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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戒不掉你的温柔感人故事(故事下辈子)

我戒不掉你的温柔感人故事(故事下辈子)一身湖碧色的美人摘下斗篷,夹带了一身风雪,还未开口便闻笑声朗朗,“姐姐这里倒是沏了好茶。”然后低身给苏桑行了个礼,目光一转,看见徐婕妤,脸色却是一变。苏桑正待开口,听到宫人通报,却是淑妃到访。正是冬日,大雪纷纷如棉絮撕扯,盖了琉璃瓦一片雪白。红泥小火炉煮开茶叶香气四溢,苏桑抿唇一笑,亲自替徐婕妤续上茶水,“妹妹的意思,姐姐已经明白了,只是陛下爱去哪宫,本宫也是管不到的。”徐婕妤干笑一声,“皇贵妃哪里话,中宫空缺,便是姐姐位份最高,这提一提,也是应当的。”顿了顿,“宫中规矩宠不过三晚,而贤妃专宠,已是不妥。”

我戒不掉你的温柔感人故事(故事下辈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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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漫长一生,度过得这样悲伤而绝望,她看他的容颜,似是要将那容颜映在脑海。

她慢慢地对他笑起来,隔了这么漫长的时光,她终于说,我要记住你的样子,如果还有下一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1

正是冬日,大雪纷纷如棉絮撕扯,盖了琉璃瓦一片雪白。

红泥小火炉煮开茶叶香气四溢,苏桑抿唇一笑,亲自替徐婕妤续上茶水,“妹妹的意思,姐姐已经明白了,只是陛下爱去哪宫,本宫也是管不到的。”

徐婕妤干笑一声,“皇贵妃哪里话,中宫空缺,便是姐姐位份最高,这提一提,也是应当的。”顿了顿,“宫中规矩宠不过三晚,而贤妃专宠,已是不妥。”

苏桑正待开口,听到宫人通报,却是淑妃到访。

一身湖碧色的美人摘下斗篷,夹带了一身风雪,还未开口便闻笑声朗朗,“姐姐这里倒是沏了好茶。”然后低身给苏桑行了个礼,目光一转,看见徐婕妤,脸色却是一变。

宫中宠爱贤妃最盛,几乎专宠,仅次的便是徐婕妤,淑妃帝宠寥寥,但父亲却是镇国将军苏征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因了这层关系,皇帝一月之中也会去淑妃处歇一两晚上。

徐婕妤与淑妃不合,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淑妃曾有孕,后来不幸小产,传闻便是徐婕妤害得淑妃落胎,怎能不恨?

淑妃淡淡扫了徐婕妤一眼,“妹妹许久不见,怎么今日也来皇贵妃这里了?”

徐婕妤轻轻冷笑了一声,“就许姐姐来,不许我来似的么?”说罢,不情愿地矮身给淑妃行了礼,起身,“既如此,妹妹告退了。”

苏桑却止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的大宫女碧落磕肿了脚,去太医院领了些红花,太医院储备本就不多,这恐怕是最后一点了。”

徐婕妤忙道:“不过一个奴才,也让贵妃如此挂心,嫔妾惶恐。”

苏桑微微一笑,扬手唤来宫女,“将前些日子抓的红花拿来,给婕妤带回去。”

徐婕妤矮身谢过,披上大氅,扬长而去。

宫人呈上来茶水,淑妃微呷了口茶,与苏桑闲闲磕牙。苏桑心知她来意,却也不说破。

终于,淑妃微微咬一咬牙,却是嫣然一笑,“贤妃姐姐恩宠本就厚重,今日又有孕在身,姐姐身为皇贵妃,如今贤妃已经如此嚣张目中无人,若这皇子生下来,姐姐更让她欺压了不成?”

她微微沉吟着抿了口茶,淡淡道:“贤妃圣宠恩重,喜得帝子,是后宫之福,妹妹此言,我却是听不懂了。”

淑妃连忙道,“嫔妾自然无此意。”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中宫空缺,皇贵妃执掌凤印凤印管理六宫,贤妃如此专宠,却是帝国薄幸,恐教大祸。”

苏桑盖上杯盖,“淑妃慎言!皇上心思,咱们哪里能猜得,只是嫔妃幸不过三,如此盛宠虽是难得,到底无福,本宫也想着改日劝一劝皇上才好。”

淑妃微微福身,抿唇笑道:“如此,嫔妾告辞。”

唤了侍女相送,一旁鱼腹将她徐徐扶起,“她们一个个都是将主子当枪使呢。”

鱼腹是她心腹侍女,当初她初嫁他,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一日进宫至紫宸殿叩谢皇恩,看到了鱼腹。

鱼腹本是在紫宸殿做事,因为刚进宫,自然受到老宫女的欺负。偶尔整个紫宸殿的洒扫活都由她打扫,冬天的时候生出冻疮,苏桑见她被欺负的可怜,不忍心,重重训斥了那些老宫女一顿,又赏下药膏,后来索性将她要来身边使唤。

鱼腹感激涕零,这些年为她当牛做马,忠心耿耿。

苏桑瞟了她一眼,眸中似笑非笑,“你主子还能得了她们几个的愿不成?”

鱼腹笑出来,“是了,是奴婢莽撞了。主子是何等人才,任由这些人把玩的么?”顿了顿,“贤妃有喜,皇上竟然大摆喜宴,当年淑妃怀着皇长子的时候,亦没见得如今荣宠。”

年轻的皇贵妃站起身来,鸾纹拖地长袍逶迤如画。宫中的女子无人不晓,六宫中位份最重的皇贵妃,却是个最无宠的。

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便是太子妃,本应该册为皇后的,然而居然违逆祖典,硬是扳成了皇贵妃,可见君心凉薄,连敷衍亦不给半分。再和上如今贤妃盛宠,无不议论纷纷,想着这皇后位子,定是留给贤妃的罢。

然而如此,却亦是不敢有人违逆她,不说别的,便说苏家百年世家,她父更为当今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封万户侯,皇帝也要忌讳三分。但便因了这家世,帝王极少来过她房中,细细回想,也不过是当初封为太子妃时的洞房一夜。

绣鞋踏上薄雪,早备下了步辇,皇贵妃微微蹙眉,转瞬登上步辇,只觉得足心冷得彻骨,鱼腹跟在辇旁,只听到皇贵妃微弱一句,“她们都不知道,他是真的欢喜她,怎么斗得过?真是可笑。”

声音低得像是不曾存在过,鱼腹愣了愣,那句话已经在风里,再不见了踪迹。

苏桑到了的时候,宴还未开,内侍扬声道:“皇贵妃到……”

她已经走下去,进了玉宁宫,只见四处言笑晏晏,好不热闹。嫔妃皆着丽色,放眼望去,环肥燕瘦。

苏桑走过去,帝王一身玄色冕装,衬得愈发英挺俊美,不禁一刹失神,转眼望去,身旁两座,一个无疑是她的,而另一个,却已经坐着浅笑嫣兮的贤妃,不禁脸色微微一冷。

一旁妃子见着她来,纷纷起身行礼。贤妃却仿似未曾察觉,径自与皇帝说着话,直到她到了眼前,才挑了挑眉,“这不是姐姐么?哟,妹妹我竟然未曾看见,真是失礼之至。”嘴上说着失礼,眼珠却在苏桑脸上一瞟,一笑之间意蕴非凡。

皇帝干咳了一声,“贤妃身子还沉着,这礼便免了罢,贵妃大度,想来也不会在意。”

苏桑微微一笑,神态淡静,却微微发出几分凄然似的,行了个礼,径自在另一旁坐了。

贤妃侧头和皇帝低声说话,她既然能够宠冠后宫,容颜自是美艳绝伦,一笑一颦之间动人异常,端的是位绝代佳人。她微微侧过脸去,皇帝看着她的眼光无限宠溺,就像看着小孩子,这不仅仅是为色所迷。

她小的时候总是在想,如果她能够长得再好看些,他会不会便能欢喜她?

就如现在他看着贤妃的目光一般。

苏桑知道自己的容貌不算好看,在满堂的莺莺燕燕中不过中人之姿,对比贤妃的容光四射更是相形见绌,失神地笑了一笑。人已经到全,皇帝转过头来,示意开宴。

2

苏桑漫不经心地吃了些东西,听到贤妃的娇笑,“不成不成,嫔妾最近颇喜欢吃甜的,倒是想喝碗莲子粥。”

皇帝笑道:“这还不容易,即刻便唤御膳房去做。”

贤妃嗔道,“哪里那么麻烦,兴师动众的。”说着,眼光瞟向苏桑案上,语气带了些张扬,“若皇贵妃不介意,那碗莲子粥便割爱给嫔妾如何?”

苏桑一笑,亲手递过去,温婉道:“贤妃不嫌弃就好。”

贤妃挑衅,众嫔妃本是屏气看皇贵妃如何应对,却见她只是柔顺退让,不禁大失所望。宴已过半,苏桑正要告辞离席,却听贤妃忽然惨叫一声,裙摆染了鲜红。

皇帝脸色一变,连忙厉声道:“传太医!”

几个宫人急忙将贤妃抬至内宫,嫔妃一片哗然,苏桑想了想,也跟了过去,皇帝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拦。

太医不久便急忙忙赶来,挥上帘幕,几个医女匆匆处理着,太医垫了丝绸探脉,脸色刷得惨白,回身向皇帝磕了个头,“回皇上,贤妃娘娘……小产了。”

苏桑脑子里一嗡,皇帝沉声道:“怎会如此?”

太医想了想,“贤妃娘娘可有吃些什么不该吃的?”

皇帝想了想,淡淡道,“她说是胃口不好,不过吃了一碗莲子羹。既如此,你便去查查那碗莲子羹罢。”瞥了苏桑一眼,“皇贵妃,你先出去。”

苏桑行了个礼,退回宴席,嫔妃已是谈论纷纷。唯有她一人独坐高台,俯视众生。未几,皇帝与太医现出身来,苏桑急急回眸,皇帝眼光如利刀般剜了她一眼,却对太医冷声道:“你且说来。”

太医磕了个头,“启禀陛下,莲子粥中……确实掺入了藏红花。”

众嫔妃哗然,皇帝淡淡对苏桑道:“查档后,只有贵妃在这个月领过红花,贵妃可有什么解释?”

苏桑离座,跪下磕了个头,“皇上明鉴,嫔妾并无谋害贤妃,红花领来不过是听闻徐婕妤宫女病痛,才去太医院领下来的。今日已经转送给婕妤。”

随即,苏桑凄然低声说:“在陛下心中,苏桑难道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么?难道苏桑与陛下七年夫妻情分,敌不过一朝事变么?胤……哥哥。”

皇帝身形似是一晃,他名讳胤之,苏桑此言已是不敬,垂眸看她眼里情绪万千,语意唐突,却是紧紧抿了唇,似是要低声斥责她。

淑妃却已经起身行礼道:“嫔妾今日也在贵妃处,贵妃的确是将红花送给婕妤了。”

说着,眼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徐婕妤,只见徐婕妤脸色一白,高声道:“嫔妾并无加害贤妃!”

皇帝并不答话,良久,沉声道:“将御膳房所有人下牢用刑查问,贵妃与婕妤无诏不得出宫。”话未说完,徐婕妤已经凄然道:“皇上!”

皇帝并未搭理她,起身匆匆离开。徐婕妤面如死灰,苏桑面容平静地走过去扶起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妹妹还没发现么,你与我交好,今日这一出戏,似乎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我,又借你之手除去贤妃腹中之胎。一石二鸟。”

徐婕妤突然惊声道:“姐姐是说?!”

苏桑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说。

徐婕妤恨声道,“我猜便是淑妃那贱人!她觊觎皇贵妃之位,又对贤妃怀恨在心,这才出手蓄意陷害!”她低声道,“姐姐放心,无论如何妹妹都不会让淑妃讨得了便宜去。”

苏桑点点头,微笑,“既如此,便拜托妹妹了。”

鱼腹走过来,搀着她登上步辇,眼角漾开一丝笑意,“娘娘好计谋。”

故意唤来素来不和的淑妃和徐婕妤,赠送婕妤红花惹来事端,让淑妃自以为计谋得逞,实际上除去了贤妃腹中胎儿,又挑拨婕妤与淑妃作对。而这其实只是开端,后面潜伏着更大的局。

苏桑微笑,贤妃父亲身份虽不重,却极得那人宠信,能动她如此,已是不易,轻轻吹去手指上的粉末,是藏红花粉,而她去太医院领来的,不过是草红花,并不会致人滑胎。

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鱼腹眼底俱是兴奋,而她却不懂,没赢得那人,其他俱是无用。

3

苏桑这夜睡得不安稳,恍惚间梦见初次见到李胤之的时候。

那时先帝还尚在,正是秋末皇家狩猎,她缠了父亲半晌,苏征又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娇惯得什么似的,便央了先帝带她前来。她那时贪玩得紧,又胆大,骑着小红马便晃去了深林,谁知便遇上了野熊。

那熊极凶猛,一掌便拍来,她吓得一动不动,正绝望地想大概要命绝于此时,身后却突然疾风射来,她猛然睁开眼尖,只见连珠箭发,支支夺命攒在大熊心窝,可见其人箭术高超。

野熊朝后倒去,她一时浑身虚脱,脸色煞白,冷汗淋淋而下,大口喘气,却听到少年声音清朗,“喂,你没事吧。”

苏桑终于回过头去,一片日光朦胧间少年白衣如雪,玉带金冠,剑眉星目的俊美,似笑非笑的挑眉看来,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怦然碎裂,是十六年从未经历过的怦然心动。

如此再睡不着,慢慢爬起身来,一轮皓月当空,她披衣走出来,风冷得彻骨。

那样惊心动魄的相遇,一见钟情,她最后终于借助苏家加入东宫,但其实李胤之从来不曾喜欢过她,他不喜欢她这样单薄的长相,待她也从来冷清而平淡。他唯一一次迷茫,是当初见到贤妃的时候,伊人一身红衣,美得犹如仙子。

她口口声声唤着他胤哥哥,但七年夫妻,比不过一朝佳人衣带当风。

有时候他看她的眼光也会很柔和,但大多时候都冷漠,尤其是面对先帝的时候,眼光漠然得犹如从不曾有她这样一个妻子。他不知道,那对她来说是有多难堪。

她枯坐了一夜,手脚冰凉,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无声地笑了笑。

因是宫中秘事,所以归在掖庭,做莲子羹的宫女供认是徐婕妤指使,然答话颇多漏洞,掖庭主事又几番用刑,招出来的真相却让人瞠目结舌。

那宫女哀泣招认,贤妃自觉保不住胎,便下手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来陷害苏桑与徐婕妤。并招出贤妃曾用白银千两收买她,随即在那宫女房中查出官银千锭,正是贤妃档上所出。

事关重大,宫女秘密处死以维持后宫体面。掖庭主事当夜进宫面奏皇帝,并同时呈了一份记录报给皇贵妃。

苏家势大,她又位居皇贵妃,虽不得宠,但位分摆在那里,按规矩自然是应该呈一份记录。苏桑挑了灯盏,慢慢看那一页墨字,忽然有人禀报,说是皇上来了。

皇上几乎从没有踏足她寝宫,一时宫人忙慌乱准备接待事宜。而李胤之大踏步走过来,一挥手止住宫人动作,“你们先下去吧。”

鱼腹素来是个伶俐的,见此连忙道:“是。”

顺手带过房门,灯光如豆,苏桑攥紧了那一页小字,笑得有些许凄凉。

她知道,唯有贤妃的事,也许他才会踏入她的寝宫。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贵妃是否也晓得掖庭审问的结果了?”

她眼里晶光一闪,微笑道,“是。”又顿了顿,笑意温婉,“贤妃谋害皇嗣,陷害嫔妃,论理应当赐死,以安后宫安宁。”

李胤之默了一默,“小桑,朕这次来,是想请你压下这件事。”

他从未这么与她说过话,带点卑微的恳求似的,软弱而无力,她轻轻笑了笑,侧过头去,“皇上有命,嫔妾自然从命。”

李胤之淡淡道:“小桑,明人不说暗话。朕知道你虽然会口头允诺,私下派人放出风声也是容易。这样吧,朕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你这里不透露一星半点,掖庭那里自然不会放半句风声。”

苏桑笑了笑,沉静道:“嫔妾要的是中宫凤印,不知皇上可能允诺?”

4

中宫空缺多年,大臣几次呼吁应当早日立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如今终于落到苏桑头上,大臣纷纷松一口气,大呼圣上英明。

册后大典定在一个月后,贤妃小产一案以徐婕妤加藏红花在莲子羹中,蓄意陷害贤妃小产的缘由结案,徐婕妤被打入冷宫,经此一事形同疯癫。而苏桑风头正盛,不少嫔妃都借此巴结,反而贤妃处人庭冷落,几乎门可罗雀。

皇帝一反从前冷落苏桑的态度,接连几日都宿在她的宫中,并将外国使臣进贡的名贵香料俱赐给她,惹得众嫔妃好不羡慕。

册后大典隆重,礼乐声中,他五冕九琉,姿态高贵立于顶端。

鱼腹扶着她于白玉阶上款款而上,三拜接过金典凤印,她终于微笑起来,坦荡立于他身边,看群臣俯拜如蝼蚁,一时心头快意无比,成为他的妻子是她从小的奢望,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那个御膳房宫女原本便受她大恩,将利害说明,又以苏桑性命相求,派了鱼腹和她交涉,许诺如有不测一定要照顾好她宫外老父老母,宫女便答应下来。

演出了这一场戏,不但除去贤妃孽胎,而且还顺便铲除了徐婕妤,得到了皇后宝座,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压下,而她也有了可以和他提要求的资格,他从来不欠别人。

苏桑算准了李胤之,也为算准了他而……悲哀。

册后大典半月后,宫中举办小宴,贤妃沉默许多,而淑妃却不知哪里得到了皇上的喜爱,除了新被册为皇后的苏桑,便是她最得风头,竟然也被册为了皇贵妃,赏了“端敏”二字作为封号。

宴至一半,突然一片哗然,苏桑闻声望去,却看到神态凌乱憔悴的徐婕妤,她不知怎么撞开侍卫阻拦,一路冲到她面前。

“苏桑!你好狠的心!竟然让我替你背了这罪名!枉我待你一片信任,你这贱人……”说着,竟抓向她面颊,她一闪身避开,牢牢握住徐婕妤手腕,淡淡道,“徐婕妤真是疯得厉害。”

徐婕妤冷冷道:“我没疯!你诬陷我已经疯了,不就是怕我说出真相!鱼腹什么都告诉我了!”

苏桑一震,猛然回首,只见鱼腹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李胤之身后,她看他唇侧隐然笑意,心中恍如雷击。

不自觉手指一松,徐婕妤已经抽回手,回身向李胤之磕了个头,“皇上,人证便是苏桑心腹侍女鱼腹,至于物证,皇后柜头中第三个暗橱里的藏红花粉便是物证。”大哭道,“请皇上为嫔妾做主,还嫔妾一个清白。”

李胤之转头向她望来,慢慢一笑,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她恍惚看过去,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而一颗心已经化成灰烬。

鱼腹是他的人,这个真相如今再明显不过了,这颗棋子他埋了这样久,从她嫁给他时,他便存了这样算计的心思,原是一分夫妻之情都不曾有。

她恍惚地笑了笑,这样绝望而漫长的年华,对于那人几乎是无助的仰望,她算计来算计去,却终究算计不到他的心。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她忽然觉得他露在明亮中的那半张脸也带着些痛意,眼眸悲伤,仿佛是那样不忍心,不过当然是错觉,因为下一刻他便淡淡道:“皇后可有什么解释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一切都被他算计到了。其实如果她不曾仰慕他,只是安安稳稳当她的妃子,他恐怕也不能如此容易地扳倒她,他只是算计到了她的仰慕,知道她……爱他。所以不允许他对别的女子动了真情,她嫉妒得发狂。

这一场戏大概计划了许久,她如今承认或者否认,都已经没有用。

苏桑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事已至此,嫔妾无话可说。”

5

苏桑被软禁在寝宫中,之所以还没有赐死,是因为边关忽然传来消息,由此不被杀,而是以她做人质。

镇国大将军苏征,反了。

苏征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宠得如宝似珠,听说她遭如此险境,勃然大怒,愤然反了,一路从边关浩浩荡荡地杀回来,没有遭到多少抵抗。

苏桑已经明白他的计划,只是苦笑。恐怕就算爹爹不想反,他也一定在他身边埋伏了能人策动苏征反。

朝中也遭到大清洗,所有苏党罢职的罢职,处死的处死,一时人人自危,生怕被认作苏党。她顿时孤立无援。但也许是因为这样,他待她居然生出几分怜惜来,偶尔兴致一发,也会突然将她唤过来。

比如今次,她一身白衣,形容憔悴地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他忽然犹豫地开口,唤了一声,“小桑。”

这样亲昵,他小时候也曾经这么唤过她,在贤妃那次,亦是这样唤过她,但如今听来,却仿若隔世。贤妃那次……恐怕也是布局吧,故意引她自乱阵脚,跳入陷阱。

苏桑抿了抿唇,轻轻道:“你怎么就这么大胆,敢逼我爹爹反?”

她睁大眼睛看他,仿佛非常好奇一般,“你留下了什么后招?”

他别过头去,却哑声道:“淑妃,我许她皇贵妃之位,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并且会册封她父亲为大将军,振兴她宗族。”

苏桑终于恍然大悟,有点自嘲,果然任何人都不能抵抗名利威胁,连那深受她爹爹信赖的副将也不能躲过,这么多年的情谊,比不上一朝位极人臣,叱咤风云。而她也因为爱错了人,便葬送了家族和自己的一生。

她却忽然微微对他笑起来,“胤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俩一起学诗词么?”

他顿了顿,没说话。

苏桑已经低声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喜欢的那首诗?”他还是没有说话,而她也不介意,轻轻地道,“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说着,跪下来,俯在他的脚下。肩膀很纤瘦,她整个人都仿佛那样脆弱,一折就断似的。

李胤之忽然浑身痉挛起来,手指掐入掌心,有血液悄悄流下,他指甲都攥得发白,仿佛痛苦万分。

苏桑的声音温顺而不带有丝毫情绪,几乎是轻柔地说:“陛下,贱妾想求您一件事。”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而淡漠,“说罢。”

苏桑轻轻道:“求您看在这微薄的情分上,不要废了我。”

说着,极深地磕下头去。

良久,他低低道:“好。”

她被押送回寝宫,而李胤之无声无息地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渐渐黑起来,血液从手心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怔怔地看了许久,忽然大笑出声。

紫宸殿里所有内侍早已退出门去,殿中空旷,浮云掠过,大片阴霾投下来,回响着帝王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声。他笑得有点凄厉似的,喘不过气,连连咳嗽,直起身来走出去,唤了一个小太监,慢慢地说:“去将皇贵妃叫来。”

6

雾色沉沉,风卷起千堆雪,分明是初春冰雪消融的美好景象,却这样压抑得可怕。

一路势如破竹的将军苏征,在同州突然被亲信截杀,首级被献上帝王御案,皇帝大悦,一一封过有功之人,淑妃之父封为宁国大将军。同日,苏家满门灭族。

苏桑慢慢地抬起头,看不见九门高楼,却知道那里悬挂着她父亲的头颅。忍不住腹中又是一片犯呕,从消息传回来的那天开始,她已经粒米未进,呕出来的不过是些酸水。

他下令赐死苏桑,却不提废后,然而也等于虚无,她除了这个名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妃嫔也不再在意,今天便是她的处刑之日,按规矩沐浴着素装,押解到高台之上。

煜朝规矩,妃嫔牵扯谋逆罪,当众赐死,以儆效尤。其实只过了一个月,她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前些日子还风光至极的皇后,如今却已是罪臣。

三拜,念罪状,一杯鸩酒色泽鲜艳,盛在碧玉杯中,她抬头,最后一次看向他,隔了那么多人,隔了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那一日的情窦初开,原是罪孽,时至今日她终于懂得。

他的模样慢慢地印在了脑海中,她举起鸩酒对他遥空一敬,“李胤之。”

苏桑扬首,声音飘荡在空中,“我从十五岁对你情根深种,到今日,整整七年。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有资本算计我,你拿我的真心算计我,我不怪你。可是你对于我的感情回应了什么呢?”

她的声音低下来,“我爱了你七年,以一颗女子的真心爱了你七年,我什么都相信你,肯为你做,可是你做了什么呢?你欺我,瞒我,伤我,负我,杀了我的父亲,灭了我的宗族。”

她笑起来,“我记住了你的模样,李胤之,苏桑这辈子不后悔爱上你,可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记住,再也不要遇见你。”说完,掩袖一口闷入。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她对着皇上,垂泪饮下鸩酒。

李胤之几乎猛然起身,然而昔日的淑妃,今日的端敏皇贵妃立即挥手,身后侍卫告一声得罪,扬手点中他身上穴位。

他跌回御座,眼睁睁地看她笑容消散,像是折翼的鸟一般雪白跌落尘埃,那一刻她喝下毒酒,他几乎便要喊出,“不!”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失态,步步算计,终于今日功德圆满。苏家势力极大,若不拔除,难以真正执政不说,还会造成后患。如今终于一朝天下在握,他却突然想退回原来,退回她还在的时候。

李胤之从小便不喜欢苏桑,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又黏他黏得紧,从宗学听课回来,她就步步跟在他身后,穿过梧桐遮下来的小道,声音轻轻,但步步不落,永远相距那一尺距离,每当那时,他就觉得莫名烦躁。

李胤之一直认为,自己动过真心的,只有那后来被他册为贤妃的、明眸善睐的红衣女子。他待她也极是爱重,可是深夜惊醒,能看到酣睡在他胸前的女子,淡淡的月光洒下来,他却觉得空虚,便想起苏桑。

她眉眼生得淡,身材姣好,幼时也玲珑可爱,像是一只粉团子,但因着他其实不喜欢那样的艳色,便一年四季穿得素净。再没有朝他撒过娇,而是认认真真做着自己的贵妃。偶尔见面,也极是客气,端端正正一个妃子,疏离有度。

就是那时,他忽然觉得寂寞。

后来她又唤了他胤哥哥,那一瞬间他身形一晃,心头漫上来的情绪,却是欣喜若狂。

不是不知道她爱慕他,但是那么多年的筹谋,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相争,他付出太多,已经停止不了。

那天她与他诀别,心口处忽然疼痛刻骨,他才终于知道,他原是也这般,深沉而绝望地,爱着她。

随后他唤了皇贵妃,令她处刑那日派人点了他的穴位,以防他举止失常。

然后那女子堕入尘埃,从此与他天人永隔,那一瞬间终于有什么缓缓破裂,他知道昔日那跟在他身后的小小女孩,终于是再不能相见。她绾了抓髻,影子是小小的模样,他不回头,就知道她在他身后,跟得那样好。

他原以为她就像是他的牙齿,失去了,总有那个缺口,无法愈合,是永远的伤。

而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她原来是他的心脏。

一滴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淌出来,他浑身痉挛一般,牙齿咯咯作响,很久,侍卫上来点开了他的穴道,浑身一松,他踉跄地跌落了御座。

李胤之终于明白,他就这么失去了她,哪怕回过头去,那昔日的小小的女童也再不会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帝王俯首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声音,终于就那么哭出来。(作品名:《梨花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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