孩子,为夫就提你为平妻。那时你和她平起平坐,便不用再受这份气了。”

落在身体上的指尖如点了火,轻易便将自己给燃烧了起来,贞娘在吴良的拥抱中认命地闭上双眼。如今,她唯一能拿回身份的指望,尽数在这一个不知何时能够到来的孩子身上。

一夜欢娱,暂柔软了贞娘的心肠。

第二日一早,她含羞忍怯地服侍吴良起床梳洗,待将人送出门后,赵氏又派了个丫鬟前来。那丫鬟趾高气昂,极敷衍地行了一礼,睥睨道:“贞姨娘,夫人唤您过去伺候呢。”

贞娘心中再次起气,她被赵氏欺压也就罢了,可如今竟还被一贱籍呼来喝去。

她转过身去欲不予理会,谁知那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张口便讥讽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有什么好拿乔的。”

“我不是奴才,我是正正经经的良民。”贞娘气得浑身发抖,如今,她也只剩这个身份能够维护自己的体面一二。

“哈哈哈,这可笑死我了。妾不过半主,通买卖,与仆婢并无本质差别,您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丫鬟笑得前仰后合,也懒怠与她废话,直接指使一同前来的婆子将她押了去。

正院中,赵氏已在上首坐定,茶水与蒲团皆备。端茶的丫鬟连番催促:“贞姨娘,给主母磕了头、敬了茶再收了赏,才能算得上被认可的姨娘,您可千万别错了规矩。”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贞娘愤愤抬头,狠狠瞪向赵氏。如今赵氏的光鲜亮丽,都不过是抢的她的荣光。

“怎地,你若不愿,那就是一通房,连妾的资格都无。”赵氏面容如古井无波,唯眼底闪着一丝厌弃。

贞娘轻轻一抖,终究微弯了脊背,给赵氏磕头行礼。吴良说过,她以妾的身份生子,才能有提升平妻的资格。事已至此,她不能断掉这唯一的后路。

她将所有的泪水都咽进肚中,只盼着这些个退让与委屈,能够助她早日喜得麟儿,重新挺直腰杆。

4

不过半月,贞娘已感觉是熬过了几载春秋。虽已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每每对着赵氏强颜欢笑,仍旧令她心力交瘁。

小月子又如期而至,她趴在床边嚎啕大哭。她从未如此渴求腹中能有一个小生命孕育着。

这些日子赵氏也心情不太好,她与吴良成亲三载,几乎日日都呆在一处,可肚子也始终没个动静。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还多了个妾日日在眼前膈应。

一妻一妾都在为子嗣伤心,吴良感受到府中的躁郁之气,遂决定带全家去寺中礼佛。通州郊区的钟鸣寺素来香火鼎盛,安置着送子观音的大殿里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一大早,吴良便带着吴母、赵氏、贞娘启程。吴良骑马,赵氏与吴母同乘一辆马车,至于为妾的贞娘,她没资格坐进去,被发派到与赵氏的几个大丫鬟们挤到后头。

那日的绿衣丫鬟与粉衣丫鬟赫然在列。相处这些日子下来,贞娘也知这俩丫鬟是赵氏的陪嫁,一名阿绿,一名阿杏。

据说赵氏本来打算,若再过个一年半载肚皮还没有音讯,便将其中一人提为通房。二人本是竞争的关系,谁知半路杀出个贞娘,倒叫这俩人暂时握手言和,一致对起贞娘这个外来。

既要同仇敌忾,这俩丫鬟便一路都没闲着,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同时又格外眼红着贞娘那一身流光溢彩的马面裙。

贞娘的手攒得死紧,几乎将裙角揉烂。她只觉身上这件喜鹊登枝纹的马面裙满是针刺,早已扎得她千疮百孔。

这件马面裙出自前缘坊,除了颜色不同,其他与当初她看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赵氏将这件衣裳赏赐下来的时候,眉梢眼角的轻蔑与得意都懒怠掩饰。妾穿不得大红,赵氏用一件银红的衣裳不断磋磨着她的尊严。

今日愿带她出门,不过是想昭告乡邻。她,是赵氏身边的奴仆,是吴通判家中的妾。

果然,自进了钟鸣寺,赵氏便要求贞娘时刻伺候在左右,就连在佛前请愿,她都没肯让贞娘磕头跪拜,不断地向众人展示着她主母的身份与地位。

待拜完佛,赵氏欲与贞娘单独谈话。阿绿与阿杏自觉靠后,让出一片僻静的清净地。贞娘着实不愿与赵氏单独呆在一处,可架不住俩丫鬟的推搡,被迫与赵氏双目相对。

“我猜,你此刻一定是在心底骂我,骂我恬不知耻倒贴吴良,害得你白白丢了正室的位置。”赵氏低首,眼底藏着淡淡的嘲讽。

贞娘眼底蕴着火、心头顶着怒,她顾不得什么尊卑贵贱,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好歹也是一名门闺秀,难道真真找不到男人了么,为何要去抢别人的相公。”

赵氏却云淡风轻,视她的愤怒如不见,等将唇角的讥笑压下才淡淡说道:

“我堂堂赵家嫡女,如何会做出那般鸡鸣狗盗之事。你的正妻之位不是我夺过来的,那可是咱们的夫君亲自送到我手上的呢。”

赵氏说得极慢,将每一个字句都在唇边流转,直直砸向贞娘心头。

贞娘不可置信地扬起脸,她感觉自己快要接触到真相,从前一直被忽略的种种正在被一层一层地揭开。

在赵氏的描述中,当年吴良进京赶考,因同吃同住的学子皆未娶妻,他为了融入他们圈子好共同促学,便谎称自己也未曾婚配。

至于赵氏,因守孝耽搁了婚事,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待嫁老女。眼见着在京中寻不到可心意的人家,她家便走了“榜下捉婿”的路线。说是“捉”,其实早早遣过人来探过口风。

能攀上这等岳家,那仕途之路不说平步青云,那也得扶摇直上。吴良被即将到手的权势蒙了眼,丝毫不提家中已娶妻的事实。

等到岳家帮他争取到来江南富庶地当知县,他更只有一心一意供着赵氏的份儿,早把贞娘抛之脑后。

“不会的,相公不会这么对俺的。”贞娘一个字都不肯相信,她拼命摇着头,拿双手将双耳堵住,不愿意再去看赵氏一张一合的嘴。

5

“你以为,凭他自己的本事,凭什么不过三年考核便能高升正六品通判。这一切,没有我娘家在后头支撑,他什么都不是。”

赵氏语笑嫣然,故意加重音量:“如果不是我故意使人送信去他家,你以为你能知晓他如今的近况么?相公可是早早就决定了,要让你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呢。”

贞娘在她的话语里缓缓蹲下身来,她抱着自己直哆嗦,曾经的期盼渐渐化为泡影,成了最大的笑话。

当年她在家苦苦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吴良高中的消息,激动得与婆母抱头痛哭。

那时,她兴高采烈地收拾了行李,准备卖了家中的一切,携婆母上京来寻他。他又来信好言相劝,让她们暂且耐心等着,等他到了任上安定下来再做打算。

她这一等就是三年,在杳无音信的绝望里死守。三年后收到他的信时,她只以为是苦尽甘来,可没想到现实残忍如斯。

赵氏“咯咯”直笑,眼中的光淬上毒:“自我知晓了你的存在,我便一直计划着。我要让你知道,你一个乡野村妇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我平起平坐,连妾都不行。”

她潇洒转身,再不去理会贞娘的哀嚎。

贞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久久不能动弹,她大脑里已然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正当她失魂落魄时,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听着像极了赵氏的声音。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走上前瞧个究竟。眼前的一幕令她吃惊不已,赵氏居然被一醉酒的大汉死死箍着,一张俏脸吓得惨白。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因要与贞娘单独谈话,赵氏只让阿杏与阿绿跟着。因这一处足够僻静,以致自己遭了难后,都有几分求救无门的意味。

她呼叫阿绿与阿杏帮忙,可那一对素日里牙尖嘴利的丫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没半分用处,即使拼了全力拳打脚踢,也没将赵氏给解救出来。

“美人,来让大爷香一个嘛。”那壮汉醉言醉语,腥臭的嘴恨不能立刻拱上赵氏的香腮。

贞娘素来心软,知名节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即使与赵氏不和,她也不愿看着浪荡子欺辱良家妇女。她大喝一声,整个人用力向那壮汉撞去。

她日常务农,养粗了手脚的同时亦养壮了身体。经她这一撞,那壮汉踉跄了数步,终将赵氏给放了出来。阿绿与阿杏赶紧来扶,搀着赵氏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壮汉竟还要来追,贞娘绝不可能再从壮汉身上占得便宜,只能拉起赵氏便跑。阿绿与阿杏俩丫头还算忠心,即使力有未逮,也死命拦在前头。

这一拖延,总算勉强让贞娘与赵氏与那壮汉拉开了几步距离。至人多出,听到动静的小厮匆匆赶来,合力将又追赶上来的醉汉拿下。

眼见得救,赵氏这才松了口气,她五味杂陈地看向贞娘,心内早已翻江倒海。

她是在成亲两年之后偶然知晓贞娘的存在的。吴良为权势娶她,婚后虽相敬如宾,但到底记得几分糟糠情义,又自觉对贞娘有愧,便时常偷偷闷在书房,拿着贞娘绣的荷包睹物思人。

此时生米已煮成熟饭,再去责骂吴良又有何用。可她不甘丈夫记挂着旁人,更怕那贞娘改日会寻上门来讨要正妻之位,她踌躇许久,终于决定写信招贞娘前来。

她是知晓吴良见利忘义的本质的,更何况思念的人近在眼前,那因距离而产生的遗憾便会随着日日相对而消失殆尽。更何况,能给予他帮助的只会是自己。

果然,吴良花言巧语骗贞娘为妾,又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却坐拥齐人之福。可她却不想等下去。贞娘虽粗鄙,可照样叫吴良揣在心头日日宠爱。

她已等不到吴良厌弃贞娘的那一天,便只能亲自动手,叫贞娘认识吴良的真面目,能够主动放弃这一段本就虚妄的情谊。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遭遇醉汉的轻薄,也更没想到,得知了真相的贞娘,竟还愿意救下自己。

醉汉被押了下去,轻薄官家女眷的罪名足够他喝一壶。寺中知客僧也赶忙过来打着圆场,恭恭敬敬地将她们这一行迎进净室暂且歇息。

不一会儿,在后山观摩石刻的吴良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他径直去了赵氏房中安抚,令守门的阿绿与阿杏眉飞色舞。

贞娘就在隔壁,她早就听到了吴良的脚步声,自然也听到了守门丫鬟得意又欢喜的笑声。

不一会儿,阿绿与阿杏得赵氏意先行离开。贞娘偷偷摸摸起身,她悄无声息地立到赵氏门外,不由自主地侧耳细听。

“宛如,对外就称那醉汉调戏的人是贞娘吧。你乃为夫正室,代表的是为夫的脸面。而贞娘不过一妾,人们提起也不过一段香艳趣闻,虽会暗地嘲笑一二,但到底无伤大雅。”

门内吴良淡漠的嗓音传来,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贞娘蓦然睁大了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盼了几年的夫君,不但曾经狠心将她抛弃,现在还居然要毁她名声。

6

她捂住嘴悄悄退了出去,走出净室后便往山下一路狂奔。泪水混着心伤,叫从前自以为是的美好一寸寸消散。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初见吴良时的美好。

那时她为在田间劳作的父母送饭,途径村口的大榕树时暂歇了歇脚,那时吴良就在大树的另一侧读书。

一席长衫罩身,一块巾帕裹发,一卷书页在手,一盏茶水印唇。

那时正值炎炎夏日,绿荫亭亭如盖,吴良从书中抬起头,清浅地对她一笑。那与农户们截然不同的书生气息,叫她瞧着着了魔、入了心。

后令她惊喜的是,吴良竟上门提亲。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硬嫁了去。

就算需要担起男子之责下田劳作、需要承女子之任操持家务,可只要想到能永远地得到那样的笑容,便够了。

可如今回头再看,不过是笑话一场。她用尽全力飞奔,就连嶙峋碎石划伤了脚都感觉不到疼痛。

“吁。”马儿一声长鸣,一双前蹄高高竖起。驾车人技术娴熟,总算有惊无险地从贞娘头顶划过。

兰鸢被颠得七荤八素,被徐棱扶出车厢时几乎脸色惨白。

她喘匀了气后看向贞娘,先认出了贞娘身上的裙衫,后才记起这个人来。吴夫人来买这条衣裙时满眼算计,不承想算计的便是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

她与徐棱上山拜佛刚刚结束,隐隐约约也听了几耳朵那场香艳事。

吴家的仆从口径一致,言之凿凿被醉汉轻薄的乃家主小妾。她方才还唏嘘不已,那个提起自己夫君便满脸骄傲的女子,终究被残酷的现实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兰鸢不忍,将贞娘一把抱住,她只以为贞娘是故意撞向他们的马车,想自尽来全名节。

贞娘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兰鸢,虽萍水相逢,可单单这一句话便足以温暖她几乎冷透了的内心。她转身抱住兰鸢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尽。

忽然,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众人的高喊,“贞姨娘”的名字在林间若隐若现。

贞娘一个激灵,赶忙跪下来给兰鸢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响头,求救道:“求您救救俺,俺不想跟他们回去。”

都是从绝望里走过一遭的人,兰鸢一眼看穿她的彷徨,她哪里会不清楚内宅的弯弯绕。

兴许是怜惜作祟,亦兴许是感同身受,她一把拉起贞娘上了马车,在众人寻来之前,招呼徐棱绝尘而去。

吴府始终没找到贞娘,吴良甚至派人去了家乡沿路搜索。贞娘在前缘坊中藏了多日,直到吴府人疲马翻后才提出告辞:“俺要去京城,俺要去告官,俺要告他停妻再娶。”

在前缘坊的这么多天,她渐渐弄明白了什么叫做停妻再娶,什么叫做掩人耳目的平妻。

“俺明明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不应该委屈自己做个受人摆布的妾。俺不甘心,就算和他彻底闹掰,俺也要带着俺的正室身份,堂堂正正地让世人瞧着。”

她目光如火,熊熊燃烧着愤怒与斗志。这是她绕不开的劫,不将它解开,这辈子都难以安生。

各人皆有各人的追求与缘法,就比如她对生命的渴望,就比如明玉对自由的追求,还比如闵柔对情爱的决绝,贞娘所求是她的正室身份,是嫡妻的尊严。

她赠贞娘以盘缠,又将当初贞娘瞧上的,唯正室才能穿的正红色马面裙郑重交到其手中。那波光粼粼的色泽里,是贞娘此生最大的期盼。

7

上京之路艰难,贞娘在半道便被盗匪抢了盘缠。她一路乞讨,在途径家乡时驻足不前。明明家乡不过百里,可她不甘就此狼狈回家。

她咬牙朝着京城的方向继续行进,唯一心愿便是早些为自己正名。

她运气不错,拦下的第一辆马车便隶属于监察御史傅成傅大人。一个乞儿冲撞官家车马,瞬间便能引来两侧随从的棍棒交加。

可是她不怕,她弓着身子,即使被打倒在地,也一步一步爬向傅成。

状纸是在通州时让兰鸢找人代写的,她颤颤巍巍地递出,从喉咙中发出如小兽般的低吼:“大人,俺要告官。俺告通州通判吴良停妻再娶,德行有亏。”

一听状告的是吴良,傅成立刻吩咐停轿,又命人扶着她内堂说话。她这才知,吴良所娶的赵氏是吏部尚书赵廷之女。

也兴许是她的造化,这个傅成与赵廷素来不对付,自得了这状纸之后,当即上奏朝廷,俨然有火上浇油之势。

皇上听闻竟有此等伤风败俗之事,立刻着傅成详细审理。捉拿函一路飞奔,吴良携母与妻战战兢兢上京请罪。

两相对簿公堂,吴良怨怼之色浓重,不过自持身份没当庭发作出来。

吴母却是个不能忍的,一个纵步便扑到贞娘身上左右捶打,边捶边嚎道:“你这个丧门星,居然做出这样坑害我儿的事来,看我今天不和你拼命。”

贞娘收了从前的恭顺贤良,她抓住吴母的手,同样声嘶力竭地吼道:“婆母,到底是谁不仁在先。你们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哄俺自贬为妾,如今还指望俺对你们感恩戴德。”

赵氏则不发一言,她不知此刻的自己能够说些什么。她本以为,贞娘不过一乡野村妇,知晓了真相后顶多会心灰意冷地归家,在穷乡僻壤里苟延残喘。

可她没想到其竟会千里上京状告,只为了给自己的身份求一个公道。只可惜,这个世道,哪里又能有什么真相可言……

“大人明鉴,这贞娘确实曾是下官的正妻不假,但下官早就在进京赶考之前将她休弃。”吴良却不急不躁,无任何狡辩地应下当年娶妻之事。

吴母赶忙上前禀报:“大人切莫冤枉我儿,此女自嫁入我家来,便时常无事生非,与邻里搬弄口舌,又兼其三年无所出,我儿早有心休弃,就连休书都早就写好。

“因我儿走得急,便让老妇我转交休书。可老妇当时正摔伤了腿,生怕她离开后便无人照拂于我,这才偷偷瞒了下来。

“等后来老妇瞧她伺候得尽心,又生怕我儿后娶之人与老妇相处不得宜,便决定收她做我儿小妾,好歹能尽心伺候于我。

“我儿向来孝顺,自知拗不过我,便勉强同意纳她为妾。哪知她不甘做小,竟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又有人呈上当年家乡的姻缘簿,册上明确记载吴良的休弃事宜。

再有贞娘的父兄登场,都提及当年已领回了贞娘的嫁妆若干。只因吴母又多付了些银钱,他们才勉强同意瞒着贞娘,让贞娘在吴家多待些年月。

所有的人都言之凿凿,仿佛这一切不过误会,只是吴母的一厢情愿而已。吴母一人担下所有罪责,用小小的罚银惩处便将这一场闹剧化解于无形。

贞娘浑身发凉,对方人证物证俱在,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非赵家襄助不可。

也对,赵家既已择了吴良为婿,便等于将彼此绑到一处。无论是维护赵家名声还是吴良声誉,她都必须成为一个妾,或者一个早已被休弃的女人。

她闭了闭眼,再次用力将头磕下,流着泪道:“大人明察,若真如她所言,那民妇便要状告吴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从身边掏出另一张诉状,不得不佩服兰鸢的思虑周全。

在来京之前,兰鸢便给她分析过这般情形的可能性。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兰鸢的杞人忧天,如今才知自己的肤浅可笑。

“律例有云:‘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她昂起头,目光直直射向吴良,一字一顿道:“昔年民妇嫁到吴家,吴家还欠着当初葬吴家阿翁时从邻居处的借银。

“自民妇到他家,内操持家务、外下地种田,保得一家老小温饱,攒出余钱送吴良求取前程。如今,吴良官居六品,显然已称得上一个‘贵’字。”

吴良猛地挺直脊背,不可置信地看向贞娘。在他的印象中大字不识的贞娘,如何能懂得这些。

贞娘惨笑,她本不想懂,可事实逼得她不得不将这些拗口的律例烂熟于心。她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沉声说道:

“律例还有云:‘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还合’。大人,依照律例,民妇是吴良休不得的正妻。他需受杖一百,再迎民妇归家。”

“你这个贱人。”吴良目光冰冷,暗簇毒箭,若从前还存了几分旖旎心思,此刻也在公堂的对簿中消耗殆尽。

贞娘傲然而视,不肯避让一分一毫。

赵氏胸怀激荡,明明她与贞娘是对立的两端,可她依然想给贞娘鼓掌。她瞧贞娘身形伟岸,恍若天神下凡。

傅成原本还在为贞娘担忧,没想到她竟是个有成算的,下得好一招柳暗花明。

他掩下满意之色,迅速拍下惊堂木定下判决,一想到赵廷那可能的、气急败坏的脸色便觉心情舒畅。他正欲退堂,贞娘忽然郑重再拜。

“禀大人,民妇求和离。”贞娘掷地有声。

她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吴良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吴良,我这辈子清清白白嫁你,就算要离开你,也必须坦坦荡荡离开。”

她傲然挺胸,任融融晨光映满全身。这等卑劣小人,她不屑于他一世为伍。可要她顶着弃妇或者妾室的名头存于世,她亦不愿。

后记

贞娘休夫的事迹震惊朝野,如插上翅膀一般传向四面八方。听闻,各地被休弃的妇人们纷纷击鼓鸣冤,欲与前夫家仔细掰扯。

县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了起来,惹得各地官员怨声载道。通州作为吴良曾任职过的地方更是首当其冲,日日都能听到有妇人在衙门前放声哭泣。

但这些都与兰鸢无关,她在绣坊埋头刺绣,绣一丛蓬勃生长的野草,虽略显粗鄙,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她一边绣着,一边又想起贞娘与她告别时那坚毅的脸庞。

终究是她狭隘了,贞娘所求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一个正室的身份,她要的,是一份堂堂正正的尊严,是能挺直腰杆地傲立于这人世。

“‘前贫贱后富贵,不去’,这可真是个好律例,”她望着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的徐棱,揶揄道,“徐棱啊,你将来要是娶了我,想再休可就难了。”(原标题:《傲红颜:发妻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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