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树叶,父亲的垂柳
父亲的树叶,父亲的垂柳从此,老家门前的这棵柳树茁壮成长,不到十年工夫它竟有碌碡般粗细,长成“村内第一柳”了。夏天,父亲会在柳树杆叉间挂上电灯,街坊邻居们便在晚饭后提了杌扎到大垂柳下拉呱聊天,每每这时,父亲总是坐在人群中央成为主讲。话题大都是他去北京小弟家小住时的见闻以及他知道的关于垂柳的知识。他说:“垂柳的主干可做家具,柳条可编筐,树皮含鞣质,可提炼栲胶,柳叶可作羊的饲料。唉,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没少吃柳叶柳絮,它救了一家人的命呢……”至今母亲还常在深春时节捋下一把把柳絮,用开水焯了,放上石碾碾的豆面给父亲做“渣豆腐”,父亲百吃不厌。中午骄阳似火时,垂柳下却凉风习习,父亲便得意地对我们说:“去试试,柳树下的风比电扇空调强多了。”母亲过来问父亲:“从哪弄的?不栽桐树了?”父亲答非所问,只说:“这里栽柳树。”那棵让父亲望着发呆的垂柳,是1982年父亲靠他的实力在村东新批的宅基地上建起了一幢敞亮气派的砖瓦房后,在乔迁的
父亲的垂柳□王继训
故乡旧村改造,老宅要在首批拆除。那些天母亲忙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给在张店、北京工作的两个弟弟和我打电话,唠叨一些这方面的情况,催问我给他们租的房子谈好了吗?其中一次,母亲有些愠怒地告诉我:“你爹这几天不知发哪门子神经,成天对着大门口的柳树发呆,搬家的事啥也不管,急煞我……”
放下电话,我站在阳台朝老家方向眺望沉思良久,决定马上回家安慰一下母亲,更主要的是梳理一下父亲的情绪。我知道,老宅门口的那棵垂柳树凝聚了父亲太多的心血和情结。
父亲年轻时学就木匠手艺,一生未曾改行,虽多年在城里的一家集体性质的工厂工作,却一直住在故里祖辈留下的三间老屋。因了手艺的缘故,他对树木情有独钟,房前屋后,栽了一茬又一茬的梧桐和洋槐。特别是梧桐,生长周期短,四五年即可成材。父亲极娴熟地用锯、锛之类的工具将它们伐了,晾干后支起锯架解成各种厚度的板材,做成桌椅箱柜,漆上黑红油亮的大漆,悄无声息地换成钞票。然后又在老树坑里施上底肥,栽上幼树。但从未见父亲栽过柳树。
那棵让父亲望着发呆的垂柳,是1982年父亲靠他的实力在村东新批的宅基地上建起了一幢敞亮气派的砖瓦房后,在乔迁的那天晚上,乘着银花花的月光栽到大门前的。现在想起来似乎有点神秘的色彩。
帮忙乔迁的亲朋好友还在猜拳行令之际,父亲却悄无声响地走了。当他们步履踉跄离去时,父亲扛着铁锹和一棵鸡蛋般粗细的柳树汗涔涔地回来了。随后,在大门口右侧用脚步度量定好点,招呼我们帮忙刨了个铁筲大小的土坑,把带着“老娘土”的柳树放进去,又端了两锨鸡粪洒上,埋好浇上水后,他才蹲到门口的镇石上点了一棵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望着在夜色晚风中摇曳的小柳树,想起了北宋诗人邵雍的诗句:门前垂柳正依依,更被东风来往吹……
母亲过来问父亲:“从哪弄的?不栽桐树了?”父亲答非所问,只说:“这里栽柳树。”
从此,老家门前的这棵柳树茁壮成长,不到十年工夫它竟有碌碡般粗细,长成“村内第一柳”了。夏天,父亲会在柳树杆叉间挂上电灯,街坊邻居们便在晚饭后提了杌扎到大垂柳下拉呱聊天,每每这时,父亲总是坐在人群中央成为主讲。话题大都是他去北京小弟家小住时的见闻以及他知道的关于垂柳的知识。他说:“垂柳的主干可做家具,柳条可编筐,树皮含鞣质,可提炼栲胶,柳叶可作羊的饲料。唉,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没少吃柳叶柳絮,它救了一家人的命呢……”至今母亲还常在深春时节捋下一把把柳絮,用开水焯了,放上石碾碾的豆面给父亲做“渣豆腐”,父亲百吃不厌。中午骄阳似火时,垂柳下却凉风习习,父亲便得意地对我们说:“去试试,柳树下的风比电扇空调强多了。”
有一次待人们散去后,见父亲依然兴致勃勃,我便试探着问:“爹,那年你是从哪里冷不丁弄回这棵树的?有啥讲究吗?”
父亲略作沉思,说:“你记着山上文昌庙门前有棵大柳树吗?”
我想了一下说:“对,好像有。”
父亲继续说:“文昌庙前栽柳树,前人肯定有讲究。门前栽柳树也是老辈传的。记得你大弟哪年考的大学?”
“1982年夏天。”我说。
“是啊,这棵垂柳是那年春上栽的,是从咱家茔地边上刨来的。”父亲望着满天星斗说道。
回到家,我看到父亲正为这棵柳树的命运愁眉不展,忐忑不安。我建议说:“咱找人伐了上集卖……”父亲一挥手,厉声打断我的话:“柳树的寿命是三四十年,它才活了十年,必须让它活下去!”
恰巧,有个从东南山区搬迁来的邻居知道了父亲的愁结,便过来说他可以介绍卖给市园林处。父亲便就点了头。
新建楼房即将竣工的一个周日,我陪父母到楼区转了一遭。父亲在老家的方位驻足环顾许久, 不无怅然地说:“我站的地方就是大柳树的地……”看得出,父亲对那棵垂柳一往情深,十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