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最漂亮的一幅书法:陈传席竟然这样评价启功书法
启功最漂亮的一幅书法:陈传席竟然这样评价启功书法启功的字写得也很好看,但如果严格的计较,他的字不能算作艺术品。但是我们国家几十年来有一条对待知识分子等人的宽大政策,即“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以此类推,我现在也把启功写的字按作艺术品来评价。启功书坛点将录•启功陈传席启功是学问家、诗人、鉴定家。作为知识分子,在他那个时期,人品也是很高尚的。
陈传席先生的《书坛点将录》,
辞藻潇洒泼辣,是性格使然。
对近现代中国书法名家,都有着犀利的点评。
下面我们来看看陈传席先生是如何评价启功的。
书坛点将录•启功
陈传席
启功是学问家、诗人、鉴定家。作为知识分子,在他那个时期,人品也是很高尚的。
启功
启功的字写得也很好看,但如果严格的计较,他的字不能算作艺术品。但是我们国家几十年来有一条对待知识分子等人的宽大政策,即“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以此类推,我现在也把启功写的字按作艺术品来评价。
实际上,启功自己也说自己的字是“大路货”、“大字报体”,“应列为体育”,“我的字不如我的画好”。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诗不好,而且自视很高。他说“人称启功体”。又说“有人称这类诗为‘启功体’或‘元白体’,起码说明它写出了我的个性,对于这个称号我是非常愿意接受的。” (见《启功全集》第九卷《诗词创作》)说明他对自己的诗词自视也很高。
他也更不会说自己的学问差和鉴定水平差。
启功是著名书法家,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按道理,他的字应该写得很好。但不能尽如人意的原因,是他在理论上认识不清。
他认真地说过:“平生师笔不师刀”(见《启功全集》卷九,页192。)刀就是碑。这样,汉以前的字都是刻在石头上的,他都不学了。他的诗第一句便是“少谈汉魏怕徒劳。”学书不学汉魏。问题是很严重的。
启功说“碑拓须经过书丹(把字形描到石头上),雕刻。毡拓等几道工序才能完成,每道工序都要一次失真,再加上碑石不断风化磨损,所以笔画还会有一些变形,拓出后有的出现断笔,有的出现麻刺。可笑的是有人在临帖时还故意模仿,美其名曰‘金石气’。”启功这个说法,很多人都赞同。沙孟海也有类似的说法。沙孟海还说有些写字的人和刻工都是俗手,怎么方便怎么刻,“差异极大”。
其实,好的碑文,书丹的人,都是当时书写高手,刻工也是当代的高手。好的刻工,可以完全反映书写者的精神,基本不变。最好的刻工和书者商量,甚至能把书写的局部缺点去掉。完全克隆,似无必要。同一幅字叫同一书写者再写一遍,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名碑、高级官员和巨富们立的碑,绝不会请俗手书写和劣手雕刻。《旧唐书•柳公绰传》附记柳公权“当时公卿大臣家碑版,不得公权手笔者,人以为不孝。外夷入贡,皆别署贷贝(金钱),曰:此购柳书。”有钱人能立碑,也就更会用高价(贷贝)请当时著名书法家书写,当然也会请名匠雕刻。所以,名碑、高官巨富家的碑文很少有俗工书写和雕刻。碑文上的字和原书几无区别。
至于“风化磨损”,比如大片的损坏,长条的泐纹,谁也不会去学。但字的笔画因千年甚至几千年风化,形成的质朴、浑融、古拙的趣味,正是书法家应该适当学习借鉴之处。尤其是篆隶和部分魏碑,经过千年的风化,火气、锐气大减,增加了古拙、浑朴,还有斑剥美,是书法家、刻工和大自然共同参与而形成的美,更为难得。
40年前,我去看永乐宫壁画,那三清殿北壁西侧的仙曹、天皇、二十八宿,尤其是那幅为画家最喜爱临摹的玉女像,脸上显灰白色,还有很多变暗、变得微黑(淡赭黑)的斑斑,却十分古雅,画家喜爱的就是这个古雅。学习后用在自己的人物画创作中,也不同一般。但当时(40年前)工作人员知道我是研究艺术史的,又打开一扇常闭的门。那里的壁画,虽然是和三清殿同时画的,但却常年处于黑暗之中,更无风雨侵袭,颜色如新,面部颜色红而艳,光而亮,完全没有古雅的感觉,也没有一个画家喜爱和学习这里的画法。书法也一样,历经“风雨磨损”却更古拙、更浑朴,书家适当的借鉴,更能增加笔下的古意。当然,要会学,理解后的学,生搬硬套,邯郸学步,当然不行。
启功的字,秀美端正有余,而古朴恣肆不足,更没有深沉雄大的气势。就是他不学碑的缘故。
启功重视结构,不论线条,他所说的线条就是粗一点,细一点。结构的左右或高或低。他说把字写好,贴在墙上,认真地看,哪一笔细了,哪一笔粗了。细了就改粗一点,粗了,下次细一点。其实线条的质量更重要,林散之的书法,并不在结构上下工夫,而特别重视线条的内在变化。所以林字耐看,而启功字一览无余。
启功的字,用笔很少有有意识的提按,甚至连一波三折,基本都没有。偶尔有提按的一点变化,也是无意识的。所以,他的字线条简单,缺少内蕴,没有内在的太多变化。
节奏的变化也不强,节奏的变化又随着书家感情的变化而变化。这也可能和启功的性格有关。启功受过苦难,当过右派,一切都看淡了,他没有急激的情绪,没有拍案而起的愤怒,他没有怀素、徐渭那样的激情,也没有米芾沉着痛快的个性。人的情绪一般,字的变化也一般。但启功似乎在理论上没有认识到书法节奏变化的重要性。再加上他的平淡的感情,讲话、做事都慢条斯理的,书写也如之。理论上没有认识到,还是大问题。
还有启功写字太认真,启功有多篇文章谈作书画必须十分认真。认真是对的,但太认真也许会失去真趣。书,无意于佳乃佳。好的书法应能看出作者的性情、个性、修养。从启功的书法中看不到“鸷鸟搏击” “鹏翔翩翩”,也没有“鸟云”“蛇斗”“奔雷坠石”、“墨纵翰飞”“鸿飞兽骇”“鸾舞蛇惊”,更没有“忽然绝叫三五声,满望纵横千万字”的情态。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狂肆,不古怪,但艺术太老实,也就没有多少看头。
我很奇怪,启功的老师大史学家陈垣书法十分有功力,不但比启功好得多,也比现在所有书协名家好得多,为什么不教启功练书法呢?根据启功的回忆、陈垣多方帮助他,讲做学问的道理,唯独没有给他讲书法。这是作为书协主席启功的悲哀和遗憾。
书法,一是不学古碑,二是不讲究线条的内在变化,这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我们看资料,看到启功临写的字,只是大概像,但却无内在的变化,精神大多不似。
有人说启功的字面貌突出,立览能辨。其实启功字立览能辨,不是因其风格之强烈或面貌之突出,而是因其流传之广。我在南海、澳门的寺庙里都见到启功的题字,有的被铸在钟上,有的被刻在石头上。滔滔天下,触目可见。宋人柳永擅词,人称“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余曰:“今人凡有自来水饮处,皆有启功字。”传播之广,钟王不能专于前,颜柳不能擅其场。
当代大文人并不多,大文人都应该把字写得十分出色。在我心目中,起码启功和张伯驹应该把字写得十分出色,应该远远超过所有的书法家。但这两位的字都不能尽如人意。张伯驹的词可谓超绝一代,又懂艺术,又是大收藏家,但他的字写得并不好,有人称之为“鸟羽体”,也只能姑妄听之,聊复尔尔。启功更应该把字写好,何况他又是书法家主席,可惜都不能尽如人意。
但启功的字确实广为人所爱,价格又最高,这是因为:一、启功的人品,学问都好,在当今所谓书法家中,绝对一流。至今也没有人反对启功;除了笔者外,也没有人讲他的坏话。二、启功在书法界地位最高。舒同任主席,他是副主席,舒同离职后,他是主席。三、和启功同时,和他同样的声名显赫、地位崇高、且也身居要职的一些“著名书法家”,其字还不如启功,且差之甚远。这就凸显出启功的高度。
以上是以高标准来评价启功的,如果不是放在书法史的高度上来评价,启功的字还是很好的。
最后,我突然想起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写诗,需要一个“糕”字,但他嫌“糕”字太俗,就不写了。人笑曰:“刘郎不敢题糕字。空负诗中一英豪。”余笑曰:“启老不敢学古碑,空负书坛一英豪。” 你看,我还是称启功为书坛英豪的。
还有,我前面说启功人品很高,但偶然也听到有人讲启功的一些问题。反右时如何,文革时如何,等等。这里我要为他辩护,在“四人帮”前后极左思潮肆虐时代,凡是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是十分干净的,这不是启功的问题,乃是时代的问题。
启功的祖先在史学界发明了“贰臣传”,我如果要写史,会把启功列入“三臣传”。启功地下有知,也许会会心一笑。
2021年12月28日于中国人民大学及佛教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